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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域-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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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哪有方离?“方离。”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回答她的只有外面的风声与雨声。

难道她去上厕所了?许莉莉脑海里闪过这个想法,但又被否决了,因为她看到床侧的外套和床前的鞋。看到这双鞋,许莉莉顿时意识到不妙,方离连鞋都没穿,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敢再想,披上外衣,赶紧去敲梁平他们住的那间屋门。“方离不见了?”

大家很快都起来了,本来睡得正香,听到这个消息,都有点懵。松明灯下,每个人的脸都是木呆呆的。卢明杰推开老何住的那间,里面黑乎乎,借着灯光可看到床上空无一人。“老何也不见了。”大家的脸全白了。王东与卢明杰走到屋外查看足迹,但雨这么大,足迹早被冲掉了。

“怎么办?”许莉莉着急地问。在都市里可以打110,也可以估量她可能会去的地方。可是在这种深山荒岭里,大家只能急得团团转。梁平自己着急得不得了,但还是安抚大家,“不要着急,大家赶紧搜一下,看看这家里有什么异常东西?”

大家赶紧分头去找,在这么一个简陋的房屋找东西太简单了,卢明杰很快从老何的草席下翻出一堆东西。他打开看了一眼,脸色大变,赶紧招呼梁平过来。其他人也围了过来,看着这堆东西,居然是五六张奖状。奖状发黄,显然贴了很久,大家看着寿星蟠桃图旁边的贴痕,明白过来这是刚刚撕下来的。原来老何说收拾一下,就是收起这几张奖状。

奖状上写着同一个人的名字:何桔枝。

梁平脸色一变,原来跑到何桔枝家里了。他教过的学生无数,并不能记得每个学生的名字,但一年前发生的事情留给他的印象太深了,何桔枝这三个字也深深烙在脑海里。何桔枝掉进运河尸骨都没有找到,公安局与南浦大学商量后,决定由南浦大学出面写信给其家人。考虑到何桔枝死亡的可能性极大,不想给家里人增添困扰,所以不曾道明她曾在学校里杀人,只说她在田野考察时,失足落进河里失踪了,生还希望不大。

除了梁平与卢明杰知道事情始末,其他人还是一脸懵懂,只是看两人脸色不好,隐隐觉得事情不妙。梁平不解地说:“我们都是南浦大学的,为什么他只带走方离?”

“可能是方离跟何桔枝长得像。”卢明杰见过何桔枝几面,他的这个答案让大家似懂非懂,颇为不解。

“方离会怎么样?”许莉莉担心地问。大家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眼前仿佛都闪过那把雪亮的刀。屋外的风雨就像发疯一样,将大家牢牢地困在这石头房子里,松明灯火不停闪烁,将各人眉间的重重忧心渲染成一团阴影。

许莉莉抬头,看到松明灯燃烧所散发的黑烟在大家的头顶徘徊不去。“但是我看到你们,头顶笼着黑雾……”巫师那低沉喑哑的声音又在她的耳边回响。

追索真相之三

斜晖照着黑水潭的嶙峋石头,它的南面是连绵不绝的蒿草,散发着亘古的荒凉气息。徐海城打量着孤零零的石头院落,很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将房子建在这里?

今天早上他与小张离开松朗村,葛村长自告奋勇地带路,恰好在迷林里遇到蟠龙寨的蒋村长,他这才作罢,自己一个人回松朗村去了。蒋村长年近六十,留着山羊胡子,身体还很硬朗,走起山路健步如飞。

蒋村长指着石头院落,用蹩脚的普通话说:“这就是何福海的家,黑水潭只有他这么一户人家,他是外来户。”

“外来户?”

“是,文革时候忽然冒出来的,寨里没有一个人认得他,那时候他才十来岁,跟他爹两个人,在这里盖起房子,先是打猎为生,后来开始种桔子……”那时候的蟠龙寨还有几百户人家,蒋村长还不是村长。山里人家热情率直,见他们爷俩也不像坏人,以为是城里某个受不了迫害的人家逃到这里,很快接受了他们。后来何福海还娶了寨子里的姑娘。

蒋村长絮絮叨叨地说着:“福海为人忠厚,不过这一年性格变了,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又考上大学,就这么没了,难怪他受不了。”徐海城知道他说的是何桔枝,一路闲聊,他已经知道黑水潭住的人家就是何桔枝家。

三人边说边走近何福海家,院门敞开着,阳光静静地照着门檐下的青色磨刀石。看到磨刀石,徐海城眼睛一亮,是这里没错了,看来考察团在这里逗留过。院子里静悄悄的,门檐下挂着几串腊肉,几只苍蝇正绕着它飞,发出嗡嗡的声响。

徐海城上前敲门,无人应答,从窗子往里看,简陋的房子里冷冷清清,什么人都没有。蒋村长又开始唠叨:“他不在呀?这个福海,自从桔枝没了,一门心思钻进邪说里,也不做事了,去年桔子结满了,他都懒得摘,还是我看不过去叫了几个人帮他摘的……”

徐海城截断他,“什么邪说?”

蒋村长叹口气,说:“这得怪春花婆婆……”春花婆婆是蟠龙寨的老巫婆,今年都近八十了。何桔枝之死令何福海遭受重击,他日渐沉默,本来就老实巴交的人,又住在荒郊野外,渐渐地钻了牛角尖。他天天去找春花婆婆,问女儿去了哪里,为什么他都梦不到?春花婆婆为了让他心灵有个寄托,不至于从此沉迷下去,于是添油加醋乱说一番。她先是说,何桔枝的灵魂附在一个跟她相似的女孩身后,将来会来看他。何福海听后很宽慰,日等夜等,大半年过去,这荒山野郊哪里有人来?于是何福海再去找春花婆婆,她无法自圆其说,就哎唷一声,说不得了,那女孩灵魂太强大,将何桔枝的灵魂吃掉了,所以没办法来看他,除非那女孩死掉才能救出她女儿的灵魂。从那以后,他就天天不做事,日夜磨刀,说要去救自己的女儿……

小张忍不住哎呀一声,徐海城也是一惊,都想起方离与何桔枝相似这件事。“蒋村长,你知道何福海会去哪里吗?”徐海城心里焦急,连说话声音都变大了。

“可能在黑水潭吧?他们家在那里养着条大蛇,我听说他们经常去喂食。”

小张惊愕,“养大蛇?”

“是的。”蒋村长脸上也露出厌恶之色,“山里人虽然认为蛇有神性,也没有几个把蛇养起来的,听说是他爹养的,他爹脾气可古怪了。”

“他爹呢?”徐海城估摸着何福海的爹何春发大概也就六十来岁,山里人生活健康,长寿的不少。

“不知道怎么就没了。还有人说是福海杀的,因为有人经过时听到两人经常吵架,有次看到他们打架。后来山里多了一个坟,也没立牌子,别人都说是何春发的。反正大家也不喜欢那个老头子,所以也没有人过问这件事……”

徐海城打断他问:“大家为什么不喜欢何春发?”

蒋村长思忖片刻,说:“那个老头很阴沉,跟大家都处不来。何福海的女人嫌家穷,跟别的男人跑到县城里过生活,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被蛇咬死了,有人说是何春发干的,估计就是为这事,爷俩开始闹别扭,天天吵……”

说话间,已到达一个大山洞,是天然溶岩洞。洞壁全是黑石头,密密麻麻地挂着水珠。洞里很空旷,还有不少小洞穴,到处闪着幽暗的光。大约走了五十来米,前方隐约有水光澹澹,折射到黑色洞壁的光也在微微晃动。想来就是黑水潭。

前面一路走来还会看到山鼠在壁缝里跑来跑去,到潭边基本没有,大概是因为潭里养着蛇的缘故。黑水潭边静悄悄,回荡着三人的脚步声。

这时,从潭边传来急促的低语声。徐海城示意其他两人放轻脚步,慢慢地靠近黑水潭。只见潭边跪着一个男人,手里捧着一只兔子,念念有词。徐海城侧目看着蒋村长,后者点点头,表示此人就是何福海。

何福海继续念了一会儿,然后将兔子扔进潭里,一触及水面,马上水波分开,一张血盆大口接住兔子,然后又没入水中,顷刻,水面恢复平静,宛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何福海早就听到人来的动静,但却置若罔闻。蒋村长忍不住叫他:“福海。”

何福海迟疑地抬起头,打招呼:“村长。”

“这两位警察同志想问你点事。”蒋村长指着徐海城与小张。何福海嗯了一声,脸上神情不变。

“请问南浦大学的考察团在你家里留宿过吗?”徐海城问,蒋村长小声地翻译给何福海听,他点点头。徐海城想了想,亮出方离的照片,说:“你对这位姑娘有什么印象?”何福海脸色微变,蒋村长小声地说:“还真跟桔枝有几分像,福海,你没杀人家吧?”

何福海迟疑着摇摇头。

蒋村长舒口长气,说:“那就好。”徐海城嫌他啰嗦,横他一眼,蒋村长讪讪地笑了笑。

“春花婆婆告诉你,你女儿何桔枝的灵魂被一个长相相似的人吃掉了,只有杀了她,才能拯救你女儿的灵魂,是不是?”

何福海迟疑着点点头。

“你相信吗?”

何福海迟疑着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没有杀她?”徐海城晃动着方离的照片。何福海这种人特别实心眼,一旦相信某事就很难改变,为什么他会放过方离呢?虽然徐海城不希望方离有事,但还是觉得奇怪。

何福海喉结滚动,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话:“我害怕。”这句话是用普通话说的,很生涩,很别扭。这句话令大家都愣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山里汉子说自己害怕。

“你怕什么?”

何福海脸上肌肉微微颤动一下,压低声音说:“她不是人。”

徐海城三人面面相觑,搞不清楚他是疯掉,还是有其他什么意思。何福海已经继续往下说:“我看到她身上的记号,魔鬼的记号,她是魔鬼……”他痛苦地按着后脑勺,眼晴里充满恐惧,货真价实的恐惧。小张起初觉得匪夷所思,忽然想起被活活吓死的许莉莉,不由得也起了疑心,难道方离真的有什么异常地方?

“什么记号?”徐海城追问。

但何福海根本听不到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她砍我的头,救救我……”他的口气忽然变成孩童般,然后他抱住脑袋蹲到地上,浑身发抖。徐海城心中一动,掏出手电筒,走到他身后拨开他后脑勺的头发,只见后脑勺两道好长的痕迹,看起来形成已很长一段时间了,那两道疤痕交错成一个“X”符号。也许何福海年少时后脑曾受过重创,当时留给他的恐惧一直隐藏在记忆里,令他一见到相似的记号就开始发作。

何福海后脑的疤迹似是用刀斫出来的,整整齐齐,斫成X型也是有意为之,只是不知道这个符号有着什么特别的意义?是否跟松朗村巫师乩文上的“X”意思相同呢?

何福海还蹲在地上缩成一团,浑身哆嗦,此刻他是回到受伤的那一刹那吧。徐海城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柔声说:“没事,没事,她已经走了,你得救了。”

何福海缓缓地抬起头,冲着徐海城憨厚地笑了笑,张嘴说出一串话,非常快,叽哩咕噜。徐海城办案子经常四处奔波,不曾听过类似的方言,连忙看着蒋村长,可是他也现出茫然之色,说:“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何福海没得到响应,脸色又开始变得惶恐,徐海城试图再安抚他,他却身子一挪避开了。可是他忘记自己站在潭边,这一挪,后脚跟悬空,重心不稳身子直往后仰。

徐海城大叫不妙,伸手拉他,哪里来得及。何福海一头栽进潭里,连汽泡没有冒一个就沉了下去。水面涟漪一圈圈地扩散,很快地消失无形,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潭边三人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心里说不清楚什么感觉。

究竟方离身上有什么样的记号,令何福海如此恐惧?

也许他恐惧的不是记号,而是年少时濒临死亡的经历吧?这个答案随着他的死亡,也许永远都无法得知了。徐海城长长地吐口气,黑水潭微微荡漾,水光折射到他眼晴里,幽光晃动。

方离在黑水潭并没有遭遇意外,他并不惊讶。如果有意外,许莉莉的记事本里一定会提及,考察团也不会继续前进。在黑水潭留宿一夜后,第二天七人继续前进,当天逗留在无日谷。

无日谷,蒋村长说那是个千年没有阳光的地方,因为地偏荒凉,附近都没有人居住。他很惊讶,考察团为什么去的是无日谷呢?因为去通天寨的路经过的是秋虫谷而不是无日谷?徐海城也想不明白,但许莉莉的记事本就是这么写着的:4月12日,无日谷,夜祭,傩舞者。

第三章 傩舞者

4月12日的早晨,大雨停歇,天色异常清朗,沿途的山峦树林崭新如洗。考察团一行七人行走在水晶般的阳光里,都觉得精神一振,昨晚的事情就此变得遥远。除了埋头走路的方离,阳光为她披上灿烂的华衣,但她似乎还处身于昨晚的滂沱大雨中,浑身发冷。

昨晚她睡得正香,嘴巴被一只手按住,她惊醒正想挣扎,又觉得脖子一凉,眼角闪过刀刃的寒光。老何的尖刀!那把在磨刀石上细细打磨千百回的刀!她不敢稍动。老何松开按住她嘴巴的手,指指门外示意她出去。方离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心中的害怕也让她失去思考的能力,只知道要想活命就得听他的。她不敢怠慢,但跳下床时还是轻轻地踢了一下身侧的许莉莉。但许莉莉转个身依然熟睡,浑然不知道同伴正经受何种磨难。

老何推搡着方离往门外走去,外面依然下着大雨,她很快被淋湿,浑身颤抖。赤脚被山里的碎石割破,一阵阵锥心的疼痛。老何一手拎着防风防雨松明灯,一手拿着尖刀,脸上还是初见时的憨厚。

方离大声地问他:“你要带我去哪里?为什么要带我出来?”雨太大,她的声音被冲得七零八落。

老何置若罔闻,眉毛上结着一串水珠。方离忽然想起他不懂普通话,绝望的心里仿佛有条虫在啃。

走了十分钟,到达一个深潭边,潭水荡漾,幽光点点。老何将松明灯搁在地上,将刀挂在腰间,双手平摊,对着深潭念念有词。他在说什么,方离一句也没有听懂,但看模样似乎是祭祀祈祷,这让她很不安,微微地后退。潭里的生物似乎听到召唤,从水底缓缓地浮上来,一个长长的阴影在水面下拖曳滑动。平静的水面被搅碎,幽光晃动得厉害。

方离虽然不知道老何要做什么,但总觉得不是好事,心里害怕到极点。对死亡的恐惧令她油然生起一股力气,转身往洞口跑去。老何听到动静,一把抓起腰间的尖刀,高高地扬起,雪亮的刀光划过她的头顶。方离往旁边一避,只觉得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脚下也是一软,整个人趴到地上,一刹那魂飞魄散,心里转动的念头只有一个:我居然会死在这里!

半晌都没听到老何的动静,也没有尖刀刺透身体的疼痛,方离好奇地回头,只见他高举着刀惊愕地盯着她的后背。

刚才那一刀在方离的后背拉开一个长口子,她的T恤也几乎被割成两片。防风松明灯的微弱光芒照着她斑斓的后背,尽管刺青已经变形,但最上面的蛇头还是清晰可辨。老何惊愕的眼神变为恐惧,尖刀落到地上,双手抱住后脑勺。方离不知道他恐惧什么,但知道这是个难得的逃命机会,于是赶紧从地上爬起跑回老何家。

看到神情焦急的考察团众人,她双脚一软几乎跪在地上,余悸让她浑身颤抖。面对死亡时,她只想着如何逃离这种死亡,真的逃离后,才体会出恐惧,只差一点就跟这个世界说再见。

这一次的死里逃生,在灿烂阳光下回想,竟有种做梦的感觉。回到老何家里,方离才明白原来他是何桔枝的父亲,但她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自己?为何他看到自己后背刺青会恐惧成这个样子?

不过这两个问题怕是得不到答案了。方离逃回老何家里后,考察团担心他不死心而伤害其他队员,所以收拾行囊离开他家,摸黑赶往蟠龙寨。

走在最前面的王东轻轻地叫了一声:“到了。”他停下脚步,后面各人也依次停下,都抬起头望着前方。只见前方百米远处的斜坡,有不少房子星星点点隐在绿树丛里,有些屋前屋角还有几株盛放的桃花。几声狗吠声远远传来,吠声清亮,有悠然忘俗的味道。

这就是蟠龙寨。大家相视一眼,舒口长气,昨晚的阴霾也总算消却大半。到达村寨口,王东与马俊南进去找村长商谈猎户的事宜,其他人则留在村寨口休息一阵。各人找块大石或选根大树,或坐或立享受着早晨的阳光。

昨晚没有睡好,许莉莉哈欠连天,闭上眼睛将脑袋靠在旁边的树干上。忽然,脑袋上有东西轻轻拂过,她一愣,抬头只见蓝天上几朵棉花般的云彩。正疑惑时,树后面忽然蹿出一人哈哈大笑着。这一笑,引得大家都偏头看着这边。原来是昨晚迷林里遇到的傻子,手里拿着一枝树叶,笑得十分开心。

众人也被他逗乐,不由莞尔。虽说他并无恶意,但许莉莉对傻子还是有着天生的害怕,赶紧走到卢明杰身边坐着。那傻子不以为然,在考察团队员身边转来转去,或抢走这人的帽子,或对着那人扮鬼脸。虽然大家不响应,却丝毫不影响他自得其乐的兴致。

约摸等了一个多小时,王东与马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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