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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若是再建议立储,恐怕父皇那边便再也不会搪塞了。”风无候还是一副悠闲的模样,品茗的表情一如平常地优雅淡然。仿佛没经历过一次重大的失败,“不过皇后既然还未正式册封,三哥便还有机会。至少风无惜那个寸功未立的小儿是不可能和你相匹敌地。”
风无候的话说得在情在理,因此风无景和风无伤连连点头附和。这才使得风无言地脸上挤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父皇拣在这个时候立后,无非是为了应付朝中此起彼伏的上书。不过,虽然立嫡也是历代皆有的规矩,但本王自忖比萧氏的两个儿子都要合适得多,母妃也是身份贵重。并不差萧家分毫。”风无言傲然道,不过旁边地三人都知道,风无言之所以会在夺嫡之争中步步败退,宫里的德贵妃是最大的软肋。
听说此次旁的嫔妃全都去了凌波宫道贺请安,连惠贵妃贺雪茗也不例外,只有德贵妃兰氏在宫里砸东西,抵死也不上凌波宫半步。
“三哥,后位已经尘埃落定,你最好去劝劝德贵妃娘娘看开些,何苦去和父皇的旨意过不去。”风无候又出口劝道。“倘若你有大位之分,将来登基之时援引母以子贵的规矩,自然可以为她上皇太后尊号。又何必逞一时之快!现如今我们不避忌讳地聚在三哥府上,正是给父皇一个信号,还有哪个皇子能得其他兄弟这般拥戴?因此这个节骨眼上,宫里便再也不能出什么差池!”
风无言也是有苦难言。母妃那边他劝过多次,无奈兰氏心胸实在狭窄,早先瑜贵妃权摄六宫时她便时常借故为难,更何况这次萧氏完全越过了她。连风无言自己都觉得心中不忿,今后竟要时时入宫给萧家的那个女人请安问好,他也平不下这口气。然而,风无候这话实在在理,他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不说父皇那边过不去,那这些兄弟恐怕也不会再跟着他。
天一那边也同样有些乱了方寸,当他向主人一一报上事由时,他可以清楚得看见那人眸子中闪过的寒光。不知为何,此次主人并未雷霆大怒,也没有迁怒于他,只是冷哼一声挥手示意他退去。
风寰宇坐在太师椅上,回想着自己这些年来的一点一滴。从一人之下的辅政亲王成为阶下囚,若非父皇事先赐予地那道密旨,恐怕他已经成为了一堆白骨。成王败寇,自古莫过如是,他恨得只是皇帝的冷酷无情,恨得只是先皇的决断。明知自己将来会被放弃,明明那么宠爱他地母妃,为何不册封他为太子,那就不会再有如今的惨剧。每每想起自己被赐死的几个儿子,他的心就如同针刺般疼痛,既然如此,他便绝不会让风寰照享受子孙绕膝地天伦之乐。
风无言那个呆子恐怕还在为了册后之事而心烦意乱,真是白担着个贤王的名号,一点洞察力都没有。风寰宇徐徐立起,犀利的目光中仿佛看透了虚空中的一切。如今的储君不过是靶子,同样,皇帝恐怕不会选择萧氏的两个儿子,而会选择其他皇子作为另一个靶子。说不定,
在朝臣和士林中还算有些威望的风无言就是这个角色。可惜,立储容易废黜难,风寰照一世英明,难道会忘了这个道理?
行在半路上的萧云朝和贺甫荣几乎是同时得了这个消息,两人的反应自然大相径庭。与贺甫荣近乎捶胸顿足的叹息相比,萧云朝就几乎没有大肆庆祝了,只是两人都是钦差,面上就不好显露太过,只是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行程。萧云朝甚至额外不满自己无法莅临妹子封后的盛大场面,但心中已是自信满满,这次储位应该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了。
“病愈”的皇帝终于重现朝堂,看到海观羽立在百官之首,他不由从心底涌出一丝感激和欣慰。已经经历过先前惊愕的群臣对于立后之事自然不会再有其他意见,再加上礼部的动作也快,因此册后的正副使很快就定了下来。将由礼部尚书崔勋作为正使,一等护国侯林塘作为副使前往凌波宫宣读册后旨意,并授予金册和金宝。钦天监也凑趣地选择了黄道吉日,刑部尚书何蔚涛更是早早备下了奏请皇帝大赦天下的折子,因此皇后之位已是稳稳当当入了瑜贵妃萧氏的囊中。
宛烈二十七年十二月初八,皇帝御殿阅皇后的金册、宝文,而后册后正副使至凌波宫宣旨,瑜贵妃萧氏受了金册金宝,正式成为了宛烈皇帝风寰照的第二位皇后。册后礼成,文武百官无不上表庆贺,皇后萧氏至交泰殿受后宫嫔妃及朝廷命妇道贺朝拜,至此,虚悬了将近五年的中宫终于迎来了它的新主。
整整闹了几天,朝廷和民间才从此次立后的盛大场面中平静了下来。虽然不是元配,萧氏无法体会那种凤辇游街的尊荣和大婚的奢华气度,但她入宫多年,深知此事来之不易,因此已是分外满足。在皇后的宝座上俯视着那些叩拜请安的嫔妃时,她的心中更是无比快意,深宫岁月催人老,如今,她终于熬出头了。
就在人们以为皇帝定然会立刻册封皇太子,解决储君之位时,皇帝却出人意料地没有任何动作。几个上书试探的官员都触了眉头,皇帝以中宫初定为名驳了他们的折子,而且还下旨申饬,言其居心叵测,接下来就是令人眼花缭乱地降级罚俸。一时之间,群臣竟是再次猜测起皇帝的用意来。须知按照立储以嫡的规矩,萧氏又非别无所出的皇后,皇太子之位并不是难事,皇帝又为何迟迟不下决断?
虽说皇帝仍是不避嫌疑地频频召见,但风无痕自己心知肚明,父皇丝毫没有在此刻立储的意思。然而,朝堂上的呼声愈来愈高,无论是顺天命还是遵民意,恐怕这次非得抬出一尊菩萨才行。眼看皇帝的精神愈发健旺,风无痕也就忘了先前的担忧,只要父皇身子康健如常,那储位虚悬也不是什么大事。
然而,皇帝似乎有心让众人惊愕到底,册后之礼仅仅半月之后,他便以荒疏国事、行事荒谬之名革去了四皇子风无候的亲王王爵,贬黜为郡王。而后更是对于诸皇子的缺失疏漏一个个下旨加以切责,连圣眷正隆的风无痕也不例外,至于一向宠爱有加的风无惜则是格外多受了几句斥责,唯独漏了三皇子风无言。这等诡异的迹象顿时令群臣摸不着头脑,莫非皇帝晋封萧氏为皇后只是为了安其心,而不是为了立其子?
连风无言自己也被这一系列的变化闹得头晕目眩,三个弟弟几乎是在收到斥责旨意的同时来他的府邸讨教,接过愕然发现唯有这个三哥安然无恙,立时辨出了不同的意味。四皇子风无候更是仿若对自己的降爵毫不在意,只是一味恭贺风无言的好运。事情的急转直下实在太富戏剧性,就连他们想要庆贺都不得章法。
就在所有人都等待着皇帝议立储君的旨意时,皇帝又下了一道令人出乎意料的旨意。先是嘉奖风无言仁义友爱,博学多才,深得朝臣人望,又以自己已经年迈为由,令风无言以亲王之名于勤政殿东侧的致方斋协理政务,代阅群臣奏折。
以亲王之名行储君之事,这无论如何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之举,风无言自然是上书固辞,就连几个老臣也是以不合礼制上书劝阻,试图让皇帝收回旨意。然而,此次的皇帝如同铁了心似的,奏折是上一个驳一个。有些机灵的臣子不由想起了冬至皇帝赏赐皇子物件时的厚薄分明,心中已是有数,皇帝虽然宠爱萧氏,但对于储位恐怕还有别样的想法。
无痕篇 第六卷 萧墙 第四十章 新春
宛烈二十八年的新春来得格外热闹,往常只需往皇帝那边请安的嫔妃和皇族命妇们又多了一个去处。这是萧氏正位中宫后第一次在元旦接受嫔妃命妇的朝拜,因此心情的复杂和欣慰是从未有过的。皇后的宝座高高在上,以往她只有跪在阶下叩头的份,又哪里来今日的风光。萧氏凝视着底下的人群,心中却在转着别的心思。只可惜储位之争至今仍没有结果,而风无言那伙人居然傻呆呆地接受了皇帝的旨意,满心以为已经占得上风。
“好了,都起来吧,从年前忙到现在,你们也都辛苦了。”萧氏笑吟吟地吩咐道。这交泰殿乃是皇后正殿,每逢重大节庆方能启用,富丽堂皇自是不必说,只是那天家气象和皇后尊荣便是寻常妃子最是艳羡之处。一旁侍立的小太监见主子发了话,连忙手脚利索地搬过一把把椅子,这等时候便要看命妇的秩位了,亲王妃和郡王妃自然都是第一等赐座的,至于那些侧妃或是国公夫人之流则是看辈分行事。柔萍早已指挥这些人操练多回,因此进退有度,不差分毫,也算是给萧氏挣了脸。
大约是为了安慰贺氏一族,皇帝在晋封萧氏为皇后时也没有忘了贺雪茗,因此借着宁安公主满月的时候晋封贺雪茗为皇贵妃,秩位上又晋了一级,倒是稳稳压过德贵妃兰氏和韵贵妃马氏一头,也算勉强给了贺家一个安慰。本来由于儿子储位有望而看开了些的兰氏,闻讯便又气恼起来,不仅与贺雪茗相见时忘了半礼的规矩。就连皇后那边例行地请安也往往托病不去。直到皇帝暗中派人严加申饬之后,兰氏才收敛了娇纵的气性。此次她勉强跟在贺雪茗之后,率着众嫔妃叩头朝拜。心中却是极为气闷。
“今日乃是新春大吉,宫里宫外谁人不忙。臣妾这些人不过是养尊处优的闲人,哪比得上皇后娘娘提点六宫地辛苦。”甫一坐定,贺雪茗便沉稳地先开口道。尽管她这次生产后元气大伤,又只得了一个女儿,皇后之位也拱手送了萧氏。但她面上从未带出任何不满的神色,反而愈发恭谨,便是萧氏也挑不出任何错处,只得暗暗佩服贺雪茗地涵养。
“忙的总是那些皇子和朝臣而已,不过时值新春,各宫各府的总有些要操心的闲事,说是真的无事倒也过了。”萧氏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底下地众人,目光投在了兀自低着头的德贵妃兰氏身上,语气立时变了调,“倒是荣亲王如今日理万机。皇上又嘉许其乃诸皇子中头一个得力的人,德贵妃教导有方,本宫脸上也增光不是?”
这话却说得有些其他的意味。在场的嫔妃命妇都知道萧氏和兰氏不和,后宫中明争暗斗从未少过,只是萧氏始终压过一头去。此次萧氏晋位皇后,贺雪茗产下一女后晋封皇贵妃。兰氏的儿子又似乎储位在望,深宫中竟有三位娘娘同时站在了前头,这情况便分外复杂起来。此时萧氏的话一出口,兰氏便勃然色变,好一会后方才勉强答道:“皇后娘娘过奖了,左右不过是皇上和娘娘调教得好,臣妾哪敢居功。”
德贵妃旁边的容妃周氏和娴妃赵氏不由抿嘴一笑,能让一向自大狂妄的兰氏说出这等服软的话来,想必皇帝先前地教训绝不轻。想起她们之前在兰氏那边受过的窝囊气,两人都有一种分外快意的感觉。萧氏虽然独占帝宠多年,但比起张狂地德贵妃兰氏来,行事便要稳妥收敛得多,至少由她摄六宫期间,她们姊妹在深宫中安身立命得还算逍遥,因此两人对萧氏并无恶感,反而还有那么一丝感激。
荣亲王妃赵氏一向性情温婉,但也算是通权达变,对于兰氏和萧氏的恩怨还是知道一些。此刻她见母妃兰氏的脸色不愉,便连忙岔开道:
“我家殿下能有今日的福分,全靠父皇和母后地栽培,哪里是他的功劳?今日是节日,自然是应该讨一个口彩,再说那些男人的闲事未免无趣。臣妾早听说母后娘娘早有准备,更置下了不少彩头,也不知臣妾是否有这个福分?”
赵氏既然已经将话题岔开,萧氏自然不好再看兰氏的笑话,也就顺势闲扯了一些皇族间的笑话,期间更是赏赐了无数的贵重小玩意儿。那些顶尖的贵妇倒是不在乎这些东西,而对于那些秩位低微的皇族命妇,萧氏的赏赐便令她们喜出望外。虽然只是几件做工精细的首饰,但她们的男人平日不过是从光禄寺领一份年例银子,再就是靠着那些贫富不一的田地过活,能守着嫁妆已是难得,哪有闲钱置办新的头面,因此谢恩是都是喜滋滋的。
交泰殿里固然热闹,外头皇帝那边也同样人头攒动。虽然协理朝政的旨意只不过下了几天而已,但对于三皇子风无言来说,这段时日他享受到的巴结和尊荣是为皇子三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百官们礼敬
阿谀的目光让他分外陶醉,甚至有那么一刻,他几乎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亲王,还不是太子。
风无候冷眼旁观着诸多皇族对风无言的巴结,心中极为不屑。自打风无言进了致方斋起,他便刻意和这位三哥保持着距离。没有储君的名分却担着储君的差使,只有傻瓜会乐此不疲,不知进退。在他看来,风无言算是辜负了那个贤王的招牌,就连那个慕容天方也是徒有虚名,这种时候不知劝谏主子,还算什么饱学鸿儒?便是朝臣也都被皇帝的举动蒙骗了,不少人还巴巴地跑去荣亲王府表忠心,却不想这些举动全落在了皇帝眼中,到时应景儿便是铁证,真是可悲可叹。
和风无候一样表情的还有风无惜,母亲册封皇后本是天大的喜事,谁想接踵而至地却是父皇对风无言的重用。他自己一无所得不说。还白白受了一顿斥责,仿佛自己就是那等饱食终日,一无是处的草包饭桶。就是风无痕也比他圣眷优厚。不仅仍兼着户部地差使,就是吏部也横插了一脚进去。连在母后面前也抢了他的风头。风无惜不是笨人,自然觉察得出母后萧氏对风无痕不同以往,那种淡淡地表情再也不见毫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热络和期待。
他见风无痕从风无言那边的人群中出来,不由出言讥讽道:“七哥。你倒是大度,三哥可是抢了你最近的风头,皇子中协理政事地头一人,甚至还能代阅奏折。你刚才如此巴结,总不成是想待他登基后捞一个辅政的名分吧?”此话果然使得风无痕脸色大变,风无惜顿觉心中快意,竟是不待哥哥出言分辩,扭头便走,颇有些不屑的意味。
对于弟弟的讥讽,风无痕有心回敬。但最后还是提不起那等兴致。
风无惜的这等小心眼倒是和舅舅萧云朝有几分相似,同样是不识大体,可惜父皇和母后的睿智果决竟是半分都没有承袭在他的身上。他在人群中四处闲逛。居然看见风无清也挤入了风无言面前的人堆中,心中不由一笑。就连风无清这等往日只知风花雪月或是吟诗作对的人,眼下也知道应景似的巴结一下,相形之下。风无惜真是什么都算不上。他忽然瞥见了独自在角落中冷笑地风无候,不由心有所动。
风无痕正想上前打个招呼,突然听到背后一阵轻声的呼唤声,不由转过头来。那是一个衣着寻常的小太监,只是此人说地话大不寻常:
“七殿下,奴才奉皇上旨意,请您到偏殿去一趟,皇上在那边召见。”
乍听得父皇召见,风无痕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和母后的商议被传了出去。须知皇帝此番安排大有深意,若是被等闲人等轻易参透,恐怕也无法把心怀叵测的人清理出来。他点头答应了一声,吩咐那小太监先行退去,这才不露声色地往外边走。所幸人们地目光都集中在了炙手可热的风无言身上,倒是没什么人注意他,当然,一旁的风无候绝不会忽视这点变化。
卸下了群臣面前的威严面具,此时的皇帝看上去仿若一个普通的老人,只有眸子中间或上过一缕精芒。他执掌这个庞大的帝国几十年,天下尚属太平,虽然也有外敌入侵,内贼谋逆,但无不覆灭在他惊人的手腕下。总的来说,作为一个守成的君主,宛烈皇帝风寰照还算称职,如果他能在储君的选择上不出大错,凌云的江山社稷至少还能传上百年。
然而,此时的皇帝尽管已经殚精竭虑,却仍旧无法保证一切能照他的预想进行,至少变数还太多,一切都不是一道传位旨意能够轻易解决的。
“父皇,您有事找我?”风无痕跪拜礼毕,便有些忐忑不安地问道。不知怎地,他似乎觉得皇帝的面色很不好看,一时之间,他竟觉得这位至尊之前的称病免朝并非搪塞,而是真有其事。“父皇日理万机,但儿臣以为您当以身体为重,须知江山社稷系于您一身,可是轻忽不得。”想着想着,他竟然将心中所虑脱口而出,言毕便觉不妥,脸上立时现出了尴尬之色。
“罢了,朕总算还有你这个儿子知道关心一下,也没有枉费朕的心思,否则真是白白栽培你了!”皇帝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感慨,挥手示意儿子起身,这才郑重其事地吩咐道,“朕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朝中大事却一日都离不开朕,因此不得不谨慎些。今日叫你前来,是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要吩咐你。”皇帝突然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胸前起伏剧烈,一时竟有止不住的势头,看得风无痕一阵心惊,却不敢上前安抚。
好容易平息了下来,皇帝苦笑着拿开了掩口的帕子。只见雪白的丝巾上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风无痕见状几乎惊呼出声,他万万没有想到,陈令诚的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