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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解放后,这个两口之家基本上还是安稳的,平和的。因为罗家是烈属,组织上按政策给予了一些关照。前些年,国家还和苏联老大哥亲如兄弟时,妈妈去过那边一次,没待几天就回来了。她爸妈早在卫国战争中死在德国鬼子的炮火之下。据说,唯一的一个叔叔还健在,但她也没能找到。这边黑虎镇是她唯一的家,诺娃是她的全部依靠和希望。诺娃把菜粥碗洗净,把火炕烧得热热的。然后,上炕和妈对面坐了,用被子捂住脚把手揣进袖笼里,听妈妈讲故事。
妈妈并没有先讲叛徒的故事,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爸是一条东北好汉,长得英俊魁梧,又有些文化,通身洋溢着灵气。可是,在怀上你之前,我一直没有爱过他。有了你之后,你爸才慢慢走进我的心里。你爸用他的心征服了我,我渐渐也把心交给了他。我深深地爱着你爸,直到现在,直到永远。”
诺娃愣住了,直直地看着严肃认真的妈妈,不知说什么好。把这么一段话当作神秘故事的开场白,诺娃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诺娃吃惊不小:自己竟然是妈与爸在没有爱的时候孕育的。这一对异国情侣竟然不是为了爱而走在了一起,那还有什么样的神秘因素比爱的力量更有聚合力,使这对隔江而生的异族青年结为夫妻呢?诺娃满脸疑惑,转而又欣然一笑,无论怎么说,是诺娃降临于世,才使爸妈的心凝结在一起的。
妈妈说的第二句话更让诺娃目瞪口呆:“爸和妈的爱情生活,是在乌苏里江中的小船上,在日本炮艇视野之内在鬼子众目睽睽之下开始的。当然,对于妈来说,当时演戏的成份比较重,而你爸却利用那天晚上的环境条件袭击了我。”
诺娃的心急速跳动,她不再问为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细细地想,似懂非懂地点头。
妈妈的故事讲了整整三天都没有讲完。
讲到日本人的残暴时,妈妈痛哭流涕,蹬腿捶胸,诺娃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呜咽哀伤。讲到战争中的精致细节时妈妈又会精神异常亢奋,手舞足蹈,唾星四溅,一副忘乎所以的样子。这时,诺娃也会被她身上别样的精神所震撼。那是一种被崇高理想所激发出来的巨大力量。
诺娃从来还未见到过妈妈有过如此羞涩的神,那是第四天早晨讲到妈妈的第一次爱情生活之时。
妈妈强调说,她的第一次爱情经历是短暂的。她明确告诉诺娃,那个男人不是诺娃的爸爸,而是她的一个同胞飞行员。那个可爱的苏军战士,为抗日战争献出了生命,长眠在了中国的武汉。
妈妈说,等找出了那个可耻的叛徒,等攒够了钱,她要带诺娃到武汉去祭奠她的那个人。
妈妈说,人的感情是复杂的,不是一个事物简单地顶替另一个事物的问题。她去祭奠那个曾经给她带来美好向往的男人,希望诺娃能理解。
处世不深的诺娃,没有给妈妈一个满意的答复。诺娃为爸爸打抱不平,愤然表示不跟妈去。她说:“那人是我爸的情敌,你去祭奠他,就是对我爸的背叛。你不能对不起我那革命烈士的爸。”妈妈一脸的甜蜜顿时隐去,说:“你不能这样说。我与你爸、我与那个飞行员的情感问题,你现在难以理解。里面既牵扯中苏两国之间的政治问题,又有异国男女之间的复杂情愫。对此,谁都不能简单地下结论。在我与你爸的革命生涯中,碰到过政治上的叛徒,但在感情生活中从没有出现过叛徒。那个特殊环境里结下的情感是十分珍贵的。生活在新社会里的孩子,你是感悟不出它的内质的。”
诺娃固执地说:“鬼知道是怎么回事。”说完,她赌气下炕,一把拉开三天未曾打开的房门,想冲出去。
积雪如半截墙般挡在诺娃的面前,雪厚果真到了她的腰部。东边的太阳刚刚离开白茫茫的地面,正腾空而起,带着寒气的阳光猛烈地扎进雪的世界里。厚重而暧昧的红光与雪被上毛茸茸的幽幽蓝光交织在一起,映入眼帘,给她一种雪在燃烧的感觉。这种难见的复合色彩,刺得她一时难以睁开眼睛。
诺娃紧闭双眼,脚踢手扒,左突右冲,到了院子中央,随即在软如棉絮的雪被上打起了滚。
妈妈见状也冲到院子里,疯狂地在雪被上翻滚,然后,团起雪球打诺娃。诺娃跳将起来,扬雪与妈妈对打。
一时间,满院子雪花飞舞,嬉戏声尖锐而明快,压抑而爆裂。母女俩歇斯底里,全力释放几天积蓄起来的、甚至是多年积蓄起来的复杂情绪。
诺娃耳鼓吸收了妈妈的每一个故事细节、每一句附带不同情感的话语;诺娃准确把握住了妈妈每个阶段的情感走向和曲折的心理演变过程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各种生活状态。
妈妈这些传奇而荒唐的亲身亲历,这些多年来一直让人无从知晓的神秘故事,一下子根植于与她血脉相联的青春萌动的少女的心田,立刻就繁生出了另一种或几种成份变异了的复杂情愫。它们,使诺娃激荡不已,焦躁不安。此时此刻,若不爆出来,释放出来,她会把自己炸个粉身碎骨。
纯朴厚重的妈妈,把自己彻底地袒露给了相依为命十几年的女儿,把自己的复杂情感,给这个初懂人事的小女人交待得一干二净,尽管女儿还不能全部按为娘的心态去理解,去诠释,但终究淋漓尽致地倒出了自己多年的积聚。她浑身轻松,轻得两脚离地,飘浮在空中,一时把握不了自己的方向。她需要呼喊,需要泄,需要腾飞。最终,母女俩都筋疲力尽,四仰八叉地躺在雪被上喘息。末了,母女俩吃了一顿饱饭。
整个上午,母女俩都显得精力充沛,抢着把院里的积雪堆成几座小山,在大门口左右,堆了两个硕大的雪人门神。然后,又开辟出了通往各邻居家的通道,而这在以前我们只是各扫门前雪的。各家各户也出来铲雪,一个上午小镇上就四通八达了。
下午,诺娃同母亲一起,把弹好的棉花送到各人家,收了钱。然后,再到另外有可能要弹棉花的人家门前,叫一嗓子:“有旧棉花弹不?”妈妈的嗓音是柔软甜美的,让人听起来极舒服。
诺娃也学着妈的声音喊叫几声:“弹棉花喽!有弹棉花的不?”喊完,她就捂着嘴“哧哧”地笑,一副害羞的神。妈也笑说:“我的诺娃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诺娃的嗓音极好听,像妈年轻的时候。”
晚上,诺娃就和母亲一起弹棉花,一直到深夜才和母亲一起躺下。母亲再也不用催促诺娃早睡早起早去上学了,以后诺娃就可以同她同睡同起同劳动了。
辍学后的诺娃觉得生活单调而充实,尝到了劳动的辛苦,也享受到了劳累后躺到热炕头上筋骨“咯吱咯吱”响时的惬意与舒坦。
劳动是快乐的,父亲是可敬的,叛徒是可耻可恨的。诺娃痛下决心,迟早有一天,她要亲手把那个置爸爸于死地的叛徒,毁了全家幸福、给妈妈带来一生痛苦的叛徒,从茫茫人世间找出来。如果那叛徒已死去,她也要把他从十八层地狱中挖出来,扔到乌苏里江中去喂大马哈鱼。
妈妈连续几天的讲述,使诺娃把多年来因为没爸而受到的屈辱和怨恨全部根植到了那个该死的叛徒身上。
诺娃的恨缘于叛徒变节使她失去了爸,而她感到,妈的仇恨更多的是这个可耻的叛徒让27名革命同志壮烈牺牲。
诺娃渐渐懂得,她的恨是小恨只局限于家仇的范畴,而妈的恨是大恨是民族恨。妈痛惜的不仅仅是失去了自己深爱的丈夫,更重要的是还有丈夫的26名革命战友。
A2 心儿乘风飞翔
罗长虎对教官罗丽娅的暗恋、罗丽娅对学员罗长虎在情感上的排斥,一直持续到训练中心习训生活结束。
罗长虎很沮丧,眼看就要回国了,美丽的罗丽娅对他依然冷淡,不给他一点儿表达心声的机会。罗丽娅却很庆幸,总算要摆脱这个在情报技能训练中称得上优秀,而在个人情感上却稀里糊涂、永不明智的弟子了。她知道,这个训练中心是有规定的,男女学员之间、学员与教官之间,不能有任何男女私的瓜葛。罗长虎对她的频繁示爱,她开始并没有想要告诉队长。情窦初开的男女在一块学习和训练,难免要生出一些爱慕之情。这是人之常情不必大惊小怪,对他的表现,佯装看不见,不理会就是了。可久而久之,他那种坚忍不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攻势,逐渐激怒了她。在一次他约她到森林中采山蘑回来,她一状把他告到了队长那儿。队长把这个顽固的中国东北虎叫到了办公室。他俩谈了整整一个下午。等罗长虎从队长那儿出来时,已到了开晚饭的时间。他肚子涨潮,有刚吃了一顿饱饭的感觉。他没有进食堂,而是在通往食堂的路边坐下来。
罗长虎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没有一点垂头丧气的样子,反而两眼神采飞扬地盯着食堂门口。中国抗联战士在这儿受训,穿得都是漂亮的苏军军服,使得罗长虎浑身透着英武之气。今天,他故意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式,两眼盯着来往的兵士们。吃饭出来的苏军女兵看着精神亢奋的罗长虎都窃笑私语:“多么威武的中国抗联战士呀,他怎么会陷入罗丽娅的爱河,而不给我们一点机会。”于是就有泼辣胆大的女兵上来用中文同他搭讪:“长虎罗,在等你的罗丽娅吗?看你满眼里都是爱,分给我们一点好吗。罗丽娅说不爱你,跟我们走吧。”罗长虎用手指着自己的眼睛,用俄语说:“你们仔细看看这眼里到底充满了什么,全是仇恨。”有人嬉笑:“我们没有看见怒花四溅,你眼里全是燃烧的爱火呀。罗长虎,你坠入爱河不能自拔了。”
这时,罗丽娅从食堂出来,姑娘们一哄而散。罗长虎一跃而起,冲到路中,拦住了罗丽娅的去路。她用好看的眼盯着他,一言不发。她那笑眼中明显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他用冒火的眼盯着她,也不说一字。他的眼睛似乎在说“你这就满意了吧”。他俩就这样无声对抗着。
队长叶弗科夫从食堂出来,见状,笑笑绕过他们,说:“自己的事还是自己解决吧。”半天不语的罗长虎却冲队长远去的背影说了一句:“我不怕他!我也不怕那该死的军规。”罗丽娅也接了一句:“我不怕你。哪有教官怕学生的道理。我也不怕那该死的军规,因为我不是军人,它再有威严也奈何不了我。况且,我也从不想犯规。我是教官,我要为人师表。”他直冲冲地说:“什么都不是,你是看不起我们中国人。你是莫斯科大学的高才生,看不起我这个文化不高的东北抗联战士。”她的双肩抖动了一下,说:“你可别这样说。我与你纯粹是个人之间的私事,与民族感情无关,与贵国抗联军无关。长虎同志,请不要把个人私事上升为国际问题好吗?我受不了,我害怕挑起伊曼红军与中国抗联部队的矛盾。”他说:“没那么严重。你又不是伊曼红军战士,你只是一个在这儿应聘的地方邮局的职员。我与你只是中国军人与苏联公民的关系,不涉及两军问题。”她摆手:“说不清楚的。反正我不想同你谈恋爱。”他说:“你一再找借口拒绝我。好了,不说这些了。现在我约你到林边散散步总可以吧。”她叹了一声说:“真拿你没办法,那就走吧。难道你们东北人喜欢强人所难吗?”他笑笑说:“东北虎总是强人所难。你不乐意让它吃你,它也会吃掉你的。我就是那东北虎。”她说:“东北虎可爱,你不可爱。”
罗丽娅有意大步快走,根本不是在散步,而是像在急行军。她不想制造晚霞笼罩下的林边小路上,男女青年情意绵绵悠闲漫步的意境。他看出了她的意图,就每每抢在她的前面,与她面对面,倒退着走。由于她走得快,他也不得不退得快,有几次险些被拌倒。她不由得“咯咯”笑起来。笑完,问:“下午,队长肯定把你批得狗血喷头吧?是不是还要处分你?你不能怪我告你的状,这是我不得不采取的正当防卫。因为你太一意孤行了,你太不尊重我的感觉了。”他也笑了,说:“你别太得意,队长只字没提我与你的事。他只是把我习训结束后的工作去向通报给了我。这你没有想到吧?我就要被派回国了,但并没有被派回到我们的东北抗联,而是要去另一个让人热血沸腾的地方。这你更没有想到吧?”她愣住了:“什么?队长没有批评你?这叶弗科夫竟然不主持公道。还有,你竟然不回赵尚志那儿去,那你被派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神秘地说:“这得保密,告诉你就违背了军规。”她生气了向前急走两步,不再理他。他跟上去,用恳求的口吻说:“丽娅,我与你的感情真的不能发展吗?丽娅。”她站住脚,大其火:“严肃点!丽娅也是你叫的吗?以后要叫罗教官!记住了?”他说:“没有以后了,我很快就要回国了。你真的不给我一点机会吗?”她伸出手指点着他,说:“你最好马上就在我眼前消失。我不想再看到你。我要去找叶弗科夫,他居然没有批评你呢。作为一队之长,他眼里简直没有部队的军规,眼里简直没有教官罗丽娅的尊严。”说完,一溜小跑回到营房。
罗丽娅气冲冲地进了队长叶弗科夫中尉的宿舍,没等她倒出肚子里的委屈,他的一席话,却很快使她忘记了到这里来的目的。“罗丽娅,我正要找你。这一期训练班就要结业,学员要各自回到工作岗位上去了。接上级通知,我们要中断你在这儿的应聘,另有重任指派给你。中国武汉,那是个美丽的城市。那里将是你今后工作的地方。罗长虎也将和你去同一座城市。”在罗丽娅的愣怔中,叶弗科夫向她详细讲述完了事情的原由。罗丽娅的一脸怒气变换成了一脸喜气,她跳起来连呼“乌拉”,旋即在叶弗科夫的面前消失了。不一会儿,她又返回来,问:“他,罗长虎为什么也一同前去武汉?我以为我能摆脱他的纠缠了,可还是冤家路窄。”叶弗科夫笑说:“长虎罗俄语说得很好,与我们的人沟通很便利,再说,中国人的事情他比我们更懂,更有利于开展工作。这是我们伊曼红军与中国东北抗联领导共同决定的,罗长虎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所以,你,罗丽娅要把个人感情之事放在一边,要以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大局为重。我知道,你到那边的任务很重,一边抗日,还要一边抗罗。罗长虎是你摆脱不了的麻烦。哈哈,要我看呀,这麻烦完全可以转化为幸福。罗长虎是一个十分优秀的中国小伙子,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他呢?”罗丽娅转身就走,说:“叶弗科夫是一个没原则、不负责任的队长,他热衷和怂恿他的所属人员违犯军规谈说爱。”叶弗科夫冲她的背影喊:“你不是军人,别总拿军人的标准要求自己,想爱就去爱吧。”
跑出屋的罗丽娅暗自冷笑一声:“叶弗科夫,你是一只蠢猪。罗长虎,你也是一只被蒙在鼓里的蠢猪。你俩口口声声说我不是军人,你们知道什么?我的人生经历全是机密。你们哪有资格给我谈军人问题,我罗丽娅参军的时候,你们还在学校拿着不及格的卷子哭鼻子呢。”她想到自己的实际身份和即将担负的神圣而颇具吸弓力的任务,就没心思再同叶弗科夫和罗长虎斗气。中国人民需要我,抗日战争需要我,与法西斯的斗争需要我。与此相比,其他一切都是小事一桩了。
罗丽娅从队长叶弗科夫那儿了解到,中国广袤的土地上,中国人民正在坚持与日本人作战。羸弱的中国空军,在与日本空军交锋中损失惨重,剩下的飞机不足40架,已难以形成战斗力。在中国空军将要全军覆没之时,中国政府开始寻求外援。美国、苏联、英国、法国等国家一直密切关注着中国的战局,为了阻止日本法西斯在中国战场上的攻势,遏制日军向整个亚洲扩张,他们在未向日本宣战的前提下,以招募社会志愿人员的形式通过民间行为,秘密参与到中国人民抗击日本军队的战斗行列之中。苏联派出了一支由数百名经验丰富的飞行员和数百架作战飞机、运输机组成的志愿航空队,与中国为数不多的飞行员并肩作战,与日本空军展开殊死搏斗,全力争夺制空权,使原来日本空军独霸中国空中战场的局面有了较大改观。外国志愿航空队在中国战场上与日本空军作战的最大困难之一,是中国地面指挥中心与升空作战的外国飞行员的通信联络。当时,中国空军中懂英语、俄语或法语的人极少,因此,急需一批具备外国语条件的应征人员。在这种背景下通晓英语和中文的罗丽娅被选为志愿人员,俄语条件很好、训练结束待分配的罗长虎也被选入充当飞行员翻译的行列。
罗长虎是搭乘一架运输机前往武汉机场的。走前,他到处寻找罗丽娅,想向她道个别,最后一次表明自己的心迹,同时也请她原谅他对她长期以来的冒犯。但他找了她整整一天,也不见她的踪影。严格地说,自从他结业后到临上飞机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就很少能见到她了。那些日子,她已经不在情报训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