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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说不上来,只觉得此时的仙姑,眼神里没有以往的戏虐和世故,却有一丝哀伤。但是章翰洋也不敢多问,生怕触怒了喜怒无常的仙姑。章翰洋对待朋友的原则就是这样,只要他认定了这个人是他所认同的朋友,了解这个人的价值观,那么无论这个人在现实中遇到怎么样的事,愿意跟他章翰洋解释也好,不想跟他解释也好,只要人还是他所认定的那个人,那么他就无所疑虑,相信自己只要在朋友需要的时候给与同情和理解,那就是尽到自己的责任了。这样的性格可以说是单纯,也可以说是白痴和不负责任,但是最讨厌蠢人的仙姑,竟然默许了这样性格的人作为自己生活中重要朋友的存在,也算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可见世界上,聪明人最喜欢的,并不一定也是聪明人。所以这时他没说什么,默默地把大猩猩的猫沙清理,把粑粑铲到袋子里,在回去的路上顺便丢掉了。
第二天章翰洋就挨个给地址在那附近的金融证券公司打电话,问有没有缺勤的员工,还被某些敬业而警惕的前台小姐误认为是猎头公司的骚扰电话,教训了一顿。不过辛苦总算有了收获,打电话打到口干舌燥,时间又临近午饭的时候,终于打听到一个符合受害者情况的姓名:段津津,某证券公司朱雀门营业部的职员。来不及跟相关人等确认死者样貌,先根据姓名调出此人的资料,印入眼中的黑白照片,虽然是千人一面的标准式表情,但章翰洋还是一样就认出了,她正是本案的受害者。在身份证上有关段津津的简短资料,虽然寥寥数语,但在这个程式化的世界里,却可以粗略而完整的概括一个人:女,26岁,已婚,大学毕业,原籍某省某市某区,与丈夫庄愿住在近郊一个很新的小区。仙姑说的果然很准啊,章翰洋这样想道。
向被害人家属通报坏消息一向都是个沉重的任务,这样的任务今天也无一例外的落在了公认脾气最好最会哄人开心的章翰洋身上,所以说人缘好也有人缘好的烦恼哪……章翰洋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走进段津津生前所居住的这个小区,虽然说一个电话也可以达到通知的目的,但是对于刚新婚不久就丧妻的未亡人来说,未免太残酷了一点。所以章翰洋决定亲自走一趟。另外,虽然说只是凭空的想法,但是一贯以来“一方被害配偶是第一嫌疑人”的说法,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如果真有那样的可能,那么在犯人熟悉的环境里对他进行询问,或许会得到更多的有用资料。小区虽然是以普通住宅为主,比不上那种排楼那样档次高,但是干净整洁,绿化也很好,楼下花坛边上的长椅上还坐着几个退休老太太在闲聊,还有保姆带着小孩子在玩耍。章翰洋不禁心生羡慕,现在这个房价涨幅远远高于工资涨幅的时代,自己这种没有节约习惯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告别租房生活啊?话虽这么说,但是让他真的厉行节约存钱买房,他又做不到。不像时下一些观念比上一辈还要“传统”的年轻人认为结婚就一定要有房子,节衣缩食也要买房子,章翰洋反而认为,属于自己的产权和属于自己的家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的东西,为了吃力地负担房子而节衣缩食影响自己的生活品质,完全是与买房让自己过得舒适的目的背道而驰。然而,能够在26岁刚结婚的时候就在这样的小区里,看来段津津生前也应该过着不错的生活,起码在同龄人里,不算太差的。
章翰洋敲开了806的房门,开门的是一位中等身材的男子,长相温文,高挺的鼻梁,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穿着整洁的白色衬衫和灰色长裤,神情显得比较焦虑,眼睛很灵活,显得十分聪明而又有与其年龄不符的活泼感,这就是被害人段津津的丈夫庄愿,一位化工工程师。大概是刚才电话里说警察要过来通报他一些消息所以感到了不安吧。他听闻章翰洋就是电话约定要过来的警察,连忙将他让进客厅里。章翰洋坐下打量了一下这间居室,只见空间虽然不大但是布置的井井有条,茶几是喜梦宝的实木家具,茶几上还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套潮式茶洗和紫砂壶以及茶杯,深蓝色的布艺沙发图案素雅而且经脏,客厅里摆放着一盆茂盛的绿萝,阳台上种植着君子兰,在角落的地方还放了一个小巧温馨的狗窝。但是却看不到真狗的踪影,也许这几天女主人不在,寄养到别人家了吧。可以看出,女主人十分善于利用手头的资源料理自己的家,是个相当称职的家庭主妇。看见庄愿正要为自己沏茶,章翰洋连忙客气推辞。正在酝酿该如何开口说出噩耗,就听见庄愿焦急地问:“请问,是不是我老婆出了什么事?”虽然这样说出来很残酷,但是现实始终要面对,章翰洋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在朱雀门大街的一处空屋那里,发现了一具女性的尸体,从基本特征上看,有可能是你爱人。所以,需要请你过去进行辨认。可以吗?”庄愿就那样举着准备沏茶的茶壶,整个人呆住了,章翰洋此时纵然是心中怀有深深的同情,也感觉到无论用什么语言,恐怕也没法让眼前这个男人稍有安慰,所以他也只好沉默等待着。直到庄愿那忘记给茶杯沏茶的手,放下了茶壶,苍白个脸用颤抖的语调说:“她在哪里?请带过过去。”章翰洋才松了口气,还好家属没有在听到消息之后过分冲动做出什么傻事,他站起来拍了拍庄愿的肩膀,和气的说:“我陪你过去吧,家里有什么要安排交待的吗?”
章翰洋陪着庄愿进了法医房,看见他更显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双手就可以肯定,躺在那里的正是庄愿的妻子。看着庄愿脚步虚浮,章翰洋赶紧上去扶着他,慢慢走到了办公室,并给他倒了一杯温水。一时之间忽然感到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如果被害人家属是歇斯底里,呼天抢地,那他倒还好办,只要施展肢体语言拉住他就是了。可是庄愿表现地这么安静,他反而不知道怎么样开口安慰,毕竟一切无用的语言也无法挽回他的损失。不过该做的工作还是一样要做,他只好开始必要的询问工作。
“请问你最后一次见到你爱人是什么时候?”
“是大前天早上她出去上班的时候。”
章翰洋有点奇怪:“那她这几天都没回家,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为什么不早点报警呢?”
“我,不能啊。她被绑架了。”
“什么?”没想到原本料想的劫杀案,竟然是一起绑架撕票案。章翰洋吃了一惊。赶紧催庄愿将具体情况讲清楚。
4。 绑票案
一切都是那天夜里庄愿接到的那个电话开始的。那天下午段津津在msn上跟他说晚上要出去跟女朋友们聚会,让他晚上自己一个人在公司食堂吃了再回去。庄愿吃完饭还在公司打了一会游戏,在晚上10点的时候,他还打了一个电话给段津津,问她需不需要自己去接,但是她却说跟一帮朋友玩得高兴,还要等一会才回家。因为段津津说聚会的都是女性朋友,所以庄愿也没有不放心,于是就自己回去了。
在家里等到12点半,妻子还是没有回家,他着急了,继续打她的手机,却听到的是关机的提示,开始他还以为是手机没有电了。就在沙发上一边等她一边看电视,谁知道一直到2点妻子都没有回来。随后在清晨,电话声尖锐地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告诉他,段津津在他的手里,让他交出5万赎金,并给了他一个卡号和名字,让他存进去。在庄愿的要求下,他还亲耳听见了段津的求救声。于是在第二天上午,银行一开门,他就急急忙忙取出了家中所有的积蓄,还跟自己的母亲借了2万块钱,存进了指定的帐户。因为绑匪要的钱并不多,而且自己也及时地交付了赎金,所以想着应该不会出现恶性撕票的事情。当章翰洋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正等着绑匪通知他妻子释放的消息呢,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噩耗。
“那跟她聚会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我没有仔细问她,只知道是女性的朋友,她很喜欢热闹。后来出事以后我也曾打电话给她平常相熟的女同学或者女同事,她们都说最近没有跟她相约聚会过。”
“那么说来,疑犯里面,应该是有女性的同伙……那你能想到会不会有什么人对她起了歹心吗?”
“应该不会有,我们平常交往的圈子都很单纯,不是同学就是同事。她为人很热心,对别人也很体贴,我想不到有谁会对她这样。再说我们家家境也只是一般,没想到现在绑票的对象已经发展到平常人了。”
虽然知道这一句话对被绑架者家属而言,说了也是白说,但是章翰洋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报警呢?”
“我怕她会受到伤害。都是我不好,想的太过简单了。”
事已至此,再进行安全教育也是徒劳,再说人家此刻心里也不好受。于是章翰洋就让庄愿早点回家去休息。临走前让他回家后将歹徒打给他的电话号码和帐号名字等打电话告知自己。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那么笨的绑匪,竟然用自己的名字开户来做这种绑人撕票的恶性案件,而且要的竟然只有区区五万块?
从庄愿打来的电话里,拿到了绑匪的电话号码和姓名帐号,电话是神州行的,而不是设想中的公用电话。不过这也难怪,手机日渐普及的今天,本来随处可见的ic电话反而越来越少了。神州行电话是不记名的预付费电话,任何人都可以使用。不过银行账号和名字可就有迹可寻了。在庄愿转账的当天,钱就被取走,绑匪是胆大包天,还是志大才疏?
然而希望很快又破灭了,这个账号的主人童小姐,在此期间正被单位公派到摩洛哥,而且已经在那边服务了半年多了,她不可能是这起案件的涉案人。而且通过长途电话对童小姐进行讯问,发现其实她的身份证在出国前就已丢失重新补办了。想必应该是有人拿到了她的身份证,开了这个账户。在这个时候也无法从银行调出监视录像,因为硬盘空间限制的缘故,监视录像系统一般只能够保留一至三周工作时间的录像资料,如果磁盘存储空间不足,就会自动清空数据了。这个账户办理的时间远在此之前好几个月,因而无法追踪。而从取款当时的录像看来,是一个带着口罩帽子围巾的瘦高女子,根本看不清样貌,柜台的营业员也无法给出取款人的明显特征,线索在这里又断了。
正在此时,从物证科传来一个令人大吃一惊的消息:现场发现的大滩血迹,竟然不是来自于人类的身体,而是鸡血!也就是,根本不存在第二具尸体这回事。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让章翰洋再次困惑了。在凶杀现场为什么会出现鸡血?是死者还是凶手带到现场的?又有什么意义?难道是带有某种宗教或者迷信的意味?
5。 我们去吃火锅吧
看起来要弄清楚绑匪的身份,首先必须弄清那天晚上跟段津津聚会的是什么人,她们跟绑匪又有什么关联。据庄愿说,她们当晚吃饭的地方是新开的海底捞火锅,段津津一直念叨着要去吃的,而且当晚一起去的女性朋友有好几个。于是章翰洋只好决定去海底捞火锅店,期望当天的店员或许能够记起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哇,海底捞火锅啊?听说可是最近最流行的哦。热闹的不得了,还要提前预订才有座位,而且还很实惠,人均消费也才三四十上下。”一位女同事听到章翰洋的想法后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很实惠啊?想起来仙姑也很爱吃火锅的,既然如此不如……最近几天比较忙没有去她家做饭,想必这家伙又是一直在以方便面和炒饭充饥。”章翰洋暗暗想道。马上拨通了仙姑家的电话,果不其然仙姑马上一口答应了吃饭的要求,虽然天气比较阴霾,但是只要为了蹭饭,仙姑是风雨无阻的。章翰洋似乎感觉到电话那头的小宇宙正在熊熊燃烧中,心中哀叹:“可千万不要拼命点贵的啊。555,我真是自投罗网。”
章翰洋和仙姑约在火锅店门口,到了那里,远远就看见仙姑穿着厚厚的梅红色羽绒服,围着一条灰色羊毛大围巾在朝他招手。那个火锅店,果然是人气极旺,里面的座位都满满当当的,而且门口还有十来个人拿着号在排队。见此情形章翰洋不禁由衷感慨自己的先见之明。服务生将他们带到了预定的座位。落座之后仙姑就很熟门熟路地拿起菜单来点了金针菇、鸭肠、黄喉、粉丝等一堆东西,仙姑在学校就号称“火锅东”,整个学校都流传着一句俗语:“火锅没被仙姑吃,便是开店也枉然”,所以章翰洋对此也习以为常了,还好仙姑很有良心,点的都是些好吃又不太贵的东西。
火锅的热气很快驱散了外面带来的寒冷,两个人边吃边聊,当然吃的那个主要是仙姑,而聊的那个主要是章翰洋。他把这几天案件的进展情况跟仙姑说了,仙姑正在吃烫好的金针菇,一边问他:“那你对他老公印象怎么样?”
“印象嘛,挺普通的一个人啊,而且看起来他的悲痛应该是真的。一般如果谋害了自己的妻子,都会装作悲痛欲绝哭天抢地的吧,但是他没有那样。”
“那可不到一定,不要把所有凶手都想象成麦克白夫人那种杀了人之后就被良心谴责地无法控制自己的举动好不好,现实里哪有那么戏剧化的人。你最好还是跟他们邻居的大妈之类人物套套近乎,看能不能爆料,这样来了解他们的婚姻状态到底是怎么样有没有杀人动机,家庭妇女眼光最敏锐。”
“寒……看来我还不如家庭妇女。”
“别这么客气,你也算是兼职的家庭妇女嘛。”
“好说好说。其实最重要的就是,那天晚上把段津津叫出来聚会的是什么人,她们和绑匪有什么关系,说不定她们就是绑匪的帮凶。”
“……吃这个鸭血,鸭血很新鲜啊哈哈哈。”
章翰洋听到“鸭血”两个字,联想到段津津死亡现场的鸡血,顿时有点恶心感。他继续追问顾左右而言他的仙姑:“喂!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
“瞒着你?噢,是啊,上次家里的电费是用你的卡交的。”
“你……怪不得我觉得怎么卡上的钱花得这么快呢。我无语了。”
“无语就好,继续吃继续吃。”
“总觉得你有什么怪怪的……”
“再要一盘杏鲍菇片谢谢!”
吃完结账,也该干正事了。章翰洋结完帐之后拿出证件,让服务生把他们领班叫来,打算问问当天晚上的事情。领班来了之后,章翰洋拿出段津津的照片给她看,问她是否记得几天前来这里吃火锅的这位女士。由于这家店的生意是在是太好,客人如过江之鲫,所以领班好半天都没有想起什么来。不过她疑惑地盯着刚结完帐就迅速穿上外衣围上围巾还带上了帽子正在抬头望天花板的仙姑,忽然想起什么来一样说:“啊,我记得了,就是跟这位小姐一起来的那几个女孩子吧?”
正在蹑手蹑脚鬼鬼祟祟往外溜的仙姑听见此话,顿时石化。转头一看,章翰洋恶狠狠地看着她,仙姑顿时觉得冷汗下来,也不知道是吃火锅太热还是心虚的缘故。
就这样维持原状对峙了大概1分钟,章翰洋终于打破了沉默,对领班说:“小姐,给我们来两杯橙汁!”领班大概也觉得风云突变,马上识趣地退出去取橙汁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认识段津津?你跟她还有那几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啊?”
“因为我们是网友见面啊,我怕你知道我见网友会耻笑我。”
“我为什么要耻笑你?”
“因为见网友这种幼稚的事不符合我高大的形象。”
章翰洋满头黑线:“……你哪里高大了!?你就为了这种理由不告诉我你认识受害人还在她出事之前见过她?”
“喂,我也提示你怎么去找她了呀!”
“你那个叫提示啊?害我打了半天电话还被人当做猎头公司臭骂一顿。你快说说那天聚会的事,到底有哪些人参加了聚会?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6。 不是谄媚就一定能受欢迎
这时候领班进来了,端来了橙汁,仙姑拿下围巾,一边喝橙汁,一边说起和段津津认识以及那天聚会的事情。“她是我们那个群里面的一个女的。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很华丽的群。”
“你不是说那是个已婚妇女群吗?”
“对啊……成员都是一个女性网站上的知名id,经常凑在一起八卦坛子上那些帖子的事,平头论足的,挺热闹的还。大家平时挺投机的,那天有人提议出来吃火锅,你知道我对火锅没有什么抵抗力的,所以就来咯。我对火锅的兴趣比较大,对她本人没怎么在意。再说为死者讳是我做人厚道的表现,不是我故意要隐瞒事实。”
“厚道这个词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吧?不过也是,在网络上对人的认识哪里能当真。你忘了金田一那个《电脑山庄杀人事件》啦?那里面人人都是在网上扮演一个虚伪而完美的角色来对现实中的不满进行补偿。”
“不,虽然很多人在网络上喜欢美化自己,但是有时候却更加真实地反映了他们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