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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夜雪-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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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姥姥“啊”了一声,这才想起来,“再过几天就是十三了么?”   
  十二月十三,宓桑的……祭日。   
第八章 至情至性谢忘机 
◇失其执念◇ 
当第一枝梅花在清芷园内俏然绽放时,彤楼里的沈狐,醒了。 
当时婢女吟鸾正在打扫房间,擦完桌子一转身,就看见床上的少爷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注视着自己,也不知已经看了多久。更令她震惊的是,少爷居然一脸茫然地环顾着自己的房间,开口第一句话说的是:“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手里的抹布就那样啪地掉到了地上。 
其后,老夫人和夫人闻讯赶来,围在床前,问长问短的,一时间倒也没察觉到有何异样,直到一个小丫鬟提了一篮的梅花带上楼来,沈狐见到梅花,眼睛一亮,问道:“哪来的梅花?” 
那小丫头笑嘻嘻地答道:“少爷不记得啦?清芷园那儿不是有株梅树吗?” 
“那株树去年不是冻死了吗?” 
“本来是死了的,但今年又活过来啦!洛儿姐姐她们都在说,肯定是因为今年来了位贵客的缘故,老天知道璇玑公子喜欢梅花,为了讨他欢喜,特地让死树复活,开出花来添个景儿!” 
沈狐咦了一声,惊诧道:“贵客?” 
宓夫人含笑道:“那梅花倒也知人意,是该好好谢谢璇玑公子,若非他为四儿解毒,我们这会儿还不知该愁成什么样子呢。” 
沈狐迷惑道:“解毒?我中了毒?” 
孔老夫人惊讶道:“四儿,难道你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中毒的,又是谁对你下毒的了?” 
沈狐皱起了眉头,还没答话,先前去请万俟兮的婢女回来了,走到宓妃色身边道:“夫人,璇玑公子让我转告夫人:少爷既已苏醒就不会有什么大碍,请其他大夫调理即可。婢子看他病得很厉害,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大概是真的没办法现在过来了。” 
宓妃色惊道:“他没事吧?” 
孔老夫人则不冷不热道:“放心,他不是精通医术吗?伤风感冒这点小病不算什么。” 
宓妃色担心道:“不管如何,贵客在我们家病倒了,终归是我们照顾上的疏忽。我这就去看看他。”没走几步,扭过头,“对了,四儿你要不要一起去?顺便拜谢一下他的救命之恩。” 
孔老夫人这次倒没有反对,点头道:“嗯,是该去看看,免得说咱们沈府家大没规矩,失了礼数。不过四儿这会儿刚醒,还是等休息足了再去也不迟。” 
沈狐歪着头看看她又看看宓妃色,迟疑道:“你们在说的……是那位璇玑公子吗?” 
在场所有人全都张大了嘴巴。 
沈狐又问:“就是号称断案天下第一家的万俟世家现任族长万俟兮?” 
“四儿,你没事吧?这不是明摆着的……”宓妃色还没说完,沈狐已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抓过床旁的外套,边穿边道:“太好了!如果真是那位璇玑公子的话,我现在就去拜谢他!小妈你也真是的,这么精彩的人来了我们家,也不早点告诉我,要知道我可对他仰慕已久了!” 
宓妃色愣愣地看着他穿衣服,环视四周,发现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一头雾水,“四儿你……不会是又想玩什么吧?” 
自从万俟兮来到边关,四儿便对他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兴趣,整天粘着他,下人们都打趣说,四少这回算是遇到命里的克星,总算出了个管得住这只调皮狐狸的主了。可这会儿,他大病初愈,却一副完全不认得万俟兮的样子,实在是太奇怪了。 
除了他又在耍花样想捣蛋外,她实在找不出第二种理由。 
沈狐茫然地眨着眼睛,“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可是你不是早就见过璇玑公子了吗?” 
“别说笑了。”沈狐笑了,眼睛弯弯,露出两个漂亮的酒窝,“我与万俟兮素昧平生,怎么会见过呢?小妈你肯定是记错了。” 
宓妃色与孔老夫人彼此交换了个眼色,“吟鸾,你来跟少爷解释。” 
“是。”吟鸾上前几步,口齿相当伶俐,“少爷昏迷了太多天,这会儿刚醒,想必是有些记不清楚了。万俟公子是十日前来陌城的,在洛镇的杏子林那遇到了少爷你,顺便带你一块儿回来了。然后就一直住在咱们府里。少爷你五天前不知怎的身中一种叫‘薄幸草’的剧毒,又赶上钟大夫不在,幸亏,万俟公子知道这种毒,所以就给公子解了。” 
沈狐怔怔地望着她,仿佛她说的都是天方夜谭,完全听不懂。他的表情不似假装,众人看在眼里,更加不安——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少爷是得了……失忆症?! 
 孔老夫人一把抓住沈狐的手,急声道:“四儿啊,你可别吓奶奶啊!” 
沈狐脸上奇异之色一闪而过,似茫然似苦恼又似想起了些什么,轻轻推开孔老夫人的手,说了一句:“我去去就回。”便径自下楼。 
宓妃色连忙跟着他,边走边道:“四儿,你究竟是怎么了?真的……一点都不记得璇玑公子了吗?那么其他人呢?” 
沈狐偏头思索,但很快皱眉,伸手捂住自己的头低声道:“我不知道……我的头很疼……” 
宓妃色吓得花容失色,莫非真的是后遗症?毒虽然解了,但却毁损到脑子?若真是那样,可就糟糕了,将军回来后还不知会怎么生气呢!不行,得快去找万俟兮不可,只有他熟知那种什么薄幸草的毒,自然也就只有他能解决这件意外事件! 
就这样两人走到清芷园前,但见门窗紧闭,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而门前,雪清浅,红梅妖娆。 
沈狐在门前三丈处止步,静静地望着紧闭的门:清芷园……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的清芷园,只是个普通的豪华客房,用来招待最尊贵的客人,有客来到时,这里总是灯火通达、歌舞喧嚣;而今,虽然也住着一位贵客,却冷冷清清,宛如一位冷淡的美人,散发着拒人千里的疏离,不欢迎凡夫俗子的打搅。 
只不过是换了名住客,却使整个空间都起了这么巨大的变化……璇玑公子,这位传说中的人物,究竟会是怎么个神奇模样? 
沈狐忽然觉得自己的嘴巴有点干,心跳也开始加快,就像一个装着稀世珍宝的神秘盒子,即将在他面前打开,里面的东西究竟是否如传说般精彩绝伦,令人忍不住就充满了幻想与期待。 
“沈狐特来拜谢璇玑公子救命之恩。”他对着门拱手,行了一礼。 
屋里沉寂了好一会儿,然后房门无声滑开,走出来的,却不是万俟兮,而是苏姥姥。她嘘了一声,放低声音道:“公子刚睡下了。这几天尽是咳嗽,根本没合过眼,好不容易才睡着,所以两位还是请先回吧,待公子病好点了,再亲自过去相见好吗?” 
她说得虽然客气,但态度极为坚决,宓妃色见状只能作罢,彼此又说了一番客气话后才告辞离开。 
回去的路上,沈狐异常沉默,宓妃色几次想问,又不知该从什么地方问起,正在欲言又止之时,一碧色衣衫的少女自小径那头翩然走过,她瞧着眼熟,于是开口唤住:“站住。你……不是新来的婢女小瞳么?” 
碧衣少女扭过头来,看见沈狐,当即展颜一笑:“小狐狸,你的病好啦?” 
宓妃色见她言行举止间全无一个婢女对主子该有的敬畏,不禁皱眉不悦道:“你叫他什么?怎么这么没规矩!还有,为什么不穿统一的侍女服?” 
“这个……”谢思瞳咬着嘴唇有些想笑,冲沈狐皱了皱鼻子道,“喂,别愣着啊,快把我的身份来历告诉你小妈,否则我可就糟糕啦!” 
谁知沈狐一脸陌生的看着她,慢吞吞道:“我……认识你?” 
谢思瞳嘟起嘴巴,嗔道:“喂,你还玩?” 
“我……真的认识你吗?” 
谢思瞳的笑容开始有些挂不住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晃,奇道:“你撞坏脑袋了?说什么怪话哪!我拿刀追杀过你,我们之间仇深似海,你可不会都忘了吧?” 
“你是……”沈狐眼睛一亮,“娉婷的妹妹!” 
“哼,总算想起来啦?” 
“你姐姐跟我说过你……对了,你怎么会来这儿?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 
“……”谢思瞳吃惊地说不出话来,最后将头偏向宓妃色道,“他没事吧?真的撞坏脑子啦?” 
宓妃色自己也是不明所因,又如何能回答她的问题。 
沈狐转动眼珠,突然一把抓住谢思瞳的胳膊道:“跟我来!” 
“等等,去哪?还有这究竟是……”谢思瞳还想追问,沈狐已拖着她丢下宓妃色飞速离开,穿过另一条碎石小径,一口气跑到中心湖边。 
湖水已经冻结成冰,树叶也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丫,令他滋生某种错觉:似乎曾经有个人靠在桥上喂过鱼,然而,那场景不过一瞬间,很快地从脑海里掠了过去。 
谢思瞳摔开他的手,挑起眉毛道:“喂,人家跟你不是很熟的,干什么这么拉拉扯扯的!还有,你究竟在搞什么鬼?不是说宁可死也不喝那药的么?最后还是喝啦?哼,我就知道,你怎么敌的过万俟兮,他让你喝药,你就乖乖得喝……” 
沈狐很慢地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宁可死也不喝解药?” 
谢思瞳呆了一下,见他神色凝重全无平日里的轻浮,不由自主也收起玩笑心态,正色道:“你……没事吧?” 
沈狐垂下眼睫,半响,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老实说,我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身体没有异样,但却隐隐觉得好象少了点什么东西……” 
“啊?” 
“比如说你,我完全不记得你;还有璇玑公子,我与他根本是素昧平生,没有印象,但每个人都说我认识他……我记得自己明明离家出走,在外面闲晃,想等父亲气消后再回家,但一觉醒来,却已经躺在房间的床上了。”沈狐说着,痛苦地捧住自己的脑袋,呻吟道,“为什么会这样?在我昏迷的这段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全不记得了?” 
谢思瞳顿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你、你别这样……我、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为什么会不记得我们,大概只有万俟兮能、能那个解释吧,总、总之,你先冷静,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 
“真的么?”沈狐抬起头,用一双清澈如水晶般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她。 
谢思瞳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好奇怪,分明是那么纯净的瞳仁,为什么她却有种上当了的感觉?偏偏有着清澈大眼睛的沈狐还继续一脸白痴状的追问道:“真的什么都可以解决么?” 
“应该……可以……吧……”谢思瞳扯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沈狐拉起她的手,非常阳光非常灿烂地回她一个大大的笑容,很开心地说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难怪我从刚才第一眼看到你时起,就莫名的喜欢你!你一定会陪我一起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的对不对?一定能把丢失的记忆找回来的对不对?我信任你!” 
……她这就成了好人了?而且还是在沈狐的眼里!谢思瞳闭上眼睛,绝望地想:老天啊,你这是要惩罚沈狐还是惩罚我?原来那个狡猾奸诈的沈狐已经够难缠了,但变成这个样子的他,却更加让人受不了啊!! 
为什么某种预感已经在暗示告诉她前方有个大陷阱,自己却还跟中了邪似的、毫无抵抗能力的跟着这只小狐狸往里面跳呢? 
天啊,谁来救救她吧……  
第一场冬雪随着这几日气温的回升而逐渐消融,屋宇和地面又恢复了以往的干燥。 
有婢女来通禀宓妃色:万俟公子的病好些了,据说可以见客了,故而请她前去一聚。当宓妃色赶至赴约之所时,看见万俟兮坐在湖边的一把椅子上,静静地凝望着结冰的湖面,一袭白狐披风包裹着他消瘦的身躯,比之初见时,要憔悴了许多。 
这位名斐天下的翩翩公子,竟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猫子,真是令人想象不到。 
她心里虽那么嘀咕,但嘴上还是客气的很,一走近了便嫣然道:“正想去看望公子,可巧公子这就好了。我让人从京城捎了盒最上等的千年人参来,公子大病初愈,正需多多进补呢。” 
“夫人客气了。”万俟兮伸手指向身旁的另一张空椅,示意她坐下。 
宓妃色环视了下四周,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约她在此相见,对着个大湖吹冷风,还嫌病得不够重么? 
万俟兮拢紧披风,将自己裹地更加密实,然后道:“姥姥,我与夫人有话说,你去把风,莫让任何人靠近打搅。” 
“是。”苏姥姥躬身退离了十丈远。 
宓妃色见他连心腹老仆都要谴开,看来说的必是极机密之事,难道……题柔的事有进展了? 
自万俟兮来到沈府后,就发生一连串离奇事件,先是沈狐病倒,接着他自己也病倒了。她嘴上虽然没有催促,但其实心中别提有多着急:将军虽然现在人在京城,但指不定哪天他就回来了,他若一回来,事情就不好办了,因此,还是得在将军没回府之前,赶快把此事解决掉! 
想到这里,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捏着把冷汗,变得有些紧张。 
“夫人。”万俟兮柔声唤了一句。 
她立刻应道:“是!”停一停,补充,“公子有话但请直言。” 
万俟兮望着远处,悠悠道:“夫人真的考虑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结果了么?“ 
“我不太明白公子的意思。” 
“我来沈府那日,夫人的话里透露了两个信息:第一,你要找回镯子;第二,你要除去题柔……我没理解错夫人的意思吧?” 
宓妃色的眼神顿时变的尖锐了起来,定声道:“是。你没理解错。” 
万俟兮沉默了一会儿,道:“嫉妒与憎恨,从来都是导致悲剧的两大魁首。夫人真的确定,非要除去题柔不可么?” 
宓妃色一下子站了起来,抿起唇角,神色虽有不悦,但依旧和婉地说道:“我知道公子是聪明人,所以才一开始就没打算瞒你。公子如果想劝我,就不必了,我不会改变主意;如果公子觉得有悖良心,不愿帮忙也没关系,我可以另找别人。据我所知,万俟家的家规中有一条:不得泄露雇主秘密。想来公子虽不帮我,却也不会拦阻我,对不对?” 
万俟兮的眼睛在闪烁,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他,看起来非常悲伤,全身都流泻出一种深邃的无奈。宓妃色的心颤了一下,放软声音道:“公子是明白人,其实争宠夺权这种事对大户人家,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家族来说,根本是司空惯见,不足为奇。不欺人就会被人欺,尤其是我们女人,所有的身份地位,都得看你嫁的这个男人宠不宠你。我是商人的女儿,一出世便低了别人几分,无论怎么漂亮怎么能干,都只有给人做小的份,为了立足脚,我付出的心血比任何人都多,眼看我就要成功了,偏偏就在这时,另一个女人有了我丈夫的骨肉,你叫我怎么办?” 
万俟兮讷讷道:“我明白……” 
“你不明白!公子你不是女人,你不知道女人的悲哀!论才貌论体贴我哪点比屈锦差?就因为我出身不及她,所以我只能做小,永远活在她的阴影之下!而题柔呢,只是个奴婢,比我更不如,只因为怀了将军的孩子,就能一步登天!我不甘心,公子,我不甘心啊!叫我怎能不嫉妒,怎能不怨恨?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我的一辈子,究竟都是在为了什么啊……”宓妃色一拳锤在柳树的树干上,掩面痛哭了起来。 
万俟兮眼中的悲色又浓了几分,最后轻轻一叹,道:“我不是卫道士,我无法评价你所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但是夫人,整个事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也许一切纠缠到最后,受伤的人会是你,你会比现在更痛苦十倍、几十倍,即使那样……也没关系吗?” 
宓妃色蓦然转身,盯着他道:“你……知道了什么?” 
万俟兮终于抬起头,回视着她的目光,缓缓道:“我已经知道了夫人为什么会嫁给沈将军的真实原因,并且……我相信,知道这件事的外人,不只我一个。” 
宓妃色的脸刷地变白,睁大了眼睛震惊地望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想告诉夫人:镯子我已经找回来了,夫人如肯就此作罢,我可以让一切都当成没有发生过。但夫人若执意要排挤题柔,对她做些什么的话,那么夫人的秘密就保不住了,到时候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没有人能预料。”万俟兮的每个字都说得非常诚恳,“比起为一个已成悲剧的案件收拾残局,我更希望能在悲剧还没有发生之前,将它挽救。夫人是宓桑的表姨,算来也是我的亲戚,于公于私,我都不希望看见你遇到不幸。” 
宓妃色的眼睛渐渐地湿润了,身子摇晃了几下,沿着树干滑落于地,颤声道:“为、为什么……为什么会知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从来没有。”万俟兮说这句话时,舌底泛起的不仅仅是苦涩——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性别的秘密这回借用最不堪的方式算是暂时保持住了,然而,谁能保证没有下一次? 
这种痛苦,经历一次已是遍体鳞伤、万劫不复,又如何经历的起第二次?! 
“我、我……”宓妃色的手在哆嗦脚在哆嗦整个人都在哆嗦,突然一把抓住万俟兮的袖子,嘶声道,“还有谁?除了你,还有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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