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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捋银须悠然自立,一会儿才傲然道:“本座仙名法号,你们凡俗之人,不听也罢,不听也罢。本座前来,那是奉了主上的号令,通传你们这些三山五岳的妖魔小丑,此番行动有变,命你们速度下山,从此不得与天山派为难。若有违抗者,定斩不赦!”
古天逊一伙听对方大言炎炎,直将自己比成仙人,且又傲慢无礼,口无遮拦,出口便骂大伙为“妖魔小丑”,凭生哪能听过这般当面不给人面子的恶毒言语?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即便有人怒气冲天,摩拳擦掌,欲上前动手。可一看对方道骨姗姗,身手非凡,颇有凛然不可侵犯之貌。盛怒之下,却也不敢强行攻上,做那出头鸟。
来人不是萧影,却又是谁?
他一早便疑心崔赫与这伙人有牵连,适才在树上听他说“柳阴路曲,流莺比邻”,古天逊等人当即面现诡异之色,料想这两句诗,便是他们攻山的暗号切口,现身一试,果不其然。对方也因此深信不疑,认定他是友非敌。
既是对方信以为真,何不以假乱真,命他们从此撤下天山,如此既可免却一场血腥杀戮,也不至使天山派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以他的性情,狂妄不羁之言,说起来大不顺口。可一想,此刻愈是傲慢无礼,口出大话,对方愈是信之不疑。若非如此,亦不足以震慑古天逊这群牛鬼蛇神。
古天逊乃蜀山派掌门人。历代蜀山以侠士居多,可到了他这辈上,香火不续。门人见黑道中人的阴毒武学颇不费时,只需稍加用功,即可大成。正道武学修习起来费时费力又伤神,习得十年八载,行走道上,不够人家一刀宰的,比比皆是。是以偷懒走捷径,纷纷效仿邪派中人,习起诸般歹毒功夫。
古天逊身为掌门,亦未学好,为人最为阴险毒辣。这些年潜心修习的一门“毒雾术”,自认为已颇具火候,毒雾经手掌催运而出,势必先毒瞎对方眼睛,而后杀之。
这“毒雾术”如雾喷涌,隔空能传,与之对敌之人,自是防不胜防。更何况他已将这门功夫练到了收发自如之境。
此番他先是觊觎惊鸿簪,不远几千里,从蜀山赶赴西域。之后随行的一个同门遇难天山左近,便想上天山讨要说法,又得人肯出重金收买,便伙同七八个猪朋狗友,在道上又逢童鹤年一众,正好邀约同上山来。
他早在心里憋了一口气,此出蜀山,定要在人前大大崭露头角一番,以显蜀山派神威。这几日同上天山,大伙无不对自己敬仰三分,眼前这白胡子老儿虽自手下不凡,可要在全无防备之下,避开自己的“毒雾术”,料来神仙鬼怪也自办不到,何况人乎!
他听萧影言语无状,不由大怒,但随即装出一副行若无事的样子,笑哈哈与萧影搭讪,心里却自盘算:“这老儿身手不凡,来路大是不简单,说不定乃江湖名宿。眼下先行制服他,再逼其说出身份来历,而后杀之,定能因此名噪江湖。”
他与萧影搭讪道:“上仙救下天山派两个女子,可是看中了哪个?若是看中,送与上仙享用便了!”
萧影看了一眼白若雪,笑而不答。
白若雪大失所望,原想半道杀出这么一个高人来,又救下自己性命,该不是坏人。却见萧影眯着眼睛对自己笑,必是存心不良,怒气上涌,骂道:“白毛老头儿,你救人原来没安好心,我……”
方说到这个“我”字,突见古天逊凌空拍出一掌,一股浓雾自他掌心吐出,泉涌般急速袭向萧影,她不由得“啊”的一声惊叫。
此刻萧影侧身而立,右侧是白若雪,左侧是古天逊。加之再遇白若雪,不免多向她打量几眼,瞧瞧她别来有何改变?未曾想到古天逊会自侧暗下黑手。
瞧白若雪惊异之状,不用想便知,必是有人背后偷袭。他这一警觉,立闻身周风涌如暗流。他内功恢复如初,身手何等敏捷,更不看黑手施放何物,神功随手而发, 风卷云涌之势拍将出去,毒雾未及中途,便给催反而回。
古天逊骇然一声叫,身子已为萧影掌力拍中,弹射飞出,浓雾裹夹随往。
霎时间,右首边近前几人给烟雾笼罩,惊呼惨号,莫可名状。
古天逊远远摔于雪中,仰天而卧,双手掩面,浑身抽动。而为烟雾侵袭的数人但觉双目剧痛,这时已然不能视物。
萧影见他们嘴里号叫,双手不住搓揉双眼,眼角渗出黑血,显是剧毒入眼。其余人等见状,早自远远避开,哪敢近身前来察看。
古天逊慌慌张张自怀中摸索得一物,塞进口中吞下,过了一会儿方摸爬起身,颤颤巍巍乱撞乱闯,嘴里嗬嗬有声道:“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其余中毒之人,有的惊骇而逃,有的循声寻去,要从古天逊身上拿到毒雾解药,边逃边在心中想:“他不是人,难道是神仙鬼怪?大白天岂有鬼怪作祟的道理?那么他便是神仙?岂难道是传说中得道成仙的吕洞宾?”
于是乎,便有人大声叫道:“是吕洞宾,大伙快跑,别要给他使仙法收了去!”呼声未已,早奔得踪影全无。
萧影危境反击,并非要将一伙人赶尽杀绝。怎奈这帮人平素坏事做尽,做贼心虚,平日遇上白道中人,均要退避三舍,心想吕洞宾修道成仙,自又不比白道中人好说话,见了自己这般肮脏龌龊,哪有不要小命之理?
白若雪一脸惊疑,俏目盯着萧影瞧了半晌,面露喜色道:“你的武功……你的武功……”说得这几个字,随之面色一戚,便即低头不语。
萧影方才危急关头反手一击,这一招乃是侠影神功中的招数,白若雪与他屡历生死,相处非止一日,一看之下,便即想到是他。但见这个浑身雪白的老翁,其外表与萧影大异,心想中原离此十万八千里,萧影断不会到这儿来,天下武功源出一家,这只是招式上的巧合罢啦,便就黯然不语。
白若雪虽只说得四个字,其话中意思,萧影却一听便知。他想自己身份一旦暴露,又会有歹人不安好心,跟踪前来巧取豪夺,定要拿到惊鸿簪,闹得自己没有一刻安宁不说,到时又要杀害不少人命。因之将说话声音压得尽可能低沉,捋起一撮银须,将目光看着别处,悠然道:“姑娘是在赞叹本座武功高强,也想学一学,是不是?本座武功博杂,天下上乘武学,无不猎及。不知姑娘想学什么样的招式?”
白若雪见他举止悠闲,说话嗓门粗重,只微微举眉道:“是我错认了人,没有……没有……”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莫溪言听说眼前之人便是吕洞宾,初时将信将疑,细看之下,对方童颜鹤发,着实与仙人神似,心想:“我平日游历四方,江湖中若有此人,岂有不知之理?”再与传说中所描绘的吕洞宾一加印证,便信了**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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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回 素裹银装碧玉珠
萧影替莫溪言解开穴道,他身子一矮,便要跪地磕头,行叩见之礼。
他对莫溪言颇有好感,心想自己一个冒牌货,比他年岁又轻,哪受得起这样的叩拜。右手倏出,在其双膝将要触地之时,忙即托住他的臂膀,说道:“莫兄使不得……”话方出口,立觉不对,已然不及收回。
莫溪言、白若雪、凌梦莎俱已将话听实,不约而同朝萧影惊顾道:“莫兄?”
萧影赧颜道:“咳,本座近来犯了咽喉病,口齿不大利索,在这‘兄’字后面,少说了个‘弟’字。”
三人一想,年长之人谦逊,称呼晚辈一声“兄弟”,倒也合乎情理,当下也不疑有他。
白若雪想到师门危难,眼前之人果真是吕洞宾,大可请他上山解救危局。扑通一声,双膝跪插雪中。
萧影见状大惊,只道她也欲行跪拜大礼,自己与她当初一见如故,情若芝兰,坦然受之,岂不折煞人?可她已然跪地,头亦磕下去半个,怎么办好?
哪知她磕完一个头,抬头起来时,泪涌双颊,泣道:“求吕真人大发慈悲,救我天山派!”
萧影诚惶诚恐,当即双膝一软,跪下磕还她一个头。便在磕头那瞬间,听得噗的一声轻响,一枚珠花随身滑下,落于雪中。
白若雪泪眼顿收,小心捧起珠花看了又看,惊疑不定,颤声道:“这雪莲珠花……这雪莲珠花怎会在前辈身上?”
萧影想到当日宿婉情在太湖舟中身亡,临去之时,将这枚雪莲珠花跌落在甲板之上,而后自己将之收藏在身。又想到自己与白若雪相识,大半也因这枚珠花而起。此刻听白若雪问起,不由心里一窘,口不择言道:“是一位朋友身上之物,他已故世……”
他随口搪塞,岂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眼泪立时又在白若雪眼眶里打起转来,悲声急切道:“你说谁故世了,他是不是叫萧影,他怎么死的,他在哪儿?”
萧影闻言全身一震,竟至未曾想到,她还对自己念念不忘,仍这般在意自己的生死。以前因莫溪言与之有婚约之故,自己从未敢往歪处想;而那时她对自己虽有示好,却也从未吐露心迹。心想:“今日当着莫溪言之面,她竟然真情流露。从言语神色间看来,她对我早就情愫暗投。不不,我不能害了她与莫溪言之间的这段金玉良缘!”
双手原待搀她同身而起,这时缩了回来,起身背过身道:“不错,那人正是萧影。他临死之时,托我将这枚雪莲珠花,转交给一个叫做宿婉情之人。”
白若雪流泪怔怔地道:“宿婉情……宿婉情……原来他心里一直只有她……他……他后来终于找到了她,而后……而后……”伏地大恸,不能言语。
萧影猜想,她该是要说“他后来终于找到了她,而后又分开了,这枚珠花留在他身上,这才在临死之时,托人再行转交给宿姑娘”。
且说那次前往辽国烧毁粮仓,萧影、白若雪、莫溪言身陷重围,萧影拼死救出白莫二人,而后昏死道旁。
白若雪、莫溪言胯下的坐骑没了缰绳,屁股上又被萧影插中一箭,登时没命价风一般狂奔,直将他二人带出数十里地,莫溪言方才将之控制住。
二人怕遇上追兵,当下弃马徒步,径往密林小道间穿行绕回,将与萧影分开一带地方翻寻个遍,未见踪迹。又去辽军大营打探,也无消息,料知萧影必已遇难,只得怏怏西归。
白若雪当时便已情绪反常,先是杳无萧影消息,哭得死去活来,后来西归的路上,几天不言不语。
莫溪言自也不傻,早就心里雪亮:“师妹她变心了!”可明知这样,还是放她不下,亦不敢将此事摊明来说,只怕这一说破了嘴,白若雪性情火辣,从此再也不来理睬自己。再说,萧影已死,她最多伤心难过一阵子,自己与之有婚约,其终归还是会回心转意,嫁为己妻。
莫溪言将白若雪与萧影雪地上的一翻情景,尽数看在眼里,不由醋意大炽:“没想到她数月下来,仍是对萧影念念不忘,明知他已死,仍不肯死心,我……”心上似是给人捅了一刀,锥痛难当。
白若雪幽幽叹了口气,拭净泪迹,将珠花揣入怀中,起身缓步走到崔赫躺身的地方,用手推了两下,未见他稍动。心想他人已死,眼下师门危在旦夕,待与群魔大战天山后,若得不死,再来掩埋他的尸首。同门师兄妹十余载,对方一朝身死,她心下自是十分难过。
当下拉了凌梦莎的手,快步上山,亦不再求恳萧影上山帮忙,一副直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
莫溪言对她情根深种,心想自己宁可舍去性命不要,也要保护她周全。此番天山危境,俨似刀山火海,更是舍她不下,自后追了上去。
萧影心道:“若雪如此待我,此情恐我今生无以为报。如今她师门大难,总得尽心竭力,拯救天山派于水火。”当即飘然上峰,反将白若雪等三人抛在后面。
行不两个时辰,来到几座矮峰之巅,眼前豁然湖光荡漾,数座峰巅环抱着一湖碧玉,方圆不计几里,皑皑白雪掩映下,这儿更显旖旎绮丽,只感天堂犹有不如!庭宇连亘,不知几十上百间,静立湖中央。四周山光湖色,一派寂静,毫无刀戈乱象。
萧影料想峰间碧湖,必就是天池,当下藏身道旁,静待白若雪、莫溪言和凌梦莎远远行来。待到近前,见白若雪眼望碧湖轻舒一口气,紧蹙的眉头也微微舒展开来,暗忖:“天山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是她的家,于此四面楚歌,她必定心里忧虑已极。”
只见白若雪微微转目,朝莫溪言道:“你不必跟进去。你爹爹既是要对我天山派不利,咱们之间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到时我不会对你留情面!”说完与凌梦莎双双翩然下坡。
莫溪言一声不吭,仍自跟了下去。看样子他是铁了心,为了白若雪,不惜与父亲刀兵相见。
萧影跟着他们来到天池之畔,踏着一座长长的木桥而过,来到坐落于天池中央的连亘楼宇前。这一幢幢小楼均由木材造就,甚为精巧别致,顶上积了厚厚一层白雪。木屋前一块空地亦由木板铺就,甚为宽广,可供数百人聚会。
萧影心想,大敌当前,这儿却是寂无人影。天山派乃声威隆重的武林大派,该当戒备森严,门禁威武才是,竟是这般雅静,连个守卫的门人都无处寻觅,莫非他们俱已撤走?
他被人认做吕洞宾,一路上山,只得俨然自持,走路时尽可能不与白若雪等人合流,话亦不便多说一句,生怕露出破绽。这时悄立广场东张西望,蓦见木楼顶上灰影翻动,一人手持拂尘飞身而来,颇为矫健灵动。
将近萧影身前,那人喝声道:“哪来的贼子,贫道这可得罪了!”拂尘飞来,已及萧影面门。
来者是个道姑。
萧影见她衣着服饰灰白相间,与白若雪、凌梦莎身着样式大同小异,料来便是天山派门人,可不能伤了她。当即斜身闪过一招。
还在山下之时,他便听说天山派尚有“明月清风”四位前辈高人,来者约莫五十岁上下,想来不与白若雪平辈,必是“明月清风”中的一位。
道姑怒颜之下,掩饰不住有几分悲戚之色,拂尘连抖,又向萧影攻进数招,均给他施于巧妙手法,轻描淡写让过。
数招一过,道姑自知不敌,飘开数丈,叹气道:“罢了罢了,贫道无能,无以守住天山这块洁净圣地。白师兄,师妹对你不住,今日贼子欺辱上门,竟至一败涂地,祖师爷百年基业,想是要毁在我手中了。我这便同来地下,向祖师爷和白师兄赔罪……”说着竟将拂尘一挥,回击向自己头部,势道奇猛,划空有声。
萧影听她话声苍凉,料知她将自己认成了敌人,初初交手,便知武功远不及自己,心灰意冷,登时起了自戮谢罪之心。还在她拂尘一挥而出之时,他身形快如闪电,飞掠过去,右手五指顺着拂尘回撩之势一拈,手腕翻处,立将拂尘夺在手中。
道姑只觉身前人影一晃,右臂震麻,这柄使了几十年的兵刃,便给对方轻而易举夺过,其身手之利落,内功之高深,简直匪夷所思。不由惊道:“阁下何人,擅闯天池清幽之地,是何道理?”
萧影答道:“不需忧心,晚……我此来并无恶意!”差点又将“晚辈”说出了口。怕露了马脚,再也不敢多所言语。
此时,白若雪自楼宇间奔了出来,喊道:“师叔,原来您在这儿啊。找不见你,可急死我啦。”
瞧着白若雪奔近,道姑一脸惊忧道:“你出来干什么,还不回去!”萧影是敌是友,此刻尚未知晓,她只恐白若雪生得美貌,若眼前之人是个好色之徒,自己武功万万敌他不过,她不免受其污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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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回 天界垂怜降吕祖
说话间,白若雪已来到二人身前,道:“师叔,你与吕真人以前相识,是不是?”
道姑道:“什么吕真人铁真人?师叔没见过!”
白若雪望向萧影道:“这位便是吕真人,师叔你不识?”
道姑道:“哪个吕真人?我不识。”
白若雪道:“吕洞宾吕真人啊,师叔没听说过么?”
道姑双眉一竖,眼光倏地瞧向萧影,便似见到不可思议的物事一般,瞠目结舌,讶异半晌方道:“您果真……果真是人称‘仙道’的纯阳子吕真人?”
萧影此前以吕洞宾自居,可全然出自旁人之口,他自己却未置一辞,只是将之默认而已。这时听道姑问起,倒不知如何作答,不由慌了神,面红耳赤起来。好在他大半个脸给银须皓发遮去,旁人于他的窘态,便瞧得不甚明了。
道姑见他伫立不答,只道他世外高人,甚是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