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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见有人在砸着门喊:衣然;你在吗?
衣然关小了音乐声;凑到了门口。通过猫眼她看见交通警的有些变形的脸;不知为什么;竟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
她赶紧开了门;居然没顾得自己只穿了睡衣。
“干吗呀心急火燎的;火烧房子了?”
站在门外的人忽然松了气:谢天谢地;你没事!有人跳楼了!
衣然忽然有些黯然:“我知道。”
“你知道?知道还坐得住?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就是觉得心疼罢了;有什么想不开的呀。”
“心疼?”交通警看她的眼神忽然有些异样;“你认识他?”
“全国人民没几个不认识她的吧?难道你不认识她?”
“你在说谁呀;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呀?”
“我说陈琳呀;昨天跳楼的;怎么了?”
“陈琳?我的姑奶奶;我说的是发生在这个小区的事;就在你楼下;有个男人跳楼了;你不知道?”
衣然大惊:“就在楼下?”
“你自己看吧;还没抬走呢。楼下那么多人在围观;你一点没听见?”
衣然没理他;转身向窗口跑去。果然;楼下的空地上围了一大堆人;而在那人群的中心;是一个蜷缩在地上的男人的躯体;看不清面目;但可以看到他的头颈部流着大摊的血;而在他的身边;散落着一些玫瑰花;已经开始有些枯萎了。
风从敞开的窗户飘进来;直接灌入衣然的肺腑;忽然间她觉得内脏一阵痉挛;忙从窗户上缩回身子干呕起来。
衣然让自己平静下来;她问交通警;楼下那人是谁?
交通警说他也不知道。
他是被老邻居叫来的。看那人坠落的位置;就在他们这个单元。因为这栋楼房面临着拆迁;老住户不是很多了;大家彼此都不熟悉。最先发现死者的是住在一楼的一对老年夫妻;他们在报警的同时;也想办法通知了这个楼上以前的邻居;想看看是否有人认识死者。
交通警说他先去辨认了死者;不认识。他在现场仰望着楼上的时候;觉得自家窗户窗帘紧闭;一点反应都没有;当时很是吓了一跳;怕衣然会有什么不测;所以才跑上来砸门。
衣然撇了下嘴:“与我有啥关系呀;瞎紧张。”
当时他们正坐在客厅里;楼下的嘈杂声已经渐渐散去了;估计那人已被抬走了;衣然忽然就叹了口气:“干吗都要跳楼呀?”
交通警似乎忍了忍;但终于还是接口道:“我刚才那么紧张不是故弄玄虚;是因为来出警的人里面有我个朋友;他私下跟我说;那人可能不是跳楼自杀;我才怕你会出事的。”
“不是自杀?那就是他杀了?那么说警察很快就要进行调查了?”
“恐怕已经开始了。”
仿佛是为了配合交通警的预言;他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十一
调查进行得很顺利;但却没什么进展。
小区里死了人的消息很快就在周围传开了;而且越传越玄;什么样的说法都有;而最后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了三楼的东户;也就是衣然的对门。
对于警察的询问衣然很配合。
她老老实实地说;自己从没见过住在对面的人;或者说自己只看见过她的背影;还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她。但她也肯定地说;对面肯定有人住;因为有时她能隐隐约约听到对面有动静;更主要的;在出事的前两天;她看见有个男人进了对门;是个女人开的门;因为她听见了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口音?普通话;略带点东北味儿。
她不知道那男人是否离开或者是什么时间离开的。那天下午她出去过。出事的当天晚上她什么动静也没听到;因为白天她跟驴友们爬山去了;很累;睡得挺沉。她是因为房东来砸门才知道出事的。其他的情况她一无所知。
询问的警察在她屋内转悠了一圈;眼睛挺贼;似乎想发现点什么。
进了卧室;便对着那面墙发出了一声赞叹:“这是谁的杰作呀;把秋天的野外搬自己家来了?”
衣然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自己画的;画着玩的。您别碰;有些地方还没干透呢。”
警察好像没打算碰;只是很欣赏地凑近了看:“画得挺好呀;学这个的?”
“专业当然不是了;业余爱好!”
警察啧啧了两句不简单;出了卧室说;出了事以后听到过对面有什么动静吗?
衣然摇了摇头。她忽然很希望警察早点离开。
三楼东的房东是个矮个子的中年人;说话有些唠唠叨叨;也非常小心。
他跟警察站在门口说;签租房协议的时候他看过那女人的身份证;叫季云。他说那女人看不出有多漂亮;不过挺好打扮的;让人看着挺细致。他说对了;她脸上有个标记;在右侧嘴角;有个大大的美人痣;在照片上看也很明显。
警察耐心地听他说;一边做着记录。
他说那女人预交了半年的房租。她本来要交一年;房东没让;说这房子弄不好马上就拆了;住不满一年还要退租;麻烦。
签好了协议女人说她也说不准自己什么时候入住;她在原住处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房东就说那我把房子收拾好了就把钥匙给你放在门口的脚踏垫下边;反正没别人知道;等你来了告诉我一声就行了。但她从来没给自己打过电话。
这样说着;房东就弯腰掀起脚踏垫;一边说当时我就把钥匙放在这里。
不过“这里”两个字没说出来;因为他看见自己放下的那把钥匙还照原样放在那里。
他愣了一下;就想拿起那钥匙;但警察一下拦住了他:“指纹!”
他只说了这一句;那房东接下来的行动就开始缩手缩脚;即使进了自己的房子也不敢随便动了。
钥匙被小心地收走了。
他们敲了门;没动静。
房东拿出备用钥匙;门无声地开了。
屋里空荡荡的;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
就连床上也没什么铺盖;光秃秃的床板在初冬的光照里显得愈加冷清。
房东屋里屋外巡视了一遍;一切都跟他交房时没什么两样。
警察戴着手套打开了所有的抽屉、柜门;里面空空如也。
总之;这房子怎么看也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更别说杀人了。
但;警察觉得有些情况很奇怪。
比如说如果这间房子真的没有人住过;应该布满灰尘才对;可为什么这里这么干净;干净得好像连一根头发都没有?
警察拧着眉毛在屋里屋外转;房东哪里也不敢动;便赔着小心用眼珠子跟着他屋里屋外转。
忽然;警察的视线被什么吸引住了:就在床腿与墙的缝隙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是多余的。
警察弯下腰去很小心地把它拿了出来。是个刀片;男人们用来刮胡子的普通刀片;但上面沾着黑糊糊的硬东西;像是凝结了的血迹。
警察暗自点点头;这跟那男人脖子上很明显的刀痕是吻合的。
他问房东以前见过这刀片没有;房东紧张地说没有。又补充说自己从来不用刮胡刀;因为他不长胡子。
警察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不长胡子;然后若有所思地说:“你可以回去了;我们要封锁现场!”
十二
三楼东被警方封锁了一周。
那个刀片是个引子;警察在窗帘上发现了一溜已经变暗的血迹。
那血迹显示的轨迹是喷射状。
进一步细查;他们在探到窗口的法国梧桐的树叶及树干上;也发现了点点的血迹。
似乎是这人自己或者被人在窗口用刀片抹了脖子;然后一头栽了下去;那血便是他在跌落过程中一路喷洒的。
为什么?怕这个高度摔不死?
自杀的说法显然是不成立的。首先那个刀片的位置就说不通。如果是自杀;刀片应该掉在窗边或者随人一起跌落户外。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是自杀;窗户是由谁来关上的?警方最初怀疑不是自杀的依据是死者脖子上的刀痕;以及他四肢上明显的被铐过的痕迹。而现在;他们已完全排除了自杀的可能性。那么;凶手会是谁?
目标集中在了那个神秘的女人季云身上。
但令警方疑惑的是;查遍了整个屋子;没有找到任何与这个女人有关联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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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垫下的钥匙上只有房主的指纹;而刀片上的指纹则是死者自己的。同样;屋子里除了房主一家三口的指纹;也只有死者自己的。
屋子里摆设很简单;几样闲置的家具;那是房主为房客留下的;一切都保持着房主离开时的原样。
如果不是衣然的证词;没有人相信这屋里近期住过人。
于是谣言很快又四处传开了;甚至连那屋子闹鬼的话都有了。
在这期间警方查明了死者的身份。
是警方寻人通告引起了一个女人的注意。
她被某公司聘做家政服务人员在海边的一个高档住宅帮该公司高管料理家务。
高管喜欢夜生活;不过从没有夜不归宿的习惯;但自上个周四晚上外出后再也没有回来。
周五到周日;她没在意;心想高管可能外出度周末了。不过周一公司打电话到家里找他;引起了她的注意。
周三高管还没有露面。晚上她在电视上看到了那个通告;将信将疑地;她给警方打了电话。
于是失踪了近一个星期的高管浮出了水面。
警方围绕着他的社会关系及社交圈子展开了调查。
社会关系很简单。祖籍江苏;父母双亡;家里只有一个姐姐。他本人一直在南方各城市打拼;属业务精英。三个月前刚由广州受聘来到北港;独身一人;没有家眷。
警方暂时撇开他来北港以前的经历;先从他来北港后的社交圈子查起。
随着范围的缩小;警方逐渐把目光集中到了一家叫“雕刻时光”的咖啡休闲屋。
“雕刻时光”的服务生对着他的照片很肯定地说这是他们近几个月的常客;几乎天天来。女伴倒是经常换;有印象的是最近的一个;气质很好;脸上最明显的标志是颗美人痣;在嘴的右下角;很显眼。
警察们互相交换一下眼神;他们的目标;再一次集中到季云身上。
问题是;季云在哪儿?
到目前为止;真正见过季云的人只有房东及“雕刻时光”的服务生;但是很遗憾;他们都只注意到她的美人痣了;此外;居然说不上她的大体的轮廓。
案件侦查到这一步;似乎走进了死胡同。不过很快;他们又看到了希望。
聘请该高管的公司的财务总监给警方打来电话;他们在处理高管的遗产交接的时候发现;他卡上的三十万元钱不见了。到银行查汇款记录;发现在他失踪后的第二天;即周五那天;有人拿着他的银行卡;跑了七家银行;通过自助转账;把那些钱转入了北京的同一个账号。经查;那账号属于一个国有的慈善机构。
警方如获至宝;马上赶赴这七家银行;调取了周四那天自动取款机上的录像资料。
他们在七段录像资料上都看到了同一个女人;同样的穿戴;同样的发式;但;都戴着帽子、口罩和太阳镜;除了头发可以辨认出是女人而且像是证人描述过的季云的模样;其他一无所获。
至此整个调查陷入了僵局。
他们有了目标;但这个目标却很不真实;在事发之后;这个女人便真的像朵云一样被蒸发掉了;无影无踪。
十三
这段时间衣然有些像惊弓之鸟;楼道里稍微有些动静她都会紧张兮兮地趴猫眼上看看。
交通警感觉到了她的不安;便经常约她一起出去散心。
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们都小心翼翼的;尽量不谈论那个消失了的女人;以及那个死去的男人;好像唯有这样;他们才会心安。
衣然似乎越来越倚重交通警;但同时也处处赔了小心;唯恐破坏了维系二人关系的那种单纯。有一次她很郑重地问他;约自己出去他女友知不知道。
交通警实话实说:她不知道。没必要告诉她。我又没背着她干坏事;告诉她只会让她疑神疑鬼;到时说不清楚。
衣然坐在肯德基的一角捧着一杯鲜柚蜂蜜茶望着马路上匆匆而过的行人不置可否地说:“我倒以为你没你说得那么磊落。”
交通警在喝可乐;似乎被冰块激了一下;打了个激灵说:“你什么意思?喂;欧巴桑;我对大妈可不感兴趣;我不过觉得你孤苦伶仃的;同情一下罢了;不要对我抱什么想法!”
衣然演戏一般做了个很悲凉的表情:“难道我看起来很老吗?”
交通警一愣;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当然不是;我跟你开玩笑呢。其实你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好多。只是你——好像不化妆?”
“你懂什么是化妆?化妆并不是你理解的画画眉毛描描眼线那么简单。得了;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是不化妆;化给谁看呀;难道不知道女为悦己者容吗?”
不等交通警接言;衣然又接着先前的话题道:“你也不用安慰我了;老不老我心里清楚。其实看一个女人老不老;要看心态而不是面容;明白吗?历经沧桑的女人即便外表看起来很年轻但她的心也是老的;知道吗?”
交通警不知该怎么回答;以他对女人的了解;还不足以体会何谓“历经沧桑”。那一刻;他们彼此都不再说话;只在静默中任时间流逝。那一刻;大拇哥曾在内心深处想到过小手冰凉;不知道这个想杀人的女孩子是不是属于历经沧桑的一类人;那一刻;交通警也想到过衣然酒后对他说的话:背叛。知道吗?背叛。是我背叛了他。我是一个坏女人;所以老天惩罚我从此只能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走;明白吗?他不知道衣然所谓的历经沧桑是不是也有这句话里的成分?
陈琳的离世让一度忘记过她的人又想起了她;许是纯粹为了纪念;他们在路过的一家音像店门口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十二种颜色》。
已是冬天了;那乐曲伴着落叶让人倍感萧瑟。衣然驻足用心地听歌;然后忽然说:真的好傻;要死也得让伤害自己的人死呀。既然连死都不怕;干吗还害怕活着呢?
交通警站在她的身边;眼看着她的悲戚随枯叶一起凋零;那一刻;他真的很想把她拥在怀里;就在这个冷冷的街头。
十四
时间足以冲淡一切;进而遗忘一切。
跳楼事件过去近一个月以后;有关这件事的传闻终于平息了下去。在广大住户尤其是三楼东房东的苦心期盼下;这个居民区的居民们终于接到了拆迁的通知。
交通警那几天正在外地学习;接到女友的电话忽然觉得很失落;他不知道衣然是不是已经找好了新的住所。
女朋友说自己很忙;没时间过去;让他早点通知租房者准备搬家。两天以后他匆匆忙忙地回来了;一大早就赶了过来;在楼下遇到了来搬小铺里库存东西的对门。
对门吐着长气说终于要拆了;这倒霉房子;你说早知这么早拆我何苦出租?闹出这事;多晦气呀。这不;楼上好好的家具一件也不能要了;老婆子说不吉利;让我处理了。可处理给谁呀?这不;我得赶紧把这小铺子里的东西搬走了;再到那些民工出租屋看看有没有人要那些家具;便宜点卖掉算了;丢了怪可惜的。
衣然已经把行装打点好了;看见他很是放心地松了口气。
屋子已经恢复到她刚到北港的样子了。所幸她入住的时间不长;除了必要的床上用品;没有置办额外的东西;但也足足装了一大箱子。
交通警看见此场面觉得很意外;毕竟搬迁的时间是一周呀:“难道你这就要走?找好房子了?”
“我不走等着挖土机来挖我呀?放心吧;已经找好房子了。实话跟你说吧;自从对门出了那事我就在找房子了;我觉得北港这个城市不欢迎我;住在这里难以安心;所以我早就打算走了;只是不舍得你这么好的房东才没说。本来我还担心再也见不到你了;现在好了;没什么理由了;我马上就走;你正好送我去火车站!”
“你什么意思?你要离开北港?去哪里?你不是说要看冬天的海吗?这还没下雪呢;你要走?”
“青岛。那里一样可以看到冬天的海;不是吗?”
“可是……”
“好了大拇哥;没什么可是;我本就是浪迹天涯的一个人;这次不过是提前了行程罢了!怎么;不愿意去送我?”
“当然愿意了!只是……”
他环顾着四周;对这空荡荡的屋子忽然生出了一种恋恋不舍的情愫;这感觉在他当初搬离的时候都不曾有过。
等他的视线落在了墙上的风景画上;终于找到了把话说完整的切入口:“多可惜;刚画完。能揭下来就好了;送我做个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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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然淡淡地笑了:“可纪念的东西多了;这就是一幅画罢了;它在我寂寞的时候陪伴了我;已经完成它的历史使命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还记得我绣的十字绣吧;怎么样;你喜欢我绣的那两朵玫瑰吗?”
“喜欢又怎么样?送我?”
“还没完工呢;收起来了;想要的话等绣好了我寄给你。”
“那一言为定喽!”
“一言为定!”
“其实我不是很喜欢玫瑰;尽管它象征着爱情。”
“为什么?女孩子不是都喜欢玫瑰吗?难道你另类?”
“那倒不是。玫瑰凋落的时候很让人伤感的;一瓣一瓣的;让人觉得很零落。不;我不喜欢它不是因为这个;你知道;玫瑰是带刺的;等玫瑰枯萎的时候它的刺反而变得很坚硬;在你丢弃它的时候;它便会伤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