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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君很困惑,很难过,对母亲痛哭过多次,求母亲说说韩王,管管张耆。秦国夫人知道女儿的心思,虽同情女儿的尴尬处境,但她迟迟未问这事儿,一者因自己小恙未愈,二者王爷非皇子,既已出阁封王,便具备一定的自立能力,管多了必生逆反心理。尽管她深谙其中道理,但她毕竟是母亲,经不住女儿眼泪的驱动,终于还是出马了。
她命侍女萍儿叫来了张耆。张耆知道事情不妙,进屋就磕头。她不待他礼毕,就怒斥一声:“都是你干的好事!”
张耆抬起头来装糊涂:“小的没干好事,却亦没干坏事!夫人如此动怒,千万别急坏了身子。”
“好哇!你还敢油嘴滑舌,愚弄本夫人!”她又把嗓音提高了。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张耆见她真的动怒,鸡啄米似的连连叩头,“小的真的不知夫人所指何事?”
“我问你,近个把月来,你带王爷到哪儿去了?”
“没去哪儿啊?随便玩玩儿,散散心儿 ……”
“嗯!”她拉着长长的声音,打断了跪在面前的张耆,“是这样吗?把王爷带出王府深夜方归,又常常是醉醺醺神志不清,梦里还呼唤什么刘小姐,这亦是随便玩玩吗?”
“这……”张耆猝然语塞,仰颏注视着夫人稍带病容的面孔,似乎要从这张脸上猜透夫人的心理。
“快说!”秦国夫人狠狠地斜盯张耆一眼,反而压低了声音,“不然,小心我禀告皇上,驱你出府!”
“不!夫人千万不要!”张耆的心理防线顿然崩溃,赶紧求饶说道,“夫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就竹筒倒豆粒,全盘端给您老还不行吗?”
“那就起来说吧。”秦国夫人说着,用手向身边的一把椅子指了指,“我的性儿,你们是知道的——诚实者从宽,隐瞒者从严;改过者不问,重犯者必究。你坐这儿,想好了再说。”
纸终究包不住火。张耆早料到会有今天,并摸透了秦国夫人的性儿。所未料到的是,王爷金屋藏娇之事暴露得稍早了些儿。杨崇勋尚未回府,夫人小恙未愈,定是有人向夫人告了鸟状,那么这人是谁?……忽然,对面暗间的竹帘儿一动,有一个人影儿在眼前晃了一下。张耆心头一震:是她!跑不了就是她——夫人的女儿雅君。
张耆见无法可瞒,亦不能再瞒,便极力装出胆小老实的样子,一五一十,将韩王认识刘娥的过程以及秘密接刘娥进府和金屋藏娇的细枝末节,绘声绘色地全讲了出来。秦国夫人听后,反而平静了。张耆以为少不了挨一顿蒙头盖脑狠克痛骂的,见夫人若有所思的安静凝神样儿,心里自是犯了疑惑。暴风雨前的平静,预示着风雨的狂烈。秦国夫人当怒不怒,将预示着什么呢?
忽然,夫人欠身站了起来:“走,领我去看看。”
“看哪儿?”张耆一脸的莫名神情。
“金屋。”
张耆暗自叫苦。一者他为刘娥担心——女人对女人,有时比男人对女人还凶狠。这位生活起居一贯严谨的夫人,将如何看待刘娥的委身?又将如何处置刘娥?这两大疑问,就像两只金钩,勾挂着他的心。再者,他领夫人去探金屋,会不会造成韩王的误会?误认为我张耆出卖了他?然而,不管张耆如何顾虑重重,他是不敢违拗秦国夫人的。所幸的是,踱出秦国夫人房间从中院往后院走的过程中,他撞到了夏守赟。他背过夫人向夏守赟耸肩摊手,打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扮一个被挟迫的痛苦表情。
到得后院西北角的那个小独院,张耆打老远儿就看见“金屋”的门儿锁着,暗为刘娥庆幸。
“没有人?”秦国夫人撞了锁头,颇感奇怪。她瞅着张耆:“能到哪儿去呢?”
张耆故扮深思状,随之又是一个恍然大悟:“仿佛听王爷说,他是要刘娥充司书之缺的,可能去了王爷的书斋。”
“那就去书斋,”夫人是拿定了不见刘娥誓不休主意的,“多日不巡视王府了。”她一边随张耆踅身回走,一边说,“今日天气晴好,我亦一举两得,就此往各处走走。”
到书斋了,张耆领她径直进了司书应该呆的那间书斋门口的耳房。刘娥大概是正等着这一刻,她未等张耆介绍,伏身便跪向秦国夫人道:“王府司书刘娥,参见秦国夫人!”
秦国夫人逼视刘娥,良久不语。她那锐利的目光像两把扫帚,扫向身前的女子,又似两束强光,照射到刘娥的全身。“抬起头来!”看得还不尽兴,秦国夫人又向刘娥令道。
刘娥抬起头:“奴婢入府以来,尚未向夫人请安,请夫人恕罪!”
声音是甘甜的,礼节是周到的。夫人心想,此女子虽出身寒门,然资质风韵皆佳,此所谓林深出俊鸟,水清育美人。“请起来吧!”秦国夫人居然口出一个“请”字,张耆听了,心里一阵儿欣慰。
“王府的规矩很多,很严。你初来乍到,要好自为之。”待刘娥起身低头立于身侧之后,秦国夫人接着说道,“王爷要你充缺司书,以老身之见,倒是选准了人。你一定要竭尽职守,督促王爷多读书快长进,切不可太任他的性儿。记住了?”
“奴婢刻骨铭心,终生不忘!”
秦国夫人好似没看清看准似的,最后盯了刘娥一眼,向张耆一挥手:“我们走,再到别处看看。”
其实,见过刘娥之后,秦国夫人便没有心思去巡视了。但泼出去的水,说出的话,是没法子收回的。所以,她还是强自支撑着,随意在王府中院转了一遭儿,便转回房来。雅君是专待巡视结果而留在母亲房里的,见母亲归来,赶紧儿擦掉泪迹,从内室里迎了出来。
“坐下吧。”秦国夫人在中厅落座以后,才瞟一眼女儿,指了指身边的座位说。
雅君的心儿悬得更高了。她见母亲一脸的严肃,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模样,心头便被惴惴不安的茫然之绪彻底笼罩了。
“我见过刘娥了。”跟着,秦国夫人冒出一句难辨喜怒哀乐的不冷不热的话语。
“她怎么样?是不是个女妖精?”
秦国夫人斜眼白着女儿道:“她很好,你不是她的竞争对手。”
雅君呆傻了,望着母亲全无表情的面孔,怔怔愣愣,实在摸不准母亲此时的脉搏。
“我早想找你谈谈了。”秦国夫人意味深长地望着女儿道,“因为还有百分之一二的可能,为娘我不愿过早地叫你伤心。可今天,这百分之一二的可能,就像滔滔汴河之水,从我的眼前流去了。所以我想是该向你泼瓢冷水的时候了。”
真像迎头泼来一盆冷水,雅君已经从头顶凉到了脚跟。但羞臊与自尊,一左一右挟持着她,令她一边打着哆嗦,一边还不正视、不承认自己所面临的冷酷与失败。
“孩儿不明白母亲的意思,”雅君抽泣道,“什么百分之一啊之二啊?”
秦国夫人淡然一笑,不理会女儿,只管沿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老身不是傻子,亦有一双明亮眼睛,对女儿的心思,是了若指掌的——你对韩王有想法,暗自钟情韩王,我心里明镜儿似的,亦希望你能如愿。可是,‘自古帝王无真情’。我在后宫呆了十六七年,是深知这话的分量的。当然,亦许韩王是个例外。但宫廷的尔虞我诈,帝王的朝三暮四,嫔妃们人老珠黄后的悲惨命运,宫女们的鲜花自残的结局,我是司空见惯了的——当朝的我不便说,且以历代宠妃为例,有几个有好下场?妹喜、妲己、褒姒、夏姬、宣姜、文姜、骊姬、赵姬等,这些女人固然有自身堕落的一面,且不说她们,然而,汉高祖的宠妃戚夫人、汉惠帝的皇后张嫣、汉武帝的皇后卫子夫以及宠妃李夫人和赵婕妤,她们的命运又待怎地?陈后主的宠妃张丽华,隋文帝的宠妃宣华夫人,唐玄宗的宠妃杨玉环、江采萍等,她们的命运又如何?以江采萍为例,最能说明问题——她原是福建莆田名医江仲逊的女儿,骨秀貌清,才气过人,而且同梅洁之子梅玉若,已经订了终身。可是就在他们即将婚配之际,朝廷选美的钦差到了福建,选走了江采萍。其时,玄宗的宠妃武氏新丧,李隆基正值萎靡不振。他见采萍年轻貌美,又喜歌赋,立即移情别恋爱上了江采萍,封她为梅妃。可是,好景不长,玄宗又看上了他的儿媳——寿王妃杨玉环。有了杨玉环,便冷落了江采萍。梅妃为了重新获得皇上的宠爱,曾用血泪写出《东楼赋》,叫人唱给玄宗听。玄宗听了并不到梅妃宫里就寝,而只派人送了一些珍珠给梅妃。气急之下,江采萍写了一首名曰《一斛珠》的七言绝句,派人送给唐明皇。其绝句写道: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湿红绡;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玄宗看了这诗还是无动于衷。安禄山造反攻破长安时,他带上杨玉环,仓皇逃窜蜀地,居然把江采萍留给叛匪。梅妃不愿受辱于寇,便在后苑的梅树上上吊自杀,以此了却残生……试想,如果江采萍不入宫,不做梅妃,命运就会截然不同。她若嫁了梅玉若,组成一个十分舒适的小家庭,从此相夫教子,男欢女爱,尽享天伦之乐,要比她入宫做皇妃强似何止十倍百倍!为娘我今天这样讲出心里话,并非要强女儿所难,叫女儿硬性地屈从母亲的意志,而是设身处地地为你着想——不要挂在一棵树上吊死。男女之爱,是建立在共同心愿上的。如果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是不会幸福的。你说呢,雅君?”
雅君背转身儿,两行热泪潸然而下。她已有几分懊悔,但仍有些不甘心,便抹一把泪水,依然默默无语。
“雅君!”秦国夫人静静地望一会儿女儿的背影又道,“娘亲有句话,说了,怕言重了,刺伤你的心;不说,只怕你一味地执迷不悟,贻误了终身。”
“您就说吧,女儿听着呢。”雅君抽泣着说。
“民间有两句话:妻子是别人的美,孩子是自己的好。这两句话里,饱蕴着一个‘情’字。男人之顽疾,是见异思迁,爱情不专,所以见了别人的女人,总以为比自己的好。孩子是父母之骨血,这种血缘关系是无以替代的,亦是至亲至爱的。所以,父母看自己的儿女,虽丑亦美,若美更美,天下父母皆然。我也是一个母亲,自知如是。这就是说——在我的眼里,我的独生女儿雅君,是天下最最美丽的。但父母这样看待儿女,别的人却不尽然。就韩王而言,他看上谁,谁在他眼里就是美的。现在,你应当清楚,韩王爱上刘娥,这对你的确是个难以接受的结局。但,如果我的女儿是最聪明的孩子,她就会因此而清醒,应学会审视自己,学会处理此等非分之事,因祸而得福,将坏事变好事,从此摒弃入王宫做嫔妃的天真念头,不使江采萍之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其实,对女儿的未来,娘亲早有安排——待韩王大婚之后,我将奏明皇上,让女儿同韩王认作异姓兄妹,而后下嫁一般士子,我这个诰命夫人亦离开王府,随女儿而去……”
秦国夫人还要说下去,雅君突然呼声“母亲”,便抱定夫人大哭起来。她哭得好痛好痛——由大放悲声转而饮泣。秦国夫人无限怜爱地抚摸着女儿的秀发,任凭女儿将半年多来憋在心里的屈辱和凄楚,随着泉涌般的泪水尽数道将出来……
9陈尧叟自荐韩王府刘世济念旧探金屋(
话分两头。却说陈尧叟自那夜造访聚贤里寻找刘娥扑空以后,就没有一日再停下来。他心想:开封之大方圆不过五十里,人口之众多者不过百万,街巷之密不过千条;只要刘娥还在汴京,我就不信觅不着。那段时光,春闱及第的进士们多在京师待命,除隔几日跑趟吏部,其他时光就游游逛逛,赋闲于驿馆无事儿可干。陈尧叟是殿试一甲第二名,被授予大理评事、将作监丞、秘书郎、秘书丞之类的小京官,原本不会有问题的。但他没有赶对时候——雍熙元年正值朝中京官人浮于事,冗员充斥二府六部,宋太宗已传旨要裁减冗员。在此当口要一下子补缺近两百名进士为朝官,亦确有困难。当然,还有两个人为的因素:一者陈尧叟是蜀人,蜀士在京师为官者极少,朝中无人为他奔走,加之他乃清高之士,不擅趋炎附势,抑或偶有空缺,亦轮不着他;二者,自赵匡胤陈桥黄袍加身至宋太宗雍熙元年,近三十年间任宰相者九人,九人中无一不是中原人。从至高无上的皇帝,到总揆百官的宰臣,从宰相至参知政事(副宰相),数十人之中,居然无一南国之士。斯时,朝中大臣对南国之士颇多成见,从取士到授官以至于此后的擢升,都抱有严重的地域偏见。以才学而论,陈尧叟无疑当在蔡齐之上,但因他是蜀人,寇准甚至置御诗而不顾,大笔一挥,他只能屈居第二。在此遍贬南士的氛围中,身为一甲进士第二名榜眼的陈尧叟,久居京师以待迁官,便不足为怪了。
无奈的等待最令人心焦,但因陈尧叟心里挂牵着一个神交多年、才貌双全的奇女子刘娥,烦躁的等待倒使得他充实了。隔三差五,十天半月 ……他在大街小巷的寻寻觅觅中,不知不觉地挨过将近一月。转眼,时光由初夏的四月中旬而至流火的五月盛夏了。这时,蔡齐已举大理评事,丁谓、赵安仁亦都授了县丞。各位同年赴任前都劝他不要再找了:在偌大的京城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他相信苍天有眼,神鬼有情,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他一门心思找下去,必有天佐人助,总有见到刘娥那一天。一个炎热的下午,他终于踏进了义仁巷八号,找到了刘娥的哥哥刘美。
“在下是刘小姐的诗友。”他对刘美说道,“她13岁那年,我们是在诗社结识的。”
“您来的太不凑巧了。”刘美粗略盘问过陈尧叟的祖籍以及与刘娥的关系,然后说道,“前几天,我已送家妹进了韩王府。”
陈尧叟顿觉心里凉飕飕酸溜溜的,但总算工夫没有白费,寻到了刘娥的确凿下落。然而,与之同来的是满脑子的疑虑,包括面前这位自称刘娥胞兄的刘美在内,亦是一个大大的疑问。据他所知,刘娥是上无兄姐下无弟妹的独生女,如果说刘娥还有至亲,当属卖刘娥进梨香院的那个禽兽不如的叔叔。再者,月前在聚贤里得知,刘娥是随夫进京的,而今听刘美之言,刘娥尚未聘人——如若属实,此乃天遂人愿,他和刘娥之间,便可由神交而形交,进而向更高层次的男欢女爱发展了。
“听人传,她已受聘于人。不知此事当真否?”陈尧叟问刘美。
“无稽之谈,无影儿的事!”刘美摇头摆手,毅然决然地否认说,“她进王府,亦是经人荐去当差,决非聘嫁!”
“哦!”陈尧叟舒心地松口气,“人言可畏呀。以吾之见,像刘娥那样容德兼备的才女,是不会轻言聘嫁的。”
刘美淡然一乐,满脸充溢着的都是心虚与不自然。
“可以到王府去访她吗?”陈尧叟问。
“不可能!”刘美决然道,“连我这个为兄的,还不让入门半步呢。一般的亲朋,怕是只能站在远处瞧瞧罢了。”
“刘兄您……”陈尧叟一愣,方笑对刘美说,“在汴京,作何贵干?”
“待任。”刘美有几分自豪地讲,“已答应我到韩王府公干了。这几日,我在家里等着呢。”
陈尧叟脑间一亮:我为何不能同刘美一样,亦进韩王府公干?
从义仁巷出来,陈尧叟绕道去了吏部,一者想问一下迁官之事有无结局;二者欲问吏部,历届之及第进士,有无到王府充缺任官的。说来亦巧,他匆匆赶至吏部衙门时,就见门侧壁上贴着吏部的一纸文告:
奉皇上旨意,今年春闱一甲进士的十之一二,实授诸王府记室参军之职。官序正七品,类同于大理平事、将作监丞、秘书郎监等。及第之进士欲愿前往者,从即日起可至吏部自荐……
看过文告,陈尧叟毫无犹豫,径直进了吏部衙门,直奔签押房,见到了司堂官,一揖便道:“晚生陈尧叟,一甲第二名进士,今日毛遂自荐,愿到韩王府任记室参军之职。”
司堂官是个鸡视眼,眯缝着眼睛瞄了瞄他:“你就是第二名榜眼陈尧叟?”
“是的,晚生便是。”
司堂官翻开新科进士名册,盘问良久,证实他确系新科榜眼时,便满面春风地说道:“韩王府是上乘去处,正需要你这样的俊逸之士。不过,你将举秘书郎监之职。是去韩王府,还是去做秘书郎监?二者你可任择其一。”
“韩王府,我择韩王府!”他决然回道,“我情愿将秘书郎监之职让给他人。”
“陈榜眼,足下还是三思而后行,以免后悔。”
“我意已决,请大人即下文书便是。”
司堂官的鸡视眼,眯出一道缝儿细瞄他半晌,终于填好任职文书并禀告吏部尚书签了押,双手将任职文书递给了他……
再说刘美送走刘娥,尽管换得了赏银三百两,仍觉心里憋闷得慌。么子事嘛?好好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