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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不要担心,露希拉,我说过我会处理的。”
“我知道,亲爱的乔治,你总是这么好心。但是我真的觉
得稍一延误,便可能不可挽救。你提及的所有这些查询,都
很费时。”
“不,不会的,我会催他们尽快。”
“他说‘三号以前’,而明天就是三号了。要是我那孩子
万一有个三长而短,我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不会的。”乔治喝了一大口咖啡。
“我还有一些债券可以——”
“露希拉,一切都交给我办好了。”
“不要担心,露希拉姑妈,”艾瑞丝插进来说,“乔治会把
一切处理得好好的,这种事毕竟又不是第一次发生。”
“很久没有发生了。”(“三个月。”乔治说)“自从那可怜
的孩子被他那群骗徒朋友,在那可怕的农场骗过之后,就没
再发生过。”
乔治用餐巾擦了擦胡须,站了起来,慈祥地拍拍德瑞克
太太的背。
“高兴一点,亲爱的,我这就叫露丝拍电报去。”
当他走到客厅去时,艾瑞丝跟在她后面。
“乔治,你不认为我们今晚宴会该延期吗?露希拉姑妈这
么烦恼,我们最好留下来陪她吧。”
“当然不延!”乔治的脸涨得紫红,“我们的生活为什么要
让那小混蛋来干扰?他简直是敲竹杠,这样说一点也不过份。
要是我能照自己的方式处理的话,他一毛钱也别想拿到。”
“露希拉姑妈永远不会这样想的。”
“露希拉是个傻瓜——一直都是。这些过了四十岁才有孩
子的女人似乎永远学不了乖。孩子从小就被她们宠坏了,要
什么给什么。要是维多早能尝到一点教训的话,今天也不会
到这种地步。不要跟我争辩,艾瑞丝。晚宴之前,我会料理
好的,也好让露希拉高高兴兴上床睡觉。必要的话,我们可
以带她一起去。”
“哦,不,她讨厌上餐厅——而且很容易打盹,可怜的姑
妈。她不喜欢餐厅里充满烟雾、热流的空气,那会令她哮喘
不止。”
“我知道。我只是说说而已。去安慰安慰她,让她高兴一
点吧,艾瑞丝。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转的。”
他转身走出前门。艾瑞丝慢慢地重回餐厅。这时,电话
铃响,她走过来接。
“喂——谁?”她的脸色转变,由无望的苍白一转而欢欣。
“安东尼!”
“是安东尼。我昨天打电话给你,结果没找到你。你是不
是在乔治身上下了不少工夫?”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哦,乔治几近于强迫地坚决邀请我参加你今晚的宴会,
一反他的常态!坚持要我非去不可。我想也许这是你下了一
番工夫的结果。”
“不——不——那跟我无关。”
“那是他自己良心发现了不成?”
“也不是。是——”
“喂——你还在听吗?”
“我还在。”
“你刚刚说什么,怎么啦,亲爱的!我听到你在叹气。出
了什么事吗?”
“没——没事。明天就好了。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真令人感动的信心。人家不是说过‘明天永远不来’吗?”
“不要寻我开心。”
“艾瑞丝——是出了什么事吧?”
“不,没什么。我不能告诉你。我答应过人家了,你该能
谅解。”
“告诉我,亲爱的。”
“不——我真的不能。安东尼,你告诉我一件事好吗?”
“要是我能的话。”
“你——你有没有爱上过罗斯玛丽?”
一阵静寂,然后就是一串笑声。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有的,艾瑞丝,我曾经有那么一点
爱上罗斯玛丽。你知道,她那么漂亮。后来有一天我正在跟
她谈话,看到你正下楼来——我对她的爱便立即消失得无形
无踪。除了你之外,在这世界上我找不到第二个人,这是真
心话。不要为这种事忧心,你知道,罗密欧即使先爱过罗萨
琳,他后来还不是永远拜倒在朱丽叶的石榴裙下?”
“谢谢你,安东尼。我很高兴。”
“晚上见。今天是你的生日,不是吗?”
“事实上还差一个礼拜——虽然今晚是我的生日宴没
错。”
“你似乎并不怎么热衷。”
“不错。”
“我想乔治该很清楚他自己在搞些什么名堂,但是在我看
来,他似乎是神经不太正常,才会将宴会安排--”
“哦,我上过好几次卢森堡餐厅了,自从——自从罗斯玛
丽——我的意思是说,一个人不能永远逃避。”
“不惜,那并没什么。艾瑞丝,我为你准备了份生日礼物,
希望你会喜欢。见面再谈。”
他挂断电话。
艾瑞丝走回餐厅,使尽浑身解数,连哄带骗地才把露希
拉的哭泣止住。
乔治一到办公室,马上叫人去找露丝·莱辛来。
当她穿着合身的黑套裙,笑容满面地走进来时,他紧蹙
的眉头才稍微松弛下来。
“您早。”
“你早,露丝,麻烦又来了。你看看这个。”她接过他手
中的电报。
“又是维多·德瑞克!”
“不错,该死的家伙。”
她拿着电报,沉默了一会儿。当他笑起来时候,一张瘦
削、褐色的脸孔满是线条,以嘲弄的口气说,“一种应该跟老
板结婚的女孩……”这一切又活生生地重现在她眼前。
她想:“像是昨天才……”
乔治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离我们上次把他弄出海不正好一年左右吗?”
她想了想。
“我想是的。事实上我记得那是在十月二十七日。”
“你真是个令人惊异的女孩,好记性!”
她自忖她之所以记得这么牢,是有一个他不知道的原因。
她是受了维多·德瑞克的影响,才在接到罗斯玛丽的电话后,
猛然醒觉自己恨透了乔治的太太。
“我们还真幸运,”乔治说,”他竟能一呆那么久。虽然三
个月前又费了我们五十镑。”
“这次三百镑似乎是个大数目。”
“喔,是的。他别想拿那么多,我们得作一番例行调查。”
“我最好跟欧吉维先生联络一下。”
亚历山大·欧吉维是他们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代理——
一个神智清醒、精明能干的苏格兰人。
“好,马上打电报。他妈妈像以往一样,正在歇斯底里状
态中,搞得今晚的宴会都成了难题。”
“要不要我去陪她?”
“不。他坚决地否决,“不要,真的。你得参加宴会,我
需要你,露丝。”他握住她的手,“你太有牺牲精神了。”
“一点也不。”
她笑着提议说:
“值不值得改用长途电话跟欧吉维先生联络?这样也许在
晚上之前就可以把事情处理好。”
“好主意。值得花这个钱。”
“我得去忙了。”
她温柔地抽回她被握着的手,走出去了。
乔治接着处理一些正等着他处理的事。
中午十二点半,他走出办公室,叫了一部计程车到卢森
堡餐厅去。
到了餐厅,备受欢迎的领班查理斯迎向他,笑容可掬地
鞠躬欢迎他。
“午安,巴顿先生。”
“午安,查理斯。都准备好了吧?”
“我想你会满意的,先生。”
“同一张桌子?”
“圆拱门里的中间那一张。对吧?”
”对——你记得多加一张椅子吧?”
“都安排好了。”
“买到——迷迭香(罗斯玛丽)了吧?”(注;“罗斯玛
丽”意即“迷迭香”)
“买了,巴顿先生。我怕不够好看,您不想配上些红色的
花——或是菊花呢?”
“不,不,只要迷迭香就好了。”
“好的,先生。您看看菜单好了。吉瑟普!”
查理斯作了个手式,招来一个脸上堆满笑容的中年意大
利人。
“拿巴顿先生的菜单来。”
菜单立即就送了上来。
牡蛎、清汤、卢森堡特莱、烤松鸡、法国菜、鸡肝荚豆。
乔治漫不经心地瞄了一遍。
“嗯,好,不错。”
他递还菜单。查理斯陪他走到门口,压低一点声音说:
“巴顿先生,很感激您--您重新光临我们餐厅。”
乔治脸上浮现了一丝惨白的微笑。他说:
“我们不得不忘掉过去——不能老是活在过去.那一切都
已成了过去了。”
“您说得对,巴顿先生。”您是知道我们当时有多震惊、多
伤心的。我衷心希望您的小姨能有个非常快乐的生日宴,事
事如您的意。”
“查理斯深深向他鞠了一躬,然后像只牛蝇一般地奔向一
个在靠窗桌子那边犯了错的低级侍者。
乔治唇上挂着狞笑走了出去。他不是那种想象力够到会
怪罪卢森堡餐厅的人。毕竟,罗斯玛丽决定在这里自杀,或
某人决定在这里谋害她,这并不是卢森堡餐厅的错,只是运
气问题。
他在他的俱乐部里用午膳,然后出席董事会议。
回办公室的途中,他在公用电话亭挂了个电话。走出电
话亭,他松了一大口气,一切都已按计划安排好了。
他回到办公室。
露丝马上来找他。
“关于维多。德瑞克——”
“怎么样?”
“恐怕事态很严重。可能被收押起诉。他盗用了一家公司
的公款,期间相当久。”
“欧吉维这样说的吗?”
“是的。早上我挂了个电话给他,十分钟以前他回电过来。
他说维多相当厚颜无耻。”
“他是无耻极了!”
“但是他说,要是把钱归还就能不起诉。欧吉维先生见过
公司的主管,他说的似乎没错。金额是一百六十五镑。”
“那么我们伟大的维多是希望多拿到一百三十五镑罗?”
“我想是的。”
“好吧,不管怎么样,我们不会让他得逞的,”乔治冷酪
地说。
“我告诉欧吉维先生着手办理,这没有错吧?”
“我个人是很高兴他被抓进监牢--但是不得不替他妈
妈着想。——她是个傻瓜——却是个可爱的傻瓜。只好让维
多像往常一样得逞了。”
“您真是太好了。”露丝说。
“我?”
“我认为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受了感动,他同时感到既高兴又难为情。一时冲动之
下,他抓起她的手亲吻着。
“我最亲爱的露丝。我最亲爱的、最最好的朋友。要是没
有你我该怎么办?”
他们彼此站得很靠近。
她心想:“我跟他会很快乐,我能让他快乐,要不是
--”
他心想:“我该听从瑞斯的忠告?该放弃我的计划?那不
是再好不过的事吗?”
一阵心里挣扎之后,他说:
“九点半,卢森堡餐厅见。”
《 第六章
大家都来了。
乔治松了一大口气。直到最后一刻,他还在担心会出什
么差错——还好,他们都来了。史提芬·法雷地,高大而拘
泥、呆板,态度有点浮夸。仙蒂拉·法雷地穿着黑线宽袍,颈
上围着一串绿宝石,这个女人带有优良血统,这是不容置疑
的。她的态度完全自然,也许有点比往常更落落大方。露丝
也穿着黑色礼服,除了一只镶珠发夹之外,别无饰物。她的
黑色头发平顺服贴,脖子和手臂雪白——比其他任何一个女
的都白。露丝是职业妇女,没有空暇接受日光浴。他的眼光
与她的接触,她如同看得出他心中的焦虑不安一般,微微向
他一笑,像是叫他放心。他的情绪上升。忠心的露丝,他想。
在他身旁的艾瑞丝像平常一样沉默。只有她一个人觉察到这
是次不寻常的宴会,而且显露出来。她显得苍白,但就某一
方面来说,这正好跟她的个人相配,给人一种深沉、稳重的
美感。她穿着一件简单率直的叶绿色长袍。安东尼·布朗恩
最后一个到,在乔治的眼中看来,他是以野生动物般的迅捷、
隐秘的脚步来到,也许是美洲豹,或是花豹,这家伙实在不
怎么文明。
他们都到齐了——都落在乔治的陷牢里。现在,好戏可
以上演了……
喝过了鸡尾酒,他们都起身走过拱门,来到餐厅本部。
眼前是伴若轻柔的黑人音乐,婆婆起舞的男男女女,行
动敏捷的服务生穿梭不停。
查理斯趋向前来,笑着引导他们落座。他们的桌子在餐
厅末端一个由拱门隔开的凹室里——正中一张大桌,两旁各
有一张两人座的小桌。一个面色病黄的外国人和一个金发美
女占用了其中之一,另一张则坐着一对青年男女。正中央的
大桌子是巴顿预订的。
乔治清他们人座。
“仙蒂拉,你坐这边好吗,在我右手边。布朗恩坐她旁边,
艾瑞丝,亲爱的,这是为你举行的宴会,我得请你坐在我旁
过。你坐她旁边,法雷地。再有你,露丝——”
他暂停了一下——在露丝和安东尼之间,一个座位空着
——桌旁一共有七张椅子。
“我的朋友瑞斯可能会晚点到。他要我们不必等他,他不
一定什么时候来。我想让大家跟他认识——他是个要得的人
物,跑遍了世界各地,可以告诉你们一大堆奇闻。”
艾瑞丝坐下来时,感到一阵愤怒。乔治是故意的——把
她和安东尼分开。露兰应该坐回她的座位——在她老板身旁。
如此看来,乔治还是不喜欢也不信任安东尼。
她偷偷隔着桌面瞄了一下,安东尼在皱眉头。他并没看
她。他目光敏锐地瞄了一下身旁空着的座椅。他说;
“很高兴你还请了另一位男士,待会儿我不得不早点告
辞,我在这里碰上了个我认识的人,推托不掉,没办法。”
乔治笑着说:
“休闲的时间还忘不掉正事?布朗恩,你还太年轻了,不
必这样。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在哪一行得意?”
谈话一时中断。安东尼冷静而巧妙地回答说:
“犯罪组织,巴顿,人家问起我时,我都这么说。”
仙蒂拉·法雷地笑着说:
“你从事军火方面的工作,不是吗,布朗恩先生?时下的
军火炬子都是恶棍之流的人物。”
艾瑞丝看到安东尼的眼睛惊讶地张大了一瞬间,他轻描
淡写地说:
“你可不要传出去,亚历山大夫人,这是不可宣扬出去的
事。到处都是外国势力的间谍。太口没遮拦了。”
他带着嘲讽意味,严肃地摇摇头。
服务生过来取起了装牡蛎的空盘子。史提芬邀艾瑞丝共
舞。
不久,他们都起身跳舞。气氛轻松了起来。
过了不久,轮到艾瑞丝跟安东尼共舞。
她说:“乔治不让我们坐在一起实在不怀好意。”
“不,他六仁慈了。这样我正好可以随时隔着桌面看你。”
“你不是真的要提早走吧?”
“可能。”
他随即说:
“你知道瑞斯上技要来?”
“不,我一点都不知情。”
“有点奇怪。”
“你认识他?哦,对了,你那天说过。”
她加上一句:
“他是什么样的人?”
“没有人真的知道。”
他们回到席上。夜渐渐深了。原已松弛下来的紧张气氛,
似乎又聚集起来。席上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只有主人看起来
似乎愉快而镇静。
艾瑞丝看到他在看表。
突然,一阵鼓声响起——灯光转暗。室内升起了一座舞
台,座椅被稍微往西边后推。三对男女在地板上跳舞,后面
跟着一个会发出各种声响的男人。火车声、汽笛声、飞机声、
缝纫机声、牛叫声。表演得很成功,赢得一片掌声。跟着是
有如健美操的舞蹈展示,赢得了更多的掌声。然后是卢森堡
六重奏合唱团的表演,灯光复起。
每个人都眨动着眼睛。
这时,席上的人似乎都从极度紧张中解脱出来一般,好
像他们都在下意识里期待着某件事,结果并没有发生。因为
上一次在灯光复起的同时,一个人卧倒在桌面上。现在过去
的一切似乎确实地过去了——湮没无踪。过去的悲剧阴影已
经消散。
仙蒂拉热切地转向安东尼。史提芬观察着艾瑞丝,露丝
趋向前加入他。只有乔治坐在那里注视着——注视着,他的
双眼凝视着对面那张空着的坐椅,椅子前面桌上摆着一杯香
槟。任何一刻都可能有某一个人来,坐在那里——
艾瑞丝用手肘轻碰他一下,唤醒了他:
“醒醒,乔治。来,跳舞去。你还没跟我跳过。”
他站了起来,推推垂下的眼镜,对着她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