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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清推案·宿缘-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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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原若虚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可是她的眼睛又不由自主地拐着沈拓了,他只为她绽放的笑颜,他只为她解锁的深眉,他为了成全她,这一次又不断从嘴角流着血了。
  云烟的眼睛深处也恍惚过一阵酸痛。
  ——对不起,阿拓,我知道你对我好,你一次次为我牺牲,这一回又陪上了自己的命。我也没有办法,为了唐清不起疑,只有利用单纯的你。所以,你也必须与唐清一起,唉,一起流血,一起送命吧…… 
  ——我是不会简单的把唐清送给若虚公子的,我了解男人就是男人,男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往往心软,上次我已经得了教训了。所以我决定,这次让若虚带走的是一个将死的唐清。嘻嘻,那哪是迷药呀…… 
  ——我瞒着所有人,包括利用我的原若虚,对你和唐清用上的是最毒最毒的鹤顶红,世上无人能解…… 
   
  在若虚别院里,沈研不观其亭台楼阁,不赏其雕梁画栋,他一心只想寻找一间密室。
  一间应该是很普通却装得下极大的秘密的密室。
  沈研不能算真正的江湖人,可是他深谙江湖人的心理。如雷逸云那般胆小嗜杀,贪名夺利的狂妄之徒,会那么冷静地想到在那么普通的书房中放一个密室,这一招绝对是他从以往竭力巴结的主子若虚公子那儿学来的。
  沈研眼中的若虚公子,理智,深沉,规划计谋条条鲜明,却在你察觉不到的地方隐藏了刀锋。
  若虚公子若果在他的若虚别院里藏了一个真正的天易宫,绝对会把它关在属于极自我极私人的密室中,任由他赏玩属于自己的风景。
  沈研的前头已然浩浩荡荡开进了大批搜查人员。腰肥膀粗的官老爷只管挥手吆喝,精干强练的捕快们却忙碌着四处穿梭。他们或手起手落,挥舞刀剑,逡巡在假山树丛中,或踢门劈窗,里外洞明,大有掘第三尺的态势。
  沈研摇摇头,无奈而笑,可惜了若虚公子精致典雅的若虚别院,在官府如此粗鲁奋力的“开膛破肚”的搜查方式下,鼎盛一时的武林胜地就此,唉,就此再不存在了。
  虽然说若虚公子是可恨极了,可若虚别院却可怜极了。
  只是——沈研抬头,眼神四处一溜,只见一二惶恐仆从,或掩于廊柱,或怯立门边,或探头小心张望,或转而细声交接,只是没有一个能出来主事的。至于若虚公子,早就仙踪难觅了。
  沈研再次苦笑,也罢,只要找到天易宫的遗迹,确立天易宫曾经的所在就好,能不能找到人,唉,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沈研没有兴奋高昂地加入大队人马,他孤寥地独自搜寻。他找的地方也很与众不同,他一会儿察看若虚公子空荡的卧室,一会儿搜索若虚公子香味缭绕的书房,他甚至咂摸着是不是连若虚别院的厨房杂物间也要看过来。
  然后—— 
  “啊,大人,沈大当家,在,在,在这里!”
  沈研往声音来源处跑去,那正是原若虚的会客室,很公开很宽敞很鲜明很简单的所在,不过,独特的若虚公子就是把他的秘密藏在了这儿。
  沈研在门口顿住,眼神一直可以落到房间深处,在那面墙上有一个大大黑黑的洞。机关就在装饰架的旁边,一个小小的凸起,掌控了通往若虚别院另一处神秘空间的道路。
  沈研的身后已经赶来了为首官员,那些人戚戚怯怯,好声好气地躲在他后面,不忘怂恿着推动他。沈研想,就算没有这些堂而皇之的人马,他独自一人也会前往的。
  他已经挨近通道口了,与雷府密室不同,这儿呼呼地往上透着极寒极凉的冷气,让人打从骨子里冒着颤栗,止不住一种莫名的惊恐了。因为未知,所以惊恐。雷府的密室在口处已能闻着潮湿苦涩的霉味,这儿不同,隐隐的空气很是顺畅,那么下面那个所在一定很深很长也很大。
  发现密室的两个捕快领头,率先走了下去,沈研捋捋额前因冷汗粘湿的发海,也不假思索地走了下去,往后一看,再无他人,身后原本的那些官员好整以暇待在门口,甚至不愿更进一步,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下去的。
  这是一阶一阶铺排齐整的石梯,常年在下,不免蕴集着浓浓的湿气,所以阶梯面上略显湿滑。好在沈研他们乃练武之人,即便身处黑暗,也能稳稳当当地顺阶而下。前头一捕快虽手举火把,可许是越下越深的缘故,火把的光明也愈见趋弱,隐隐昏昏,颤颤抖抖,那一点虚无的亮光,实在顶不了什么事。 
  “啊,沈大当家,你看!”
  前头一捕快大叫,那是因为他们已经到了尽头,不,应该说是被一扇看似尽头的铜门挡住了去路,铜门的世界却未可知。
  沈研想,该来的还是要来的,这句话他从唐清那儿学了个十成十。
  他屏息凝神,大掌往前一伸,很快抵住了冰凉彻骨的铜门,这种突兀怪异的感觉,令他一怔一惊,手下之力并未歇住,他低喝一声,再用力,那门便被徐徐推开了。
  门没有上锁,所以应力而开,门似乎经常被打开,没有生锈结牢,所以不费大力。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更强更冷的寒气,沈研难受得几乎闭上了眼,半睁半开间,他目上便罩了一道白光了。他终于知道他面对的是什么了,那是一个极大极大的冰窖。
  所以,才会如此透彻心骨的凉,所以,才会如此耀人眼目的亮。
  他往门里再踏进一步,他的脚下是“叽嘎”作响的薄冰,他的头顶是滴着细小冰水的冰柱,他的面前是一块块错落摆放的大冰块。
  白色的世界,透明的世界,纯洁的世界,若虚藏着秘密的世界。
  原来就是一个冰库啊,与所有大户人家储藏冰块的冷库无两样。唯一不同的就是——
  若虚别院的地下冰库深处的冰座,还坐着一个人。
  一个也许刚坐上去不久,也或者长年累月就坐着的人。平常大户人家的冰库里决不会好整以暇地坐着一个人,一个白衣白眉白须白发的人,一个仙骨渺然,气质莫测的人。
  沈研一闭刚才张开的嘴巴。
  ——研,因为我自己就见过啊,我见过天易宗主的,就在沈家堡废弃的梅影院,就在你奶奶,当年的天下第一美女君怀慈的衣物箱旁边。白衣,白眉,白须,白发,那么爱恋横溢地贴着你奶奶的画像,那么亲昵怀念地来回摩挲……研,你说,不是他还有谁……
  唐清的每句话,沈研都铭记于心,于是他这会子嘴角才会勾起那么好看的弧度,他已经好久没有展现这么好看的弧度了,真像是一种拨开云雾,得见天日的释放感。
  他缓缓走上前去,对着依然纹丝不动,只略微抬眼瞥着他的那人一拱手,有礼问候:
  “天易宗主,在下沈家堡沈研,在此幸会宗主了!”
   
  唐清睁不开眼,她又睁不开眼了。还是那种感觉,沉沉郁郁,甜甜腻腻的。可是这次应该不是有谁为她体贴燃香吧,不是那种温暖沁心的味道。而是带点苦涩,含着不堪,哦,仿若她不久前才吐过血的,云烟泡的茶,阿拓请她喝,于是不过一会,她便揪心疼,满胸闷,吐了血了。那血,怕是还没能吐尽吧,残留了一些在自己口中,可真折腾了自己了。好恶心,好难受的味道啊!尝着了自己的血,怕不久也要送命了,嗯,当她被高高抬起,仿若放在了什么人的背上,然后身子也跟着慢慢游离出去,她就似乎耳闻云烟“嘻嘻”的笑声。云烟在说,“她呀,被我下了迷药了,你就放心带她去给你们公子吧,嘻嘻……”对,云烟就是这么笑的。唔,她自己领会得,云烟对她下的可不是什么迷药,怕是,怕是毒药吧,因为她都吐血了呀,白痴都知道迷药和毒药的区别。是谁,谁要把她带给什么公子?呸,她可不要再去见那个若虚公子,她可不要。她明明好好的,看着斜阳西沉,她的研马上就要回来了呢,她没那个闲工夫去见什么公子。
  可是,她怕也没那个闲工夫见着她的研了,因为她怕是要死了吧,她闭着眼睛都能觉着身子一阵一阵地发冷。如果她现在有意识,能够自主地碰触到自己的肌肤,她一定不会感到意外的,那就像洛阳城最大的茶馆吉祥楼里刚刚出炉的芝麻酥饼,那热乎乎香喷喷的表面错落地洒着粒粒芝麻,摸起来有些刺手,能印入人心的一种凹凸感。她的肌肤一定也像这样,绽着层层鸡皮疙瘩了。
  她的意识很模糊,胸口依然闷得难受,身子颤抖,头像是往下坠般沉重无力,这难道不是十八层地狱的感觉?唔,不用说,她一定是死了。
  她的眼皮子上滴落了一点一点如水如冰的晶莹细珠,有的掉下来后在她眼眉上弹跳,有的干脆徘徊在她睫毛深处——这,又是什么?
  她费力地掀开了一点眼皮,稍稍绽开一丝缝隙,她眼前的一切还是模糊,只是她能依稀辨别一些影子。在她的身旁,紧贴着她所躺之处的,也是一个人,只是还辨不出到底是男是女,那个人仿若俯着脸,凑近了看她,观察她的颜色,莫不是正担心着她吧。那个人那么看着她时,她眼皮子上的点点冰清便越掉越多,聚拢在一起压迫着她的视线了。
  她只能把那道视线从好不容易撑开的缝隙里,调转个方向,向下方蔓延,这样才能轻松地逃离那股如慕如诉的压迫。
  她调转了视线后才发现,她的底下竟是一片白色,许是由于她躺在其上,她的体温让那一大块白色蒸腾了微微的雾气,那么她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冷了,她怕是掉进了冰的世界吧。她更确定她已经死了,因为如果她身在人间,决不能有机会融入这片冰莹的世界的,她,决不会让活着的自己掉进这么一个地方的。 
  她能模糊地见到她无力平摊在冰床上的手,可是她看不见手掌的内里,因为她的手上正覆盖了另一只手,她也看不见这只手的内里,因为它是手背朝上,细致紧密地与她的手掌覆在了一起,竟然如此有默契的贴合着,看似不留一点缝隙。那只手比她大,比她白,比她引人,那么它为何竟甘愿覆着她这样一只又小又干又瘦的手呢?
  为何——她的身子那么冷,她与那人紧贴的手掌间却有点点灼热呢?那里,也能点着火吧,她以往不知道啊。越来越热,烧着她了,仿佛那人通过手掌在对她传递着什么,一直传递过她的手腕,手臂,肩头,直达她的胸和心,奇怪,这么一烧,她胸口的郁闷也减少了不少呢,她身子的颤抖也减轻不少呢,她肌肤上的鸡皮疙瘩怕也退去好几层了。
  她再撑开一点,再用力一看——她与那人的手掌根接缝处,缓缓滞滞地流下了一道粘稠的红,那道红蔓蔓延延,滴在了她身下的冰床上,且点点都是滴在同一块地方,于是那红便越来越浓,越来越往深处透,彻底污着这块洁净无暇的冰了。
  唐清还是悚心地闭上眼,她想一时半会她最好不要睁眼,她知道,这道红在她原本的人间,叫作——血。 
   
  沈研的有礼问候,并没有得到半点回应。那是一个活人,这一点他可以肯定。那人的白发,在敞开的铜门外吹进的风的作用下,有着些微凌乱的舞动,白发不经意刮着那人的脸时,会察觉到他脸颊肌肉的细小牵动,黑黑的眼珠也会机械地抬上抬下,不含神采地瞥左瞥右。沈研肯定,这是一个活人,不过—— 
  仿若已然失了灵魂,凋零生命激情的玩偶。
  这样的玩偶上头,一定牵着一根控制他言语行动,调配他嬉笑怒骂的线,只是这会子这根线藏得很高明,沈研并不曾看见。
  沈研皱眉狐疑,天易宗主?玩偶?
  沈研满压下喉咙口似出非出的惊讶与不耐,再次踏上一步,再次拱手让礼,不管对方多么可怕,多么有来头,反正他的忍耐已到极限,“在下沈家堡主沈研,再次拜会天易宗主!”
  他踏的这一步离“天易宗主”已然很近很近,进入了江湖人所能承受的最大安全界限了,若果面前的真是天易宗主——必然会在他踏出之前,就有所行动了!
  那个,真的是天易宗主吧,与唐清的描述并无二致,而且从那人绷紧的肌肉,蓄满全身的张力,尖尖向下扣着的五爪来看——一定一定也是个武林高手吧。
  可是,又不像天易宗主,那人对他的步步紧逼,并没有采取最佳的发动时机。在沈研最终一步踏上那人的冰座,当沈研也开始出手的时候,那人才——眉儿一抬,眼睛一瞪,洒去迷蒙,恍然大悟——沈研出手,那人才出手,却已经晚了。
  沈研在这个当口,快把那声狐疑叫出来了,沈研承认自己也算一个高手,出手也算凌厉,可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出手能快过“天易宗主”的,他从不会不自量力。那么,在他之后才想到要招架的那个人,怕不会是……
  沈研的大掌一张,按在那人肩头,匆忙下手间,连带按住了那人的一绺白发。沈研往自己的方向,把那个覆着白披风的肩头用力一带,他飞速瞟着那人的表情,那是一副紧皱眉头强力忍耐的痛苦不堪,也就只差哇哇大叫了。嘿,天易宗主?
  那人袖下的手摆成爪状,调转个方向,往上要抓沈研。沈研想也没想,另一只手虚晃一招,由下绕到上,反而比那人动作更快,更迅速利落地扣住那人摆着爪的手腕,四两拨千斤似的扣着。那人眉头促紧一拧,再也止不住声音,果真哇哇大叫了。
  “不要!放手!不要这样对我!”
  沈研目色了然,嘴角轻蔑一笑,猛不防地松手,任由那个满头大汗的白衣人落到地上。白衣人滚了两滚,虚弱无力的身子上沾满了碎碎的冰屑,颇为狼狈。原来,再如何添加了白发,白眉,白须,白衣,也只是虚张声势,徒劳无益的,他一双庸俗胆怯的眼睛泄漏了一切。他戚戚地蜷缩在冰地上,额头的汗一阵一阵冒,这一刻不像是忍受沈研先前施加给他的痛苦,而是——
  “我啊,是天易宗主,我啊,就是天易宗主,嘻嘻,有人这么告诉我的……”
  他神情颓废,脸颊向下凹着诡异的笑,嘴巴倒是动得利索,却满口荒唐言。
  这样的话,沈研听过,听唐清说过,她终日酗酒的父亲,腹中剖开一个窟窿的店小二,他们念念不断的就是这样的妄言。唐清说这个,就是天易宫顶有名的迷魂大法。
  这样的神情和动作,沈研见过,亲眼所见严威身上失了离魂仙的效力后,生不如死。
  沈研沉沉叹口气,原本想若虚别院藏着个天易宫,原本想这个神秘隐藏的冰库莫不就是天易宫,原本想天易宫里一定坐着个天易宗主,白发白眉,仙风道骨,原本想寻着天易宗主,拿着罪魁祸首,彻底了解他与沈家纠缠五十年的宿怨。
  唉,没想到,什么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莫不真像唐清所说,有两个天易宫,于是有了两个天易宗主,假的在这里,真的又在何处呢?
  “真像是一个游戏啊!”沈研到底只能这么叹息。
第十一章
  唐清很轻易地睁开眼,视野清晰。她立刻意识到,她的头不痛了,胸口原本纠结着的窒息感消失了,嘴里原本禁不住的血腥味也渐渐消退了。她长长吁口气,发现自己还能拥抱明日初升的灿烂朝阳,真好! 
  唯一能证明自己方才是在鬼门关走过一回的,便是她缓缓举至眼前的右手,掌中央竖着一道不长不短,不深不浅的口子,中间阔两头尖的,如同一个未缠几卷丝的薄梭子。伤口边沿凝结着似干未干的血痕,更加印证了那种十指连心的疼痛。
  唐清眉头倒是轻松一展,带着重生后的无力与慵懒,将手慢慢下垂放回原处,指尖一伸,沾到了一片透心的凉。唐清把她清如水的目光调转个方向,可以斜斜地往下展延着很长一段距离。她瞪目,确定了先前那个迷蒙之境的真实性了。她,地的确确是躺在一大块冰上,就像她平日躺在自家床上一样自然。 
  她转动了眼珠,玲珑剔透,显着无比的智慧与灵性。她其实一直并未彻底昏迷,她能够陆陆续续在头脑里装下一些重要的信息。她知道她之所以会在这,她之所以会经历此刻从未体验过的怪异与尴尬,全拜云烟表妹那一壶美妙的茶所赐。呵,她一直都太放松大意了,或者说她一直把心思投注在江湖的人事恩怨上。她竟然从未静下心来,好好地研究一下身边的女人,看似平凡的女人,尤其是那种煎熬着嫉火,蒸腾着愤恨的女人。呵,她真的现在才意识到,这样的女人有时候比武艺最高强,手段最残忍的男人,还要可怕与厉害。正因为她的傻,所以她现在才落入到这样冷冷戚戚,湿湿寒寒的怪地方。 
  她身上还穿着原本的衣服,可是她一点也不冷,一来许是由于侥幸活命,悠悠醒转,身含剧毒,心思苍凉的缘故,使得本应感着的那点冷,也显得不算是什么了。二来——唉,这个二来叫她怎生说的好呢,她的身上身下各有一张毛色又长又厚又密的毯子。这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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