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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住。”
虽然知道这个拾儿有古怪,可是秋秋现在还拿不定主意面前这个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象从前在修缘山时一样,有魔物占据了拾儿的身体?
还是……
不等她想出头绪来,那个拾儿又往前走了一步,竟然自己撞上了剑尖。
秋秋双目圆睁,眼见着剑刃刺进了拾儿的胸口。
那声音象是撕破布帛的响动。
秋秋怔住了。火儿却毫不客气,往对面那人的面目直扑过去,狠狠的张嘴便咬。
虽然胸口中剑。可是却不见有血流出来,再被火儿这么一扑,秋秋对面的那个拾儿象是朽木一样重重的倒了下去。
秋秋持剑而立,她的手抖的厉害。
如果这真的是拾儿的身体,只是暂时被什么人操纵了。她这一下……岂不是她亲手把拾儿杀了?
这么一想,她的心仿佛被摘去了一样,整个胸腔空荡荡的,风一吹,整个人都要站不住。
火儿还巴在那个人的脸上,回头朝秋秋呜呜的叫了一声。
秋秋定定神。咬咬牙才敢低头去探查。
她想去摸一下脉博,可是没等她的手指触到人,地下那人迅速粉化坍塌。变成了一堆乌黑焦碎的灰烬。
这……
秋秋大着胆子捏了一点灰,在手心里捻了一下。
不是!
她一下子来了精神。
这不是真人!
这明明是木头烧化了的炭烬。
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东西从哪儿冒出来的?
不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不是拾儿。她没有亲手杀了自己的……
自己的……
秋秋抬起手,摸了一下胸口。
没有刚才那一下。她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是经历了刚才那惊心魂魄的一刻,她突然明白了拾儿在她心中的地位。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已经在她心中的份量这么重了。
刚才以为自己杀了他的那一刻,竟然有一种万念俱灰的空洞和绝望。
没了他,她的生命突然间就被剥去了所有的光亮,变得漆黑一片。
秋秋定定神,现在可不是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的时候。握着剑,几步进了那间破败的屋子。
屋里还燃着那堆火,可是刚才她出去时在火堆边的拾儿却不见了。
不能慌,不要慌。
秋秋深吸了口气,片刻间就想通了前因后果。
以拾儿的本事,绝不可能有谁能鸦雀不惊的把他打倒更不要说是掳走。她就离着十几步,虽然有断墙隔了视线,绝不会什么都没发觉。
拾儿也不会离开她而不说一声。
这一次,就象在试炼洞的第一层的时候一样。
他们那时候就是毫无征兆的被分隔开了。
是试炼洞又在搞鬼。
想通了这一点秋秋就不怕了。
但这次和上次又有不同。
刚才被她刺中的那个假货是哪儿来的?也是一种试炼吗?
109 真假
火儿在秋秋的掌心舔了舔,似乎知道她心里不安,在安慰她一样。它的小舌头热乎乎软乎乎的,被他舔过的掌心微微发痒。
“我没事儿。”秋秋摸摸它的脑袋,又摸出块肉干喂它:“刚才多亏了你,那就是个假货,还是你认得清楚。”
火儿象是知道秋秋在夸它一样,颇为得意的摇晃脑袋,咬着肉干在那儿磨牙。
幸好有火儿陪她,要不然这废墟里十分安静,秋秋一个人站这儿难免心里发毛。
当初在试炼洞的第一层时,她莫名的就不见了,拾儿心里肯定也不安生吧?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着她提心吊胆了。
秋秋从乾坤袋里取出阵石和符纸,简单的布了一个阵法。
这阵法什么旁的用处,只不过有人触动能起个示警的作用。
火儿缠在她的手腕上,刚才的事情大概也消耗了它许多精力,现在终于老实下来不再动弹,小身体轻微的一起一伏,应该是睡着了。
秋秋并没打算现在就乱走乱撞,天还没亮,拾儿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她也不知道,再说还有管卫。
虽然秋秋心里隐约猜测着,管卫说不定也会遇到点什么麻烦,未必回得来。
她在这儿守到天亮,如果到时候还是没动静,那两个人也不回来,她当然不会再原地待着不动。
秋秋盘膝坐下来,把脑海中乱纷纷的念头一一排遣出去。
不过一转眼看见院子里地下那堆黑炭灰,秋秋觉得这心真的不容易安静。
如果她刚才没发觉这个拾儿是假的。事情会怎么样?
这截焦炭幻化的假人一直想接近她,如果她没拒绝,他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这么一想秋秋真的觉得又惊惧又有些恶心。
“静秋?”
秋秋站起身来,管卫一身黑衣。象是直接从夜色中走出来一样,直接穿过院子走到她面前。
秋秋戒备地看着他。
这个管卫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可得睁大眼看清楚。
而管卫的目光却没落在秋秋身上,却看向她的身后。
秋秋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身后可能有什么不妥,可是她要是回头去看。又不能保证眼前这个人可靠安全。
不过不用回头,她眼角的余光已经看见,有个人往前走了一步,和她并肩而立,对管卫说:“管兄。”
秋秋忍不住微微转头去看,而身边的那人也正转头看她,脸上露出惊骇的神色。
“你是谁?”
对方比秋秋还先开口质问。
秋秋同样的一句话哽在了喉咙里。
眼前这个人,竟然是她自己!
一样的相貌,一样的打扮。连神情语气都没有半分不同。
就好象有人在她面前摆了面镜子。映出来秋秋自己的影子。
现在她已经从气息、眼神上头认出来眼前这个是真的管卫了。
但是现在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自己居然被人假冒了。
“管兄,”秋秋觉得嗓子发涩,旁边凭空多了一个自己。这感觉让人毛骨悚然。
身边那一个也说:“管兄,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她一定是鬼怪吧?”
秋秋睁大眼,这可是倒打一耙啊?不,这是恶人先告状。
管卫的目光从秋秋脸上移到她身旁的那个女子身上,然后又缓缓的移回来。
秋秋不知道他看出什么没有。
就在这一刹那间管卫出了手。
秋秋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管卫的剑黑沉沉的,一点光亮都没有。在这样的暗夜之中,就象一道无形无影的风刮了过去。
身旁那个秋秋的头颅飞了出去,无头的身躯还没来及倒地就已经焦黑碎裂。
秋秋嘴半张着,好一会儿才合拢。
“这……你分得出来?”
管卫看她一眼,似乎秋秋的问题很奇怪一样。
“那是自然。”
秋秋忙问:“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刚才到院子里去练了会儿剑,拾儿就不见了。不,是一个假的拾儿出现了,还撞在了我的剑上……”
不是她表达能力太弱,实在是今天晚上这事儿太邪门了。
“我知道,我刚刚也撞见了一个假的少主。”
秋秋好奇地问:“你怎么分辨真假的?”
“一看就知道了。”
秋秋默然,说得这么轻松,敢情您大爷的眼都是X射线啊,才能一看就知道。
管卫下手够快也够狠,那个假货顶着秋秋一样脸,说话也是一样的声音,管卫说杀就杀,一剑过去直接把头都砍下来了,看得秋秋很是惊悚。
要是管卫认错了,刚才那一剑是冲着自己来的——现在脑袋搬家的人就是她了吧?
秋秋觉得脖子后面凉嗖嗖的,真是没有安全感。
当然这怪不得管卫,还是那假货实在太坑爹了,突然间就冒了出来,秋秋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
管卫的眼力比她可强多了,她刚才可是差点儿上了当,还把火儿叫出来确定,知道那个拾儿是假的。
可是真的拾儿哪去了?
秋秋只能感觉得到他的大致方位,那感觉时隐时现的并不是很稳定。
“这座城白天看就让人觉得很荒凉,晚上这种感觉更强烈。你有没有发现,这城里没有什么飞禽走兽,连小一些的蛇虫鼠蚁都没有见?”
他不说秋秋还真没注意。
果然这样,这城里寂静的过了头。
是不正常。
秋秋问他:“我们怎么办?是留在这儿等拾儿回来找我们?还是去找他?”
“先不忙去。”
管卫弯下腰去研究那堆黑灰,秋秋是多看一眼都觉得惊悚,不知道他能看出什么来。
“这……这是什么?”
管卫看得很仔细:“这里头并没有什么古怪。”
切,还以为他能看出什么来呢。
等等,没古怪……这东西是怎么幻化成人的?总不见得路边随便一根木头就可以变成人的模样,还能动弹,能说话,能哄骗人上当。
这没古怪才是最大的古怪呢。
110 梦魇
秋秋同时还注意到了一点,这些碎掉的象烧焦梁木一样的东西,在这座城里可着实不少。有被烧毁的房舍的地方,大概就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如果每个房子里都会冒出这种东西来——那可一点儿都不有趣了。
虽然现在看着那灰烬也让人觉得心里膈应。喉咙里跟卡了个什么东西一样,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怎么想都不舒服。
每个人在这世上都是独一无二的,不管谁看到自己被山寨了一把,还在面前被杀掉,这可不是什么愉快经历。
秋秋还是比较好奇管卫是怎么一眼就辨别出真假的。让她自己说,她都说不出她和那个山寨货有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区别。当然,她有火儿,这小家伙比较难假冒。可是刚才火儿都没来及登场管卫就把假货给干掉了,那速度简直是迅雷不及掩耳。
管卫盘膝坐在火堆的一边,一手拄剑,长长的头发用一条和衣裳一样漆黑的发带系起,垂着眼帘调息运功。秋秋抱着膝坐在火堆一边,头微微歪着,象是睡着了。
管卫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怎么说呢?
刚才,秋秋问他是怎么一眼看出真假的,他的确说不上来。
第一眼看到,心里就知道那个假的,没有理由。
秋秋睡得并不踏实。
几乎是刚阖上眼的功夫,她就发现自己陷入了梦境。
模模糊糊,心里隐约有几分明白,可是又无法摆脱眼前的一切。
她坐在一乘小轿小面,两边的帘子都卷了起来,可以清楚的看见外面是暮春天气,柳絮轻飘飘的飞得漫天都是。
有那么小小的一团,飞进了轿子里头。
雪白的。软茸茸的。
她看见自己伸出手去接住了那团柳絮,不多会儿,柳絮在手里被搓成了一条细细的线,也到了下轿的时候。
庭院并不算大,桃花开到了尾声,绚丽得有些糜废气息。
她心里想着,终于是到家了……
心里那一点小小的不安,就被她完全抛开了。
敞开的窗子里,有人正在窗下写字,她隔着窗子看了一眼。窗里那人抬头向她笑笑,她也笑笑,有些羞涩。
这个人应该是她的相公……可是为什么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不屑一顾的说“这人谁啊?根本不认识他啊”这样的话。
“回来了?”
她点头应了声:“是啊。”
“亲事办得热闹吗?”
“很是热闹。宾客满堂,流水席都摆到街上了。”她走进屋里头,洗了手,挽起袖子替他磨墨。
“累着了吧?我又病着没法儿陪你同去。”
“也不觉得累,那儿也热闹得过了头。锣鼓鞭炮震得人头疼,到现在我还觉得耳边嗡嗡的响呢。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儿,我也不想去了。”
身旁的人微笑,似乎是看穿了她的言不由衷一样。
这种平实而安静的幸福,就是别人说的岁月静好那种感觉吧?
可是……还是觉得哪儿不对劲。
写字的那个人,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两只手一起磨墨。
他的手修长,她的手指纤细。轻轻的,均匀的一。一圈一圈的研着,墨汁缓缓的沾水化开,快要漫出砚台的边缘。
红袖添香,夫唱妇随。
就是不对劲。
秋秋磨墨的手停了下来,放下了墨条。
不。不对。
这不是她的生活,身旁的这个男人他也不认得!
这是梦魇吧?
一想到这儿。身周的一切突然变了模样。鲜红的血从男人额头一下就淌下来,流了满面。四周燃起了大火,有人慌乱的呼号奔跑。
她想动,可是却动不了。
头顶一根断了的梁柱拖着火舌朝她砸了下来。
秋秋猛然睁开眼睛。
管卫查觉到她气息急促,一只手正按在她的背上,助她调理气息。
“怎么了?”
“噩梦。”秋秋定定神。
这不寻常。
修道的人其实是很少做梦的,有的时候,梦可能代表了机缘,但更多时候,可能是梦魇或是心魔。
这两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秋秋现在觉得这个废城彻头彻尾的邪门。
这里并没有一个正面的对手,你知道这里不对,可是却无法打败它。
管卫先听到了脚步声,他站起身来。
拾儿穿过庭院走了进来。
秋秋全神贯注,这个,是真的还是假的?
拾儿看了他们俩一眼,语气淡然:“你们也遇上了?”
秋秋莫名的心就放松下来。
这是拾儿。
虽然还没走近,也没有看到眼神和细微之处,可是她的感觉告诉他这是真的。
秋秋迎上去拉住他的手。
“你怎么突然就没了?我……我还遇到了一个假的你。”
拾儿破天荒的安慰了她一句:“让你担心了,没受伤吧?”
秋秋摇了摇头。
受伤是没有,就是这种事让人心里不舒服。
而且刚才她还碰到了梦魇。
“我刚才突然间出现在了城里的另一个地方,还有迷障,费了番力气才走了出来。”
这回轮到秋秋关心则乱:“你没受伤吧?危险吗?”
“没有。他们迷惑的是人心,倒不会真的让人受伤。”
秋秋抓住了拾儿就不肯放手,听他讲述他刚才的经历。
拾儿可不是一个好的叙述者,即使是十分惊险的历程,他也可以用干巴巴的的几句话一笔带过。秋秋要追问细节,他也不会回答。
笔削春秋真让他用得炉火纯青啊。
“你有没有遇到……假的我?”
拾儿点头。
“那……你也把我杀了?”
这话问得有点奇怪,不过领会意思就成。
拾儿还是点头。
秋秋看看他,硬是把一大篇问题憋回肚里。
她想问拾儿遇到的假的秋秋是什么样子,她想对他做什么事,他又用了多长时间辨认出真假的。杀她的时候有没有经历一番剧烈的心理活动天人交战什么的。
毕竟……就算是假的,可是顶着和她一样的脸,他能那么痛快的下手吗?
秋秋默然,她对拾儿会不会心慈心软不抱太大希望。看管卫就知道了,那飞来一剑直接砍了头,跟砍瓜切菜似的,多么俐落。
不过拾儿要是反过来问她,她遇到的假货想对她做什么的……这个问题还真不大好回答。
那个假货其实没占着她什么便宜,就算让他占着一丁点儿的便宜,错也不在秋秋身上。可是秋秋就是莫名的有点儿心虚。
她握着拾儿的手不肯松开。就怕一松开,又会出什么变故。不是她消失了,就是他不见了。再遇着一堆一堆的假货前仆后继,实在太闹心了。
拾儿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回握着她的手,也一直没有放开。
这种黑夜与天明交混的时刻里,秋秋看着这四周的废墟。只觉得越发苍凉。
就在这么一片看起来十分和谐的静默中,太阳升起来了。夜里的魑魅魍魉似乎都随着黑暗而退去了,三个人再次上路。
秋秋回头看了一眼昨天过夜的那个破败的院落。
她恍惚了一下,在晨雾之中,院子陈旧破落的外表仿佛套上了一层崭新的壳子,门檐齐整。柳絮飞扬。
她转过头来。
他们不知道这座城的来历,不知道这儿曾经发生了什么,也无法解释这些幻觉的出现。
秋秋的脚尖触到了什么东西。她低下头。
是她昨天在房子里捡到的那半块砚台。
她弯下腰捡了起来。
真的是幻觉吗?
在梦里头,她磨的墨,那方砚台边沿有着精致的浮凸的花纹。
秋秋的目光又落在这方只剩下一半的砚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