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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鹤年怒目瞪着萧影道:“你究竟何人,方才对公主无礼之罪,我等大人不计小人过,也不来与你计较。快快走开,这等闲事少管为妙。胆敢阻拦我等办大事,叫你死得难堪!”
萧影压抑心中怒火,说道:“各位有何纠葛分解不开,非要制人于死地不可?”
童鹤年哼地一声,气冲冲道:“你算老几,听你声气,毛羽尚未长齐,还不给老子滚一边去!老实跟你说,这可是一桩人命纠纷,没得将小命搭在里面!”
他话方说完,旁边一身形壮实的葛衣怪汉附和道:“正是。小伙子,咱哥儿几个,可都在黑道上打滚半生,从刀口子上走过来之人,将咱们惹毛了,什么毒箭暗器使出来,倒也不怕丢人,嘿嘿!”说完使了个吓唬人的鬼脸,阴恻恻一笑。
天山派两名弟子也够义气,见萧影只身拦住敌方,当下也不逃走,折身回来。那个“赵师兄”愤愤不平道:“这几个老儿……”
方说几个字,陡见那体形壮实的葛衣怪汉虎起一张脸,似要吃人一般,当即便吓了一跳,断了话头。
略一镇定心神,他又道:“你们要杀咱们两个,尽管动手便是。这位小哥,这档子事你还是别管的好,没的连你的命也一块儿搭上!”
萧影道:“无妨,你说!”
两名天山弟子这才略一鼓勇,与几名怪汉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指责。萧影将整件事情听了个大概。
原来怪汉一伙乃青海祁连山上占山为王的强匪,此番西来,原指望碰碰运气,能夺得惊鸿簪自然是万幸,否则掺与分一杯羹,那也算甜头不小。
自从在雪山上萧朱二人被怪鸟救去,连日来他们伙同江湖黑白两道中人,将方圆几百里之内搜了个遍,毫无二人踪迹。
其时童鹤年等人便也在雪山上参与围捕萧朱,可当晚天黑,加之人多杂乱,自是看不清两人面目,是以除了童鹤年之前便见过朱瑶外,此间其他人见她,自是不识。
童鹤年之流乃鸡鸣狗盗之辈,似他这等事先识得朱瑶,却躲在人群中意欲谋夺宝簪之人,当晚并不在少数。他们岂会不知,自惊鸿簪现世,此事已然成为朝廷大忌,朱温为防宝藏给人取出,用以起兵造反,每日里提心吊胆。此刻当着公主面,童鹤年自是将参与围捕之事和着预谋夺簪之事略去不说,只挑好话说。
江湖黑白两道最初追击萧影、朱瑶之人达两三千之众,可时日一久,一些人挨不住茫茫大雪中的苦寒,自知夺簪无望,纷自东归。至于打着正义旗号,一路追杀朱瑶一干人等,半数以上人名为追捕朱瑶,实则一心觊觎惊鸿簪,这时十之四五也无功而返。是以现下仍自跟到天山之人,数目已不足千。
祁连山这伙强匪却心有不甘,兀自不肯放弃。
前日上,他们的首领突然暴毙,原先的二当家童鹤年便成了他们的首领。因此处地处天山脚下,他们将杀人凶手怀疑到了天山派头上。人人为了报仇,早自红了眼,赵祁两名天山弟子今日正好撞了上来,自是非杀之而后快不可。
这两名天山弟子一个叫赵力,一个叫祁战,乃天山派二代弟子,与白若雪系出同辈,岁数均在三十上下。
祁战虽为师弟,却比赵力胆壮,祁连山一伙强匪一口咬定是天山派杀死他们的首领,他当然据理力争,怒气冲冲道:“咱们天山派中人,为人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平白无故,怎会去杀一个不相干之人?”
童鹤年道:“光明磊落?哈哈,表面瞧来,倒是道貌岸然,其内心却是阴险毒辣之尤!我们祁连山与你们历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们竟对咱们的头儿下此毒手,做下这等背地里暗害人的勾当!”
童鹤年五十来岁年纪,说话时背负着手走来走去,大有倚老卖老的神气。
祁战道:“人不是天山派所杀,这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倘若真要查个水落石出,你们大可跟我们上天山走一遭!”
童鹤年道:“我凭什么信你!”
那葛衣壮汉却似笑非笑地道:“天山上母老虎甚多,淫 娃荡 妇着实不少。听人说天山派一个女弟子未婚先孕,这等肮脏淫秽之所,哪还会有好人。没的将咱们引诱上山,给咱们安上个奸夫罪名,这可不大好玩。大伙说是不是?”
其余之人轰然大笑。
有人接口道:“唉,自从白圣白老爷子归天后,天山派这块圣洁之地,从此不大干净喽!”神色间大有讥讽之意。
又有一人道:“天山派向以门诫森严、清高志洁称著,竟有淫 娃失节这等事情发生,倒也稀奇。只不知这未婚先孕之人,姓甚名谁?该不会是美名扬于天下,以‘天山玉女’著称的白若雪白姑娘吧?”
赵力、祁战双双气得话也说不出来,愤慨之余,两人不约而同嘴一张,两口唾沫向对方飞溅过去。祁战破口大骂道:“吐你娘个野狗屎!”
便在此时,一阵风雪刮来,人人俱感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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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回 情斟敝履悲欢饮
说话那人一闪身,避开两口飞溅而来的唾沫,虽然祁战骂得难听,却也并不发怒,笑哈哈道:“哟嗬,给我说中了不是!瞧你们这脓包样儿,便知江湖传言必非虚假。唉,怀孕那女子若真是白姑娘,那可真是糟蹋了,哈哈!”
葛衣壮汉道:“糟蹋个屁,那小白娘子再美,却也没你的份,要你瞎操心!”
那人嘿嘿傻笑两声,道:“老哥你的话原是不假。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此番来到天山,本想一睹佳人风采,瞧这情形,老子是要失望喽!”
童鹤年接嘴道:“失望那是一定的。你没听说么,你心目中那小白娘子,近日可要大婚了,这事儿哄传武林,你竟然不知?”
一人道:“这些日子东奔西跑,瞎跟着人乱转,倒也没个打听处。这样一个绝代佳人大婚,咱们正该上山去,讨杯喜酒喝。”
童鹤年道:“人家名门正派办喜事,你去添什么乱,去也没咱们的席位,不去不去!再说了,那怀了身孕的姑娘,多半便是白姑娘,保不准她跟别个男的那个那个后怀上了,为了遮羞,便不得不及早这个这个了,哈哈!”
说到这儿,自觉这些不三不四的话,当着朱瑶公主这位倾世美人面,大不该启齿,转头向朱瑶赔笑道:“我等胡言乱语,有伤公主娘娘尊雅,乞宥恕罪则个!”
朱瑶站于一边,情状悠闲,自顾自只管抬头观赏茫茫天山雪景,浑然不来睬场中发生何事。
祁连山盗匪一伙六七人见她不来理睬自己,你一言我一语,又自说个喋喋不休。赵力、祁战自也是怒目相向,无奈武力与对方悬殊过大,上前动手,免不了白白送死,只得隐忍不发。
萧影的一颗心早自又是惊喜,又是担忧,这时打断对方的话头问道:“你们说白若雪白姑娘她没有死,即日将大婚,此话当真?”
童鹤年斜了他一眼,面现鄙夷之色,冷笑道:“你这小乞丐,也想上山扰一杯喜酒不成?”
萧影面色一窘,正想答话,其中一个面目稍为和善的中年汉子道:“传话之人,只说天山派白姑娘将要大婚,到底是不是那‘天山玉女’白若雪,我这几个老哥可都是胡乱猜测。大婚之事总是不假,可彼白姑娘是否此白姑娘,那倒难说得紧。谁知道白圣白老爷子当年究竟生了几个宝贝丫头来着!”
他这句话本是随便说说,可听到萧影耳里,却觉大有道理:“说不准白若雪还有姐姐妹妹好几个。这儿便是天山,那可正好,我先去救出姐姐,再去天山上打探一番,若白姑娘真个没死,那可真是太好啦!”
想想白若雪的爹爹白圣大义凛然,为揭穿卢焯义的奸谋,反被奸人害死,母亲亦是早亡,一如自己,她实也是个可怜之人。还在太原比武大会救她出来那晚,她发烧说了胡话,好像说她有个崔师兄,很是喜欢她,莫非怀孕那姑娘,真是若雪?倘之前死讯为虚,她回天山之后,与莫溪言的婚事自是没人做主,被崔师兄侮辱逼迫,亦非不无可能。当真如此,她给她的崔师兄逼成这个样子,她是要嫁给这个崔师兄呢,还是嫁给莫溪言?莫溪言可是对她痴心一片,她该是嫁他才好。不过以她的性情,自己不愿做的事儿,旁人强要逼迫,便是一死,也断难相从。
祁连山一伙盗贼说得半晌,这才静了下来,童鹤年恍然道:“你奶奶的,咱们哥儿几个说这许多废话有何用处,总之天山派就是淫窝一个,这回他们的老脸可算丢尽了。咱们这就宰了天山派这两个小淫棍,然后在这儿守株待兔,再将那些个老道姑、小淫姑下来一个宰杀一个,替大哥报仇雪恨!”
其余几人随声附和后,竟又视萧影为无物,钢刀长剑,尽往赵力和祁战身上劈刺斫砍。
萧影原先一肚子火,这时消磨了不少,想这伙盗贼虽不算好人,却并非十恶不赦,现下他们又死了首领,且饶他们小命,教训教训他们也就罢了。
当即提一口真气,一股柔力运于掌心,瞅准他们刀剑斫刺而下之机,双掌一个交错,掌中两道柔力麦芽糖般,将六七柄刀剑吸了转向。但听乒乒几声响,张三的长剑被李四的单刀架住,王二麻子的钢刀又被另外两人的长剑格开。
盗贼一伙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道是自己兄弟为了钱财,想留下人质以做筹码,登时便有人骂道:“咱们平素劫人求财,可也不失以兄弟义气为重。今日为大哥报仇,谁再敢挡拦,那便是不义,休怪我刀下不留情面!”
一时间,人人均因不能斩杀对方,脸上有了愤愤之色。殊不知,当中谁都没有见利忘义之心,全然是萧影从中搅局,害得六七人瞎起疑心。
朱瑶在一边抿嘴一笑,随即收敛笑容,轻叹两声,面上似有所思。
萧影听这伙盗贼方才所言,不杀天山派两名弟子,今日势难善罢甘休。自己心下正也烦心事颇多,懒得跟他们多所缠杂。当即夺过一把单刀,浑身劲力一吐,登时间,刀刃之上灼然生辉,手起数刀,便将对方的钢刀长剑尽数斩为两截。对方均各手捏半截断刀残剑,骇然出神,似觉这事完全不可思议。
童鹤年呆了半晌,回过神来说道:“你……你是萧影?”
萧影道:“不错,我正是萧影。你们不走,是要瞧瞧惊鸿簪是何样子么?”
闻听此言,对方人人挢舌难下,呆立当场,竟至逃跑也忘记了。
须知方才萧影手中的一把破铜烂铁,竟然能够做到削铁如泥,他露了这一手功夫,对方人人皆在江湖中摸爬滚打数十年,哪得遇上这等咄咄怪事,是以只此一招,无不吓得呆了。
这时只听朱瑶在一旁喊道:“这人心地好得紧,只要你们别做得太过份,他是不会杀你们的。你们还不快滚,再不滚我就叫他杀了你们!”她嘴里的“这人”自然指的便是萧影。
童鹤年等一伙如获大赦,心里巴不得双脚变成翅膀,一溜烟逃个踪影全无。
赵力和祁战谢过萧影的救命之恩,匆匆往山上而去。
方才朱瑶大反常态,一忽儿莫名其妙发笑,一忽儿直陈不讳,说此前与萧影的诸般缠绵,全然是一个计谋。萧影原想向赵祁二人打听打听白若雪的情况,但心下更加急于知道朱瑶何故如此,便没多所留问。
萧影耿怀在心,愁云不展,望得一眼侧身玉立的朱瑶,暗忖:“咱们分手在即,从此两人一生得否再见,还是个未知数。莫非她一时承受不了这样大的打击,竟致胡言乱语起来?”
寻思及此,怜惜之意油然而生,尽释此前心中不快,踏雪过去,牵住她的素手道:“瑶儿……”
不想朱瑶一用力,挣脱手去,跟着啪的一响,在他左颊上结结实实打了一巴掌,决然道:“这巴掌是还给你的!”
萧影这巴掌吃得不轻,左颊上**辣地,但一点也不觉疼痛,只是一颗心便似给人打了死结,揪痛不已。
他记起在卧龙冈营救天下群豪之时,她打赌言而无信,当面耍赖,当时自己气不过,便给了她一巴掌。此刻她说“这巴掌是还给你的”,言中所指,自然是卧龙冈那巴掌,没想到她还记恨在心。
这时他对她用计骗自己的话倒是信了几分,虽为形势所迫,两人不得不分开,但话总得说清楚,便道:“瑶儿,你说这一切都是你设下的骗局,此话是真的么?之前的一切,只是你的虚情假意,是么?”
朱瑶冷然道:“人说心地仁厚,便是傻瓜笨蛋的代名词,果不其然!萧影,你以为我堂堂金枝玉叶,以公主之尊,当真会与你这样的山野匹夫这般儿女情长么?大错特错!我一路跟你在一起,全都在演戏,你难道一点没看出来么?呵呵,踏破铁脚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惊鸿簪没到手,宝藏却给我找到啦。谢天谢地,总算不费父皇的一番苦心!”
略微顿了顿,她又道:“你要问,此前我何以拼死救你,何以在绝壁之上又疑心于你,终于可以出来,却说想留下,对不对?”
迷茫、疑惑、惊怒,各种神情在萧影脸上刹那间显露出来。他一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从何问答,只呆呆地一味站着,看着她。
朱瑶面色平和,侃侃说道:“一如毫州城演戏给你瞧那样,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全然在演戏。我在父皇面前拼死救你,一路对你的深情款款,脉脉言语,全是假象,你将之当了真,那也是你太过相信,世间真有爱情这种东西。呵呵,爱情是什么东西?世间真有生死不渝、海枯石烂的爱情么?秦岭与铁燕,在旁人看来,他们之间可算生死不渝,可到头来你都看见了。所谓的爱情,也因时因势因名因利而易,一段海枯石烂的爱情,因为斗转星移,形势变幻,抑或抵受不住世间太多诱惑,到头来被人看得无足轻重,弃之如敝履者,比比皆是!萧影你这个大傻瓜,竟然还相信爱情这种东西,可笑之极,可笑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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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回 江湖只影向谁眠
朱瑶一番言语,听在萧影耳中,便似一阵炸雷,直击打得他张着嘴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正自心中悲楚,只听朱瑶接着道:“你知道么,在绝壁之上,我疑心你会像秦岭一样坏,是以存心试探于你。若非你当时真心诚意表明心迹,趁你伤重在身,我便一剑刺死了你。哼,我才不会像铁燕姊姊那样,养壮一只白眼狼,反过来吃了自己。后来我怕你疑心于我,不肯带我离开绝壁,便给你使了一招‘将欲走之,必姑留之’,明明心里想离开绝壁,却故意装做与你情深爱重,不肯离开绝壁的样子。不想你这笨蛋真是蠢得到家,竟也中计。话不必多说,我的心思,你现下也该明白了。不过临别之前,还得奉劝你一句,感情这种东西,可千万别太过当真,因为世间,本来没有你心里想要的那份真情!”
萧影听她说得话语坚决,有板有眼,不由得自己不信,一字一句,便似毒针利剑,直捅得他的一颗心鲜血涔涔,痛彻心扉。悔恨、懊恼、愤懑等诸般情绪,一古脑儿涌上心头,两个晶莹明澈的眼眸,一下子变得通红,便似要滴出血来。
朱瑶娇俏美丽的身姿,流风回雪,楚楚动人。她此刻在他眼里,仍然是一个天使,他自己反而变成一个魔鬼,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悲愤,要将这位出尘绝世的天使撕成碎片。
善恶本存一念之间,他此刻只需轻轻一掌,朱瑶这位娇俏可人的玉人,从此便将灰飞烟灭,不复于世。这事对于旁人来说,只是举手之间,可对萧影来说,便是整个世界。这一掌若是拍将下去,他从此便要真的变成一个恶魔,一个实打实的恶魔。
邪恶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随即便自言自语道:“我和她既然不能在一起,她骗了我,我为什么要难过?她对我是虚情也好,是假意也罢,萧影何德何能,得与瑶儿这等绝代佳人,经历诸般难忘回忆,此生心愿已足。待尘世万事俱了,我当从此隐退山林,夜以甘露为伴,昼以鸟禽为舞,以此等方式终老深山,倒也逍遥自在。咱们分别以后,她从此不会对我牵肠挂肚,可以和自己心爱之人开心快活一生。她的平安喜乐,且难道不是我最大的幸福么?不过,朱温老贼坏透了顶,这批宝藏若给他取得,岂不遗祸天下?我若狠下心肠,杀死瑶儿,这批宝藏便无从泄密。这事当真棘手得紧,我该怎生办好?”
正自沉吟,蓦地树后哈哈笑着闪出一人来,棕发披肩,龙首人身,正是西门九千。
他大踏步走上前来,笑吟吟道:“嘿嘿,你们两个小娃儿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