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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雄被他说得一愣,脸色立刻一转,但是很快又转了过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小康你其实是一个特别聪明的同学,说实话,你比班上大部分同学都聪明。”
马小康眼睛滴溜嘟噜地转着,好像在仔细聆听老师的话,又好像在暗暗地转自己的脑筋。这让王雄觉得马小康更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了。他觉得对付这样的孩子就应该把话说透,把这些天来发生的事说开了,也就没有什么问题了,马小康的理解力确实是超乎一般同学的。
“其实,”王雄说,“你拿同学的东西,并不是要刻意地偷东西,这正是你聪明的地方,其实,聪明的人就是应该有一点不同寻常的地方。就像你现在,你跟老师说心里话,你并不想自杀,你只是跟老师玩游戏,是吗?”
马小康脸上突然一阵红一阵白,好像被说中了心事一样。他先是摇摇头,接着又使劲地点点头。
王雄心中一阵窃喜,他觉得自己征服了马小康,不由得有些得意,“说实话,老师也是一个聪明人,但是聪明人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做事情。我们生活在一个社会的大家庭里面,社会也好,家庭也好,学校也好,都有一个规则,不管是笨人,还是聪明人,每个人都得尊重这个规则,谁违反了这个规则就是自取灭亡,是玩火自焚,要么就落入嘲笑。这是铁的事实,也是老师的生活经验啊。”说到这里,王雄自己不禁唏嘘感叹起来,一种沧桑之感油然而生,甚至陷入了某种沉思,自己到底违反了哪条规则落到这个地步的啊,以前可从来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今天谈话之间,这个问题跳上心头,一锤一锤地敲打着他的心,既有一种痛苦的感觉又有一种痛快的感觉,甚至有一点甜蜜蜜的。
等他从这种复杂的感觉里面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马小康已经不在眼前了,马小康已经钻进了被窝里。他没有怪马小康失礼,他还沉浸在那种甜蜜蜜的沧桑感里。他心情很好地走到马小康的床前,看到马小康用被子把头都蒙住了。他觉得这样睡觉不卫生,就把被子往下拽了拽,让马小康的头露出来。不小心他的手碰到马小康的头,他突然发现马小康的头上湿漉漉的,好像他睡前还有时间洗了一个头。但是转眼之间他就想明白了。不对,马小康这是出的汗,好端端的怎么出了一头汗啊。他赶紧去摸马小康的头,发现马小康竟然发烧了。他终于清醒过来,着急地叫道:“小康,小康,你怎么了?”
马小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不解地看着王雄。
“小康,你发烧了,你知道吗?”
“发烧,我没发烧啊。”
“你发烧了,你起来,跟我去看医生。”
“我没发烧,我不去。”
马小康说完,又把被子捂住了头。好像生怕王雄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
“不行,你这样会把身体烧坏的。”说着王雄就哈下腰准备去拽马小康。
马小康在被窝里好像已经感觉到了,把身子缩成一团,闷声闷气地说道:“我没发烧,我不去,我不去。”
王雄已顾不了许多,一下子就把被子扯开了,那架势准备抱也要把马小康抱到医院去。就在这个时候,马小康发出了一声犀利的尖叫,差不多跟张建生发现钱没有时发出的声音一样了。王雄悚然住手,吓得打了个哆嗦。叫声惊醒了杨玉枝,她披了件衣服跑过来,嘴里嘟囔着:这又怎么了?王雄像犯了错误似的,对杨玉枝说:“他发烧啊。”“好端端的,怎么发起烧来了?”“不知道。”王雄说。“你对他做了什么了?”杨玉枝说。“我能对他做什么。我没做什么。”王雄有点心烦了。杨玉枝一边说,一边去摸马小康。马小康躲着杨玉枝的手,那样子就像一个困兽,突然发现自己被人包围了。杨玉枝摸到了马小康头上的汗,于是也认定马小康是发烧了。“这可怎么办?”杨玉枝一下子比王雄还慌张。王雄倒镇静下来了。王雄说:“你去医院把医生请来。”“去请医生?”杨玉枝犹豫着,终于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这事得赶快告诉校长,让校长来决定。”王雄点点头,觉得杨玉枝关键的时候比自己有头脑,自己怎么没想到这点呢。于是,他让杨玉枝看着马小康,自己匆匆去请校长。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到了校长家,幸好校长还没睡觉。王雄把事情给校长说了,当然没有告诉他自己和马小康谈话的事儿,校长狐疑地看着王雄。王雄以为自己的衣服没有穿好,赶快低头打量自己身上。
校长说:“小孩发烧不是正常的吗,你自己去叫个医生来给他看看就行了吧?”
刚才还有天塌下来的感觉,现在被校长一说,突然就觉得自己很可笑,是啊,马小康又不是一个刚满月的婴儿,发个烧多大点事啊,怎么来劳动校长呢。于是赶忙说:“是是,我急昏头了,我这就去叫医生。”说着就要出门。校长突然又开口了,“好吧,我跟你去看看。”
校长和王雄赶回来的时候,马小康已经安安稳稳地又睡下了,杨玉枝也安安稳稳地坐在另一张床上,显然是等着王雄和校长来再拿主意的。
校长说:“怎么样了?”
杨玉枝说:“热的呢,都烫手了。一头的汗。”
校长走过去,轻轻地掀开马小康头上的被子,用手去摸马小康的头。马小康一动不动,好像真的睡着了,呼吸还很均匀。
校长的手在马小康的头上停留了好长时间,然后又把手放到自己的额头上。
“没发烧啊,还没我的额头热呢。”校长说。
王雄赶忙过来也去摸,摸完了也摸自己的额头,然后,看看杨玉枝,一脸的惊愕。马小康是一点也没热,连头上的汗也没有了。
校长很宽容,临走对王雄夫妇说:“小心一点是好的,你们辛苦了。”
王雄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等校长走了好久,他们还莫名其妙地呆着,杨玉枝要去摸马小康的头,被王雄一把抓住了,好像杨玉枝一摸,马小康又会发起烧来似的。
夜已经很深,王雄一丝一毫的睡意也没有,他一直在想马小康发烧这件蹊跷的事,同时由这场短暂的谈话引发的他自己的身世感叹也一直萦绕不去。他觉得自己一直是浑浑噩噩地生活着,今天打了个格愣,由马小康倒引发了他对自己命运的琢磨,自己到底算什么人,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自己有没有问题,问题出在哪里?他突然很想琢磨琢磨。但是因为他一直就没有仔细想过这些问题,乍一想根本摸不到头绪,想来想去还是想到马小康身上,马小康到底发烧了没有?是自己紧张了,还是马小康在出了一身汗以后立刻退烧了,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怎么赶得这么巧。出汗肯定是真的,杨玉枝也摸着了。杨玉枝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没敢说自己和马小康谈话的事儿。难道事情真的出在这场谈话上,难道自己说了什么不对的话吗?这样一想,他立刻惊出一身汗来,肯定是那句“自取灭亡、玩火自焚”吓着了他。现在看来当时说那句话肯定是鬼使神差,干吗老是脱口而出这些酸溜溜的话,对一个初中生来说,“自取灭亡”是什么意思呢。看来这场谈话是多么的失败,而且还惊动了校长,真是丢人呢,要是马小康从被子里站起来告诉校长自己说的这句话,那他王雄的脸往哪儿搁。王雄越琢磨越睡不着,又不敢乱翻身,怕惊动了马小康。但是马小康好像睡得出奇的好,王雄眼都没眨一下,愣是没看到马小康动过,连个翻身都没有。
王雄动了动手臂,忽然醒了,王雄是醒来之后,才知道自己原来已睡着了一会。也可能还不止睡着一会,也不知睡过去多久了。这时他听到了一种声音,窸窸窣窣,正是从斜对面床铺上发出的。一惊之下,整个身子如一张弓紧绷起来,借着黑暗中微弱的光线观察着马小康的一举一动。
马小康先是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好像一直在向王雄的床上看着,大概是看看王雄是不是睡熟了。然后他才开始慢慢地把被子全撩开,蹁腿下了床。他的动作很轻,惟恐惊动了什么。他蹑手蹑脚地走到王雄的床前,走到王雄的头边,慢慢地靠近王雄的头。王雄连气都不敢出了。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想谋杀我吗?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马小康已离开了他的头,慢慢地向门口摸去。王雄脑子里一炸,知道杨玉枝说的话要应验了,马小康要来真的了,要玩火自焚了。那一刻,他万分庆幸自己是醒着的,错过这一刻,他的一切就都完了。
“干什么?”在门闩给拉开的同时,王雄也一跃从床上翻身而起,啪地一下把电灯拉亮。“这么晚,一个人要去哪里?”
马小康吓得一哆嗦。王雄事后回忆自己本来是想着轻轻地叫一声的,但是不知怎么竟发出了一声断喝。马小康回头看着王雄。马小康应该说过一句什么话的。马小康似乎是说,他出门是为着上厕所,或到教室拿一件重要的东西。王雄当然无法相信,他深更半夜出门真是为着上什么厕所拿什么东西。王雄甚至没有时间弄清他的话意,他只感到自己的身子忽然一轻,就像一只真正的大弓,或者是哪里飞来的一块死肉,被莫名其妙的外力操纵着咕咚一声摔出去,恶狠狠摔在马小康的身上。这个时候王雄还没忘了自己的目的,他颤巍巍伸出双手,想去揪扯马小康衣领。但他的双手实在颤得太厉害,也软得太厉害了,马小康顺势一拨,就把他拨到地面去。
王雄是面孔朝下摔倒的,这种姿势用一般人的话说就叫嘴啃泥。王雄发现自己嘴里竟然真啃了些泥,用牙齿咬咬,嘎嘎啦啦,一片响亮。王雄用力吐了几口,把嘴唇上及齿缝间的泥吐掉,然后缓缓翻转身子。这时他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画面。他看到了两个人的面孔。其中一个是马小康的,就在自己的面孔上方,相距只有一尺来远。马小康显然想伏下身子察看一下老师的伤情,或把老师搀扶起来。而在马小康面孔之上,同样相距一尺来远的地方,则出现了另一个人的面孔,出现了杨玉枝的面孔。杨玉枝头发零乱,双唇扭曲,目光凶狠,伸出的双手做成一个剪刀状,从左右两边朝马小康的脖颈悄悄包抄过去。
“抓住他!”王雄喊。“掐住他!”王雄又喊。王雄为什么会喊“掐住他”。事后杨玉枝也很疑惑。王雄自己更是不理解,他大概是在黑暗中受了杨玉枝手形的影响,情急之下喊出来的,那两只手在黑暗中像一把剪刀。王雄喊声未毕,双手也闪电般伸出,自下朝上掐过去。王雄再一次跌倒了,然后王雄以自己的全部重量将马小康,以及马小康上面的杨玉枝一齐拽倒了。三个人就似三堆烂泥,松松软软跌成了一团。即便如此,王雄和杨玉枝的双手也丝毫没有脱离马小康的脖颈,两人一声不吭,拚命在手上用力。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像天堂在放小小的焰火
乔 叶
(本文字数:2806) 《收获》 2007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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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平刚刚打开的界面是“百度”。查询框里的字码是“什么是破坏军婚”。相关网页有一百七十四篇。她先点击第一条。是百度自己的“百度知道”。答案很通俗:“就是说一般的搞搞第三者,法律管不着。但是要搞军人家属,闹出来则是会被判刑的。刑法第二百五十九条:明知是现役军人的配偶而与之同居或者结婚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这个答案前面插了一面迎风招展的小红旗,以示为“最佳答案”,有人在下面跟帖:深入浅出。谢谢!有人语态色情地继续跟:深入浅出?这个词很生动哦。嘻嘻。下面马上就有人训斥着又跟:这是有关法律、军人和爱情的重要事件,严肃些!
云平弯弯嘴角,查询第二条,这一条要详尽些,在告知过第二百五十九条后,还对一些名词进行了具体解析:什么是“现役军人”,什么是“现役军人的配偶”,什么是“同居”等等。最后又附加上一条:利用种种不当方式奸淫现役军人妻子的,依照《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惩处。云平又赶快去查《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答案立竿见影,钢刀利水,简洁直接: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强奸妇女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云平将网页一一关闭,失神地看着屏幕里悠然起伏的广袤草原。这大约是中国电脑里最常用的桌面了。绿茵茵的草场,天空湛蓝。朵朵白云的阴影温柔地落成铅灰色的轮廓,如纱巾一般轻绵。
云平点燃一根烟,放在烟灰缸的边儿上。干燥芬芳的烟草气息很快在眼前弥漫开来。云平凑近烟灰缸,深吸了一口。心事重的时候,她就会有些迷恋香烟的味道,但她不会抽的。最多不过闻闻这二手烟。过一段时间,丈夫就要从省军区调回来了。她打算要孩子。
烟雾从烟灰缸沿儿上袅袅升起。云平的耳朵转着弯儿听着楼道里的响动。张威没来上班,她知道。她的期待不过是一种幻觉。可她还是想这么静静地坐一会儿。实质上,她当然明白,她只是想以等张威的形式来理清自己。她等的,最终还是自己。
事情已经过去一周了。
一个多月前,她和张威被单位派去参加市局举办的一个计算机培训班。这种培训班每年都有,已经成了市局的一项传统政绩,以此来显示本行业紧跟现代化发展的迅猛步伐。单位大的来两个人,叫“双胞胎”,单位小的来一个人,叫“独生子”。被派来的人都是小三十的样子。这是有道理的。年纪大的培训了没价值,一般也不愿意来。正值壮年的都是骨干领导,没时间来。刚进单位的新手又没资格来。于是参加培训的就都是这些说绿不绿说黄不黄的边缘人物。云平所在的局有七八十人,算是一个大局,就被派来了两个,她一个,还有一个就是张威。是个男孩子。其实也不小了,比她还大两个月,却因为没结婚,云平就把他看成是男孩子。张威原来在下面的一个所站工作,刚调进局里半年。他在行政处,云平在宣传处,两个人接触不多。要不是这次培训,也就是见面点个头的交情。
成人培训班是个有趣的地方。虽说是有班主任管着,可真要管自然就是笑话了。班委会和支部也都是有的,不过担当的人自己是什么角色到最后都会忘掉。大家基本上都是随性而为。本来已经告别学校已久,现在却梦一般地重新回到了学生的流程,天天扎在一起吃饭,屋挨着屋睡觉,时不时地打打牌聊聊天,这气氛是亲切而迷人的。只要学费交了,课待上不上,结业证总是要发的。下课了就更自由。相好的人一对一对出去,谈得来的几个几个出去。大圈子小圈子都画得滴溜儿圆。这个年龄,眼睛里都经历了些世事,手脚里也略微有了些处世的技巧,是既能够自然分流又知晓同流合污的境界。在这个临时集体里,这个本事是很实用也很适用的,大家也都用得很好。
三十多个同学中,“双胞胎”有四五对。相比于“独生子”的天马行空和自由自在,“双胞胎”之间的关系就显得牵牵绊绊,顾忌繁多,相处的尺寸也就更微妙一些。都是一个单位出来的,离得太远,肯定说不过去。走得太近,也未必都是真心。怎么处得既让外人挑不出什么来也让自己舒服宽松,是个讲究。不过做起来也并不难:多说对方好,决不说对方坏。即便从别人口中听见有关对方的不妥之词也保持缄默,不传不议。但若得知了一些与己无关的私密消息却不妨及时共享和串通一下,对方需要帮助时则必定会量力而行。——这几条平常招数,使到那些平常人身上,是足够了。云平和张威都是知常理的平常人,因此在这些“双胞胎”里,算是处得好的。处得好的直接效果就是:逢到有什么小范围的活动,和云平好的圈子叫云平的时候会叫上张威,和张威好的圈子叫张威的时候也会叫上云平。彼此都给面子,和和气气,光光鲜鲜。这么叫来叫去,云平和张威夹在人群里成双人对,来来往往自然就比以往频繁了许多。聊天的时候,问云平什么,张威知道的,就会替云平代答。问张威什么,云平知道的,也会替张威发言。偶尔两人还会说几句别人都听不懂的关于单位的私房话。如此这般,学业时间还不过半,几场小酒喝下来,他们的情形看着都有些像老夫老妻了。
但两个人的状态还是不一样的。在人群里,云平的话相对还是少。张威有时候说得多些,还会问她:“是不是啊,云平?”云平就答应一声:“谁说不是呢。”张威不说,云平也就决不应和。毕竟是一个单位的,且男女有别,之前又不太密切,话里还是该有些藏掖。将来若是有了什么不合适的言语传到单位,自己也好撇个清爽。这么想着,云平就宁可少说,不去多说。有时候耳听着张威说得要过界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