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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茨转身离开探长办公室,彼得·梅森先留下要和探长再谈点儿事情,随后就
到了凯茨这儿。
“我们得开一辆货车。”梅森说,手里晃动着一些钥匙,“我可是不会开这种
车。”
“谢谢你,糊涂虫。”凯茨说。梅森把钥匙扔到了她手中。
这辆货车简直就是一堆废铁,车身黑黑的,两旁点缀着小星星。凯茨一发动引
擎,发动机内便发出巨大的回声,二人赶紧躲避。停车场远处和另一端有人在高声
叫骂,他们沿着威廉姆斯街开着车,又经过了爱德华大街驶向了老斯坦因。
“沿着海滨公路开。”梅森用手指了指说道,“我被告知先开车到波茨莱德海
滨,然后横穿过去”——梅森看了看纸条说,“开到肖哈姆。”
“尸体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探长说穿过那边小河的公路,再往上开出几百码就到了。”
“是链式吊桥。”凯茨脱口而出。
“是什么?”
“链式吊桥,它现在不在那里,原地已建起了一座新式桥,可人们还管它叫链
式吊桥。”
“那就是布赖顿式的逻辑思维吗?”
“不,警佐,人们把它称之为这是对口头流传下来的过去一种说法的巩固与加
强。”
“我们把它叫做习惯,弗拉德。”
他们沿着海滨公路开车前行,经过了凯茨住的那条大街,这时警佐迅速地点点
头问:“这是你住的地方……”
凯茨看了看,嘴里嘀咕着什么。“上一次他们一起也是在这条街上办案,当时
正在处理一桩案子的收尾工作。那正好是浴血奋战的关键时刻,手拿武器的警察正
在想方设法地捉拿住一名连续做案的强奸犯。当时那个吸了毒的高个子罪犯紧挨着
他和凯茨。案子是不久以前了结的,可那时的生活和现在完全不同。
“你还在为那个案子担惊受怕吗?”梅森问道。
“只有在我想起那个案子时。”凯茨冲着挡风玻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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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车一路咔嚓咔嚓地向前驶去,像一个染上轻微抑郁证的振动器在嗡嗡作响。
凯茨此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谋杀案,死者,出事地点全都纠缠在一起,反反
复复地在脑中出现,每一次都会有所不同,那种感觉如此奇怪,仿佛是处在早上的
半梦半醒之间。幻想中的点点碎片一起在脑中翻滚,但每一次又都是从不同的角度
出现,像是校对过的手稿在脑中闪现。
大学时代的一位男孩子——他在那里没呆多久——曾经对她说过巧合与直觉是
上帝向人类显示他存在的两大特征。他随意赐予一个天赋,悄声与人交谈都证明了
他确实存在着。“上帝以任何更加直接的方式与你交流,你都会知道。”他说,
“但你不能明白,你只有相信,因此上帝给予我们一切信息,但只有少量是真理。
他从不做具体的解释,他知道绝对真实的论证只会创造出一个阳奉阴违的令人讨厌
的世界。信仰产生动力。”
这位男孩同时还相信有飞碟存在,这真是一个耻辱。记忆之中他身体高大,他
那用锈了的剃刀刮过的脸上总是红肿肿的,他叫什么名字呢?
凯茨不知不觉地驶近阿道桥。灯光一闪她迅速地从幻想中恢复过来,摇了摇头,
突然意识到她曾坐着自动驾驶车来到过这里,但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整个过程。正像
通常那样,产生这种意识总会使人感到担心和焦虑。如果有个小孩突然在车前方经
过,她是否会及时作出反应?她是否该停下车来?或者是某位胆小如鼠、面颊粉红
的女警察倒霉地碰到了这种情况,另外一名警察会说:“伊文斯夫人,我们可以进
来一下吗?我恐怕给你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这是一个警察所能做的最糟糕的事
情。
凯茨紧咬住双唇内侧,直到出了血。货车停了下来,右边的指示灯在闪亮着,
凯茨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想像,在脑中对自己大喊:“是的,是的!冲至前头!”有
人在后面嘟嘟地不停按喇叭,凯茨瞪眼看着反光镜。“他妈的!”她骂道,“滚开!”
凯茨很想从货车上跳下去,给这个混蛋留个记录,因为他使她紧张不安。
“有个沟,弗拉德!”梅森说道。
“我知道。”凯茨开车绕了过去。接着这辆货车开始威胁他们要抛锚,凯茨又
试着继续开动,发动引擎冲了过去,最后终于搞定了。现在凯茨有点气疯了,“今
天下午这辆破货车真没有用,废铁一堆!”
梅森指了指路,“把车停到那边,侦探!”
凯茨恶狠狠地说,“我的名字叫凯茨,彼得。”
他望着她咧开嘴笑了,“噢,你生气的模样我很喜欢……”
“去你的!”
“小心!别撞了那辆巡逻车!”
这辆货车是停在砾石路上的第六辆警车,其中有几辆是警队的车,还有两辆未
注册的刑事调查部的车。过了小河,在室外运动中心旁边还停着两辆蓝白相间的车。
下面的小河盆地处站着六个人,黄色的柱桩标出了尸体摆着的位置。此时尽管是退
潮期,但他们仍不能四处走动。
在泥滩上站着的那些家伙们除了局长之外都穿着高统防水靴。局长穿的是绿色
的惠灵顿长靴,靴子沾的粘泥比那些在他身边手忙脚乱地忙着做事的同伴们的胶皮
靴上的泥还多。他长得高高大大的,凯茨看见他正挨着尼克·莫顿站着,此时尼克
正在现场不停地拍照。只见一块条形的帘遮住了尸体的四分之三,只露着伸直的青
色的双脚侧放在泥地里,尸体还没僵硬。“这妞真可怜。”警佐说道。
当他们慢慢地跳下货车时,一辆白色的小型公共汽车从河的另一边驶人,六七
名警察鱼贯而出,都穿着黄色的高统防水靴。他们像企鹅一样笨拙地往前走着。他
们的负责人下了一个简短的命令,他便开始顺着河岸缓步走去。其中第二个警员长
得又高又瘦,经过河底时脚底滑了一下,滑出十二英尺远,当他企图停下来时身体
一下子翻了个,脚下的泥水形成一道道条状纹路,脸上沾满了泥浆。
“我敢打赌那个家伙肯定是比利·廷格尔。”凯茨说。
一想到此时此刻的严峻形势,凯茨尽量憋住不乐。但当比利设法站起来时又跌
了一跤,即使站在这边,他们也能听得见其余人的大笑声和喊叫声。凯茨注意到那
几个家伙中唯一没有大笑的人,身材略微矮小,体态更加丰满圆润,臀部长得像女
人的形状,那个人是莫伊拉吗?在晃来晃去的头部和健壮的大腿之间,凯茨看不清
这个人到底是谁?突然只听见怒气冲天的一声大喝把所有人都震住了。笑声嘎然止
住,七个警员蹒跚走去。现在凯茨看清了那个女的是莫伊拉,脸上沾了一道道泥的
是比利。
梅森双手放在屁股上,向砾石路边走了几码远,然后又停了下来说:“我认为
他们是不会在那边找到更多的证据的。”接着又沮丧地加了一句,“潮水会把一切
都冲走的。”
“他们必须得查看一下,警佐,他们不得不那样做。”
警性转过身来耸耸肩,当一名警员死里逃生或目睹过太多的尸体时,或明白了
为案子的忧心忡仲和只是看热闹之间的不同时,他就只能是故作轻松地耸耸肩。
“你看见过许多像G28号尸体吧,弗拉德?”
“没数过,警佐。我在交警队呆了一年,感觉遭透了。几个月前刚抓住的两个
凶手,其中一个家伙突然窜到我面前。”
“你睡眠好吗?”
“睡得像个婴儿一样安稳。”
“你经历过的最糟的事是什么?”
“我可不想谈它。”
他又耸了耸肩,“很滑稽我又开始讲了我曾经历过的最坏的事。那时我还是个
警探。”凯茨听到这目光转移到了别处,但他已开始讲了,所以就得讲完。“当时
我们正在未注册的车上监视几个窃贼,都是年轻小伙儿,那可是三年前的事了。”
“啊,真的吗?”凯茨目光注视着河流问道。
“这两个家伙闯入一个大房子里,很显然他们在准备行窃。我们故意给他们留
了一分钟时间,然后再跟进去。可当我们正要打算进去捉他们时,他们却高声尖叫
着跑出了屋外。要知道他们都是硬汉子,但当他们一看见我们就向我们伸出双手,
乖乖地等着我们给他们戴手铐。
凯茨隐约地感到有点奇怪,“那么房子里有什么?”
“后来经过调查原来屋子的楼下住着一位老人,她的儿子住在楼上。一天这个
儿子上楼走到小屋里,就坐在那儿死了,而那位可怜的老人则被锁在楼下——她的
儿子安排好了一切——她就这样靠着一点儿猫食不可思议地活着。一切都未改变,
除了在楼上死去的儿子。”
“这真让人恶心。”
“我告诉你这是我曾经历过的较糟糕的事。”
“最糟糕的事。”
“我是这样说的。”
“不,警佐,你说的是较糟糕。”
“大多数尸体都会腐烂掉,但这一具尸体没有。这个家伙坐在那好几个星期,
有点像融化一般,好似比萨饼上滴淌下的奶酪。当这两个窃贼走到楼上去时,一看
到眼前的尸体就几乎被吓死了。他们这么快跑出来,我们还以为有人在后面追赶他
们呢。其中一个家伙长得黑黑的,径直跑出来。现在他整天泡在那个高呼‘哈利路
亚’(意为赞美神)的教堂里不敢出来。
“另一个怎么样啦?”
“我记不起来了。我有那个家伙尸体的照片,下一次我办完案就给你带来,好
吗?”
“我可不想看,警佐。”
“那么你难道不喜欢吃比萨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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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看见尼克·莫顿最后终于摆脱了在河底中心的窘境,他打了个手势,看上
去像是在招手致敬,然后又猛地一下把相机包轻松自在地搭在了肩上。他小心翼翼
地向河岸走去。身后布莱克赛迅速地向警队人员做手势,然后他抬起头向他们这边
张望着,好像是突然感到了凯茨和梅森警佐的存在,他抬起一个手指,仿佛在说我
知道你们在那儿。
“尼克已经知道了该走哪条路。”梅森说,“在那边。”
“在那边吗?”凯茨问道。
梅森没理她,嘴里咕哝着走了过去,他来到桥边。凯茨紧跟其后。
“东西是在这里吗?”凯茨问道。
梅森走到桥旁,迅速弯下身绕过了混凝土桥边,那里正是她过去曾和那群街头
仔站过的地方。梅森轻击一下大铜锁。
“我们需要一把钥匙。”凯茨说。
梅森举起手说:“你的意思是像这样吗?”
“是的,彼得。”凯茨说道,“就像那样。”
彼得把钥匙插入大锁里,把它弄开后又递给了凯茨。锁头太重了,凯茨接着的
手感到了意外的沉重。那个活板门仍是紧紧关闭着,经过多年的被人故意破坏,门
闩和纹沟已合不上口。
“想要螺丝刀吗?”凯茨好心好意地问道。
梅森嘴里咕哝着,“不,谢谢,亲爱的……”他拿出一把瑞士军刀,上好了油,
在门缝中撬起了一小缝,把门板卸了下来。他们走了进去,梅森右手拿着探照灯说:
“弗拉德,到这边来看看!”桥内回荡着梅森的声音。
凯茨在他身后把头挤了过来,他们面对面站着,中间只隔了一盏灯。
也许这里一定藏有劫获的两台录像机,但是也很难说清。只见里面挤满了一箱
箱大大小小的电子设备,简直像一个中等仓库,所有的箱子上都有“远东”字样,
即使是随便地扫上一眼,都尽是些索尼、日立等名牌,每台机器的建议零售价都高
达二三万英磅。
尼克·莫顿开车赶到了,警佐伸出头向外喊道,“在这里,尼克!”然后转身
对凯茨说,“你留在里面别出来,弗拉德,尼克拍照时可能需要个助手帮忙。”
凯茨看不到警性的脸,只好冲着他的腰说:“别紧张,彼得。”然后又加了一
句,“把那个该死的门打开。”
凯茨在里面继续搜查,一股金属味和各种箱子散发的气味交织在一起。
梅森的头从开口处伸了出来,像是玩偶匣中揭开盖子就跳起来的小木偶。“那
边是什么?”他愚蠢地问道,说完他狂甩着头一下子又不见了。凯茨注视着这些箱
子就像注视着这几起抢劫案发生的全过程。她听见尼克·莫顿正含糊不清地说着话,
而梅森则冲着他大笑,然后随着门砰的一声关上,周围一片漆黑,凯茨一刹那间还
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她听到彼得的喊声从外面传来,尽是一些粗话,像是一个
说话不清的小男孩,声音生硬,听不出一个字,像是出了毛病的扬声器发出的嗡嗡
声。接着在黑暗中一种莫名的恐惧向凯茨袭来,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那是完全的黑暗,一种纯粹的黑暗,没有一丝闪亮的光,没有一点缝隙,甚至也没
有从外面倾泻进来的一丝亮光。此时源于孩提时代的一种恐惧感冲击着凯茨的心灵,
她僵立在那里,一起一伏地喘着气,一动不动,被吓得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
这两个人就这样把凯茨独自撇在那里大约有一分钟,而凯茨完全不知道到底过
了多久,当他们用曲柄把金属门打开成方形让空气和光线进来,他们没看见凯茨,
她正缩成一团,那是一种人在孤独中自卫的姿势。彼得向上爬了进来,用手碰碰她,
说了声对不起,这时凯茨身体才动了一动。他的声音在屋内回荡着,“算了吧,弗
拉德!坚强点,我们只是开个小玩笑。”
凯茨稍微安心地看着他,各种想法一古脑儿地从脑中闪过,包括纪律处分。在
他身后的对面,凯茨看到了光亮。她冲他咒骂道:“你这个蠢驴!”说完冲了出去,
她听到彼得在后面大声地道着歉。凯茨真想杀了他,不是因为他吓倒了她,而是他
看见了她软弱的一面。当凯茨倒在地上时,她感到双腿已不听使唤了。她的目光充
满了愤怒,足以使尼克吓得不敢吱声。凯茨挣扎着跑开,在距离桥有数码远时她才
可以站直身体,当凯茨停下转过身来时,她看上去脸色很难看,紧握的拳头砰地一
下敲在了货车的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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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拍了些照片。他们把一货车的电子设备从桥边搬走,这之后凯茨告诉他们
二人她为什么在里面感到如此害怕,“对不起,我知道这只是个玩笑,不过你们选
错了对象。”
凯茨挖了个坑,她不得不拿着梅森的手电筒再返回到里面去,这次尼克可不打
算再和她玩什么游戏了,否则要是凯茨出来的话,她肯定会杀了他。
他们腾空了地下室里的四分之三面积大小的空地,凯茨把立体声音响系统和录
像机搬到了活板门处,梅森把它们抬下来运到外面去,尼克再把一个个箱子拖到货
车那。这样他们三人便形成了一条搬运路线。如果这些货物是一桶桶炸药的话,那
整个饲养场便早就会被炸为平地。
他们休息了一会儿,尼克点了一支烟,梅森也抽出一支烟,看看凯茨之后又放
在了一边。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我父母就离婚了。我的妈妈最后和一个名叫格兰哈姆的
家伙组成了一个新家。我从来没有真正地想过要和他融洽相处,但我们还是做到了。
当我长到大约十岁或十一岁时,我正经历一段很磨人的周期,‘周期’这个词毫无
疑问是个很实用的词。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和我的亲生父母搞好过关系,如今在这
特殊的日子里,我甚至更加频繁地引起我继父的反感。一次我的妈妈外出去了,当
时我们正住在韦姆布莱,而她去了伯明翰。我本想和我的一个伙伴出去,可继父不
让。
“在那些日子里我从不向任何人屈服。我们大吵了一顿,我想我可能是大骂他
什么,或是冲他挥了挥手臂,我记不清了。他要打我,但最后关头还是没打,他克
制着自己,只是用手抓住我的胳膊,我动弹不了,所以就向他吐了一口唾沫,正好
吐在了脸上,他可真是气急了,但他一句话也没说,我们就僵在了前屋,然后他拎
起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我弄出去,锁在地下室里。
“我把头伸向他冲他大声叫骂了一阵儿,我当时并没感到特别地害怕,只是快
要气疯了。我家的地下室在房子后面,我在那里大吵大闹,搅得他不得安宁,因此
继父就走到了前屋,关上门后大声地放着音乐。
“最后我闹累了,就坐下来等继父放我出去,我只是有点害怕,但不是完全地
怕得要死。我从不喜欢黑暗,可是渐渐地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我开始越来越
感到害怕。
“但后来继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