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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低头,算是致意,然后转身离开河神庙。可当他将要一步跨出河神庙时,眼睛的场景却突然变了。
一条倒卷大河倒卷而下,直灌神魂,陈景脚步立即静止了,脑海之中只有骇浪惊滔声,仿佛自己就是波涛中的一条小鱼,随浪而动。当他意识慢慢的回归之时,一条河流横亘在眼前,河面上泛着光芒。那河处于一片黑暗的空间之中,仿佛天地间唯一的存在。
一时之间,不知天不知地,陈景有一种天地幻灭的感觉。
突然,他的耳中响起了一道恢宏的声音:“泾河绣春弯河神敬告大仁大德玉皇大帝,小神愿将绣春弯敕符传于陈景,他愿护这一方水土,四时无害,风调雨顺。”
随之陈景便看到那黑暗天空中的河流向自己冲了下来,如白水倾泄,光芒柔和,无形无质,遍身清凉,紧接着又化为冰寒,自天灵盖冲入身体之中,顺着背脊席卷漫延到经脉中、渗入骨髓、皮肉,直至灵魂。
他已经僵立在原地,抬头望天,眼睛却是闭着的,在他的脑海之中的却有着炫丽的光彩,光彩化为符文,形成一个个根本就没有见过的文字。那些文字他从来没有见过,却在一看到之后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像生而知之。
御水法,水遁术,驱灵术,驱邪符,护身符……各种神咒,与及一篇修练法门。
这些东西一瞬间涌入陈景的脑海之中,刹那间天玄地转,不知身在何方,恍惚间,有一种身化江河的错觉,仿佛那河便是自己,自己便是那河。
又仿佛自己本身就是河神,之前的经历不过是南柯一梦。
“绣春弯新任河神陈景……”
一道声音传遍方圆数十里,恢宏中带着虚幻,这声音直接在人们灵魂之中响起,无论是清醒的还是在睡梦中的,一个个清晰的听到这样一道声音。只是这声音虽然清晰,却又一闪而逝便又消失,仿如幻觉。
陈景再次清醒过来,眼前的世界仍然是这个世界,但是对于那河流却又有了不同的感觉。仿佛那河本是自己的身体一样,不过仍然有着隔膜。一眼看去,河面上有一层雾色的妖气阻挡。
这是望神法,在刚刚那一瞬间,应心而动。
回头看去,河神庙中空空如也,河神像已经化为一团尘埃。
“河神?我得了河神之位。”
一抹月光斜照入河神庙,将河神庙那几乎要被人踏断的门槛照得清清楚楚。
一双灰布鞋在月光中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往上是一张抬头仰望月空的脸,眼眸在黑暗之中。
天庭正神三百六十五,地上小神无数,而陈景自此以后就成了无数小毛神中的一个河神。
自天空中看下去,泾河也不过是大地上的一道小溪流而已,泾河其中一段的绣春弯边上的河神庙更只是微尘。
第十四章 怨愿
泾河水浪滔滔,绵绵九千三百里,西起昆仑山,东入大海。一路流经无数名山大川,吸纳日月之精华,吞吐天地之灵气。
三百年前,有一条蛟龙得道,得了泾河龙王敕符,一统泾河水域。自那以后,十年一点卯,百年一封神,享九千三百里流域的香火,法力深不测。
在泾河九千三百里的流域中有一段河域名绣春弯,水流平缓,两岸都有城镇,人口密集,颇为繁华。这一段河域由急转缓处的拐弯处有一个山坡,山坡不高,既是河堤,又是河域下方那些城镇的最后屏障。所以,这个河堤上有一座河神庙,庙虽然干净,但看去却并没有香火,那神台上的河神像已经没了。此时端坐的是一个人,粗布麻衣,黑发垂披肩,眼如寒星,脸若刀削。右边放着一根木杖,杖身黑幽幽,上面刻着“泾河绣春湾河神”,膝上横着一柄出鞘宝剑,剑身清亮如水,隐隐有宝光流转,杀气隐隐。
只是他那原本颇为俊逸的脸现在却是阴沉沉的,眼中杀气隐隐的看着河神庙外的大雨。
大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三夜了,河水暴涨。河面上空黑云浓密,电闪雷鸣。倾盆的大雨绵绵不绝,河面上狂风嘶吼,河浪翻卷,雨雾之中,隐隐有一条小船大小的鲤鱼在河水中翻动,偶尔冲出水面时,能看到它额头的鳞片金光闪闪。
它是河中鲤鱼精,这大雨并不是它招来的,只不过是在陈景刚才成为河神后,天空就下起了漂泊大雨,而鲤鱼精则是趁机兴风作浪。鲤鱼精在这河中百多年,气息竟是快要与这绣春湾隐隐契合,通过法力能影响这雨下的更大,下的更久,目的就是为了将现在正坐在河神庙中的陈景赶走。
陈景得这河神之位才不过三天,在三天前初得这河神位时,那鱼精立即也施法通告两岸三十里内的人“拆河神庙重建,塑鲤鱼神像”。
它这不但要将陈景逐走,还要成为这绣春弯的河神。
只是陈景又哪里还走的了,自得了河神敕符后,他就是这绣春弯的河神。敕符之中有着一篇《天地秩序》,上面明确的写着:“天地有序,阴阳纲常,诸天生灵,俱有归属,诸天仙神,俱有品阶,各司其职……”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天下仙神都有品阶,都受天庭归束。而各地妖灵也都受当地神祗管辖,只不过现在这天地间的秩序有些乱了,就连天庭都太久没有出现了。
只不天地间的禁制仍然还在,禁制着受敕符的神祗,不能随意的离开所在神域。
河中鲤鱼精身边无数的鱼虾环侍,宛若王者出巡。有灵智半开的,有只得了一丝机缘的,都环绕在鲤鱼精的周围,他们在水中嘶鸣出刺耳的噪音,鼓浪催波,俨然是在向河神庙中的陈景示威。
陈景大怒,抓起身边的剑朝天空中一扔,剑化一道流光破空而刺,河中开了灵智的鱼虾对于危险有着天然敏感,看到一道剑光自河神庙中破空而出,立即钻入水中。而那鲤鱼精早就做好准备,张嘴吐出一个个气泡,身体一扭,掀起一片片巨浪卷上天空要将那剑淹没。
剑在空中灵动转折,飘忽无定,鲤鱼阻挡不住,鳞片上被斩了几剑,吃痛后便迅速的潜回水中,天空中的雨势瞬间小了许多,那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线飞回河神庙中。
陈景伸手一招,剑已落入他的手中。一手持剑柄,一手蕴着灵息在剑身上抹动,将剑身上沾染的妖气以灵息洗去。
这些日子以来,陈景与那河中鲤鱼精斗过不止一回了,除了那次被陈景一剑刺在眼睛上吃了一点小亏之外,后面每次都是一有危险就钻入到水中,而陈景则奈何不了它。
“不能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不用多久,河水就要漫过河神庙,冲垮河堤,两岸的城镇都要被淹没,信愿一定会崩散,人们怨念一起,就要神散魂灭了。”
这些是在他成了河神后自然而然就知道的,只有得众生信仰者才能称之为神,神若惹得人怨,也会失去神位。
若是之前不是河神的话,人们的意愿并不会对他产生影响,但是现在他已经是河神了,他神魂已经与敕符融合了,敕符中的许多法术自然的会了,但是同样的也受禁于敕符。
修道者靠的是自己修行,而陈景自从得了河神敕符之后,脑海之中除了一些法术之外,同时也多了一篇《泾河祭神咒》,这炼神咒的作用并不是纳天地元气为已用的修练法诀,而是使自己与这一段河域的灵脉相契合,从而能引动这绣春弯河域之灵力。除此之外,那泾河祭神咒还能化信仰愿力为自身法力,这就是受天庭敕符之神的修行方式。
但自他成河神以来,并没有感受到一丝的信仰愿力。他的神魂之中此时有一片虚影,这虚影正是绣春弯河段的缩影,不真不实,且那河段之中一点水都没有,河床干涸,隐隐间似要散裂开来。
那河床就是敕符,河中的水代表的是法力,现在不但没有一丝,河床都要干的开裂。
陈景在河神庙中那之中的青石台上,眼中紧盯着河神庙外的风雨,心中想着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法力提高,好杀了河中鲤鱼精。不由想起老河神的说得了河神位就能治鱼妖,心中升起气恼,后悔自己当时心软进了河神庙。
他成了这绣春弯的河神,自然有许多法术能治河中生灵。但是这一切都是要法力为后盾的,初得河神之位,没有信仰,又无法调动河域灵力,自然就没有法力,现在的法力只是他在千罗山修剑三年才拥有的。
有些焦躁的陈景站了起来,走到河神庙前,看着雨雾濛濛的河面,心中想着:“给我几年时间,我必然治的这一方地界风调雨顺,何愁没有信仰,何愁没有法力。”
突然,他心念间出生了淡淡的波动,凝神,静听,耳中顿时出现了隐约的杂音。就像是走在大街上,无数的人在说话,闹哄哄,听不清楚。
陈景知道这是大家对自己的信仰太弱,所以自己听不清楚,若不是现在大家都在议论他,就连这嘈杂的声音都听不到。
催动并不多的法力,终于从那嘈杂的声音中听出一些话来,其中一个谨慎的声音斟酌说道:“不如,我们去河神庙祭一下新的河神吧,或许……”
还没等他说完,便被一个粗野的声音打断了:“拜什么拜,河神庙都快要被淹了,还拜个屁啊。我看不如明天就去祭河中的鱼精,总好过我们村子被淹没了。”
又有声音说道:“老颜,要不是你多手把他从河里捞起,怎么会有现在的事。”
“是啊,你当时就不应该救他。”
“说这些已经晚了,救了也就救了,当时就不应该放在河神庙,要不然就不会成为河神。”
“成了河神也就罢了,谁知道他这河神连河中鱼精都治不了,治不了也就治不了,早点离开就是,离开了哪会有现在的事,可是明明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陈景心中突然刺痛,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心中惊骇的想道:“人怨神,神魂将散。”
这个时候再想要大家祭拜话,显然已经不行。只有诚心祭拜,才能得到信仰之力。若是明天大家真的将河中的鲤鱼精当河神来祭拜的话,那他也就要神散魂灭了,而神位就会被鲤鱼精夺去。
他缓缓起身,一手持剑,一手提着河杖,来到门边看着河面不断上涨的水势,剑紧紧地握在手上,要不是在水中根本就不是那鲤鱼精的对手,他早就提剑杀入河中了。
“才从千罗山死里逃生,难道又要这么死了。”
他并不愿当这河神,却被河神偷袭般的传下了河神位。心中不甘心,本来一心是求长生果,专心祭剑,却不曾想,短短几年时间就几次险死还生。而现在才从河中被捞起几天,就又要面临死境。
“这难道就是修行人要面对的三灾九难?”
陈景心中划过这样的念头,耳中被哗哗的水响惊醒,只见河中的水竟是逆流而上,三尺多厚的混浊河水向河神涌来。
黑云密布的河面上,那鲤鱼精又出现了,吹出一个个水泡将河浪催上山坡。向山神庙逆流而上的三尺多厚的河水中,鱼、虾、蟹……,各种水中生灵随浪争逐,纷纷向河神庙涌来,就像是战场上攻城一样,一个个都想第一个登上城头,得首功。
顷刻间,河神庙前已经积水一尺厚,有几条大红鲤鱼朝河神庙悠悠然的吐着泡沫,数十只大黑虾排的整整齐齐,挥舞着手中的一对大钳子,耀武扬威。
陈景心中大怒,提剑便欲杀出河神庙,先将这几只不知死活的鱼虾宰杀。
第十五章 借法
就在抬步出河神庙门槛时突然停住了,他眯着眼看那河中的鲤鱼精,只见鲤鱼精那泛着红光的眼中充满了狡诈。
水中,是鲤鱼精的天下。
若是他自身法力有鲤鱼精的一半,他也敢下河,凭他自敕符之中得到的御水、水遁法,及各种驱灵术,可以在河中如履平地来去自如,但是现在却不行。
他缓缓的缩回踏出河神庙的脚,心中知道若是这一脚踏出,再退回来就难了。就在那一脚退回来想祭剑而出时,原本只是三尺多厚的水猛然掀起,泾河之中同时卷起遮天巨浪朝河神庙涌了下来,只一瞬间就比河神庙还要高,席卷而下。
河中鲤鱼精张开巨口,巨浪翻涌而上山坡,显然是要将这河神庙淹没、冲倒。
陈景大惊,一振手中长剑便要冲出,河神庙却突然浮起一层清光,莹莹清光将河神庙包裹着,并将河浪挡在外面。
只一瞬间,他眼中就只能看到遮天蔽日的河水了,仿佛这河神庙本就是在河中。在清光出现之时,陈景微微一愣,随之明白,这是历任河神加持在河神庙上的法咒显现了。只是,上任河神失去信仰一百多年,这河神庙上加持的法咒几乎要散尽了。
从神庙门口可以看到无数的水中生灵环绕在河神庙周围,催水逐浪,嚣张之极。
突然,河神庙震动,清光摇晃。
只见门口水浪之中,一条巨大的鱼尾扇了过来,河浪排山倒海,鱼尾如刀,河神庙再次震动,仿若顷刻之间就要倒塌崩散。
陈景一手持河杖,一手持剑。突然朝庙梁一指,剑尖轻颤,一个虚幻的咒文生成,轻叱一声,咒文印入屋梁之中,河神庙的浮现的清光稍稳,他紧紧的盯着河神庙,只要这河神庙一倒,他就要冲出去,就算是死,也得给那鲤鱼精留下永远的痛。
水中传来鲤鱼精的刺耳大笑:“哈哈哈……”。
“轰……”
又是几次猛烈的撞击,河神庙摇摇欲倒。
如此,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传来鲤鱼的声音:“哈哈,小的们,回宫,明天再来围攻河神庙。”
“是,大王。”有已经开了灵智的鱼虾大声的应着。普通人听懂兽语,但陈景却听得懂。
浪退,鲤鱼精回到泾河中,河神庙前唯留着许多灵智未开的鱼虾在地上蹦跶着。
一阵河风吹来,腥气刺鼻。
陈景脸色铁青,空有河神的法术,怎么奈法力不够,空有法术却使不出来。
“法术,法力,信仰,香火。”
这些是陈景现在迫切要得到了。
抬头,发现河神庙竟然已经腐朽了许多,房梁看上去就像是一根腐木,只怕不用等鲤鱼精再来一次,一阵大风过后这河神庙就要倒了。
“法力,怎么才能让我现在拥有一身的法力呢?”陈景提着剑静立在河神庙门口,在不是河神之前,唯一的办法就是静坐山中修行,而现在光修行肯定是不行的,因为他已经是神道中人,修行的方式已经完全变了,变成了融合山河之力,只是现在他根本就无法做到这一点,河域被鲤鱼精占据,他的气息根本就无法契合。
河风湿沉,天空中仍然乌云密布,河面上妖雾弥漫。
“对了,这地界还有几位神灵,我何不向他们借法来治这河神。”
陈景心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又沉思了一会儿,立即跨出河神庙,朝山坡下行去,一步步间,看似慢,却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绣春湾只是这一段河域的名字,方圆三十里内,自然还有别的神灵。有真神,有假神,真神是有天庭敕符的,假神则是没有敕符,却享着香火,但是无论对方有没有天庭敕符,现在都是享着香火,即使没有,时间久了,也能形成自己的灵符的。
他现在要去的就是河边不远处河前村中的祠堂,那祠堂供奉的是这一村的祖宗,每年祭祀一次,且家家都摆有灵牌,虽然供奉的人不多,但是香火却从来没有断过。
在他成为河神之后,就能感觉到这片地界的神灵。
天空中之中月沉沉,树林之中雾蒙蒙,影动如鬼,风吹树梢若魅哭。
陈景静静的在月影之中行走着,腰悬长剑,剑鞘幽幽,是那河杖随心变化而成,脚下踩着枯枝腐叶,一步一摇,飘逝如鬼魅。
河前祠堂在一片槐树林中,走进去越发的深沉。而河前祠堂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棺材。
那河前祠堂无论是墙避还是瓦面都有是漆黑的,祠堂正门之上阴刻着同个大字:“河前祠堂。”门的左右两边同样阴刻着两行字:“护河前太平安康,佑子孙繁衍不息。”
无论这祠堂中是不是住着河前村的祖先,如果能做到对联上的字,享河前村的香火也是应该的。
槐树参天,夜鸟偶尔叫一声,如哭如泣。若是凡人走在这里,一定会恐惧。
就连陈景走近林中,也感觉到一股阴森之气。
来到祠堂前,微微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朝祠堂行了一礼,大声道:“绣春弯河神求见河前老祖。”
这老祖是陈景临时想出来的称呼,在他想来,这祠堂中的灵物享了河前村香火几百年,也称得上是老祖了。只不过,他做为神祗却求见妖灵,已经是非常的降身份的事了。
静寂无声,他再朝祠堂喊道:“绣春弯河神求见河前老祖。”
这声音之中蕴含着神咒法术,声音不大,但声音却像是变成了有形之物,钻入那祠堂之中。
一会儿后,祠堂那幽黑厚实的大门缓缓打开,阴森之气越发的浓烈。陈景现在可以确定,这里面住着的是享人间香火的鬼物。
只是这从祠堂深处走出来的却不是陈景想象中的老祖,而是一个妙龄少女。她静静地站在祠堂门内,并不走出来,身后黑暗幽深,宛若深渊。
陈景望神法随心而动,眼眸之中似有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