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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掠过一抹苦笑的司徒离人将手中手杖放置一旁,准确而无误地回到屋内,他怕拿着一根“棍子”会被误以为怀有恶意,让人吓着。
“……不好意思,有没有人呀?我赶着回店里帮忙,你……哎呀!好疼……”怎么有颗石头放在门边?!害人绊脚。
咦?好硬的墙,但是又有点软软地,温温地,好像会呼吸……
“小心点,有没有受伤?”
温和的男音由头顶响起,长相清秀的女孩嗖地抬头。“啊!你几时在我前面?跟猫一样无声无息。”
吓……吓死人,一座山似的挡在面前,不吭气也没脚步声,害她以为见鬼了,一颗心怦怦跳地差点跳出胸口,让他活活的给吓死了。
幸好她胆子一向很大,只怕没饭吃、没钱读书,只要有外快可赚什么都不怕,鬼还怕人三分阳气呢!
一这么想,她心定了不少,拍拍惊魂甫定的扁胸,大吐一口气,扬起比阳光还灿烂的笑脸。
“屋里暗,你没看清楚,我刚从后门进来。”司徒离人轻声地说道,指着后头半掩的柴门。
“喔!是我太大惊小怪误会你,真是对不起。”客人最大,要赶紧道歉,不能开罪。
前头的太阳大,刚进门的她难免适应不良,感觉黑压压的一片,其实是光扎了眼,她才会短暂地看不清事物,以为客人省电省到舍不得开灯。
不过才一会儿工夫,屋内的摆设她大致瞧得明白,很简朴,但不失雅致,东西不多,绝大部分是竹编物,或是木制家具,看得出十分崇尚自然。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屋里的光线一向不是很充足。”他不说是因为自己看不见,因此光对他的作用不大。
竹芦依山势而筑,两旁是高大的树木,树荫遮日也遮凉,让竹芦终年偏冷,略显阴暗,只有靠窗的位置才显得明亮。
“不不不……是我太迷糊了,搞不清状况,所以……呃,请问你的手放在哪里?”女孩的声音忽然不自在起来,有些惊慌。
“扶着你的手臂,有什么不对吗?”师父刚离开,屋子肯定让他弄得一团糟,不扶着她,恐怕她又要跌倒了。
“不是,那是我的胸部,虽然没长什么肉。”她说得都快哭了。
同年龄的女孩都发育得像挂着两颗大馒头,晃呀晃地吸引男孩子的目光,唯独她不只生理期来得慢,胸前还平得令人怀疑她是不是女的,长期营养不良叫她总长不出肉。
所以她才在便当店打工,待人和善的老板、老板娘知道她是孤儿,总是叫她多吃点,店里饭菜最多,不怕喂不饱她,甚至剩菜剩饭也让她打包回家当晚餐。
只是如此喂食一阵却还不见成效,要慢慢来,她想假以时日,总会因三餐饱食而波涛汹涌,没人会再喊她“太平公主”。
“啊!你的胸……”司徒离人怔了怔,不自觉地往下抚……然后说了一句,“你的声音很像女孩子。”但是身材就……
“我是。”如假包换。
“嗄?!你是……”他倏地满脸通红,尴尬的收回手。
“色狼。”
“我不是……”真是羞愧,他竟会犯如此大的错误。
“变态老伯伯。”
“你误会了……”他真的不晓得,出发点原本是好意,孰知……
唉!好大的乌龙。
“吃我豆腐。”
“……”他百口莫辩。
好死不死的覆在女孩子最在意的部位,他还为了确定性别而轻掐两下,任谁瞧了都会怪罪于他,跳到黄河也洗不清污名。
他想她可能比他猜想的还要小上几岁,大概十三、四岁,胸部才会……很平。
“别以为我是女孩子就好欺负喔!我住的阁楼有好几只大老鼠都是我打死的,我比你想像的要凶悍一百倍……”她虚张声势地恫吓着,两眼东瞄西瞄地想找防身武器。
“我看不见。”他轻叹。
“……你最好离我远一点,不要被我失手打死,不管你看不看得见,我都有一掌打死熊的力气……你……咦?等等,你说你看不见?”真的假的?
“我是瞎子。”他说来平凡无奇,好像只是忘了戴帽似。
她微讶,故意伸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你真没看到我?”
“是的,看不到。”听声音的角度只知她不高,顶多到他肩膀,比春色矮了一些。
“完全看不到?”她还是不怎么相信,昏暗的光线叫她看不清楚他的五官轮廓。
“我瞎了二十年,连自己的手指头也瞧不见。”只能靠摸索辨物。
“是意外?”她信了八成,小心地牵着他,怕他撞到桌子。
女孩贴心的举动令司徒离人会心一笑。“是自找的,为了一窥天机。”
“你是算命的呀?!算一次多少钱,会不会很贵……”她十分好奇的问。
“想要我替你算一算吗?”凡是有求于他,他不会听不出话中渴求。
求财、求势、求富贵,众人所求大同小异,为万世千秋跪求他成全,不计代价。
更有为情而来,不过若是心术不正,为一己私利而欲求符害人,通常他会闭门谢客,佯装不在家,就算对方拍门叫骂也不予理会,任其无功而返。
身为正统阴阳师,他从不走偏门,该帮的自然会帮,不该帮的也会委婉拒绝,不是每一个上门求助者都迫切需要他化解灾厄,助其渡过凶险。
“可以吗?我先说我可是没钱,也不用身体抵债。”丑话说在先。
司徒离人笑了笑。“伸出你的右手,我先看看你的运势如何。”
“喔。”她犹豫了半天,才怯生生地将小手搁在他大掌上。
“嗯!嗯!你骨骼奇佳……但自幼丧亲,亲缘不深,生活奔波,常居无定所……”他忽地表情一变,不信地抚摸她虎口处。
“咦?!你说得好准,我三岁的时候我爸妈就被大水冲走了,后来我姑姑收养了我,可是她自己有三个孩子要养,我姑丈就瞒着姑姑把我送到育幼院……”
后来她就一直住在育幼院,直到……直到……咦?她怎么想不起来了?好像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带她离开了,印象很模糊。
“啊!糟了、糟了,我把便当放在外头,不知会不会被野狗叼走了,我得赶快去拿进来,你等我一下。”一说完,她转身飞奔。
“我不……”吃便当。
不习惯外食的司徒离人想跟她说别麻烦了,要她把十几个便当拿回去,别浪费了,他和老滚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但是等了许久,仍等不到回返的脚步声,他虽讶异,却也不多做他想,兀自想着那女孩的骨相着实怪异,她分明该已寿终了,可又离奇的活着。
是谁为她续了命吗?
还是勾魂使者忘了勾走她的魂魄?
一阵木柴重放的声音惊醒他的沉思,行动自若的司徒离人走出门口,望向一道劳动的背影。
“老滚,你刚有瞧见一个女孩在附近吗?”
长相凶恶的男人放好柴火,面无表情的回道:“没有,离人先生要吃晚餐了吗?今天有山药排骨汤、炒鲜笋和三杯兔肉。”
“天又黑了吗?”他失笑地摇摇头,又往回走。“我闻到山芹菜的味道,多炒一盘野菜吧!”
“是的,先生。”
一天又过去了,太阳下到山的那一边,日复一日单调的日子,司徒离人觉得心有点凉,感觉……寂寞呀!
第二章
“喂!有没有人在?我又来送便当了,上次的钱顺便收一收,连这一回一并收齐,你可不能赖,老板娘会骂的,你不要害我被扣工钱。”
事隔半个月之久,乍闻清亮、同样朝气十足的女音,正在整理菜圃的司徒离人有些讶异,但不意外,在经过欧阳不鬼长达三天三夜的疲劳轰炸后,再发生什么事一点也不惊奇。
自从师妹嫁为人妻后,无人管束的师父更加疯疯癫癫了,老说些他听不懂的话语,要他快点、快点,不然会来不及。
十年前,强迫他资助一位因车祸受伤而变成植物人的伤患,逼他每个月都得去“看”上一回,还语带玄机的说此人与他关系密切,日后定会牵扯不清。
他听听就算了,从没当真,一段时间后师父外出云游,他也没再去过了,不过一直到今日仍会固定汇款就是了。
没想到长年在外的师父一听到他没按时探望,又开始无人能抵挡的“鲁功”,不眠不休地在他耳边叨念,又气又急地在门外敲了三天木鱼。
“不敲不响,木头脑袋。”师父一脸嫌弃的这样说道。
“哟呼!你在不在?看不到的瞎子先生,我又来了,送便当的工读生,今天有香喷喷的鳗鱼饭,还有烧烤鹅腿,空心菜炒得很鲜嫩,老板让我掌厨的喔!你一定要吃吃看,很好吃呐!”
一颗探头探脑的黑色头颅在门口看呀看,不知是因为上次袭胸事件,还是怕人喊闯空门的,她只是站在门外大声喊叫,迟迟不肯入内。
“我在后面菜圃。”清润的嗓音一扬,带着些许雅俊。
“你在菜圃干什么?你又看不见……咦,你在种菜?”从前头绕了一大圈到屋后,她看到一个蹲着身、背向她的长发男子。
“自己种的蔬果不含农药,待会摘一些回去吧!有机栽培。”吃得安心,也吃得健康。
绿油油的一片菜圃不算大,但是各类当季生蔬应有尽有,几根大萝卜,包叶的高丽菜,垂落地的紫茄和红椒,还有鲜翠的大白菜和青江菜,一排高山野芹夹杂在青花菜当中,沾了露珠更是鲜甜。
甘薯叶和山苏蔓生在岩石边,迎风招展的成熟玉米饱实硕大,开着黄花的丝瓜和胡瓜爬上瓜藤,几串青涩的山葡萄往下垂长。
一开始,这并不是菜圃,而是野草丛生的山坡地,欧阳春色怕惊蛰后会有毒蛇爬进屋里,于是一放假就努力拔草、翻土,再撒上种子,种出一株株充满生命力的桌上菜肴。
虽然人不在了,但也不能任其荒芜,因此他和老滚空闲时就来拔拔杂草,再撒些种子,让小师妹的心意不致被辜负。
“什么是有机栽培?”听都没听过。
“你不晓得什么是有机栽培……”现在最盛行的无农药培育法,连资讯最落后的他都知道,没理由她一无所知。
她摇摇头,后来想到他看不见,才开口说道:“是不是用机器耕种,一株一株种下去?”
司徒离人忙碌的手忽地停住。“你今年几岁了?”
“我?十七呀!”她大方的告知,毫无忸怩,充分表现出十七岁少女的生气。
“还在念书?”他必须说他有些诧异,十七岁的女生……呃,似乎养分吸收得不够均衡。
他想起畅行无阻的胸部,耳根子微微泛红。
“废话,我可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每学期都拿奖学金,虽然上夜校很辛苦,常常得熬夜写功课。”她忍不住话多了一点,吐吐苦水。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很喜欢靠近他,感觉他身上有股宁和的气,让浮躁的心平静下来。
“你是哪所学校的学生?”
她说了一个校名,并为此沾沾自喜,浑然不觉他眉心一拢,那间高职停办已久,因爆发财务纠纷理事长卷款潜逃,关门至今仍未招收新生。
是她说了谎,还是内有隐情?
不想追究的司徒离人缓缓起身,他用流经菜圃的小水道净手,然后转过身面对送便当的打工小妹。
“我跟你说喔!我们这次英文演讲比赛要是能得奖,学校要招待我们花东二日游……”她的声音忽然像被老鼠叼丁,嘴巴张得大大的。
“怎么了?不继续说下去。”他听得正有趣,她的个性十分活泼。
“你……你……”她咽了咽口水,目瞪口呆地指着长相清俊的男人。
“我?”难道他脸没洗干净?
她突然大叫,“你长得好像一个我暗恋的男生喔!简直是同个模子刻出来的。”
太像了,像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他笑了。“我想我没有失落在外的双胞兄弟,你不用太惊慌。”
“呃,不是说你像他啦!而是你像十年后的他,五官比较男人……”那个他笑起来有酒窝,腼腆可爱。
咦?他也有,只是不太明显。
“呵……你一定很喜欢他喽?瞧你说得好愤慨。”好像他不应该像她心仪的对象。
女孩的声音变得沮丧。“喜欢他又有什么用,他有女朋友了。”
司徒离人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名草有主,那也没办法了。
“他和她常常很亲密的手挽手,那女孩既漂亮又有气质,一看就知是好人家的女儿,我哪比得上人家。”她满嘴酸地说道。
每回她刻意等在公车旁,等男孩出现,他每到周末都会搭十二点零三分的车回家,然后提早五到十分钟在站牌前等车。
而她很没用地只能躲在一旁偷偷看他,假装在看书,怕他发现她无聊的举动,头垂得很低不敢乱动。
“用不着妄自菲薄,也许他们是兄妹,或是好朋友呢。”听出她语气中对自身飘零身世的介意,他忍不住出言安慰。
“才不是呢!我查过了,他们念同所学校却不同班,那个女生很喜欢他,常对外自称是他的女朋友,他从没反驳过。”
“更可恨的是,有一回那女生瞧见我偷瞄她男朋友,居然传纸条给我,叫我回去多喝些牛奶,别作太多白日梦,他们和我是不同等级的,女生长得像男生非常可悲。”
她气炸了,很想给那男孩一拳,骂他眼睛瞎了才会交个眼高于顶的女朋友,目空一切的瞧不起人,她只是喜欢他,干嘛要受这种鸟气?!
从那一天起,她就不再在车站旁出现,虽然还是很喜欢他,可是她告诉自己要死心,穷要穷得有志气,不叫人蔑视。
“显然你没听她的话……”司徒离人小声的说,忍着不笑出声。
“你说什么?”嘴巴动呀动地,不知在嘀咕什么。
“没什么,你的初恋听起来很悲凉,叫人同情。”咳!咳!相信只要是男人,没人会不中意丰腴型的女人,而先天不良的她……唉!光是喝牛奶恐怕不够。
她狠狠一瞪,“什么叫很悲凉?你分明在嘲笑我的条件没人家好。”
“你……”他不知该喊她什么,略顿了一下。“小妹妹,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要学着适应。”
“我叫于神恩,不许喊我小、妹、妹——”她噘嘴的嘟嚷,非常痛恨那个“小”字。
个头不高的于神恩几乎什么都小,胸部小就不用再讨论了,她脸蛋也很小,大概只有巴掌大小,婴儿般粉嫩的小嘴更是可爱,微噘的唇瓣很适合亲吻,像在求人垂怜似。
她全身上下唯一大的就是那双迷蒙黑眸,会说话似的水亮晶莹,一眨一眨好像天上的明星,让人不自觉地深陷其中,想多看她一眼。
以现今的审美观来说,她的确不在美女行列,顶多只能算清纯,短短的头发和老旧的衣服,让她看起来更像清秀的小男孩。
“好吧!神恩,你还喜欢他吗?”于神恩,连名字都十分中性。
“谁?”她一时没意会过来,专注在他一头又长又滑溜的直发。
其实她也很想留长头发,好让自己更像女生,可是一想到护发还有工作上的不便,她就自动打消念头。
“你喜欢的男孩。”这丫头心不在焉地。
“喔!他呀!喜欢,可是我已经决定放弃他。”她能拥有的东西一向不多,所以也就不强求。
“为什么呢?”小女孩的心思难以捉摸。
二十有八的司徒离人觉得自己老了,跟不上时下年轻孩子的想法,十七岁的记忆离他相当遥远,他都快忘了十七岁的自己在做什么。
于神恩没好气地一睨,而后又想起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因为我快养不活自己了,哪有时间风花雪月,谈恋爱也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好不好,你没谈过恋爱吗?”
因为要付房租,她要很赶很赶地挤出一点时间才能看他一眼,得分秒必争地和时间赛跑,连半秒钟也不能浪费。
那个人常说她骑车像拚命三郎,险象环生的在车阵内穿梭,迟早有一天她会出事,到时他绝对不会同情她,让她痛死算了……
咦,那个人是谁?明明很熟悉,为什么想不起来呢?她记得他的背影很高大,牵着她的手走出育幼院。
“我是没有。”他从没为谁心动过,包括那个一直说喜欢他的女孩。
“嗄?”于神恩睁大眼,像在看一只怪兽。“你是史前恐龙吗?”
也许这是它们灭种的原因之一。
司徒离人失笑地抚抚她短翘的发。“能爱其所爱的人最幸福,你要好好把握。”
“你在鼓励我去告白吗?”她心里有些雀跃,想和喜欢的男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