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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善意地微笑着:“一起来听吧,我们的目标,就是穿过兰谷。如果凑巧能得到杨天大侠的线索,一定会派人返回通知你。”
蒋家兄弟可能已经习惯了在许多人面前讲述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一开口便绘声绘色,像是说书人在开场登台:“三十多年前,初冬,我们兄弟俩被人追杀,一路逃进深山,靠猎杀山鸡和野兔为食物,一直躲藏着。仇家守在山外,扬言要死等到年后开春,一定要取我们的人头。没办法,我们一直向深山里走,直到有一天,发现了一条生着两条翅膀的怪蛇。当时,我们又冷又饿,找了个山洞,把这条两米长的冻僵了的怪蛇烧熟,填进了肚子。”
为了钱和名声,他们应该已经把这些素材加工了很多次,开篇便直入整体,提到了兰谷里的飞蛇。
何寄裳并没走进来,只是倚着门框,向南远眺。
“我们一路走,就发现了更多的怪蛇,路边、溪旁、山石下面、树枝上,到处都有,并且全部是已经冻僵或者冻得半死。老一辈说,怪蛇出没的地方会藏有宝贝,它们就是看守宝物的灵神。反正不能出山,我们就沿着山谷一直走下去。出了山谷不远,在一大段悬崖峭壁上,盖着一间圆形的石屋,连门口也是圆形的,不过并没有门。当时天上飘着小雪,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钻了进去。”
李尊耳眯着眼睛微笑着,显得非常得意,这些故事他曾亲笔记录过,想必也经过了自己凭想象进行的“艺术加工”。可想而知,当别人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编译”过的作品时,这个迂腐的老乡村教师有多么得意。
“那是什么?那石屋就是天梯?”何寄裳忽然问了一句,扭过脸来。
蒋光大笑:“当然是!石屋上凿着红字,我们虽然不认识那些弯弯曲曲的字,但照着抄下来的心眼还是有的。拿回来给老李看,他学问高,认得是‘天梯’两个字。”
李尊耳故作优雅地点头,对何寄裳的提问不屑一顾。
“路上呢?什么都没遇到,就这么平平安安过了兰谷?”何寄裳的语气也很奇怪,充满了嘲弄。
蒋光一愣:“路上?你什么意思?”
满屋的人视线同时落在何寄裳身上,特别是蒋光、蒋亮、李尊耳三个,脸上带着愤怒,仿佛对任何敢于怀疑这段经历的人,他们都会嗤之以鼻、大为光火。
何寄裳缓缓摇头:“我没什么意思,你可以继续了。到了天梯,又能怎么样?难道可以上天入地,为所欲为?”
我明白,她所知道的情况必定跟蒋家兄弟讲的有所不同,而且是云泥之别,所以才会用这种语调说话。其实,以她的身法和做事方法,已经很给蒋家兄弟面子了,护寨神就在附近,只要她一声呼哨,蒋家兄弟只怕立刻就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蒋先生,请继续。”我挥了一下手臂,让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回来。
蒋光有些走神,蒋亮接替他说下去:“我们进了石屋,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忽然之间,地面急速下降,像是突然掉进了深井里,无抓无挠地往下落。我们没有表,不清楚落了多久,眼前再次能看到东西的时候,已经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对面,就是一座古代宫殿,门口上方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的字经老李辨认,就是‘阿房宫’这个名字。”
蒋亮的口才明显不如哥哥,把最惊心动魄的这一段说得寡然无味。
说老实话,这是一个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探险故事。怪物、深井、地下宫殿、秦始皇阿房宫……据说秦始皇并吞六国之后,曾把齐、楚、燕、韩、赵、魏六国都城的财宝全部搜刮一空,汗牛充栋地搬运到骊山阿房宫中。如果蒋家兄弟所到之处也是“阿房宫”,里面的宝贝可想而知。
李尊耳极为傲慢地轻轻咳嗽了一声:“接下来的情况,可否由老朽代为补充?”
他的思想,或许仍旧停留在“尊孔尊孟、之乎者也”的年代,所以,往往以自我为中心,不管现实环境如何。
李康拉了拉他的衣襟,不停地使颜色给他。
李尊耳不悦地扭头呵斥:“康儿,他们的经历,都是我亲笔写下来的,一字一句誊录,难道我就不应该一起青史留名吗?”
飞鹰大声问:“后来呢?你们什么都没拿,只取了一只指北针出来?金子呢?夜明珠呢?古剑呢?难道其他什么都没有?我不信!”
入宝山而空手回,是最令人扼腕叹息的事,以飞鹰的个性,但凡发现了有价值的古墓,必须得洗劫一空才算尽兴。
蒋亮回答:“里面只找到这个,所有的屋子都走遍了,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我们走得累了,重新回到进入广场的圆屋子里,然后就又升上地面,退了回来。所有的经历,就是这么多。”
何寄裳冷笑起来:“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难道别人会凭这一点点资料就相信你们?笑话!”
蒋光不耐烦地瞪着她:“丑八怪你懂什么?滚一边去。我在跟风先生说话,其他人不拿钱免费听,哪里来的这么多毛病。”
这些话都曾在李尊耳的笔记上详细出现过,而且还有很多添油加醋的渲染篇章,比如形容阿房宫的金碧辉煌、连绵广袤等等。
蒋家兄弟不过是咸阳城外的乡下武师,他们了解到的江湖,不过是市井无赖撒泼打架的内容,真正能在瞬息间取人性命的高手,一个都没见识过。以他们的思想,现在是光天化日下的法制社会,谁也不敢抬手杀人。所以,他们敢于对任何人发脾气,根本不动脑子想想飞鹰、何寄裳是什么人。
兰谷中的飞蛇也会冻僵?这可是件怪事。早知如此,等山里下过大雪之后再进发,岂不省了一切麻烦?
何寄裳不理睬蒋光的无礼,淡淡一笑:“护寨神已经好长时间没吃东西了,我去看一下。”转身下了台阶,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风先生,该说的都说完了,支票给我,咱们两清了吧!我们兄弟这就出山,与探险队没有任何关系。”蒋光态度很明显,他只对钱感兴趣,谁失踪、谁昏迷都与他没关系。
“我们该单独谈谈价格问题,楼上说话可以吗?”我起身,做了个“楼上请”的手势。
李尊耳突然涨红了脸,激动地站起来:“难道、难道没有我的份?要不是我一字一句地誊写下来,要不是康儿认识了苏伦小姐牵线搭桥,他们能拿到这么高的酬金?怎么说也得有我们父子的一份,否则、否则我就告你们去……”
看得出,他是个很固执的人,而且对金钱的追求并不因为行将就木而削减。
蒋光、蒋亮大步上楼,踩得楼梯咚咚乱响。
李尊耳抢在我前面,就要上楼,我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李老爹,你要多少钱?说个数给我,我绝不还价。”
实在不想跟这样又老又顽固的人辩理,他搅在里面,只会坏事。
“苏伦小姐说,探险结束后,给我五万人民币。我有本蝌蚪文的古书,她同样出价五万,现在她不见了,这些钱怎么算?我的书卖给谁?”李尊耳急促地叫着,鼻孔、嘴角不停地喷出热气,像一匹疲倦老迈的马。
我招呼李康扶住他,同时微笑着许诺:“我会给你五十万,不过有个条件,你在这里安心等着,无论探险能不能成功,这笔钱都会在三天之内打入你的银行账户。古书要不要都可以,不过我和苏伦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
他记录下的那些东西基本没有实际意义,但诚如他刚才所说,如果不是李康从中牵线搭桥,这次探险根本无从开始。
“君子一言?”他抬起右掌,举在空中。
我也抬起手,跟他连击三掌:“驷马难追。”
李尊耳接着从怀里抖抖瑟瑟地取了一个褐色的油纸包出来,双手递给我:“风先生,咱们已经击掌为誓了,我相信你的人品,所以古书提前交给你。我们李家人最讲诚信,你可不能骗我,好不好?”
他的表情非常严肃,仿佛手里托着的是价值连城的传家之宝一般。
我接过油纸包,捏了捏,里面应该是本大约在一百页左右的线装书。西安附近,古书造假作坊遍地都是,所谓的“孤本古书”往往只要三块钱人民币一本,专门拿来骗外国人的钱,已经成了一种大家默认的“潜规则”。
“放心。”我把油纸包转手交给飞鹰,请他代为保管,马上上楼。
蒋家兄弟都抱着胳膊站在窗口,一副成竹在胸的架势。江湖人最讲究“强龙不压地头蛇”,但他们这样的人物,实在连地头蛇都算不上。
“说吧,除了刚刚讲过的,你们还对苏伦说了什么?”我开门见山。
“什么?”蒋光一愣,气咻咻地瞪着我,像是随时都会冲上来低头顶人的山羊。
“如果没有其他更隐秘的内容,苏伦是不会贸然进山来的。明人不说暗话,都说出来,我会给你们一个合适的价钱。”我不想多说废话,没有那么多时间可浪费。
“没有了,我知道的都说了,给钱吧!”蒋光斜眼瞟着我,脚下移动,慢慢靠过来。
以我对苏伦的了解,在没有七分把握前,她不会执意去做任何一件事。单凭蒋家兄弟刚才的简单讲述,连到达阿房宫的路径、进入阿房宫的见闻都没说明白,怎么可能展开行动?
“别动手,免得伤了——”我出声阻止蒋光的愚蠢行动,但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大吼一声,双掌猛拍我的肩膀。蒋亮则从另一个方向,伏地而进,双手变为虎爪,扣向我的腰间。
我没弄明白这两个人是什么想法,索性提气护身,任由他们得手。
第二部 一笑倾城 第二部 一笑倾城 5连环杀戮
( 本章字数:8645 更新时间:2009…7…16 17:50:52)
一招便制住了我,蒋光很是意外,咧着嘴大笑:“嗯?这家伙,武功这么差?苏伦小姐说,他是什么‘埃及无敌英雄’,我看真是太稀松了。要咱们兄弟去埃及的话,弄不好也能混个什么英雄之类的。”
蒋亮叹了口气:“马帮那边接应的人呢?怎么还不出现——”
蒋光压低了嗓音:“对了,最好要他们对付飞鹰和飞月,外面那队人身手都很厉害,咱们还是老老实实躲在这里,等飞鹰的人马都被消灭掉,再出去不迟。”
“你们兄弟给西南马帮收买了?抑或本来就属于马帮的手下?”我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西南马帮偏安一隅,做自己的生意赚自己的钱就够了,何必出手管别人的闲事?消灭了探险队和飞鹰的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对,是收买。马帮答应我们兄弟,只要把探险队带进山,就能得到一百万人民币。每次都是这么多,现在你该明白,我们兄弟跟李家父子的不同了吧?他们只知道卖东西赚钱,而我们,则是卖人赚钱。这么多年来,我们卖人的总收入已经是个非常巨大的数字,你猜都猜不到,呵呵呵呵……”
蒋光露出了本来面目,双眼里闪现着贪婪的光芒。
“那些传说,都是假的,都是马帮的人替你们编出来的?苏伦呢?是不是落在马帮手里了?”我的心突然一宽,如果是给马帮的人抓了,以她随机应变的智慧,至少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蒋亮放开了我,警觉地向窗外张望了一会儿,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把短枪,熟练地推弹上膛,悄悄回到楼梯口的位置。北少林“虎爪功”最厉害的一点是能够抓断人的筋脉,令对手腰部以下瞬间瘫痪。按照他刚刚爆发出的巨大力量,大概是觉得已经令我丧失了行动能力。
“不,你猜错了。”蒋光显得有些情绪低落。
蒋亮不甘寂寞地插嘴:“那些传说都是真的,但是到过阿房宫的,不是我们,而是‘空空小生’。你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吗?”
我点点头,“空空小生”在江湖上消失之前,名列“盗墓高手榜”第二十五位,广东佛山人,据说跟当年轰动一时的“广东十虎”和南少林五枚大师都很有渊源,最拿手的武功是“缩骨法”和“龟息功”。
“空空小生进过兰谷,很不幸,当他精疲力竭地出来时,遇到了我们哥俩,又被哄骗喝下了‘十方软筋散’,所以,任何武功都发挥不出来。为了活命,他把那一次的盗墓过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于是,他的盗墓故事顺理成章地变成了蒋家兄弟探险的经历,背囊里的指北针也落在我们手里。当然,作为一个天下闻名的盗墓贼,他不可能只带这么一点东西出来,还有一柄白玉雕琢成的钥匙、一柄很短的青铜匕首。不过,这两样东西,我已经卖给了尼泊尔人,可惜价格太低了,那个尼泊尔和尚真够吝啬的,说死说活才给了五万人民币。”
蒋亮口沫横飞地说着,几乎忘掉了自己的正事。
我最关心苏伦的下落,追问了一句:“以前被那传说所吸引的探险队都死光了?”
蒋光毫不犹豫地点头:“对,从空空小生之后,我们学会了骗人、杀人,以此换取马帮给的大把钞票,但这一次实在糟糕,连我们也不知道那写满符咒的石墙是如何出现的,然后苏伦和席勒同时失踪,接着席勒昏迷,这一切,把我们都弄愣了。所以现在——我们要结束最后一次卖人行动,带着所有的钱逃到尼泊尔去,买两个大农庄,开开心心地过完余生。”
其实,他们已经过了六十岁,就算再风光畅快,也不过还有三十年好活而已。
窗外阳光灿烂,谁也不会预料到转眼间西南马帮的人马就要砍杀进来。村寨的门口,飞鹰的手下正坐在石头上晒太阳,抽烟聊天、说说笑笑,连起码的警戒都没有。
“还有没有得谈?杀这么多人有必要吗?”历年历代的江湖,因宝藏引起的杀戮一波接着一波,此起彼伏,从未停息过。我不想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大家还为了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金银珠宝而自相残杀。
蒋光无奈地摇摇头:“这些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时时处处都需要钱,有钱才能有一切。马帮已经给了我们几百万,既然踏足在这个泥潭里,退是退不回去了。”
蒋亮的枪陡然举起来,指向楼梯口。那边探头出来的,竟然是李家父子,李康错愕地看着蒋亮手里的枪,眼睛瞪得滚圆,双手下意识地高举过头顶。
从窗口里看,飞鹰、飞月、梁威已经下了石阶,融入到那些谈天说笑的队员们中去了。
“老朽说——”李尊耳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抬头发现蒋亮虎视眈眈的样子,“啊”的一声张大了嘴瘫在地上。
“你看,我没想杀他们,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你让我怎么办?”蒋光狞笑起来,嚓的一响,他掌心里亮出一柄尖锐的匕首,向李尊耳逼过去。
“你干什么?想杀我,还有没有王法?光天化日之下……”李尊耳嗫嚅地辩白着。
匕首上反射出的光,落在屋顶的交叉横梁上,我忽然觉得这情景有些熟悉。如果木楼与寻福园的别墅都是大哥所建,又选取了同样的横梁十字交叉的建筑方式,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他可以在寻福园别墅的横梁上悬挂一个罗盘,这里呢?会不会也曾挂过别的东西?
一瞬间的失神,让我忘记了眼前即将发生的事,专心致志地仰面向上,盯着那一点光影。
“老李,对不住,朋友一场,今天别怪我手黑,要怪只怪你们爷儿俩太不识相,自己跑过来找死。”匕首一晃,梁顶上的光斑消失了,我向前跨了一步,伸手一抓,那柄匕首已经落在我手心里。
“这不过是市场上最粗糙的仿制品,下一次真想杀人的话,记得要找一柄刚性好点的匕首,知道吗?”我右手发力一弹,匕首直射梁顶,钉在横梁的十字交叉点上。
“喀啦”一声,蒋亮的食指扣动了扳机,只是我先他一步按住了锁住弹匣的机簧,刷的一声,弹夹退出,夹在我两指之间。小指轻挑,又替他关闭了保险栓,扳机只进行了三分之一便被卡住。
对付他们这种人物,一只手足够,如果不是为了获得真相,早就施以重手了。
李康欣喜地叫起来:“风先生真是好身手!”
从枪口刀尖上救了他们父子性命下来,我并不觉得有多么兴奋。西南马帮是丛林里最顽固、最庞大的一支势力,如果他们打算介入,便没有什么人能够阻止。
李尊耳缓缓爬起来,指着蒋光的额头连连叹息:“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我那么相信你们兄弟,帮你们著书立说,还让康儿积极地联系探险队,你们……你们……”陡然间,蒋光额头上射出一道手指粗细的血箭,直喷在李尊耳的眉心。
“这是什么?”李尊耳抬手去抹。
“嗤嗤嗤”三声,蒋亮的眉心、胸口、丹田同时喷出三条血箭,二楼上顿时充满了血腥气。
我大声疾呼:“退后,快退后——”
刹那间,我已经明白在蒋光、蒋亮身上,必定出现了什么诡谲莫名的变化。丛林本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