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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御史台侍郎以上的大臣,还有几位来京述职的封疆大吏,个顶个三品以上的朝服玉带,三呼万岁举笏伏拜,弄得御座上的宋太宗惊愕诧异,不知所以,如坐五里雾中。
“两位老爱卿!”太宗俯视沈仪伦和范质道,“这……这是所为何事呀?汝等心里明白,倒把朕弄糊涂了。”
“启禀万岁!”沈仪伦道,“他们都是来为汉王元佐求情的。”
太宗心头一沉:“宪典昭彰,国法难容。不是已经处置过了么?”
“万岁容禀。”这回说话的是范质,“他们与我们两位老臣一样,都认为汉王纵火是狂疾复发而为之。在狂疾发作神志不清的情形之下的一切行为,刑律是不究的。”
“哦!”太宗愕诧地叫出了声音,心中亦不禁暗暗自喜。但他并不喜形于色,依然庄严地道:“汉王是否狂疾发作,这要由大理寺核定。仅凭众卿的几句臆断,怕还属空口无凭吧?”
“启禀皇上!”沈仪伦、范质亦举笏奏道,“臣等恳请万岁传旨大理寺,对汉王纵火一案,重新勘察按问,而后再做秉公判决。”
太宗故作姿态地沉吟片刻,道:“朕准各位卿家所奏。”说罢,他离开御座下阶来到沈仪伦和范质面前,一只胳膊搀着一个说:“两位老爱卿请起。众卿请起。”
众臣齐刷刷地一片声响:“谢主隆恩!”便起身退侍于两廊各自的班位上去了。太宗将沈仪伦、范质分别扶到两边的杌子上,这才重新回至龙位向王继恩道:“传朕意旨:命大理寺新委干员,重勘元佐纵火案!”
一道圣旨传至大理寺。大理寺卿和两位少卿当日便会议选定了重勘复判元佐纵火案的三位新判官:主判官、大理寺推丞蔡齐;主判官的两位助手皆由主判官荐选,一位是赵安仁,另一位叫丁谓。三位不仅都是雍熙元年春闱进士,而且是与陈尧叟同住京郊春风客栈的同年好友。
在雍熙元年的近二百名进士中,留京师供职者寥寥无几。蔡齐虽是头名状元,亦仅授了个大理评事的职衔。次年迁大理寺司值,转年又擢授大理寺断丞。他在断丞的官位上,禁锢了差不多三年时间,直至此次受命重勘主判元佐案,才由正六品的断丞升至为从五品的大理寺推丞。若作为一般的荐选官,他这样的升迁速度可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若作为科考出身的及第状元,就显得太慢了。这次命他为主判官,无疑对他来说是一次可望升迁的大好机会,但他曲解了上司的用意,反误以为有人为他挖好了陷阱,诱他往陷阱里跳呢。他在京为官五载,对朝廷大臣间的派系分野、皇子间的龃龉不协,以及后妃嫔娥间的明争暗斗,即使做不到耳熟能详,亦多有耳闻。他性情孤僻,胆小怕事,加之书卷气十足,明哲保身,孑然独处,虽身处在熙熙攘攘尔虞我诈的官场中,却不愿多闻多管官场事。故而,他对重审元佐纵火案的来龙去脉自是不知。一听要他重勘亲王案,便先自乱了方寸。大理寺卿向他交办此案时虽多有暗示,他却于忡怔惶惑中未能听出弦外之音。他之所以选定赵、丁二人为助手,一念当年同店同年之谊,知根知底,可以拧成一股绳,共历风险;二因赵、丁二人皆来自外任,身染官场油滑习气尚少,善驾驭,好指挥,更不至于出卖同僚。
赵安仁、丁谓,进士及第不久便补了外缺。调京师前,赵安仁知内黄,丁谓知安乐;它们虽都是区区小县,却临近京师,在天子脚下供职,一举一动都可能引起朝廷关注,功过是非皆如秃头上的虱子,明摆那儿。他们两位,在雍熙元年的进士中一个年龄最长,二十八岁,一个年龄最小,十八岁;一个老成持重得近乎古板迂腐,沉默寡言,自守一方净土,洁身独处,逢事则拟古,每言必子曰;一个活跃灵动,广交朋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睛一眨便是一个主意。尽管两人的年龄性格差异甚大,而治绩政声却是异曲同工,皆在顶尖一流,尤其在勘断案情方面,各有妙招绝活,被民间传为佳话,以至传出了浓浓的传奇色彩。他们这次奉调为大理寺断丞,一者得益于他们的治绩政声,二者更赖于主判官蔡齐的举荐。
外任官调至京师,是个难得的机会。所以,他们接旨的次日,便几乎同时到了吏部衙门,随后又赴任大理寺。蔡齐闻知他们到了,当日便召他们进衙议案,虽说赶得他们马不停蹄,人不下鞍,辛苦归辛苦,三位老友碰到一起,倒是挺愉快的。
议案伊始,蔡齐便提出一个勘案的总原则:以太医院为元佐做的体检报告为依据;不见元佐纵火当夜的体检报告,他们决不妄下定论。丁谓听后哂然笑道:“齐年兄!你是不是要拿太医院作挡箭牌?”
蔡齐凄然一笑,毫不隐瞒地说:“完全可以这样理解。因为御史台早有定谳,皇上亦早有明旨将汉王废为庶民,房州安置。我们有几个脑袋,敢推翻了重判,去捅马蜂窝?”
丁谓还是一脸狡黠的笑容,眨巴几下精明的小眼睛说:“皇上既准百官之奏重勘此案,其目的就在于重判汉王,不管怎么讲,汉王毕竟是皇上的儿子,舐犊之情人皆有之。如果不是御史台将皇上逼进了死胡同,皇上决不会挥泪发配汉王!照此讲,太医院的体检报告对我们而言,只能是作茧自缚。”
两人各持己见争论不休,在一旁观战的赵安仁由于知之甚少,亦不好插言。正值僵持不下,就听把门的衙役进来禀报:韩王府记室参军陈尧叟,前来拜望三位大人。
“哦!”蔡齐闻报不由一惊,“消息好灵通啊!你们俩的屁股还未坐热,他怎么就知道了?”
“一定是有内奸!”丁谓斜目瞄一眼赵安仁,调侃道,“该不是赵兄出卖了我们吧?”
赵安仁红涨着面孔斜白了一眼丁谓:“这样出卖,我巴不得呢。五年相思今又聚首,岂非一大乐事?”
他们说着话儿,争先恐后地迎了出去,将陈尧叟迎进公事房,自有说不完的话儿。但,丁谓于回首往事的同时,还未忘记陈尧叟神秘出现带来的悬念。他急转话锋地问陈尧叟:“韩王府是否有人盯着赵兄和小弟我的行踪啊?不然,唐夫兄莫非长着四只眼,眼尖鼻灵,嗅到了我们的气味?”
“真是秉性难移。”陈尧叟乐哈哈地指点着丁谓的鼻尖说,“都升迁做了大理寺判官,还和五年前一个样儿——爱捉弄人。告诉你,确实有人给我报了信儿——我是受人之托,来找你们的。”
“那就坦言你来此的使命吧?”蔡齐追问了一句,“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陈尧叟将不乏盈盈笑意的炯炯目光,挨个巡睃过面前的每一张年轻面孔,然后说道:“时下汉王元佐的命运正操在你们三位的手里。我是奉韩王之命来做说客的——当然,平心而论,我并不想勉强三位同年,只是把所知的内情,以及我对再勘的见解,对三位直陈一二,供你们参酌。”说到这儿,他咧唇微微一笑,端起香茗揭碗盖儿吹吹漂在上面的茶屑,徐徐啜那么两口,借以清理好思路,然后一鼓作气将汉王元佐因未能参与大年初一的郊猎而愤愤,夜半便狂疾发作而纵火,韩王认为王兄纵火是狂疾发作时的行为,刑律应予以宽宥,故此,韩王串缀百官在两位故相的带领下跪殿祈求万岁降旨重勘此案;太宗皇帝准百官之奏,特旨大理寺重审此案的全过程,绘声绘色地讲述一遍,最后他再次审视着三位同年的面容说道:“重勘此案在不知内情者看来,确实是进退维谷,颇具风险。但在知情者看来,我想三位同年都是绝顶聪明之人,最终如何定谳此案,心中应该是早有了底数吧?”
陈尧叟的一番话,证实了丁谓的分析判断,解除了蔡齐的后顾之忧,亦调动和鼓舞了赵安仁和丁谓的重勘热情。三日之后,蔡齐将拟好的“皇城纵火案系汉王元佐狂疾发作所为,朝廷应予以宽宥”的重勘奏章及一应证据俱呈太宗请旨。
呈报奏章后的第二天上午,成竹在胸的韩王早已备好金鞍快马、锦棚彩辇,就专等着中书的制书下达了。忽然,夏守赟手扬着中书省下达的制书,口里喊着:“制书到了!制书到了!”飞也似的跑着,直奔韩王的训事厅而来。韩王闻到喊声,便忙不迭迎出门来。夏守赟小跑数步,将手里的制书递给了韩王。
韩王粗略地浏览一遍,声色激动地道:“太好了!太好了!”边说边把制书递向身边的杨崇勋和陈尧叟:“你们都看看,跟我们希冀的完全一样。”
“圣旨呢?”激动昂奋中的韩王,这时才想到圣旨,要追回王兄,还得当面传旨。
“万岁殿值侍太监周怀政,已经领去了圣旨。”夏守赟回说。
“他人何在?”韩王急火火地说道,“他不来传旨,我们追上汉王亦无用。”
“我已跟周怀政约好,让他巳时正牌,务于南薰门外的官道路口等着。”
韩王核对一下时间,已至辰时中刻,便急传令道:“出发!我们马上出发!”
霎时之间,一支车骑队伍驰出了韩王府。队前,张耆、夏守恩、王继忠三骑并辔开路;继而,是一辆四挂马的锦棚彩辇紧随其后;辇车的后面,是韩王、陈尧叟和贴身亲随夏守赟;殿后的是杨崇勋和由他亲自指挥的八骑持械侍卫。十五匹快马拱卫着一辆辇车,而这辆空着的舆辇,是韩王为其王兄元佐准备的。
事先已打问清楚,废为庶民的汉王元佐,是沿官道驿站前往房州的。其间经商州、亳州、庐州、滁州、真州等诸多州府,然后乘船逆水而上,方能抵达房州。如果不是元佐病在商州,怕是早就到了真州地面。一旦皇兄由陆路转水路——沿长江逆流而上,江面上舟船点点,帆影绰绰,那可就难以寻觅不好追到了。
一行人到得京城东南角儿的官道上,老远见周怀政果然正于马鞍之上候着。周怀政见韩王疾驰而至,欲下马施礼,韩王忙在马上拱手止住道:“周亚夫军中迎汉文帝,尚且自免君臣大礼。何况马上之你我?”
周怀政指指背上的黄包袱笑道:“奴才背后背的,是皇上的圣旨。背着圣旨向王爷行大礼,亦怕王爷您……”
韩王腾地羞红了面孔。这点他没想到,背着圣旨的太监,其身价已非昔日可比。若真让背着父皇旨意的太监行跪叩大礼,岂不犯了做臣子的大忌?这使他联想到驱逐刘娥出王府时前来传旨的周怀政,正是在这个小太监的点拨之下,他才没有死缠硬磨非让皇上收回圣旨。“好一个聪明机敏会办差的小太监!”韩王不禁暗忖,随之,他亲切地向周怀政招招手。
周怀政策马来到韩王身边:“王爷有何吩咐?”
韩王笑笑:“久闻周公公颇多办事干才。一路之上,做本王的幕府谘议如何?”
“谢王爷看重。”周怀政抱拳道,“奴才愿效犬之劳,王爷尽管吩咐就是。”
韩王关切地望一眼近在咫尺的小太监:晶晶亮亮的杏子眼,黑黑浓浓的卧蚕眉,隆准秀唇,瓜子型面孔,慢言细语,从长相到说话声音,无一不像个未出阁的姑娘。“以你估计,汉王他……此时此刻,身在何地?”韩王问周怀政。
“这个……”周怀政打个沉儿,于马上思忖良久方回道:“以奴才思量,可能刚离开商州。”
“我们呢?”韩王接问,“我们何时方能追到汉王?”
“这就看王爷您的了。”周怀政道,“漫漫官道跑死马。王爷若一路疾驰,不怕人困马乏,不怕将马累死,明日黎明到来之前,您准能见到汉王。”
韩王追王兄心切,将马鞭朝前一指:“速令张耆他们,全速前进!”夏守赟应声策马前去。须臾,十几匹快马便齐刷刷地开四蹄,官道之上顿时扬起了滚滚黄尘……
冬末春初的京东路原野,还是灰蒙蒙、白茫茫的一派肃杀景象。官道两侧光秃秃的两行白杨树,以及树后堑沟里虬生的荆棘和树行间的离离枯草,无不在寒风中呻吟颤栗,它们给本来就显荒凉的原野更增添了几分悲怆与凄惶。
韩王所率领的车骑人马,在广袤的荒原之上拖着长长的一道滚滚黄尘,风驰电掣,直取商州,戌时初更时分,已到了商州驿站。驿站驿丞听说韩王驾到,慌忙令人点火造饭。韩王虽是又饥又渴,心却不在膳食汤饮上。他要尽快打问出王兄的行踪与下落,于是,他叫来驿站的管事询问。管事却一口咬定站里没有住过什么汉王,只有一个病倒在这里瘦猴似的小个子犯人,被差人押解着于辰时离开了驿站。
“那人就是汉王!”张耆插上说。驿丞一听吓得哆哆嗦嗦跪下直求饶:“小的实在不知,请王爷恕罪!”
“起来吧。”韩王皱皱眉头,对驿丞说道,“你要亲自下灶督促,让下人速速将膳呈上来。”
膳毕,韩王迅疾传令启程,出商州直奔亳州。所幸的是,沿途一色平直的官道,一只马灯在前边引路,十几匹快马便可放心直追,人困了在马背上打个盹儿,亦不用担心走岔了路。约在三更时分,在距商州四五十里的一个小驿站里,居然出人意外地寻到了汉王。汉王元佐和押解他的两个差人,就住在驿站内西北角的那间陋室里。
一位老态龙钟的驿丞带韩王来到陋室门外,里边正传出一声高似一声的鼾声。驿丞看看身边的张耆,张耆赶忙看看紧跟其后的韩王。韩王当然明白这眼神的含义,当即一挥手:“敲门!”随之又向周怀政道:“准备宣旨!”
当当当!木门三响,屋里的鼾声没了。周怀政于深夜寂静中放开公鸡嗓儿高喊:“圣旨到!元佐接旨!”连喊了三遍,屋门方开。先探出头的是一位差人。差人看明白了外头的阵势,方转回屋里,一边一个架住汉王的两只胳膊,扶他在门口跪了下来。
“元佐听旨!”周怀政瞅一眼懵懵懂懂跪着的汉王,又重复了一遍。
汉王举目观望,第一眼就看见眼眶里正浸着泪花的三弟韩王,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面前的一切不是虚幻,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便伏身前额点地:“不肖儿臣元佐,恭聆圣命!”说罢,他屁股朝天,静候着太监宣旨的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查汉王元佐,因狂疾发作而纵火,致使皇城涂炭,宫阙巨损,京师震惊,朝野悲哭。但念其疾病发作,神志不清,意念恍惚不知所为,故酌情从宽查处,着令降序三阶,逐出东宫,以观后效。
钦此
周怀政宣读圣旨毕,眼睁睁地等着汉王谢恩接旨。但他两手抻旨等了好大一会儿,仍见汉王撅屁股伏在地上,毫无动静,便催促道:“汉王元佐,谢恩接旨吧?”直至这时,汉王才从激动的晕眩中醒过来,声音含糊地说道:“儿臣元佐,谢父皇隆恩!”然后颤颤巍巍地起身近前接旨。
这时,站在一旁的韩王元侃,已是激动得不能自已了。他近乎噎咽地唤声“王兄”,便扑身过去,紧紧地抱住大王兄,不禁失声痛哭。
大王兄元佐,原本就是大病初愈,又经此劫难,神志已近乎木讷了,但在他模糊的意识中,有一点是很清楚的:是惟一的同母胞弟元侃救了他。他接过圣旨以后,第一个想拥抱的就是三弟元侃。可是,他热血上涌,头脑发涨,两眼冒金花,周围一片黑暗,竟至寻不到王弟在哪里了。就在这当口上,耳边有人唤他“大王兄”,有人拥抱住他。凭感觉,他知道拥抱他的正是三弟元侃。于是,他干涸了数日的眼窝里立时涌出了清泪,泪若泉涌,声若童妪,他哭得很伤心很伤心,以至于旁观的杨崇勋、张耆他们,亦无一不悄悄地擦拭着眼睛……
18晋襄王阿哥谢阿妹薨王妃鹅鹅吊香魂
端拱元年二月十五日,开封府尹陈王元僖,晋封许王;韩王元侃,晋封襄王;冀王元份,晋封越王。这三件事在未晋封的诸王和后宫的嫔妃之中,引出了颇多议论。元僖,尹开封三年,颇有政绩,政声远播,自当擢进。元份,曾三次巡抚边鄙,每有建树,亦当晋阶。唯元侃,向以不问政事、金屋藏娇蜚声朝野,自是不服气者众。对此,太宗不以为然。他觉得,二十岁的皇三子,猝然之间长高了许多,成熟了许多,由一个风流纨绔子弟,嬗变成了热血男儿,尤为堪贺。对此,满朝文武心中亦有数儿。他们对三皇子的看法皆有大幅度的改变——尽管时有风流韵事传出,但从他舍身救王兄一事可以看出,元侃倒是一位敢作敢为、善作善为的亲王。
在后宫之中,惟一的持不同政见者,是正位中宫的李皇后。不知为什么,她对李贤妃留下的两个儿子——元佐和元侃,总是格外关怀。或许是出于恻隐之心,或许是母性的天然流露,亦或许是她不曾生子的缘故,总之,她和这两个幼年失母的皇子很有缘分,对他们的喜怒哀乐、升擢贬黜,无不十分留意。尤其是对皇长子元佐,她更是疼爱有加,为元佐的染疾,她没少流泪,甚感惋惜,好好的一位将要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