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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夜雪-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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掬影呆住了,孔老夫人呆住了,宓妃色呆住了,沈府所有的下人们也全都呆住了。 
不是他们不明白,实在是局势转变得太快。 
只有宓允风,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依旧跪在地上,但此时此刻,已无人顾得上看他。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题柔身上,而她端坐椅上,尊贵一如女王。 
“我想在座有些人还没太明白,整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么我就从头到尾来复述一遍吧。因为我也很想知道,我究竟是哪一个步骤没有安排好,竟让璇玑公子识破了谜底。”题柔云淡风轻地笑着,寻常罪犯被揭穿后惯有的恼羞成怒、胆战心惊通通没有出现在她身上,让人不禁觉得:果然是虎父无犬女,舍定威枭雄一世,他女儿也毫不逊色。 
“两国交战,输赢本是常事,只是,我父亲实在死得太痛苦,沈沐的那一枪,穿透了他的心肺,他在痛苦中挣扎哀嚎了整整一夜,后来,实在是太痛苦了,又完全没有好转的可能,我只好杀了他,给他一个了断。”题柔的声音尽管还是那么清婉悠扬,不掺杂丝毫个人情绪,但这番话,仍是听得人人动容,可以想象的出当时的情形会有多么的悲壮。 
“在匕首插进父亲心脏的那一刹那,我对自己发誓说,我要让沈沐也尝尝这种痛苦。甚至,要比父亲更痛苦。于是我潜入乾国。如璇玑公子所说,我在路上救了掬影她们,又故意靠近,混在其中进了陌城。” 
掬影突然喊道:“我姐姐不是你杀的!我母亲的死也和你完全无关!那分明是意外,不是你刻意安排的,我知道,不是你!” 
题柔笑了笑,道:“是不是我安排的都不重要,反正我最后真的是顶了张艳的名字和身份进来了。我开始接近沈沐,发现这个男人非常非常的无聊。” 
家仆们不禁吸了口冷气,这么多年来,敢用“无聊”来形容主子的,她还真是第一个。 
“他为了表现对自己的前妻是何等的念念不忘,就娶了个和她很像的妾室,但又对其不问不睬,甚至不与其圆房。” 
宓妃色的脸刷地变白了。孔老夫人也吃惊地转向她道:“真的么?妃色?沐儿真的这样对你?” 
题柔,不,舍兰继续道:“但表面上却还做足功夫,把沈府的一切都交给妾室打理,与其说是娶妾,倒不如说是娶了个管家。” 
宓妃色露出痛苦之色,孔老夫人也不便再继续追问,只是表情木然,像遭受什么天大的打击一般。 
“当我发现企图以女色来诱惑他非常困难时,我就放弃了。就在这时,我发现了一个秘密。”舍兰说到这里,唇角上扬,笑容里便多了几分诡异的味道。
万俟兮立刻道:“你真的要说出来?” 
舍兰明眸流转,吃吃笑道:“为什么不?今天不就是个揭破所有秘密的好时候么?你可以揭穿我的,我为什么就不能揭穿别人的呢?” 
于是万俟兮无话。 
舍兰悠悠道:“我发现了宓夫人和……” 
“住口!”这回打断她的,是宓允风。只见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脸如死灰,但一双眼睛却出奇的亮,整个人显得极其可怖,“你答应过我,绝不说的……你答应过我!” 
舍兰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再度笑了,“傻子。我说的话也能当真么?” 
宓允风发出一声厉吼,暴怒地扑了过去。他身形不慢,坦白说,武功还是颇有几分可瞧,然而,舍兰只是轻轻弹了弹指,他就整个人啪的倒了下去。 
正好倒在她的脚边。 
舍兰啧啧的叹道:“真是没用啊……像你这么没用的男人,果然只会给爱你的女人带来不幸呢。” 
“难道,你、你、你从来没爱过我?”宓允风挣扎着伸出手,绝望地抓住她的裙角。 
舍兰将脚一踢,他的手就也跌到了地上,再也抬不起来。 
“别开玩笑了。我舍兰是什么身份,什么样的女子,会爱你这种男人?” 
宓允风仍不死心,犹自问道:“那、那……你还跟我、跟我……还有孩子……” 
舍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目光,就像看着一只虫子。“你不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好色、懦弱,又容易摆布,更重要的是,宓妃色爱你爱到了骨子里,为了你她什么都可以做,你就是她最大的弱点,看穿了这点后,你说我怎么还会不找上你呢?而且,我需要一个孩子,灌醉沈沐毕竟只是下策,对于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男人大多都没兴趣,但是如果那女人有了孩子就不同了,他要负起责任,即使他不爱我,他还是得正视我有了他的骨肉的这件事……现在,你明白了吗?” 
宓允风喉咙里发出一阵哀嚎,痛苦得全身抽搐,一旁宓妃色再也忍不住,冲上前一把抱住他哭道:“允风,别这样!为了这种女人,值得吗?” 
舍兰无视二人的痛苦,径自看向万俟兮道:“当我从宓允风口中得知你与他的堂妹宓桑曾有婚约,而掬影恰恰与宓桑长得很像时,我便想到,也许可以利用你来促成我的复仇计划。由于我有了身孕,宓妃色便有充分的动机对付我,但没想到她迟迟不对我动手,我只好帮她一把,偷走麟趾镯,并暗示她可以以此为籍口将我赶出去。果然,她中计了,还很如我所愿的眼巴巴地请了你来侦察此案。我又不能让你破解的太顺利,所以唆使宓允风拦你。我对他说:‘如果万俟兮来了,只怕我们的事,还有你和你姐姐的事,都瞒不住了。’这个笨蛋果然就派了好几拨杀手去对付你,当然,我也从旁出谋划策,搞得整个事件越来越复杂……” 
宓允风双目圆瞪,更加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宓妃色却只是抱着他哭,众人看见这一幕,心里也就明了了:这两人怕不仅仅只是姐弟关系,没准还有些儿女私情,否则舍兰怎么会说得这么邪恶与暧昧? 
“但你还是很顺利地走进了沈府。我曾经想过让掬影去引开你的注意力,可惜你虽然对她与众不同,但也没有完全达到失魂落魄的地步。不过,也有让我高兴的,那就是——沈四少爷不知为何对你非常感兴趣。”舍兰说到这里,斜瞥了沈狐一眼。 
沈狐打了个哈哈,摸了摸鼻子。 
“我一想也挺好,你们两经常在一块,也省了我分开对付的麻烦。早在谢娉婷婚前自尽事件发生时,我便想那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于是派人去京城尚书府,用假遗书引谢二小姐前来报仇。当她一进府,我就知道是她,动点手脚安排她去服侍你,然后在遗书上下了毒,不管她把那封信给你,还是给沈狐,都算达到了我的目的。果然,你不疑有她,接信后中了毒,可我没想到的是——”舍兰又瞥了沈狐一眼,“沈狐为了救你,竟会去偷老夫人的九玄玉露丹。” 
孔老夫人后知后觉地惊声道:“什么?那天潜入我房里偷东西的人是四儿?” 
沈狐笑笑,正色道:“可惜,虽然救活了她的性命,但也只是解了一半的毒。” 
“我们凤国君主用来赏赐臣子的毒酒,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原来此毒就是赫赫有名的‘凤凰在笯’?” 
舍兰含笑点头:“是。我还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我不会给你解药。看璇玑公子的样子,大概还能坚持半个月,半个月的时间内,除非你能问我国的国君要到解药,否则……呵呵。” 
谢思瞳忍不住尖叫道:“你这个女人好狠毒的心!你阴谋败露,知道自己已没办法再对付万俟大哥了,就故意留这么个大难题给他,你分明是想看他半个月里怎么为解药的事发愁!” 
舍兰居然不否认,点头道:“没错。” 
“你……”谢思瞳正要冲上去跟她拼命,却被谢娉婷一把拖住道:“行了,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就别去凑趣了。有什么事,万俟公子自己能解决的,你这么卤莽,只会坏事。” 
万俟兮淡淡道:“生死由命,不过只是个死而已。” 
不过只是个死而已! 
何其洒脱到极点的话!试问世间,又有几人说的出这样的话? 
舍兰定定地望着她,目光忽然寂寥了,低叹道:“其实我真的很欣赏你,璇玑公子。如果能够早些遇见你的话,一切大概就都会不一样……可惜,人生,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如果。后面的事也不需要多说了,我只想知道,我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你没有破绽。” 
舍兰苦笑:“公子到现在还要敷衍我么?” 
“我说的是真的。你没有破绽,有破绽的是掬影,是宓允风,是宓妃色,独独不是你。” 
舍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万俟兮诚恳地说道:“其实你不该挑选我来调查此案,换了其他任何一个捕头,都会乖乖照着你给的陷阱跳下去,不会有任何变故。可惜你找了我。你以为我看见与宓桑相象的掬影会心乱,事实恰恰相反,我只会对她更好奇,会更细致的调查她。当我发现她其实和宓允风根本没有暧昧时,我就得出结论:她之所以和宓允风纠缠,大概是为了保护谁,做假象吧?而能让她去保护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你。” 
舍兰颓然长叹道:“原来如此。其实华华性子太刚,根本就不会演戏,要她为我那样,也真是难为她了……我知道她虽然不说,但心里一直不赞成我这么做。” 
掬影无声的哭了出来。 
“如果说掬影是为了你而故意做戏,那么宓允风又为什么要配合呢?是不是他身上也掩藏了什么秘密?于是我让姥姥派人假借给宓桑扫墓之名,彻底调查了他的底子,发现他……” 
舍兰替她接了下去,“发现他竟然与自己的姐姐乱伦。” 
宓妃色整个人一震,将宓允风抱得更紧了些。人人看见她这幅样子,不但没有鄙夷,反而生出一股怜惜之情:这么美、这么年轻,却嫁了个不爱自己的丈夫,过着守活寡般的生活,耐不住寂寞,也情有可原罢……说来说去,都是情字害人! 
万俟兮叹了口气,继续道:“而且,还有一事,你们都只道我是受了宓夫人的委托,所以才来陌城查镯子失窃一事的,其实,真正委托我的人,是沈将军。” 
舍兰道:“他让你帮他抓回离家出走的沈狐?” 
“这只是其中一项,事实上,他真正请我做的事是——”万俟兮停了一下,直视着她,一字一字道,“调查你。” 
舍兰果然变色:“什么?” 
“将军对于自己酒后失性一事颇觉懊恼,并且还让你有了身孕。但他始终觉得事有蹊跷,心中存有疑虑。所以,委托我来见见你,看看是真的事出偶然,还是其中有诈。” 
舍兰怔住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最后惨然一笑道:“哈!哈哈!他居然请你调查我?他居然居然请你来调查我?可笑我自认为一切尽在掌握,却不知原来一开始便被列入了怀疑对象之中……” 
万俟兮道:“其实将军只是单纯怀疑你是个想攀荣附贵的女人,并不知道你真正的用意。” 
“那有区别么?”舍兰笑得更是难看,“这场仗我一开始就输了,而我却不知道,哈!哈哈!真是讽刺啊,真是真是讽刺啊!” 
万俟兮凝视着她的眼睛,很意味深长地说道:“从古至今,只要是复仇,本就先将自己逼上了绝路。你是聪明女子,为何也如此想不开?” 
“想不开?”舍兰很慢地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至此才露出怨恨之色,嘶声道,“那是我父亲啊!我的亲生父亲啊!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面前挣扎,向生命求救,可是没人救得了他!他生平从没流过一滴眼泪,那晚也是,即使痛的滚到了地上,即使浑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所浸透,他依旧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一整夜,五个时辰,我就那样在旁边看着,看着他痛,看着他苦,无能为力……你叫我怎能不恨?” 
 
万俟兮只能沉默。 
“你可知道我最后拿起匕首对着他的心脏时,心里是什么感觉?那一刀杀死的不只是他,还有我啊!还有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我啊!我尊贵荣宠安逸幸福的一生,就那样断送在了那一刀上……”舍兰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突然间,捂住自己的小腹,发出凄厉的呻吟。 
万俟兮面色顿变,飞身上前握住她的肩膀道:“你怎么了?” 
“我、我……”舍兰脸色惨白,眼中布满血丝,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是不是……是不是孩子有事?很疼吗?告诉我!”万俟兮连忙扭头叫道,“姥姥,你快过来看看!” 
苏姥姥连忙凑过来,正要为她检查,舍兰却紧紧抓住万俟兮的手不肯松开,原本浅蓝色的裙子慢慢地渗出血来。 
万俟兮顿时感到一阵晕眩,往事的阴影再度笼上心间,然而,关切之心最后还是战胜了对血的恐惧,厉声道:“听我说!孩子是无辜的!要救他!知道吗?一定要救他!” 
舍兰摇头,颤抖着毫无血色的唇,沙哑道:“我、我、我好恨……” 
“我知道你恨,但是孩子无辜啊!让姥姥帮你检查,快!” 
“我、我不要他!他生下来也只会不幸,这样的母亲,那样的父亲,这么复杂的身世,他,活不快乐的……” 
“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救他要紧!” 
舍兰的眼泪滴下来,落到了万俟兮的手上,滚烫滚烫。 
万俟兮抬起头,看见的是一双充满了痛苦、哀愁与不舍的眼睛,心中某个不为人知的部分就那样被毫无预兆的触动了,泛起涩涩的辛酸。 
“万俟公子,你、你知道吗?”舍兰急促地喘息着,却仍是一个字一个字极为清楚地说道,“我那天说的话不是假的。我真的、真的很谢谢你来看我……你那么温柔地喂我吃蜜饯,就像我小时候,父亲喂我吃东西时一样……” 
万俟兮的动作僵止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我的父亲,所以,他死了,我真的、真的是好恨好恨啊……恨到即便是让我跟沈沐一起毁灭,我也愿意!除了报仇,我没有其他继续活下去的办法,你、你能谅解我吗?” 
是啊,能怪她什么呢?人生,无奈处处都是。从来别无选择。就连她自己,也一样。 
其实都是错。 
血不断地从裙子里渗出来,舍兰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万俟兮抱着她,像抱着一个受尽委屈和磨难的可怜孩子。 
“真的……不能让他活下来吗?”她试图做出最后一次救赎。 
然而,舍兰只是固执的摇头,在她怀中喃喃道:“我要去见父亲了……我带这个孩子一起去见父亲,然后我们三人就可以在一起,不再分开了……那个世界里,是不会有痛苦的吧?璇玑公子?” 
“嗯……” 
舍兰露出一丝笑容,将一样东西放在她手中,然后闭上眼睛,就像安然入睡了一样。 
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滴到地上,染红了她的白衣。 
万俟兮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仿佛看见哥哥在她面前又死了一回。 
那么无奈的、纯洁的鲜血,那样寂寞的、悲伤的伤口。 
浮生寂寂,这一场浩劫,是谁的过错? 
又能是谁的过错呢? 
她抬起自己的手,血迹斑斑的手里,放着一颗白色的药丸。 
像玉一样明洁,像珍珠一样圆润,散发着非常好闻的清香—— 
凤凰在笯的解药 

尾声 玉过流光永珍惜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么?” 
“是的。” 
“宓允风呢?” 
“他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以后大概再也看不见了吧。” 
“宓妃色呢?” 
“她削发出家了,孔老夫人怜惜她,让她住在沈府的佛堂里。将军回来后想见见她,但被她拒在门外。” 
“掬影呢?” 
“她带着舍兰的骨灰走了,以后大概也见不到她了。” 
“镯子找到了,沈狐回来了,舍兰死了。这个案件算不算完结了?” 
“应该算吧。” 
“那么,我们也该回家了。收拾东西吧。” 
“是。” 
午后的阳光从窗棂外照射进来,万俟兮静静地看着苏姥姥收整行装。这一趟陌城之行,至此也终于要划上了休止符。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门。 
苏姥姥去开门,外面站着的,竟是沈迦蓝。 
他将一封信呈到万俟兮面前,信笺上只写了四个字“与汝有约”。落款“四”。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万俟兮长长的叹了口气,起身道:“姥姥,我去见下沈狐,你继续收拾,等我回来,我们就出发。” 
“是。” 
万俟兮跟着沈迦蓝走到彤楼。楼下的空地上,摆放着一张圆桌,两把椅子,桌上没有糕点,只放了大小各异的三个盒子。 
沈狐正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见她到了,伸个懒腰道:“今天天气真好啊,对不对?” 
“我很忙,有事快说。” 
“这么冷淡?”沈狐叹气道,“果然是过河拆桥的人,也不想想当初是谁去偷药救你的,虽然是只救了一半,但若非如此,还是早死了。” 
“多谢救命之恩。” 
她谢的如此快,沈狐反而一怔:“咦?” 
“谢过你了,我走了。”万俟兮转身就走。沈狐连忙道:“喂,我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你干吗一幅很讨厌我的样子?” 
“我跟一个明明应该失忆,结果却没失忆的人没有话好说。” 
沈狐扑哧一声笑了,眼睛晶晶发亮:“原来你是为这个生气……难道你就真的那么希望我把你给忘了吗?” 
万俟兮蓦然转身瞪着他,表情冷如寒冰:“并且,你此后假装失忆,还故意缠着谢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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