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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雨楼诧异。
岳父告诉他:“大生为了你和丹丹的事可没少操心,你和丹丹吵架的第二天,他一大早就登门来做丹丹的工作,得好好感谢人家。”
周雨楼试探着问:“这两天还有什么人来找过丹丹吗?”
蒋思业说:“没有,就大生来过一次。这两天丹丹有点儿头疼,一直跟出版社请病假,也没出门。昨天她们社长来了个电话,说北京图书节马上要开幕,问她可不可以去参加。她说行,这不,今天中午就走了。”
“什么?丹丹出门了?什么时候回来?”
“图书节是十天结束,然后她说还要在北京待几天,和几个作家谈谈选题。”蒋思业安抚女婿,“这样也好,小别胜新婚嘛,等她回来,你们小两口就自然破镜重圆了。”
周雨楼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警察并没来找蒋丹的麻烦。
黄大生是和吕青一起来的,进屋的时候,目光相遇的瞬间,周雨楼和黄大生都明显地不自然。蒋思业热情地招呼了大家,又到厨房去忙活,吕青也跟了进去,客厅里就剩下了黄大生和周雨楼。
沉默了一会儿,周雨楼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大生,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挺好。”黄大生轻描淡写地哼了一句,把电视打开,电视上正播着《莘江法制新闻》,他立即调台,然后目不斜视地看球赛。
周雨楼还想接着问下去,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张开嘴。他走到窗户跟前,站下,抱着胳膊,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黄大生瞟了他一眼,那天辞职之前,他也曾经以同样的姿势站在编辑部的窗户前面,眺望良久。
黄大生还是走了过去,和周雨楼并排站下。
“结案了。”黄大生轻轻地说,目光随着一群归巢的鸽子移动。
周雨楼朝黄大生转过头。那个转头的动作很有意思,开始很缓慢,有点儿机械,转到一半时突然急颤颤地扭过来。
“他们……相信了?没再追究?”他压着激动。
黄大生摇摇头,像是自言自语:“没追究,过去了……都过去了。”
周雨楼看着黄大生,表情相当复杂:欣喜、感激、猝不及防的轻松和劫波渡尽的虚弱……黄大生把眼睛贴在窗户上,极力寻找鸽子的归途。
“鱼来喽!”
吕青吆喝一声,端着一个大盘子从厨房转着圈出来。盘子里放着条三斤多的大鱼。那是蒋思业今晚的压轴大菜——糖醋海鲈,但是失败了,糊了,抽巴巴黑糊糊的。海鲈鱼痛苦地蜷缩在盘子里,仿佛受尽了世间的煎熬,很像周雨楼这几天的精神自拍。
席间的气氛相当不错,大家海阔天空地瞎聊。蒋思业很是和年轻人有共同语言,他一向热情地关注新生事物,不主故常,不懂就问,完全不端文艺评论家的架子,而谈笑之间说出的观点总是能一鸣惊人。于是在这个周末的饭桌上,蒋思业很自然地成了大家谈话的中心,这倒是很好地遮掩了黄大生和周雨楼的隔阂。
谢岚是在第一瓶茅台见底的时候回来的。
她去教委开会了,会开得非常成功,进屋时就喜气洋洋的,看到家里的气氛就更加兴奋。她笑眯眯地跟大家打招呼,兴致勃勃地欣赏每道菜,夸蒋思业是一个“老有所为的英雄”。吕青张罗着为她倒酒,她一面推辞一面把酒杯递了过去。
谢岚一向在家里是不谈工作的,但今天她实在太高兴了,所以刚坐下没一会儿,就开始跟周雨楼传达起教委的精神。
谢岚说,教委的领导非常重视这次艺术院校提拔年轻教授的工作,专家评审组下周就要成立,除了省内的专家之外,还特地从北京请来了很有声望的权威。
“这可是今年我们省教育系统的重头工作。”谢岚俨然把餐厅错当成了院长室,沉甸甸地对众人发言,“教委领导说,一定要让一批有能力、有成绩、有钻研精神和思想素质过硬的年轻人冲到艺术教学的第一线,以推动全省艺术工作的发展。”接着,她喝下一口茅台,神秘地对周雨楼说,“散会之后,高处长还特意把我留下来,单独和我谈了一会儿,你知道谈了什么吗?”
“是高占明吗?”蒋思业问。
“对。”谢岚白了丈夫一眼。
“那个高占明总是开完了会就把你留下来,他累不累呀?美术学院都乱成一锅粥了,他怎么不留陈铁勇啊?他动不动就把你‘特意’留下来,还……‘单独’谈一会儿,他是不是有毛病啊?”蒋思业像模像样地模仿着妻子的语气。高占明年轻的时候追求过谢岚,但是因为蒋思业的出现而未果,所以每当谢岚一提到高占明,蒋思业就拿他开牙,表面上充满愤怒,其实暗含隐隐的得意。
谢岚没理他,延续上刚才的语气问周雨楼:“知道谈了什么吗?”
“什么?”周雨楼表现出关切。
“谈到了你。”谢岚说,然后扭头告诉蒋思业,“鱼做糊了!……雨楼,高处长特意让我转达他对你的问候。他还说,雨楼一直是我们省青年教师队伍的排头兵,连我都成了他的那个学生,薛戈的歌迷了,一定要让雨楼充分准备这次教授申报,写好专题论文。另外,高处长还说,你们声乐系主任的位置一直空着,回去告诉雨楼,让他再接再厉,我们都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够成为我们省声乐舞台的带头人。”仿佛茅台能润喉,谢岚又喝下了一大口,勉励女婿,“你看雨楼,你在教委领导心中的分量很重啊,连我这个做长辈的都觉得光彩。按说,这话我是不应该对你说的,但实际上,和冯泰老师比起来,我一直都觉得你应该是更合适的系主任人选。当然,一个人越有能力,大家对他的要求往往就更高,就比如说你对学生的管理……”
“哎哎哎……得了得了,”蒋思业打断妻子,“我说你这个小官当得怎么越来越过分?竟然把会开到家里来了。我看雨楼对学生管理得很好嘛,要不怎么会有个场场都得第一的薛戈呢?”
“你懂什么?”谢岚扭头瞪着丈夫,“一个已经被社会抛弃的人,就专心搞好你的家务,不要总是对在外面做事的人指手画脚,我和雨楼谈的是正事。”
“什么!”蒋思业满脸通红,梗着脖子,“你说谁是被社会抛弃的人?”
“当然是你了。”
“我怎么被社会抛弃了?”
“你没被抛弃,那你怎么天天都在家待着啊?”
“我……”
“哎呀……谢阿姨,”吕青早就笑出了眼泪来,她按下争吵,对谢岚说,“拜托您,您也别总盯着您家的周主任不放了,也来培养培养我们大生吧,他也被社会抛弃了,前几天刚丢了报社的工作,也正准备专心搞家务呢。您看您那地方还有没有什么烧锅炉、看仓库之类的工作,可以给大生介绍介绍,送报纸也……”
吕青突然不说话了。她看着大家,在一片惊讶的目光中意识到了什么。实际上,刚才她一说到“丢了报社的工作”,饭桌上就已经安静下来。
大家当然惊讶。黄大生大学毕业就去了晚报,在所有人心目中,他一直都和采访、加班、案件、报道……这些词画着等号。他曾是莘江市赫赫有名的十佳记者之一,前途不可限量。现在突然听到他丢了报社的工作,众人的震惊可想而知。
周雨楼一下就想到了原因。他了解黄大生,他立即意识到黄大生一定是因为替自己隐瞒了真相,心有芥蒂才离开报社的。他看着老友,难掩满脸的愧疚。
黄大生在众人的关注下尴尬地笑笑,端起酒杯对蒋思业说:“惊讶吗?来,蒋叔叔,喝酒。”
蒋思业端起酒杯,和黄大生轻轻碰了一下,问他:“大生,出什么事了?怎么会丢了报社的工作呢?”
黄大生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下来。“没您想得那么复杂,就是觉得累了。干这行都十年了,成天风里来雨里去总没个安稳日子,是我自己提出来辞职的。现在不是流行什么Neet族嘛,我也赶回潮流,换个活法,舒舒服服地当一回无业群体。人这一辈子总得经历点儿不同的生活才有意思,我不想把自己在一个环境里拴死了。法制记者这行,没什么意思,说白了就像一个揭伤疤的人,揭完了这个揭那个,大大小小的伤疤通通扒开给人家看。干这行你得有双有力的手臂才行,那样伤疤才扒得开,大家才看得清楚。可是时间长了,这双手就难免有点儿累,发软,劲儿也不像从前那么大了……”这么说着的时候,他偷偷瞥了眼周雨楼。
席间沉默了片刻。
黄大生接着调整了情绪,高声说:“再说,我正在筹备和吕青结婚,我们打算好好享受一下家庭生活。”
“真的?你和小吕,什么时候啊?恭喜你们啊!”谢岚端起酒杯……
那天晚上,黄大生辞职的事很快就被和新婚有关的话题代替。大家又喜气喧天地聊了一阵子,直到夜已很深,两瓶茅台全都喝光了才散去。临出门的时候,谢岚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把黄大生叫住。
“哎大生,你要是觉得在晚报做记者太累,那你想不想暂时先做一份比较清闲、薪水还可以,同时还能每天都和年轻人在一起的工作?”
“什么工作?”
“我们院报的编辑崔老师前几天退休了,现在学校的人手紧张,暂时还没有人接替老崔的工作。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就先到音乐学院来编编院报怎么样?只怕是有点儿大材小用啊。”
“我……行吗?”黄大生犹豫。
谢岚眼睛一亮,“行,肯定行!”说完,她像个豪爽的老大姐一样,重重地拍了下黄大生的肩膀,让大家顿时想到黄大生刚才说过的,“有力的手臂”。
第二十一章
到底还是出事了,好像谢岚长了全世界最灵验的一张乌鸦嘴。
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周雨楼正在家草拟专题论文的提纲。刚开了个头,手机就响了。这是星期天的晚上9点钟半,周雨楼在谢岚家吃饭的两天之后。
电话是音乐学院的保卫处长老何打来的。看到老何的号码时,周雨楼一阵紧张,还以为是夏楚蓉事件又有了新麻烦。直到听老何把事情说完,…》小说下栽+。电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