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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币为什么不升值
132期：
主持人：大红鹰·世纪大讲堂现在开讲，我是喜大狼。今天我们的话题要集中到钱——人民币，人民币升不升值的问题，成了当前的国际焦点。我们今天要请中国社会科学院沈骥如研究员来讲一讲“当前人民币为什么不升值”。好，我们先来看看沈骥如教授的基本背景。
沈骥如简历
沈骥如，1942年生于广西桂林。1968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政治经济学系。1978年后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习，获经济学硕士学位和法学博士学位。曾为已故国际问题专家、经济学家宦乡培养的唯一国际问题博士。1982年沈骥如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大学学习欧洲共同体问题。现任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战略研究室主任、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国际战略、大国关系和地区经济一体化合作研究。获得政府特殊津贴。
主要著作有《欧洲共同体与世界》、《中国不当“不先生”——当代中国的国际战略》；另有《论21世纪的中美关系》、《欧元的现状和未来》、《国际战略与恐怖主义》、《世界格局是否会变》等论文百余篇。
主持人：我们欢迎沈老师来到“世纪大讲堂”。沈教授，我们知道，在您的学术生涯中，您著名的导师宦乡先生，在研学上，对您有哪些重大的影响？
沈骥如：他特别强调的是实事求是，另外考虑我们国家的利益。既要重视理论，更要重视创新。
主持人：这个学术精神，我觉得好像是不是可以这么说，您在您那么多的学术论文中有些体现。
沈骥如：我是尽量这样做的。
主持人：那我就问您一个比较尖锐的问题。您在1998年有一个重要的论著发表《论21世纪的中美关系》，1998年那时候的论著到现在五年多了，回过头来看，哪些是论准了？哪些是没有论准？
沈骥如：我觉得主要的基调是准的，就是说我认为中美关系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相互依赖、相互渗透，经济上的密切联系，是阻挡我们中美关系当中一些消极因素的强大的物质力量。比方说它要反华、它要制裁，它制裁的时候，波音公司、IBM、杜邦公司、壳牌石油公司的老总，都要出来替我们说话：不行，你这么一制裁中国，我那儿多少多少人要失业。所以这个是强大的物质力量，美国总统往往到最后还是要退缩。所以我这个估计，我觉得是没有错的。但是我也同时有一个估计，就是说中美关系好，大家觉得很好的时候，你不要过于陶醉，因为美国仍然是有反华的势力，这个也是一时不能改的。所以好的时候，要有冷静的思想，准备他有不好的事情；不好的时候，你要相信，我们相互的密切的经济联系，很多的共同利益是制止它反华势力强大的物质力量，我想这个估计是没有错的。
但是当时的文章里，我就说中美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是非常好的。现在布什总统上台了，他不要这个东西了，那我是没有估计到。但是事后中美关系的发展仍然证明我那个看法是对的。就是布什，虽然说中国不是战略伙伴，是竞争对手，一度和中国关系非常不好，但是很快他不得不承认，中美有很多共同的利益，中美是建设性合作的关系，特别是9。11以后，中美关系又逐渐升温。最近，鲍威尔国务卿说，中美关系正在往上翻，是历史上最好的时期，比方说，在朝核问题上，因此，我觉得我的那个估计仍然没有错。
主持人：今天的讲座是关于钱的，我想如果方便的话，要请沈教授跟我们说说您的金钱观，或者说财富观。
沈骥如：我记得，有一个中国电视节目叫《编辑部的故事》，那里面余德利说的话我很欣赏，“金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所以，钱实际上是一种价值，就是说你有了它，你可以去买到东西，如果你是个消费者。那如果你是一个企业家，你可以买到生产资料、厂房、原料、雇佣工人。如果没有这个钱，这个社会经济就没法运转。但是，如果说一个人一切只是为了钱，或者说他有了钱以后净干坏事，比方说“包二奶”、行贿，或者是挥金如土、奢靡的生活，我觉得这个人就是钱的奴隶。另外，他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我觉得对人来说，对我们中国公民来说，更重要的是尊严。你个人的尊严、国家的尊严，而这个东西不是钱能买到的。
主持人：好，我们欢迎沈骥如先生给我们做讲座。有请。
沈骥如：很高兴，今天可以和凤凰卫视的观众一起来探讨“当前人民币为什么不升值”？这个货币的汇率，对一个国家是非常重要的。我们看在WTO或者在一些经济一体化组织，像欧盟、北美自由贸易区，他们都在削减关税，甚至实行零关税，那么这样就是便利商品在国家之间的流动。但是，即使是在自由贸易区或者像欧盟这样的共同市场——共同市场就是不但商品自由流动了，资本、人员、劳务也是自由流动的，好像没有什么壁垒了，所有的生产要素都自由流通了，但是还有一个问题，还有一个壁垒，那就是汇率。
假定德国和法国的贸易什么壁垒都没有，但是由于马克和法郎的汇率经常在变化，商人就不敢大规模的来买东西。因为我买了一大批，比方说我买一万辆汽车，按今天法郎和马克的汇率，我拿回去按多少多少法郎卖我是可以赚钱的。但是过了三个月汇率大不一样了，那么我今天买来的汽车就要赔钱了。所以，由于害怕汇率的波动，商人往往是小批量的买，不敢做大生意，不敢做长期的生意，特别是投资更是这样。所以，欧盟就开始了货币合作，从1979年它就启动了“欧洲货币体系”的合作，当时是12个成员国，彼此的货币都定出一个中心汇率，彼此只能在上下2。25％浮动，接近这一点了，接近上2。25％，或者是下2。25％，所有的成员国，大家注意不是一个成员国都要进行干预。比方说法郎和马克，法郎要贬低2。25％了，接近这个数了，这个时候法国政府就要干预，怎么干预呢？就是买进法郎，卖掉马克。这个时候，德国政府也得这么做，买进法郎，卖掉马克。英国也要这么做，荷兰政府，所有的成员国都有义务这么做。这一点和我们这次人民币要我们升值就不一样了，它光要我们升值，别人什么也不动，这个是不一样的。那么欧盟这样做的结果，它就是用集体的力量最后使法郎又回到中心汇率，如果马克要升了，那么所有的国家要卖马克。他的所有成员国，因为有了这种货币合作，所以他的成员国之间的货币汇率就相对比较稳定。商人、投资者、资本家，他就知道未来的货币汇率不太会有什么大出格，他就可以大胆的做贸易、做投资了，所以汇率是非常重要的。这只是个引子了。
人民币升值的问题是去年美国、日本，开始说起来的，我们中国政府已经明确表态了，我们中央银行行长、外经贸部部长，昨天我在网上看到温家宝总理也说，我们现在要维持稳定。央行其它的一些传播渠道也说，我们近期不会大幅升值。
我们说，人民币不升值是有益于中国，有益于世界的。因为从1994年以来，我们就基本上定的是这个汇率，这样子，汇率定了10年左右没有变动，我们的企业就可以很好地预测未来，成本核算是非常好。对于我们的外贸、成本核算、投资、外资来中国，外国的投资者到中国来投资，他也能很好的来预期，三年、五年以后，他怎么收回成本。所以，在现在这个情况下，我们正在全面建设小康的开始阶段，中国的经济也在起飞阶段，我们每年有两千多万的劳动力需要安排，我们金融改革也还有待于深化，防范风险的机制、证券市场、还有国有不良资产，银行的不良资产，这些问题都没有解决以前，突然放开汇率，特别是大幅度的升值，刚才我说的优点就全变成缺点了，未来怎么样就不清楚了，中国人、外国人都不敢做外贸了，外资也不敢来了。人民币迅速的升值，中国商品用美元、用其它的货币来表现的价格就上升了。出口也没戏了——出口要减少了，出口减少意味着我们许多工厂要关门，或者是要减产，工人要下岗。那每年要两千多万人的就业，现在还很难完成呢，你再来一批下岗，那我们这个社会也就不稳定，这是关系到我们全面小康建设能不能顺利进行的问题。因此，我们中央政府、中央银行现在决定，人民币不升值，这个是非常有道理的。
沈骥如：那么，它要人民币升值，实际上是（对中国）一种特殊的竞争手段。我们加入WTO就是要享受各国的最惠国待遇，最惠国待遇比一般贸易待遇的关税要低，有时候也就是低到5％、10％。它现在要我们升值，其中升得最厉害的一个要求就是，要求我们从一个美元等于8。28个人民币，升到1比5，我算了一下就是40％左右。那等于我们所有的出口商品都要给加这么个40％的“关税”，那你还加入WTO干什么，你退到还没有WTO的阶段，负WTO的水平了。这个是我们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另外，货币合作是可以讨论的。你像欧盟我刚才说了，它共同干预货币市场，那是大家一块儿拿出自己的银行外汇来干预外汇市场，现在美国的这个做法，它什么钱也不出，它不来干涉，光要你中国政府把这个汇率调一调，那这个是太一厢情愿了，而且是完全侵犯了我们的主权，所以在这样的条件下这样做事，肯定我们不会接受的。
诺贝尔奖金获得者蒙戴尔，他最近多次表示人民币要挺住，不能升值。他说，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人民币升值将导致外来投资减少，就是外资引进要少了。很简单嘛，如果我是个外国老板，我要在中国投资建一个工厂，八千多万人民币——八千二百八十万，那么他只要汇过来一千万美元就行了。如果变成1比5了，那他同样要拿到八千二百八十万人民币，那你除五是多少？升值40％嘛，一千五六百万美元，也就是说同样一笔投资，人民币要是稳定不动，他只要一千万，一千万美元的投资就可以干这件事了。如果人民币升值，他就得多40％或者30％，看你升多少，他就得多付那么多美元，那他就不干了。而我们现在引进外资，不但是可以增加就业，还可以引进外国先进技术，那这样一来，就打乱了我们整个对外开放的节奏。所以，这位老先生说，你们可小心，别升值。这是一个原因。
另外，他说，人民币升值，我刚才说了，等于全面提高所有的中国出口商品的价格，等于我们自动给自己加了一个百分之几十的税。美国现在平均关税不到4％，如果是最惠国待遇我们就可以享受不到4％的待遇。如果说人民币升值30％或者40％，那就等于给我们额外加了这么一个税，那还卖得掉？什么东西都卖不掉了。
第三，他说，这么一升值，中国的企业就没利润了，失业就要增加。因为你出口减少了，出口现在占我们GDP的30％，我们1300O亿左右的GDP，我们出口3000多亿——3600亿，今年可能要4000亿。1/3的GDP就要往零的方向，至少是急剧的下降。那么这样我们失业肯定要增加。
第四，他说，人民币汇率的升值要增加政府的财政赤字。这个稍微拐了个弯，就是说很多企业因为出不了口，它停产、减产，它不生产了，他会给你交税吗？政府不能因为说它不交税我就不开销，我还得开销，那就得赤字。另外，失业的人增加了，政府还得增加开销。
主持人：还得养着。
沈骥如：对啊，所以这样一来，中国的宏观经济就要失调，那你还什么年增长7％、8％，他说至少要让你减少2到3个百分点，如果本来今年是8％，减少3个百分点是5％，那就是灾难性的了。因为咱们研究国内经济问题的学者说，低于7％，我们这个社会就要乱，为什么？失业太多。所以蒙戴尔老先生，他替我们着想，很友好。还有许多外国学者也都是这样说，不光是我们政府这样说，我们中国的学者这样说，一般比较公正的外国的学者也是这样说。
下面我想谈一谈，美国、日本这样说我们的汇率问题，它是带有政治化了。就是汇率问题本来是个经济问题，各国之间是可以磋商的，但是它把它政治化了。有些国家，特别是美国，把它的经济现在箫条，归罪于我们中国人民币定值太低，让我们来当替罪羊，这一点许多外国的报道也这么说，我只不过是给大家介绍一下。他们说美、日，特别是美国，在从去年到今年，特别今年上半年越来越厉害，说中国造成了美国的通缩，中国的出口商品造成了美国的工人失业，这个是和明年美国要进行总统大选有关系，布什总统，共和党想要竞选成功，往往是要拿一些经济问题来做文章。
是不是人民币定值太低，以至于我们中国货太便宜了，造成了美国的赤字？我们说，这个说法是似是而非的。美国现在每年外贸赤字有四千亿美元，确实是非常大的。据它的说法是，中国和它的贸易有一千亿美元的赤字，就是你们东西太便宜了。那么，人民币如果升值了，我们东西都卖得贵了，甚至贵40％，中美贸易的赤字可能会减少，这个是对的。但是美国老百姓照样要穿衣服，要买鞋，我们出口的大宗货就是服装、鞋帽、文具、家电，这些东西美国人还要买，你不从中国进口，你就得从印度、巴西、墨西哥来进口，你还得掏外汇，你还是赤字。如果说这些国家的汇率更高，那你掏的还更多，你的赤字还要更大。因为中美经济是互补的，我们是劳动密集型的产品，它是高科技产品，我们的东西哪怕不出口了，美国工人也不会去做耐克鞋，它还是要第三世界进口。所以，中美贸易是会由于人民币的升值而减少美国的对华逆差，但是不等于美国的全球逆差会减少，因为他还要从别的国家进口劳动密集型产品。因此，他这个说法我说是似是而非的。
另外，他这样做，中国向美国出口的产品，有65％是合资企业出的，合资企业里面美国占一大块，还有日本，当然还有华人的，香港的、台湾的，那么你这样做的结果，实际上是打击了这些跨国公司，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它这样说，就是把它的经济运转不好，它把它归罪于我们人民币，是不对的，是说不过去的。另外，美国对日本是另一个态度。日本政府最近为了增加出口竞争力，不断地在干预外汇市场，就是让日元不要升值，要贬值，但是美国就不说它，所以这个是双重标准。因此，我们说本来是一个纯经济问题，现在它变成一个政治问题，这个是我们不能接受的。
下面我想讲一讲，对于人民币汇率的问题，不能采取实用主义的态度。人民币，我们在1998年为了照顾东亚各国，包括全世界的利益，我们人民币坚持不贬值，这个时候他们没给我们提意见，还赞扬我们，现在我们仍然是出于照顾中国的和全球的利益，我们不升值，他们就要说话了，那这是一种实用主义的态度。因为我刚才说了，如果人民币大幅度的升值，美国暂时可以得到一些好处，但是由于打击了中国经济，中国要大量的工人下岗、工厂倒闭，经济就不是8％了，那么这样中国还有购买力吗？中国每年现在购买三千多亿美元的外国商品。你把中国经济摧毁，最后中国市场也被你摧毁了，你没有好处，所以实用主义只看眼前利益，这个是不行的。
沈骥如：那么我们中国人，对于人民币的汇率问题也不能抱有实用主义的态度。因为我们现在，就是说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实际上浮动的幅度非常得小，一年就是一两分钱，基本上就是没动，所以实际上是一个盯住美元的固定汇率。那么盯住美元，就是说是被动的，我拉着他的手，他往上走我也往上走，他往下走我也往下走。最近这一两年美元是贬值，所以我们的人民币对于欧元、对于日元是在贬值，贬值的国家的出口会增加。因为用对方的货币来衡量你的商品，你的商品就便宜了，那么你可以增加出口，也就是说美元贬值对中国出口是有好处的，有好处的时候，我们就高兴了。我说不能实用主义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你得考虑，美元将来要升值，升值就不利于你的出口，你那个时候还变不变？你要挺不住，你可能就要变。所以，我们应该是一个大国，是讲原则的国家，也不能只看眼前利益。
美元的波动实际是非常大的。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美元对日元的汇率，美元高的时候达到147个日元兑一个美元，低的时候是79个日元换一个美元。79的那时候，巴黎的要饭的，在他的要饭的帽子上都写一个纸条“不要美元”，因为美元贬值。所以79和147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