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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出颤抖的手把照片翻过来看,映入我眼帘的是:
龟井阳一(二十七岁)
大正十年秋摄
枪林弹雨
啊!我真不敢相信!母亲以前的情人居然长得和我一模一样。事实胜于雄辩,这正是母亲偷情的最好证据。我不是田治见要藏的亲生儿子,我是母亲和情人龟井阳一所生的私生子啊。
这个发现并不是吓倒我,而是让我陷入疯狂状态中。一方面它带给我莫大的安慰及喜悦,另一方面却也让我尝到失望的苦涩,一下子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如果我不是田治见要藏的亲生儿子,那我的体内流的就不是田治见家的血。这个发现对我来说实在是个天大好消息,但是这也同时表示,田治见家那笔庞大的财产,即将要从我的指缝间溜走。
那时,田治见家的财产对我来说极具吸引力,我曾经暗中调查过田治见家的财产。一个放牛的人跟我说,田治见家目前光是交给佣农带到山上去饲养的牛就有一百二十头以上,以当时的价,成牛一头就可以卖到十万元左右。更让我吃惊的是,这些都还不到田治见家总资产的十分之一。
“虽然现在的田治见家巳大不如前,但是至少也还维持着差不多相当于庄园园主的身份吧!”
听了这番话后,使我对田治见家的财产更感兴趣了。
但是,现在这些财产对我来说巳不具任何意义,因为我已经丧失跟田治见家分产业的资格。啊!这份失望和沮丧感,顿时使我掉进漆黑的深渊里。
不过,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难道小梅、小竹姑婆及姐姐都没有发觉到这件事吗?惨案发生时,姐姐还小,也许记不得,至于小竹、小梅姑婆,大概是没见过龟井阳一吧!如果她们见过,不可能会没发觉的,因为我和龟井阳一是如此地像。
不过……那是我的脑子里又出现一个可怕的回忆,就是哥哥久弥临终时,也是我第一次和他相见,哥哥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他的脸上突然泛起一丝神秘的微笑,而且哥哥还说:
“嗯!长得真不错。我们田治见家能出一个这么好的种,真是难得。哈!哈!”
那个谜样的笑容和略带讽刺的言语,让我久思不解,长久以来一直困扰着我。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哥哥早就知道我不是田治见家的种,而是龟井阳一的亲生儿子。可是,为什么哥哥要叫我继承田治见家的香火呢?我想,大概是他不想把家产传给慎太郎吧!
哥哥这份强烈的记恨心,实在令我胆颤。为了不让慎太郎接管田治见家族,他宁可把这个家交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这绝不是因为他对我好,我只不过是他的傀儡,一个专门对付慎太郎的木偶罢了。我感到万分沮丧,在这同时,一把无名之火又在我胸中熊熊地燃烧起来。
那一晚我根本睡不着。我恨父亲、恨母亲、恨哥哥,更恨我自己的命运,我今后还有什么脸回去神户?我怎么对得起那些满心祝福我、给我打气的同事和上司们呢?我该怎么跟他们说呢?
就这样,我非常地懊恼、沮丧、烦燥,即使到了三更半夜,我依然没有一点睡意。
不过,世上的一切事情好像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因为这次的失眠让我逃离了一场大灾难。
大概是深夜十点左右,我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我赶紧从床上坐起来,那轰隆声又连响了两次三次,打破夜晚的寂静。
咦!到底是什么声音?当我正屏住气准备要再听清楚时,屋顶和外头的木门窗却吧达吧达地作响。啊!是有人朝我屋子丢石头!等我领悟过来时,我赶紧跳下床,换上件衣服,而后我又听到那轰隆声。
大事大妙!我吓得赶紧躲到房门后面,身体直打哆嗦。我从门缝中往外一看,围墙外一片通红,史见到处都是火把,外面的轰轰声响彻云霄,而屋里则是吧达吧达地响。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好像有大批人马朝着田治见家涌过来。
我想要出去一探竟,跑到半途时碰到穿着睡衣的姐姐。
“啊!姐姐,发……发生什么事啊?”
我问姐姐的当儿,她几乎也是同时间对我大叫道:
“啊!辰弥!快!快逃呀!”
我仔细一看,姐姐正抬着我的鞋子朝我跑来。
“辰弥,快逃!那些人是要来抓你的呀。”
“你说什么?他们要来抓我。”
我听得一头雾水。
“对,他们抓住你后,打算用绳子把你卷起来,再把你丢进河里!别多说了,快走!”
姐姐紧抓着我的手,拚命拉我走。此时的我是又害怕又愤怒!
“姐姐,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呢?为什么要把我丢进河里呢?我不要,我不要逃,我要去跟他们理论!”
“不可以,万万不可以!他们怎么会跟你讲道理呢?他们现在正在气头上呀!”
“可是,姐姐,如果我现在逃走,不就承认我是凶手吗?”
“现在讲这些都没有用啦!也许将来有机会可以平反过来,现在你快逃走,再慢慢等机会……”
这时,屋外闹烘烘的叫骂声听得更清楚了,姐姐已经吓得脸色发白,而我更是怕得缩成一团。
“我虽然已经把门锁上,可是一下就会被他们攻破的,快,快呀!”
“可是……姐姐……”
“辰弥,你还想说什么?”
姐姐大叫着:
“你不听我的话了吗?你不懂我为什么要如此担心吗?走吧!走吧!听我的话!”
我已经不能再反抗,听到那些石头吧达吧达打在屋顶、门窗的声响,我觉得我已经命在旦夕了。
“姐姐,那我该逃到那里去呢?”
“没办法了,就躲到洞窝里去吧!鬼火潭的对岸没有人敢过去,你就暂时先躲在那儿好了,我会斟酌情形应付的。如果一时之间不能露面的话,我也会送饭过去给你。总之,今晚先照我的话去做。”
姐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光讲这几句话就已经透不过气来了,我不忍心再让她担忧。
“嗯!我知道了,我会照你吩咐的去做。”
我戴上手表,往储藏室的方向跑去。此刻的时间是凌晨零时三十分,幸亏储藏室里有前一阵子才用过的手电筒和煤油灯。这时姐姐又帮我拿来了一件外套。
“可别着凉了喔!”
“嗯!姐姐,我走了。”
“你要小心喔!”
姐姐哽咽地说,于是我赶紧钻进地窖去。
反复无常的命运终于将我推进那暗无天日的地道里了。
夜半追杀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真是千钧一发,稍再延迟,恐怕我的小命休矣!
穿过地窖后,我立即进入地道。走在地道的当儿,耳朵还听到头上不时传来脚步声和叫骂声。从那些吵杂声听来,来的不只三、四人。幸好听了姐姐的话,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我把煤油灯吹熄,用摸索的方式在黑暗的地道中慢慢前进。由于最近经常走这条路,所以比较熟悉。
没有一会儿我就走到第二个石阶的下面了。喔!我忘了说明,由这个石阶走上去就可以通到庭院后面的祠堂。我想当初凿这个秘密通道的人,大概只是想筑一条储藏室和祠堂间的捷径。可是万万没想到刚好碰到天然生成的钟乳洞。
于是我开始寻找设在石壁上的机关,突然有一丝微光渗过来。
“哟。这里有个洞啊。”
“小心点,不太好走喔。”
“嗯!没问题。”
那些声响回荡在狭窄的洞穴里,听来格外刺耳。
我赶快按下机关。我从来没有发觉石门移动得如此缓慢,那些脚步声已经逐渐从上面下来,而石门却只开了一点点而巳,如果来不及,我就得照原路跑回去了。
啊!脚步声和叫骂声从回来了呀!
此时,我全身汗毛竖起,当石门开到可以侧身进去的宽度时,我赶紧钻进去,然后再接下机关,呼!好险。不过就在石门要慢慢地关起时,一群人蜂拥而入。
“你们看,岩石在动啊。”
“去他妈的!那家伙刚才一定躲在这儿。”
“该怎么打开这个门呢。”
“来,让我试看看。”
我死命地在黑暗的地道中葡伏前行。
那时我才真正觉悟到事情的严重性。照现在的情形看来,那些人暂被困在石门外边,不过我得赶在他们来到之前到达岔路口才行。如果不快点,可能会和从典子常走的浓茶入口处进来的人碰个正着。
后来我发现他们果真就像我想的那样,在各个钟乳洞的入口处都派人把守着。因为他们确定我逃进地道中,所以就把所有的人马都调来洞内。
他们这们做对我来说很有利,因为光是分配人马的工作就得花一段时间,另外,他们也不熟悉洞内的情形,在行动上难免有欠敏捷。由于这些因素,使得我比他们先一步到达岔路口。
可是。我还是不能因此而放心,因为来追我的人好像正慢慢在增加中,那些喊叫声有如盯雷般在洞内的空气里振荡。于是我加快脚步通过“猿座”和“天狗鼻”,只要一过“回声处”,“鬼火潭”就不远了,只要过了“鬼火潭”,即使他们追来我也不怕。因为“鬼火潭”里有好多很隐密的藏处,他们不可能找得到的。
不过,当我到了“天狗鼻”时,我听到从“回声处”传来的闹烘烘的说话声,而且那些声响除了发出很大的回音外,还缓缓地朝这边接近中。
啊!我忘记了,我不是有一次在这边碰到过英泉吗?英泉也说过在这儿的对面有一个可以通到邦卡基的出口吗?那些人一定是从那里进来的。完了,我这下真的完了!而从后面追来的人有增无减,从前面“回声处”传来的脚步声也愈来愈大声了。
我赶紧打开手电筒,环顾一下四周。啊!我注意到就在我头上那块突出来的粗大的天狗鼻子,我赶紧攀着石壁爬上去。幸运的是,天狗的鼻子上面刚好有一个凹洞可以躲在里面。正当我要趴下去的时候,“回声处”的转角出现了火把的光。
“真是奇怪了,如果他是往这边逃过来的话,应该会碰到呀!该不会是在途中错过没有注意到吧。”
“怎么可能!”
“对呀!大概是还没来。”
“那家伙一定不敢点灯,慢慢地在黑洞里摸索,所以才这么慢呀!”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们就埋伏在这里等他来吧!”
从讲话的声音听来,好像有三个人躲在天狗的鼻子的下面。
我开始焦虑起来,如果从后面追来的人也到这儿,那可怎么办?他们一定会在这边把每一寸土地都翻过来找,况且这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天狗的鼻子呀…
“大叔,我经常听人家说这个地方,还真的好像是天狗的鼻子啊!”
我听到下面的说话声。
“对呀!而且最不可思议的就是这些都是天然形成的喔!”
“大叔,说不定天狗的鼻子上面可以躲人呢!”
当我听到第三个人的声音时,我的心简直要跳出来了。不过年纪比较大的那人说:
“别说这种不合理的话,你看!”
他举起火把照了一下洞顶:
“如果有人在,一定会看到的。阿信,别乱讲。”
我马上松了一口气,这时我真得感谢这个凹洞!那三个人好像坐下来边抽香烟边闲聊起来,慢慢地话题转到今晚的事上面,所以我竖起耳朵起听得清楚些。
“阿铁,你是不是说过,即使村子里再重演一次二十六年前的那件事也无所谓?”
突然我觉得这声音相当耳熟,不知在那里曾经听过,所以我偷偷探出头来朝下面看了一下。
那三个人正坐在那晚我们碰到英泉时所躲的凹洞里,我见过其中一人,那是我第一次要踏进这个村子时,跟我同车的牛贩吉藏先生。
吉藏叽叽咕咕的不知说了些什么,后来吉藏提高声调说:
“阿铁,你那个时候几岁?大概三岁吧!那你当然记不大清楚。我那个时候二十三岁,刚娶老婆还不到两个月,正是新婚蜜月期,我的老婆小我六岁。倒不是因为她死了我才这么说,她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女人……”
吉藏的声音更大了:
“那天晚上,碰的一声就改变了我的一生啊!现在想起来不是满肚子的火。”
吉藏那令人生惧的声音回荡在洞窟里,我突然觉得背后好像吹来一阵冷飕飕的风。
“那是因为你的亲人被杀害,所以你才会那么愤恨。可是,也不必因为那段陈年往事,就这么大费周章地要追捕那小子啊!不如将他交给警察来办不就得了吗。”
听了阿铁的话,吉藏哼的冷笑一声:
“阿铁,因为你年轻,所以你相信警察。你听好,警察才靠不住呢!二十六年前,要藏这家伙整整疯狂了一个晚上,如果警察能早点赶来,也不会死伤那么多人。他们是在事情都结束后才来,那时要藏早就不知逃到那个山里去了。警察办案都是一个调调,专放马后炮!他们都是等到事情结束后,才满不在乎地来。像这样的人怎么可以依赖呢?我们要懂得自己保护自己啊!”
“可是那小子回来,也不一定会再发生像二十六年前那样的事情呀!”
“你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发生吗?那么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又作何解释呢?自从二十六年前那件事发生后,村里就再也没发生过什么命案。可是那小子一来后,怪事就接二连三的发生。他是恶魔的儿子,我在巴士上碰到他时就这么想过,那时我真想杀了他。”
吉藏那咬牙切齿的声音,好像锥子似地扎进我的胸口,使我的心情十分沉重。
“那是因为你们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啊!对了,你好像和浓茶尼姑莲关系匪浅嘛,。”
阿铁这个年轻人趁机调侃吉藏,吉藏马上正色道:
“有什么不可以吗?我和妙莲的交情好碍到谁了?反正这种事是你情我愿的。自从我的老婆走了以后,也没什么好女人愿意跟我。不过,阿铁,你要记住喔!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光凭容貌来判断是看不出,要上过床后才会知道。妙莲有情于我,而我对她也不错呀!可是,这一切又被破坏了,都是那小子……”
吉藏又咬牙切齿地斥骂。
过了一会儿,阿铁又开口说:
“可是那个小子真的是凶手吗?我不太相信。”
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保持缄默的阿信终于开口了。
“嗯,我本来也是半信半疑,不过,最近我觉得他的嫌疑满大,因为……”他挪了一下位子。
“因为我主人家的少奶奶给我的感觉。你们也知道,少奶奶特地去神户把那小子接来,她对那小子很照顾,只要有谁讲那小子不好,她就马上站出来帮他说话。可是,最近少奶奶的态度突然转变,好像对他疏远了许多,也不太接近那小子,一定是她看清了那小子的底细。”
我吃了一惊。虽然他们没有说出名字,可是他们嘴里所说的少奶奶,我想一定是美也子。
“那么,西屋的少奶奶也说那小子是凶手罗!”
阿铁问道。
“这倒没有。她是有修养、有学问的人,怎么会跟我们说这些?不过,最近我家主人稍微问了一下那小子的事,结果才说出那小子的名字,少奶奶的脸色就变了,嘴里直说别再问那个人的事,而且以后也不准在她前面提起,说完少奶奶就跑到房间里去了。所以,我家主人认为少奶奶一定知道那小子就是凶手,而且一定也有证据。”
喔!原来如此,所以最近美也子都不来了。可是,所谓的证据又是什么呢?当然那是绝对不可能有的,不过,如果美也子怀疑我,为什么她下来向我求证呢?我觉得我好像掉进地狱里一般非常的绝望、沮丧。
“嗯!我想一定是有证据……”
阿信说到一半,突然后面传珲一阵叫唤声,三人一听到马上就站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
“也许是抓到那小子吧!”
“好,那我们也去瞧瞧。”
三个人正准备要走时:
“喂。阿信,像留在这边。”
“你们把我丢在这边,未免太……太残忍了吧!”
“你害怕呀!真没用。我们去去就来啦!”
阿信被他们单独留下来,拿着火把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大叔!等……等我一下呀!”
他边说边急忙跑去。
太好了!现在正是大好机会!如果不趁现在赶快溜走,等一下就逃脱不了了!
我急忙顺着天狗的鼻子溜下来,绕过“回声处”,来到“鬼火潭”。我最担心的是,不知有没有人把守在“鬼火潭”那边,幸亏他们还没有注意到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