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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人的速度是永远比不过狼的。”说到这里,他咽了口吐沫,直视着丛林中点点幽光,接着说道; “这时候你要盯着它们的眼睛,绝对不能在气势上输了。”
月上中空,英山上仍旧漆黑一片,在时不时传来的野兽长啸和树林被扯动声中,尾生手上的火把渐渐熄灭,只听得黑暗中尾生干涩地说:
“你要盯着它的眼睛,能坚持多久坚持多久,这样会死得比较有尊严。”
☆、第十章 前世缘 来生劫(二)
尾生醒来的时候不知外面是什么时候,窗外白蒙蒙一片,显然是起了浓雾。他躺在床上盯着房梁看了半晌,直看得梁上几片灰尘掉下来落在他脸上,才想起昨晚背着母亲入山捉肥遗,捉到的肥遗虽模样与书上有些出入,却也极可能入药。只是。。。他记得返程时遇上了狼群,自己虽也准备了些毒粉武器,但以一人之力对付群狼这件事,别说尾生平日里想都不敢想,单说当时肩上还扛了一人重的肥遗。。。想到这儿,尾生忽觉背后发凉,他环视四周,但见屋子还是自家的,窗前桌椅笔墨没什么变化,身下的床躺上去也是原来的感觉。他又低头看看自己,衣服也是昨日入山前穿的。。。只是。。。
只是自己的双手枕在脑后,那他胸前横着的一只手臂是怎么回事?
尾生顺着手臂看去,却见身侧有女不着寸缕,满头银丝作被,睡得正香,一只手臂还搭在尾生胸前,呈一种暧昧的搂抱之姿。
若是放在平时,一山野村夫醒来见到绝世美女在侧,那定是要被世人羡慕死的,而那人也要当即沐浴焚香,三叩九拜,谢老天厚待。
可惜尾生先看到的不是美人儿倾国倾城的脸,而是搭在自己腿上的一截蛇尾。结果便是尾生身手敏捷地一脚将美人儿踹下床去,又顺手抄起床头不知什么时候被挣脱的麻绳。
就在尾生丝毫不怜香惜玉地捆绑美人儿的时候,屋外却有妇人唤 “阿生”。尾生手上一顿,忙四下张望,却见屋里只桌椅床铺,便连床下都一览无余。无奈下只好将麻绳一丢,一把将刚被摔醒的肥遗提起来丢进床里,用被子胡乱盖住了她j□j的上半身和缩成一团的蛇尾,又取了条汗巾将她一头银发兜了。
所以说偷情这事也只富人才做得来,家徒四壁的时候便是要藏个人都不太容易。
做完这些后他才整了整衣衫,迎出门去。
门外走来的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妇人,人虽不胖却显得臃肿,走近了才看出她面上和四肢竟长满了肉瘤,说不出的恐怖。
尾生恭敬地叫了一声“娘”。
尾生娘手里托着早点就要进屋,却见尾生横在门口颇有点不欢迎的架势,不觉有些纳闷。
尾生低头见妇人手上端着的两碗粥还冒着热气,显然刚出锅不久,他就这么赤手端着,丝毫不觉得烫,不禁心里一痛。这癞症到了后面,病人四肢无感,便是火烧针刺也不觉得疼。
尾生不想他娘知道自己上山捉肥遗的事,便一个劲儿把她往院子里推,口中直说屋里闷热,不如他娘俩在院里用早饭。
尾生娘被他推着转身的工夫,一眼瞥见屋内床榻上隐约有人,这一瞥惊得她也不顾手上端着的热粥,三步并作两步就挤进了门。
待看清床上躺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尾生娘端着粥的手便开始不停地颤抖。尾生心道不好,一大早床上睡了个姑娘,自己适才还百般阻止老娘进屋。这真是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也说不清了。
床上肥遗本来老老实实地躺着,似是感觉到几道目光在盯着自己看,竟歪过头来好奇地盯着尾生的娘打量。
她这一看,却把尾生的娘看得又是一抖。她三步并作两步将手里各洒了半碗的粥放在桌上。就在尾生作好了受他娘几耳光准备时,却见他娘紧张地背过身去,将袖子向下狠拽了拽,遮住了满手的肉瘤,又扯过搭在身上的抹布遮了脸,才转身对尾生使了个眼色,故意放柔了声音道:“咳。。。阿生啊,这位姑娘是。。。?”
尾生怀疑他娘忽然鬼上身。可是见她不停地朝自己眨眼做暗示,又不得不回答:“母亲,这位是肥。。。非仪姑娘。她身体不适,故而。。。”
话还没说完,却见老娘一脸的狂喜,对着他狠狠点了点头,向内走了几步,却在床前猛地停住,又整了整脸上的抹布,十分讨好地说:“姑娘,我。。。我是尾生的叔叔的闺女的姑妈的堂姐的堂弟媳妇,和尾生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我们尾生是个好孩子,你能看上尾生,那是你的福气啊!大婶和你说,你别看家里眼下光景不好,但我们尾生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当年京城里的大官儿看了尾生的文章,那可是派了好气派一辆马车来接他,我们尾生若是当日不闹别扭,现在也有个县守做了。。。”
尾生娘话匣子一开,正经说了小半个时辰,把尾生从小到大的光辉事迹都讲了个遍,就连小时候去张大户家偷玉米,被发现后在一群小伙伴中跑得最快这件事都说了三遍。说得尾生恨不得即刻就将肥遗杀了灭口。
尾生娘把偷玉米这件事又说了一遍以后,才发现从她进屋起非仪便一言不发,这才有点疑惑地看了看尾生,尾生忙解释道:“非仪姑娘她。。。得了哑症。。。”
尾生娘恍然大悟,原来是个哑巴,要说说话这事,就好像卖菜,你若知道对方口袋里有钱,便是人家看上去不想买也要好好招呼一下,可若是对方压根没带钱出门,那就会让人连说话的欲望也没有。于是尾生娘道:“姑娘,想必你也累了,大婶今天就不多说了,你身体不适便好生歇着,晚些我叫尾生送吃食来。”说完暧昧一笑,还不等尾生反应过来,就将他拽出了屋外,还不忘轻手轻脚关了门。
刚一出屋,尾生就被他娘拉到墙角。
“好小子!你倒是哪里骗来了这么标致个姑娘。你娘我瞧这姑娘不错,虽然是个哑巴,但是是哑巴不耽误生娃娃,而且哑巴好啊,不唠叨,不嚼舌根。只是。。。”她说完看看四周,低声道:“你可千万不能让人家知道你有个长瘤子的老娘,如果她将来问起,便说你爹娘早逝。。。”
尾生听了心中一动,心道他母亲为了儿子娶个媳妇竟不惜咒自己死,又想到自己今年也二十有二,却一事无成,连母亲的病都无钱医治。不觉心中大恸,面上却还是一派轻松道:“娘,我适才一直琢磨,这叔叔的女儿的姑妈的堂姐的堂弟媳妇,不还是您么?”
晚上尾生娘煮了几个鸡蛋,又特意加了两个肉菜送到尾生屋里。尾生坚持一起吃,他娘却不停地使眼色,连说自己吃过了,然后脚底抹油跑了,临走自然还不忘关上房门。
屋内一灯如豆,昏昏晃晃映着桌上两荤两素,盘子边还并排放了四个鸡蛋。尾生心里一时五味陈杂,最后都沉淀成了对自己的失望。
他正自我检讨着,却听见唼喋声,才发现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捧银丝,服帖地别在脑后,肥遗左手执筷吃得正香。
尾生心中没来由的一火,低声咒骂了句:“畜生就是畜生。”低头却看到别起的银丝下露出上好的一片肌肤,不知怎的脸上一热,忙伸手从箱内取了一件袍子给她穿上。
尾生一人在那里折腾,全然没有影响肥遗吃饭的心情。尾生给她穿左边袖子的时候,她便将筷子换到右手继续夹菜,穿右边时又换回到左手,换的时候还不忘往嘴巴里塞了一片蒸肉。
尾生的袍子穿在她身上有些大,看着好像随时会掉下来,配上她这样一张脸,着实有点要命。
看着肥遗不紧不慢地将桌上的菜吃了个精光,尾生才想起自己还未动筷。看着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上的油脂,不禁又气又好笑,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昨夜你我夜遇狼群袭击,我记得当时状况甚是凶险,可一早起来,人却躺在屋里。你可记得。。。我二人是如何回到这里的?”
尾生这话问得比较客气,他今日一天都在琢磨这事。刚醒来时他还有些明白,觉得昨晚入英山不过是一场梦,但很快又看到身侧活生生的肥遗,尾生就不明白了。若说是肥遗赶跑了狼群,她没道理不丢下自己跑了,还把自己送回来;就算她真的想,她又怎么知道自己家住何处?这还不算,书上并未说肥遗是凶兽,若是她有应付群狼的能力,为何又会被他一个稍有缚鸡之力的书生捉了来?
这条路想不通,尾生又觉得也许是遇上侠士将他一人一兽救了,可是这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那侠士如何得知尾生住在何处?还能不声不响地将他送回房?难道这位侠士注意自己已久?
想到这儿,尾生身上不禁深深打了一个寒颤。他越想越糊涂,最后索性拉下面子来问肥遗。
他问了一句,却见那厢肥遗一点回答的意思都没有,本着圣贤书的教导,只好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尾生觉得这事做得确实没有面子,且不说肥遗也算自己的猎物,就说她虽长着半个人身,但在尾生眼里也不过是一味治病的药物,现在他却要放下身段去向一个药材询问,着实是无奈。
这肥遗倒好,人道吃人嘴软,她吃完了一桌菜嘴道真是软,软得张都张不开。尾生又换了三四种方式问了,最后也只换来她不耐烦的一句“谁说它们要袭击你了”。
尾生想自己低三下四地问了半天,不但什么没问出来,反倒被个畜生噎了一下。索性将灯一吹,往床上一躺,将被子一蒙就要去会周公。
他自己在被子里生了一会气,忽然觉得忘了些什么,将被子拉下来一看,却见肥遗还坐在桌前,月光从她背后照进来,好似她身后生出莹白圣光一般。再见她脸上无悲无喜,只静静地望着自己,一时间只觉得这野兽竟比仙女还要圣洁。
这么一想,尾生便在心里骂自己被迷了心智,竟对个畜生生出敬畏来了。于是翻身下床,从角落捡回麻绳将她捆了个结实,捆完后往墙角一推,还不忘做出点悲悯的表情来,自己才回去睡了。
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只好又坐起身来,目光不由自自主就向角落里望去,却见她缩在地上,半阖着眼睛,身上绑的结结实实,显然很不舒服。
尾生坐在床上看了半晌,最后还是再一次翻身下床,走过去将绳子解了,一把将她推到床上,又用被子盖好,自己从箱子里取了一件稍厚点的袍子,在床下打了个地铺,然后在肥遗迷惑眼神注视下,凶巴巴命令道:“睡觉!”说罢自己就躺下了,边躺下还边自言自语念叨着:“我昨晚未死,今夜如何会死。。。”
“风里希。”
“什么?” 尾生还在自我催眠,忽然听床上的肥遗说了这么一句,一时不知道她所指为何。
半晌,头顶幽幽传来一声:“我的名字。”
睡到半夜,尾生被淅淅沥沥的雨声惊醒。因着尾生娘夜里易犯病,所以这些年他常半夜醒来。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眼前五道银光,看仔细了才发现是一只人手,却又不是一只普通的人手,手上指甲足有半只匕首长,泛着寒光。
尾生吓出一身冷汗,好在他睡在地上,反应又快,伸手就从旁边靴子里抽出匕首,一刀j□j那手掌正中,顺势用力,直接将匕首插在了地上。
做完这些,尾生才抬起头来,果然见风里希半个身子都被从床上扯落,一头银丝散了一地,一只右手被血淋淋地钉在地上。
尾生摇摇头,喃喃道:“我竟差点相信了一只畜生,真是枉读了圣贤书。”
说完再不看银丝下的眼睛,只用绳子将风里希又绑了,这次比前几次都牢了点,隐隐勒出了红痕。然后揪着她的头发一路拖到了柴房。
待尾生将柴房落了锁,风里希没有看仍在滴血的右手,而是伸出一直握着的左手。
只见一道青黑色的烟雾从她手中升起,落在地上慢慢变成一个人形,那人形虽隐在烟里,却好似在不停地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念道:“大仙饶命,大仙饶命!”
☆、第十一章 前世缘 来生劫(三)
外面雨势越来越大,柴房里黑黝黝的一片,只一团烟雾对着一条人首蛇身的银发女子不停地磕头。
风里希有些不耐烦地弹了弹右手上一颗血珠,登时柴房内亮如白昼。那不停磕头的烟雾好似受了什么酷刑,忽然一边不停地扭动打滚,一边发出“嗤嗤嗤”的哀嚎。
风里希道:“本宫与兄长归隐还不到万年,就连一只灶台上生出的的小小烟罗都能在本宫眼皮底下害人了。”
那被称作烟罗的听了,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它虽生于灶间篝火,却也有几百年修行,起初见对面的女子形容便已心生怀疑,再见她只一颗血珠就将己身修为废了七八,现下又听了这话,心中隐隐已猜到对方身份。
烟罗一时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忘了打滚,想今夜怕是不能善了,索性孤注一掷,用了最后几成修为化出人形,扑通一声跪在了风里希面前。
风里希看着面前烟罗化作的小童对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才微微点了点头,一室的红光变淡了几分。烟罗顿时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磕过头后不敢起身,小心道:“烟罗有眼无珠,今夜冒犯了娘娘,五百年修行毁于一旦,乃是咎由自取。”他说到这里,悄悄看了看风里希的脸色,才话锋一转,道, “只是烟罗本乃灶间生出的最低等的妖魔,自问没有害人的胆量,今夜出手实乃被逼无奈,望娘娘明察!”说完又重重磕了三个头。
风里希被他磕头磕得有点烦,摆了摆手,又一颗血珠射出,直没入烟罗眉心,烟罗浑身一热,心中一喜,差点流下泪来。只听那厢风里希道:“本宫今夜将五百年修为还于你,另赠千年修为,你且回去与你主子说,叫他明日此时来见本宫。若是他不来,你便想办法让他来。若是你二人都不来。。。”
烟罗听得又连连磕头,迫不及待地表明心迹道:“这世上谁不知,娘娘慈悲圣德,对万物皆怀悲悯之心。可,要是娘娘想谁死,那这天下便再无此人容身之处。”
风里希听这烟罗又是阿谀奉承又是小心翼翼,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他下去。
烟罗离开后风里希探了许久,确定四周再无妖魔鬼怪的气泽,才颓然靠在墙上,“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随着她一口血吐出来,银色的蛇尾上密密麻麻出现了血纹,只是如果细看,那纹路却并不完整,总是每隔一段就有一处不连续。
风里希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小妖总是好骗,本宫如今。。。还真是不能拿你们如何。”
再说尾生将柴房落锁之后,先去看了娘亲,平日里每到这个时候,尾生娘总是会手脚抽搐内府疼痛。今夜不知怎的,竟睡得异常安稳,若不是她气息绵长可闻,尾生真要以为他娘就这么抛下他去了。
替娘掖了掖背角,尾生提步在院内走了一会,不知不觉就停到了柴房前,他侧耳听了一会里面的动静,却一点声响都没听到。又在门外伫了良久,直到雨水将他淋透了,才掏出钥匙开了锁。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尾生提着油灯立在门口。他环顾四周,见脚边立着一把柴刀,不觉心中一动,喃喃道:“第一莫做,第二莫休。我既已做了,便不能忘了捉你来是为什么。”说着将油灯放在地上,伸手提起柴刀,向着窗边行去。
月光掺着灯光,也才勉强照出她轮廓,尾生隐隐看见那一团蛇尾上血迹斑斑,再一看原是女子手上的伤还未结痂。他没有看她的脸,只是背着月亮缓缓举起了柴刀。
就在刀落下的一瞬间,他看到地上稀落落散着一地银丝,是他提着她的发拖行时掉落的。
尾生呆呆望着那一地落发,最后终是低声道:“妖吃人便是残忍,人吃鸡又何尝就是本分。佛说众生平等,我如何就自以为可以主宰你的生死。” 说着手起刀落,却是割断了风里希身上的麻绳。
“书上说每月十五才是将入药的好日子,捉你来本就是我欠你的,到下月十五前,你想如何便如何吧。”
她抬头看他,几万年间,三界中无人敢对她举刀,今日一个凡人却差点要了她的命。她适才心中不是不怕的,只是活了几万年,早已将生死看得淡了,便是心中怕,也并不怕得厉害。
她由着他将自己抱回屋里,看着他取出些干净的布将她受伤的右手细细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