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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明拿着制服来到保安部,只见一名便衣女警向他示意停步,不能稍越雷池一步。
刘建明环视四周,办公室内空荡荡的,众警员挤在同一角落,一双双焦急的眼睛同时望向杨锦荣的房间。刘建明见状也退到墙角。
从房间突然传出一声嘶叫,是督察陈俊的声音:“你这是要我死?!”
房间的窗垂着百叶窗帘,帘子的铝片并没合上。从某个角度望进去,可以隐约看见室内的情况。
陈俊背向众人,身子颤抖,双手架在前面,估计是握着手枪。
杨锦荣坐在他前面,神态自若,手臂搭在长椅背上,右手轻轻扣着手枪。对陈俊的质问,他置若罔闻。
“杨锦荣,假如我有事,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陈俊咬牙切齿,杨锦荣不以为然地摇头。
机动部队握着盾牌赶到,领头留胡子的男人大喊:“房间内的人,立即放下手枪。”
陈俊知道自己被包围,倍添紧张。
“陈俊督察,杨锦荣总督察,我是机动部队B team队长岳得群,我身上并没有枪械,我现在开门进来。”胡子男人宣告。
岳得群慢慢推开门,刘建明从门缝间瞥见陈俊有所动作,“砰”的一声巨响,陈俊瘫软地向后倒。
在这一瞬间,重叠的影像闪进刘建明的脑海,房间的门变成了升降机的门,中枪倒地的男人,是陈永仁。
刘建明惊悸,手软,杨锦荣的制服堕地。
他感到房间内的杨锦荣,正遥遥地盯视自己。
1个月后的今天,是刘建明重返内务部的日子。
时间是早上7点,刘建明精神奕奕地踏进办公室,久违了的烫贴发型,容光焕发,笔挺西装,今天都能够在他的身上寻获,仿佛时光倒流。
并非如此,近看他挂在襟前的委任证,职位已由一年前的高级督察,晋升为总督察。
假如不善忘,1年前刘建明在高尔夫球练习场会见梁总警司,那是一个升级面试,刘建明说说笑笑便过了关。若非祸从天降,他在9个月前已升为内务部总督察。
刘建明环视四周,办公室内空无一人。他看一眼手表,早上7点。
在这1年间,刘建明患上严重的失眠,噩梦连绵。
他缓步走到自己的房间,门上嵌着自己的名牌。推开门,曙光从窗户透射进室内,他凝视光线中纷飞的微尘,苦笑一下。
刘建明坐进座位,他这才发现在房间的左边放了一个柜子,厚墩墩沉甸甸的,一副非常牢固的模样。柜子的门敞开着,他上前,从中掏出说明书翻阅。
耳畔传来咯咯两声,他抬头望去,张Sir站在门外,手上捧着两杯咖啡。
“重案组送外卖?”他打趣说。
张Sir抿一抿嘴唇,递上一杯咖啡:“由两星期前开始,我与重案组的咖啡便一起调到内务部。”
刘建明接过,没喝一口便搁到桌上:“戒掉了!喝了无法入睡。”说罢,他掏出一个小小的铁盒,晃了晃。
“什么来的?安眠药?”张Sir问。
“类似,镇定剂。”
张Sir深吸一口气:“那件事,还没放下?”
刘建明讪笑:“一个是自己下属,一个是卧底探员,被我下令通缉过的卧底探员。”
“世事难料,在以前我最讨厌内务部,岂料今天给调派了进来。”张Sir凝神望了刘建明一眼,“做人,只要问心无愧便是。”
刘建明的眼珠子跳动了一下,挤出笑脸:“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写报告替你申请调回重案组。”
张Sir瞪他一眼:“嫌弃我吗?我肯调过来,也是看在你的份上呀。”他顿一顿,“其实自黄sir离去后,重案组的人事便变得复杂起来,我不想伤及兄弟间的感情,你明白吗?”
刘建明点点头,看一眼手表:“其他伙计呢?”
“不用干活吗?昨夜他们做到凌晨,看见你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件吗?就等你核批呀!这阵子我们正在调查几宗大案。”
说着张Sir捡起一个活页夹,打开,内里全是陈俊自杀案的资料:“这个督察在旧上司杨锦荣面前自杀,子弹从下颚轰进脑袋,当场死亡。”
刘建明接过活页夹,“当时的房间内只有他两人,one to one situation,口供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保安部搞政治的,几乎任何事情都说是高度机密,录口供有问无答。不过,”张Sir用炯炯的眼神望着刘建明,神秘兮兮地压低声线,“我们知道杨锦荣在陈俊的座位中找到一封信,内里装着一盒录音带。”
张Sir伸手把刘建明手上的活页夹翻到最后一页,一个透明胶袋内载着一盒录音带,4cm长 6cm宽的微型录音带,“你猜带子里录了什么?”
一股不祥的感觉直透刘建明的脊背,他愣怔地凝神望着张Sir,张Sir续说:“是陈俊与韩琛的谈话内容,陈俊原来是韩琛的人!”
刘建明闻言如遭雷击,面色顿时变得铁青。
“喂,你没事吧?”刘建明的惧色过于明显,张Sir不可能察觉不到。
“没事,没事……”他强颜欢笑,“只是没想到除了大B,原来韩琛还在警队中安插了一个陈俊。”
张Sir微微摇头,怔怔地说:“更恐怖的,韩琛的人还不止陈俊一个。”说罢,他再打开另外两个活页夹,当中同样各附有一盒录音带:“除了陈俊,在这几个月来还有几个警员畏罪自杀或失踪,共同点是均发现了他们与韩琛谈话的录音带。”
刘建明想不到韩琛死后仍然阴魂不散,他愈越想越惊慌,捉住张Sir的手臂问:“除了这些,还有发现其他人的录音带吗?啊?”
张Sir吃惊:“据我所知暂时没有。”他好奇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头绪?”
“不,不……”刘建明用双手抹一把脸,叫自己镇定下来,“我只是担心事件会像雪球般越滚越大。”
张Sir抿一抿嘴:“上头的担忧跟你一样,梁Sir在放假前再三叮嘱我们这案件属于高度机密,要尽快找出其他疑犯。”
刘建明大力点头,低头看见一个封面上贴有Yeung Kam Wing的活页夹,捡起打开一看,内里只有一页表格,上面填写了日期、姓名、职位,其他项目均没资料,斜斜盖上红色的CONFIDENTIAL字样。
“杨锦荣是什么人?”他问。
张Sir耸耸肩:“我所知道的,都已显示在这张表格上。”
如谜一般的人物,刘建明想起当日陈俊自杀时,杨锦荣盯视自己的表情。
越是迷糊,他头痛欲裂,用手指压自己的太阳穴,当影像再度清晰起来时,他仿佛看见了杨锦荣把陈俊枪毙的真相。
就像当天自己把陈永仁击毙一样。
“不,不,当天轰陈永仁的是大B,我是怎样了?”他在心中喃喃。
刘建明回过神来,看一眼陈俊的档案,他突然想起一件事,瞥一眼张Sir,随即打了一个电话。
“喂,我是内务部的刘督察,我遗下了一些东西在庶务部,现在可以过来拿吗?啊!好!”说罢,他转身便走。
刘建明神不守舍地来到庶务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走到衣架前,在伸手去寻找陈俊的制服的一剎那,他才发现自己仍拿着陈俊的档案夹。
制服不在衣架上,刘建明转身去搜查办公桌旁的纸皮箱,终于找到,并在口袋中掏出一把钥匙。
正欲离开之际,喀嚓喀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仿佛在预告一场凶兆。门打开,是杨锦荣,手上拿着一个公文袋。
“你就是刘Sir?”他似笑非笑地问。
刘建明点点头。
杨锦荣自我介绍,解释自己早先申请了一个车位。
也搞不清楚刘建明是心虚,还是习惯了庶务部的工作,他说了句稍等,便俯前敲打计算机键盘,替杨锦荣查看。
“车位我在一个月前已经打了报告,我不是要催促你,不过想知道究竟要等候多久?”
刘建明瞥他一眼:“杨Sir,其实我从今天起就到内务部。”
“我知道,刘—建—明—总—督—察,”杨锦荣把字一个一个吐出,凝神望着他,充满弦外之音,“其实庶务部的同事也叫我找你,说你会比较清楚。”
刘建明不跟他纠缠:“你的申请其实在一个星期前已经办妥,只是找不着你。”
“是吗?真的不好意思,”他再次展露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放了1整个月的假期,被内务部调……呀!差点忘了你是内务部的。”
刘建明没有反应。
“怎么样?今天来调查庶务部?”
刘建明向桌上的制服扬一扬脸:“拿回这个罢了。”
“督察制服?”他抬眼望他。
刘建明一怔,轻轻泛起一个微笑,反守为攻:“陈督察的制服,就是在你面前自杀的那位,他跟随了你这么多年,去得这样突然,你没什么吧?”
杨锦荣神态自若:“不是已经close file了吗?”
“当然,否则你今天大概仍在放假。”
杨锦荣微微垂头,凝视半盖在制服下的档案夹:“麻烦你了,车位在三楼A6,对吗?”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起,刘建明接听,是张Sir。
“刘Sir,手足们调查到一些线索。陈俊居住的千尺豪宅,属一间名叫金菊投资有限公司的物业,公司由沈澄持有,相信就是那个内地的黑帮沈澄。”
刘建明握着听筒,一言不发。杨锦荣咬了咬下唇,视线没离开过他。
“还有,陈俊是警队的保龄球队成员,常到南华会练习,前天手足去那里查问,陈俊在那儿有一个贮物柜,今早法院出了搜查令,柜里藏了几张相片,相片中的两人,竟然是沈澄与杨锦荣!”
刘建明愣怔,陷入沉思。
约在1年多前,韩琛曾经向他探问过沈澄的底细……
陈俊是韩琛的人,韩琛与沈澄有关,想不到杨锦荣与沈澄也有关连。那么说,难道四个人全是一伙的?难道……杨锦荣也是韩琛的人?
刘建明几乎无法掩饰心中的恐惧,怔怔地直视杨锦荣,杨锦荣在这刻却轻松地向他挥挥手,转身走了。
目送身穿笔挺西装的杨锦荣逐渐走远,看着他轻快地用公文袋拍打腿侧,这背影,令刘建明想起一个似曾相识的人。
忽然,杨锦荣的脚步慢了下来,抬头,回身,有点茫然地望他:“我们在这之前……是否见过面?”
由于美德而出色是一回事,由于恶道而著名那完全是另一回事。
—— 伊索(古希腊)
忘记了是谁告诉我,还是从哪出警匪电影或哪本书中看到,说愿意接受卧底任务的警员,全部压根儿都是犯贱的人。
表面上,他们堂而皇之的理由是为了行侠仗义除恶扬善,不惜深入虎穴;实际上,他们感到被人忽视,被社会离弃,因此才孤注一掷,走上孤独的路,回头一脸忧郁地跟别人说:“谁能明白我?”然后顿一顿,补充一句:“还有,是我主动离开你们,不是你们离弃我。”
更严重的例子,是那些患有忧郁症的人。
他们感到厌世,感到讨厌自己,因此想方设法去翻天覆地,去把自己虐待,去把自己为难。
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家伙吗?说不定,我的暴力倾向正好反映出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吧。
那人、那书或那电影还说,做卧底等于被绑架,然而绑架你的不是黑社会,而是你的上司。
你是人质,对你作出诸多勒索的人,就是你的好上司,他是绑匪。
大约在我跟随了傻强3年后,我曾经向黄Sir认真地提出辞职。
“你耐心一点吧,韩琛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他并非针对你。”黄Sir不耐烦地说。
“3年了!老板!我跟随那个傻强3年,一筹莫展,虽说韩琛在这一年间偶然也会找我试货,但平时他连看也没看我一眼。”我愤慨,“当初他安排我跟傻强,摆明就是对我有戒心,我是倪家的死剩种呀,他怎会不怕我找他报仇?”
黄Sir吸一口气,没好气地说:“假如韩琛顾忌你,当初就不会把你留下。”他看一眼手表,“我要走了,别胡思乱想。”
“走?!你奶奶的你今天不说清楚,我明天就不干!”我光火,“你当我是3岁小朋友吗?他当年留下我只是为了服众,公告天下连倪坤的儿子、倪永孝的弟弟也对他惟命是从。韩琛会对我不顾忌?你以为每一个人都像我这样白痴,对着杀父杀兄的仇人还可以有说有笑吗?”
我越想越冒火,把手上的啤酒瓶大力掷向石屎墙:“操——!”
黄Sir眉头深锁,咬一咬牙;“你对我态度好些可以吗?信不信我明天回警署把你的档案删除,那打后便大家都不用烦!”
我一怔,被气得几乎说不出话:“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黄Sir知道自己失言,示弱,低声下气解释:“我只是说说吧,你说‘操’难道你真的要操我吗?”
“脱下裤子!”我指着他。
他也怒了,青筋暴跳:“来真的吗?”
“是!”
“好呀!你先脱!”他扬起脸。
“我脱了你脱不脱?”
“脱!”
“不,你这个老奸巨猾,一起脱!”说罢,我从裤头圈子里抽出皮带,松开皮带扣,“怎样?来呀!”
黄Sir不发一言,低头也把皮带扣松开,抬头瞪我:“来呀,继续呀!”
“怕你不成?”
我把裤头钮扣松开,他照办。
在四下无人的天台上,我和黄Sir各握着裤头互瞪,一阵寒风吹来,卷起尘土,以及一个粉红色的手提胶袋。胶袋掠过我们的中央,差点儿扑到我的脸上。
气氛相当萧瑟,像两个高手正在对峙,可比斗的方式是脱裤子。
我看着面前一脸严肃身形魁梧的他,却滑稽地用左右拇指与食指牵住裤头,我终于忍俊不禁。
他也顿时爆出笑声。
两个年龄加起来超过70岁的小男人,再次一笑泯恩仇。
“认得我吗?”
曾经在牢狱中遇上一个约30岁、染一头白发的男人,他这样问我。
我茫然地望着他,思忖良久,毫无头绪。
他说他在数年前拘捕过我,在一次集体殴斗中。
我再努力地想,脑海仍然空荡荡。
“你当过警察?”我问。
他没反应,吸一口香烟:“还当了3年卧底。”
我心一凛,提高戒备,嗤笑一声:“你在说笑吧?做卧底也可以跟人说的吗?”
他笑得更响亮:“因为我不再是卧底,我现在是彻头彻尾的一个黑社会。”
我的眼珠子转了一圈;“你是说真的?”
他定眼看我:“我像在说笑吗?”
接着,他跟我诉说了自己的故事,千篇一律老掉牙的卧底故事。
“为何当初要接受任务?”我开始相信他。
他沉吟良久:“任性吧。”
我没作声,他继续说:“给上司赞赏几句,便飘飘然地以为自己是救世主,能人所不能,哈!现在回想只是一个骗局吧,与那些黑社会老大哄骗无知少年去赴汤蹈火根本没两样。”
“但是……可以脱离吗?”
“你说脱离警队?”他诧异。
我点头。
“哈!你这问题真够奇怪,难道要做坏人也要警务处长批准吗?他们又不敢杀人灭口。”
我垂眼傻笑一声,的确,是我想得太复杂。
当我再抬眼望他时,只见他幽幽地凝视着我,持续地。
“要过的就只有这一关,”说罢,他按着自己的胸口,半晌,“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要葬心,也不是太难。”
我没作声。
他露出苦涩的笑容,悠然站起:“算了吧,我经历过的非人生活,你根本不会明白。”
他离去后,剩下我一人在篮球场一角呆坐,头上猛烈的阳光令我头晕目眩。稍后,我真的晕倒了,监狱医生说我轻度中暑。
这段往事,是我在那天离开警署后,在车上想起的。
那天我因为打伤沈亮而被捕,然后在问话房被杨锦荣的手下围着殴打。在离去时,杨锦荣问了我同样的问题。
“认得我吗?”
我突发奇想。
一个卧底探员可以埋没良心去成为黑社会分子,那么,假如在警队中有卧底黑社会分子,他会不会有一天良心发现,洗心革面去成为一个真正的警察?
“看完医生春风满面,笑得像头烹熟了的狗,怎样,她说你明天就要死呀?”傻强驾着车,问身旁的陈永仁。
他笑得合不拢嘴:“没什么,那个八婆说我可能患有精神分裂。”
傻强大力点头:“对呀,她说得对。”
陈永仁不以为然;“她还说要催眠我,哈!以为自己是大卫高柏飞?”
傻强瞥他一眼:“错!是弗洛依德。”他娓娓而谈,“心理学家说,透过催眠能够进入人类的潜意识,在潜意识的世界可以了解一个人的黑暗面,有助治疗潜藏的心理创伤,还可以寻找出图像记忆,发掘脑部潜能……”
傻强转头望陈永仁,发现他呆呆地望着自己。
“干吗?我说得不对吗?”傻强问。
“你从哪里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