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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石串很难遇到——一定是有人特意去找的。
我的头脑中闪烁着微弱的希望,也许水晶石来自查德,也许这是他弥补昨天所发生的事情的一种方式。我在头脑中导演着那部电影——查德漫步在格林维乐大街上,顺路走进新世纪商场,寻问售货员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具有某种保护功能的商品。但是把类似这样的东西留在门口不是查德的风格。他肯定会把它亲自给我——当然,除非他认为我还在生他的气。
我抓起电话想检查一下留言,看看他是否打过电话给我。他刚才没在自助餐馆,我想他也许和队友在晚餐休息的时间训练呢。号码拨通了,我确实收到一条留言。
“嗨,斯特西,”母亲的声音被播放出来。“是我,我就是想看看你现在怎么样了。卓尔告诉你我昨晚打过电话了么?我真的希望和你谈谈。回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拜。”
我扣上电话,懒散地坐在床上。经过几分钟的思考和愠怒,我深吸口气又把母亲那段话放了一遍。她的声音中透露着某种坚持,似乎真的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我把电话复位拨通了那个号码。一般当母亲打来电话,卓尔接到时,母亲总是很高兴和她聊天,因为她们十分相像——都喜欢时尚杂志那类东西,还有琼&;大卫牌子的鞋,而我则与那些具有某种保护性的拼图缠在一起,将灰尘抛到风中。但是,我不得不承认,经过去年发生的那些事后,母亲和我之间的关系已经明显改善很多。我们之间的交谈变得更多,也不会发生太多争执。而且,不像那些年离开家去学校那样,今年,当我们说再见时,感觉完全不同,觉得很难过。
电话响过几声,母亲接了起来。“嗨,妈妈,”我说。
“斯特西,真高兴你能打电话过来。”
“出什么事了?”我问,“有哪里不对了么?”
“不,”她说。“没有,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
“哦,”我把安波的羽毛枕头从地板上拣起来,开始拔里面的羽毛。“没什么新鲜的事,”我撒谎道。“下星期英语要大考,我现在还没看完书呢。”
“但是其它一切事情都很好?”她问。“我是说,你还好吧?”
“是的,我很好”我说,我的脑子里隐约出现个巨大的问号。
“那好,”她说,“我就是想确认一下。”
“为什么?昨晚你打电话时卓尔和你说什么了吗?”
“不,”她说,“她应该对我说什么呢?”
“不是的,一切都很顺利,”我重复一遍,尽管我知道自己骗不了任何人。从我的说话声中能够听出——我的声音摇摆不定,词语里透露着愧疚。
母亲没有回答,我想那是因为她知道我是个多么可怕的说谎者。我们彼此尴尬地沉默着,直到我再也无法忍受。
“我又做噩梦了,”我说。
“你说又是什么意思?”
她在开玩笑么?四年前,当我做了毛拉的噩梦时,我告诉过她。我告诉她,我再也不想睡觉了,因为每晚我都做同样的噩梦,梦见同一个人;只不过我没有告诉她那个人是谁。母亲什么问题也没问过我。她只是在我入睡前拿杯干菊茶,告诉我睡前尽量试着想更多平和的事物,比如彩虹和海星。
紧接着,去年,关于卓尔,我做了更多噩梦。尽管我没有告诉母亲那些噩梦,但是开庭那天,来了很多记者,当他们问我是怎么知道多那温把卓尔弄到树林里去时,我没有其它的可以回答,只能告诉每个人我是梦到的。接着电话开始了…很多人——都是陌生的人——给我打电话,问我是否做了与他们相关的噩梦。我们不得不两次更换电话号码。母亲知道这些,所以我不明白她怎么能那样问我,当我说又做了噩梦时是什么意思。
“斯特西,你还在吗?”
“什么?”
“好吧,你说‘又’做了噩梦是什么意思?”
我感觉真的不想和她对这件事情再进行纠缠了,和她玩这么愚蠢的游戏,而我现在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样做。难道她还想使我成为球队的啦啦队长吗,而我是永远也做不成的了?还是她对我是谁这个问题还存有任何疑问?
“事实上,妈妈,卓尔刚好进来,她要用电话。明天再和你聊好吗?”
“当然,亲爱的,”她说。“给我打电话,或者我给你打。”
“好的。”
“好的,”她重复道。“拜。”
我挂断电话,感觉比原来更糟糕。一晚上两个谎言,除了命运迫近的感觉,没有其它什么可以酬劳我了。
第十七章
和母亲通过电话后,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学习了近两个小时。我试图说服自己神经细胞的结构——比如轴突,树状突,和其它那些——是此刻最能令人集中精神的兴奋材料。但是我依然等待着查德打电话过来。因为已经过了九点钟,而今天我还没有和他说过话,我在想是否他还在生气。但即使是,那也不是什么理由。他知道近来我一直生活在巨大的压力下——而他认为那是受伤的后遗症。所以,为什么他不能仅仅把怨恨抛开,像其他好朋友那样给我打个电话?
我给他的房间打过两次电话都没人接。九点十五我最后又打了一次,他还是不在。我决定出去走走。九点十九分,我把那串水晶石塞进口袋,背包里装满拼读用的材料,步入夜色中。我想我现在真正需要的是净化了的能量和一些明确的答案,要想找到这两样东西除了出去,走进冰冷的月光中,也没有其它更好的地方了——尤其是目前我在锅炉房的祭坛已经无法再吸引我。
操场的四周环绕着几英亩的树林,所以想找个理想的地方并不难。除了去年发生的那件事,我依然爱这个树林,尤其是在夜晚,在月亮和闪烁的星光下,整个夜晚的气氛都可以帮助我集中精力,帮助我重新和自然界的能量联系起来,慢慢将事情理出头绪。
借着小手电筒微弱的光线指引,我走过宿舍楼的一侧,穿过草坪,踏上那条小路,每当有学生想喝酒时就从这里进入树林。我转向左侧,找到一块安静的地方——树丛深得足够把我藏起来,可又不至于影响我抬头看天上突起的上弦月,还有一天就是满月了,月亮的形状已经近乎完美——令人感觉如此惊异,我几乎不能相信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这么久了。
我坐在一小片草地上,尽力吸入月亮的能量,把它吞下去,让月光渗入我的皮肤。几分钟安静地过去了,我从口袋中拿出那串水晶石,把它放在面前的空地上。这块水晶刚好被人掉在我自习室的门口,这不可能仅仅是个巧合。我知道一定是有人故意把它留给我的,只是我需要尽快弄清楚那个人是谁,而不至于太迟。
我推开手电筒,找了一块平坦石头,开始把背包中拼读用的东西往外倒。我准备了一副剪刀,从头发开始,脸颊两侧的头发比较长,我剪下足足有四英寸,然后把剩下的头发在脑袋上打成一个结,防止我的卷发起不必要的毛边。我手中的那缕头发看起来很奇怪,似乎不是我的一样,那么不真实。我把它放在金属搅拌碗里,通常我外出做拼读时总会带着这个碗。然后我在上面倒了几滴丁香油——这种原本浅黄色的液体在如此一片黑暗之中变成了深胡桃色。接下来是我的指甲,我用一副很平常的指甲剪把指甲剪下来,碎片全部掉到金属碗里。然后我又滴了几滴丁香油,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那种厚重的气味。
我摸摸自己刚才剪过的那块头发,虽然剪的时候我很小心,但我仍然能感觉到是哪段头发不见了,就在耳朵下面。希望剩下的头发能够长,让我把它系在脑后。如果不行,只能让它和其它头发混在一起了。我低下头看看指甲,都被我剪突了,有两个指头甚至开始流血。我把它们塞进嘴里。吸净血液,然后把手指插入搅拌碗里。我用手指,把头发,骨头与丁香油混在一起。希望混合物的能量能够提高我的自我心里意识。“皮肤、血、油和骨头,”我低声说。“哦,月亮,我恳求您,让真相显现出来吧。”
我拿出一个土豆,这是今早餐厅女服务员送给我的,接着我从背包中拿出一支黑色圆珠笔。我用圆珠笔在生土豆上刻下我的问题:我会遵守诺言么?我的诺言会是什么?
我把土豆放进碗里,将剩下的丁香油洒在上面,大约有两勺左右。我在混合物里旋转土豆,确保它完全被浸湿,被刻上的那些字填充了我的精神。
我搅拌了一会,然后在地面铺开一张巨大的蜡纸,将混合在一起的东西倒在上面,刻着问题的那一面对着月亮;我又在上面撒了些土,形成字母m形;然后用蜡纸将它们卷起来,用一个结实的橡皮筋绑住封口。
“献给您,月亮,我自己——我的身体,我的骨头——与爱和精神捆绑在一起,请求您帮助我看得更清楚些,增强我的自然意识。”
我用勺子,在眼前这片空地上挖了个大约六英寸深的土坑,手指感觉隐隐有些疼痛,因为这个季节泥土都几乎被冻住了。我把礼物放进去,盖上土,然后将那串水晶石放在上面。
“保佑我,”我抬头望着月亮轻声说。
拼读完成,我感觉自己焕然一新,似乎突然更加清醒了,也更加和自然溶为一体。我用胳膊肘支撑着斜倚在地上,注意到旁边有一棵松树。我喜欢松针——喜欢它们那种特别的气味;当我把它们滚动在指间时那种光滑,清脆的质地;还有它们具有保护和趋散消极力量的能力。我从地上拣起几支松树枝,为了以后用。突然我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沙沙声,距离我只几码远。
我把树枝,还有那些拼读用的东西塞进背包,顺手抓起水晶石。也可能是些孩子们睡前在找地方开狂欢酒会。我等了几秒钟,希望听见更多声音,但什么也没再听到。我关上手电筒,站起身。这时听见划火柴的劈啪响声,好像有人要开篝火晚会。
我重新打开手电筒,但是放低光束,向传出声音的地方走近几步。我能看见不远处明亮的橘红色火焰,小火星劈啪的在风中跳动。但是没有听到其它声音。没有说话声,也没有笑声,更没有啤酒罐开启的声音或者啤酒瓶被打碎的声音。
我手里握着水晶石,又向那团篝火走近几步,现在距离已经很近了。我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坐在一块半开阔地上,周围布置着石块。他身体的左半部分被火光照得很清晰。他把手伸进挎包中,开始在胳膊弯下面找寻什么东西。他站起身,将那些东西撒在火堆周围,我认为是些石块。我集中注意力数着他到底放下多少个石块,是否标志了八个方位,从北到西,但我不能确定。他的身子向前倾斜,用一根小棍拨了拨篝火,接着从挎包侧面口袋里拿出个东西,是个广口瓶。他上下摇晃了几次,然后把瓶子举起来在眼前看看,里面是一种棕色,粉面状的物体,好像海滩的沙土,火光在上面投下刺眼的光芒。他打开瓶口,从另外一个更小的容器里倒进去些东西,是一种液体。他从地面拣起棵树枝将它们搅拌在一起,又把手指伸进去,沾了点,将这些混合物沿着脸颊涂上去,又涂了些在脖子后面。
这整幅画面令我感到非常惊奇,因为就在我身边,有另外的一个人在举行某种月光仪式。并不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是这个星球上唯一做这种事情的人,只是因为除了我的祖母还有电视上演的那些假扮的巫师,我从未真正看到过哪个人做这样的事情。然而,除了身体中感觉奇异那一部分,还有另外一部分感觉很好奇…甚至是有些抱着希望,而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轻轻握着水晶石,感觉它在我的手中是那么温暖,我几乎无法停下身体发出的颤抖。
虽然我很好奇,希望能更多地观察他,可我突然感觉有些愧疚,似乎我正在侵犯他那片神圣的领地,而月光正看着我做这一切。我向后退一步,用手电筒的光束指引着自己向外走。面前有一堆树丛,我吸了口气,裹紧衣服,希望能悄悄穿过去而不发出任何声音。但是,我刚走到第两步,就听见一声清脆、响亮的断裂声。我停下脚步,低头一看,地面上有一根又长又干的树枝,断成两节,我那条仿冒的多克马丁牛仔裤正压在树枝的碎片上。
我的心开始砰砰跳,我想他一定也听到了。我关上手电筒竭力秉住呼吸。
第十八章
我闭上眼睛,蹲下身子藏在树丛中。
“是谁在那?”他一边喊,一边走了过来。
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几乎无法进行直接思考。我更加缩紧身子,我的头几乎贴在了膝盖上,我在等待他转身离开,就像他不过是犯了个错误一样。
我能听见他正在向我这边挪动,他的身体与树丛之间发出摩擦声,脚下踩断不少从树上落下的干树枝,发出噼啪的断裂声——现在他距离我只有几步远。
我依然没有挪动身体。我想象自己是这些树丛中的一部分,与它们混合在一起,想象我的胳膊就是树枝,而我的后背就像树桩。
他又走了一步,接着又一步。我透过自己的手指向外看,但从这个角度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见一些树枝,它们正刮着我的面颊。
“我知道你在那,”他说,现在他距离我只有几英寸远;我能听见他的声音如此贴近。
我深吸一口气,希望能吸进月亮的勇气,然后我站了起来。他正站在我的面前。我打开手电筒,手电筒的光束射向他的脸,他也是那么做的。
“斯特西?”他说。“你在这做什么?”他认真地盯着我,眼睛睁得老大,几乎闪着光。他眼睛的颜色在手电筒的光芒下忽隐忽现,介于灰色与浅蓝之间。
“你怎么认识我?”我问,手电筒在我的手中颤动。
他的脸上有一道印记,我猜是因为拼读,那条印记沿着他的脸颊向下,微微地闪着光。
“我们见过,”他说。
“在哪?”我的嗓音有些发哑。
“你不记得么?”
我握紧手电筒,咬紧牙关。回想起在开水室的那一晚,一个男人在后面追我,追上楼梯,还喊着我的名字。
“我可不能管那叫做见面,”我咬着牙说。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半夜闯入女生宿舍的开水室,差点把我下个半死,怎么能叫做见面呢?”
“在那之前我们就见过面。你不记得了?”
我研究了半天他的脸孔——褐色的皮肤,我想是;黑色的头发,头顶部分稍长。我试图回想起噩梦中的声音,从地下室那扇已经风化了的门后传来,分析它们是否是同一个声音,但我真的很难分辨。
“我们那天撞到了一起,”他说,“在九月份,入学期间。”
“我可不那么认为,”我向后退了一步说。
“真的?”他向前走近一步说。“我刚从会计室出来,你正好两凳一步的上台阶。”
我想了一会儿,确实开始想起曾经和某个人撞到了一起,但已经想不起那个人的面孔了。我背包里的东西雪崩一样散了一地,掉在台阶上,教科书,铅笔还有其它的学习用品。我想起自己慌忙从地面上拣起各样东西,然后塞进书包,而且模糊记得有人也在尽力帮我拣着。
“你是那个给我发电子邮件的人么?”我转移话题问。
“斯特西,我们需要谈谈,”他说。
“你是那个给我这东西的人么?”我举起手里的水晶石。
“这东西好么?”
“好么?”
“是呀,”他说。“我希望你拥有它。你知道,其实我想把它亲自给你,而不是把它放在自习室门口。但是接着我看见你的朋友来了,而我感觉自己无法参与进去,就像那天在航漫的感觉一样,我希望和你单独谈谈。”
“那现在没有其他人了,”我说,刚刚说完那句话,我就想把它收回来。我不希望让他知道我现在是一个人。我握紧手中的水晶石,握成拳头,随时准备和他开战。
“我不想伤害你,斯特西,”他说,似乎读懂了我的想法。
“那你想怎么样?”
“向我刚才说过的,我们需要谈谈。”
“那么谈吧。”
“不是现在,也不是在这里。”
“那我现在就离开这,”我转过身要走。
“不,别走。”他又向我走近一步,眼睛睁的很大。
我用手电筒晃了晃操场上的绿地,距离这只有几码远的地方,探照灯正照在几张水泥石凳上。如果我想,我可以喊救命,而且肯定会有人听见的。
“不要走,”他说,“我真的想和你谈谈,只是现在我的事刚进行到一半。”
透过他的肩膀,我看见那团火,依然燃烧着,一些余灰漂浮在空气中。“你在做什么?”
“我想你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他深深看着我,浅蓝色的目光倾泻入我的眼底,如此深厚令我不得不向其它地方看。“我们明天谈可以么?”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