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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石-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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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为所动,方凝顿了顿,缓缓的声音布满沧桑:“其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放不下太多,结果放弃自己的初衷,最终如小姐所见,我杀了他……” 
  院子没有风,光秃秃的树枝横在当空,软弱无力的枯草匍匐在四周。  
  “行了,你下去吧……”我说。 
  方凝沉吟一下,低声道:“天主教教义里有句话,曰:‘夫凡有三欲五罪,冠以情而。’我却道人行一世,哪怕留彻心相思也好过痛骨悔恨。”说完转身走了。 
  “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我在她背后说。 
  方凝顿了一下,回过头来嫣然一笑:“没什么,说与小姐解闷。” 
  院子里的枝条还是那么僵硬的伸展着,好似一只只伸出的手,无力地想挽留什么。我在窗前,看阴霾的黄昏降临,其后蒙蒙的黑暗逐渐展开,为这萧条的庭院披上寒夜的外衣。 
  几缕弱弱的气流拂过,带着淡淡的晚香,一派安静淡泊。却恍惚,眼前模糊起来。 
  突然听见一旁方凝的房门被大力撞来,“小姐!迷香——!”她慌忙冲了过来,头发都有些乱。 
  我只觉得眩晕,见背对她的房檐上不少人影绰绰,正想出声提醒她,迷香的药力就全面发作,使我失去知觉……     
  昏沉之中,又看到那张银面的面具,静静地发出清冷的光,黑黑的眼洞似包含无尽的寂寞和其它,我远远看着面具,它悬在很远的高处,周围一切都是空,神秘而诡异,我不想动,也不想问,就只是看着,看到眼眶微红,愣愣的落下泪来……     
  我不清楚到底怎么了,也无法借助灵动的力量,只是被人手脚绑着,眼蒙黑布,口塞胡核,一路颠簸着。持劫我的人会塞食物过来,但从不规律,让我无法知道时间。只是那隐约的方向感在告诉我,这似乎是在前往天山,而且行得很快     
  这一路的时间很是难熬,那地方,对于我,充满期待与恐惧,那特殊而危险的身份,那特殊而冷漠的人。这样的归来也许也不错,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我从那里出来,最终,还是要回那里去的。     
  这一路仿佛没有尽头。连日的血脉不通与不见光日,让我整个人昏昏乎乎的,终于,似乎很多天之后,才听到有人说话。在那之前我被人重重摔下,我本以为又是换车或是其它,却不料再没了声响,片刻后,一个温润的男声道:“如何?”离我不远,熟悉万分。却一时有些记不起来。 
  “啊……” 
  “那好,带下去吧。”那男声又道。我又被人拽了起来,这时心里突然一亮。 
  “邺心!!”我叫了出来,无奈口里封着胡核,声音含糊难辩,只能呜呜发着声,“邺心!!”我被人拖起的,依然叫他的名字。 
  “你怎么能这么对她!?”旁的一人仿佛才回过神来,猛地大声质问着。 
  我听那声音,顿时呆住。 
  拉我的人也有分寸地慢了下来,然后就有人冲过来,一把扯断了我手上的绳子,撕下口条取出那胡核。 
  我簌簌的抖着,任那人摆布,那人要撤我眼布时,被邺心出声制止:“你想让她瞎么,她已有数天不见光了。” 
  那人怒道:“她好歹也算你家主小姐,你就如囚犯般对她!?” 
  邺心的声音依旧使人如沐春风:“你错了,我家主小姐早已跳崖身亡,就如那圣女朱颜。” 
  我手脚发软,几乎全仗着那人扶持,我低声念她的名字:“当菲琳雪。” 
  寂静了许久,那人的声音已带了些哽咽:“是……圣女。” 
  邺心缓缓道:“不,她不是。”     
  然后当菲琳雪也不说话了,寂静里充满暗涌的激流。 
  许久,当菲说:“兰公子你先请吧,我有很多话想对圣女说。” 
  沉默片刻,邺心笑了一下,道:“当菲护法果然重义,不过请当菲护法莫要忘了,那水护法的下场。” 
  当菲扶着我的手微微一抖。于是邺心带着踌躇在胸的语气说:“护法不如同你那幕僚好生商量一下,在下先行告退。” 
  邺心抖了下前襟,慢踱着走了出去,轻轻开阖着门扉。 
  邺心刚走,内间几声卷珠挂帘错乱叮咚地响了出来,一人的脚步从内绕开,无甚语调地说:“这邺心好生厉害。” 
  我一呆,翻手紧紧抓住当菲的手臂:“他……他怎么也在这里?” 
  当菲琳雪沉吟一下,低声道:“冷先生自大棘之战后就归顺了我教。” 
  那人平平礼道:“鄙人冷萧,见过小姐。” 
  当菲低喝道:“冷先生!” 
  冷萧冷冷顶了回去:“当菲护法,邺心没说错,无论如何,那朱颜确实是非死不可。” 
  似乎是当菲琳雪作了眼色,冷萧没有再说下去。“圣女,我先带你去歇息吧。”当菲琳雪道。 
  我没表态,她便唤了两个使妇进来扶我离开。我抓着她的衣袖一字字的问:“你背叛了他?” 
  当菲琳雪沉默好久,拉开我的手沉痛地说:“不,首先背叛的人是他。”     
  似乎穿过不长的回廊,来到一个房间,在几个使妇的操持下,拾掇了许久。“若有什么吩咐就唤一声,门外有人候着。”说完,几个使妇便退开了。 
  我蒙着眼,慢慢摩挲着那些什物,指间传来真实的触摸感,也许只是无目的地试图求证,天山曾经存在的温存。 
  我摸索着站起来,在屋子里慢慢走着圈,努力想在空气中感受当初的气息,一阵徒劳后又只得坐下,呆呆坐着,许久许久…… 
  邺心出现在这里说明了什么?那时我离开峻邺山庄大营时,他才刚刚起兵,恰指算来,前后不过一月,他不可能这么快兵败。若是真的是兵败,他也只能成为邺飞白的阶下囚;或者若是他在与邺飞白的争斗中占上风,这时也该在远方坐阵才对,无论哪种情形他都断不可能出现在天山?发生了什么?该不是邺飞白发生了什么不测? 
  我一阵心慌意乱,好久才恢复了平静。理顺了思路继续分析着。     
  天山的这倘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浑。新圣女无权,当菲琳雪伙同了冷萧,其中说不得她是不是受了冷萧的挑拨。料想那冷萧毕竟曾是出自暗门的高层,此番战乱中归顺,天主教尚且待以上宾之礼,但无职位,若他日战乱一过,以他的处境必定有所凶险,冷萧此番鼎力支持当菲琳雪,其实也是存了自己的心思,天山如果血流成河对他最好不过。他也算有手腕,让当菲对他信任至斯,连与邺心面谈都让他在帘后旁听。 
  再说当菲琳雪,她本对天师敬若神明,此番分庭抗理,该也不只是不认同新圣女这么简单。当菲琳雪一向豪迈洒脱,管理圣明军多年,威望不在当年水护法之下,为人坦诚正派,她若拍案而起,除她自身亲信之外,加上教中对天师早有腹诽的,还有之前水护法的旧部,以及邺心之流,阵营绝对庞大。那么邺心此番举措的欲图似乎也开始明朗了。 
  邺飞白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很大原因是易扬的支持,邺心本已小窥庄主之位,却突然被拉下马,任谁也不会这么甘心了,眼看天主教一分为二,他自然是想把当菲琳雪拉下水来。当初在他设计之下,本已赢得易扬支持,处心积虑,本以为邺飞白绝对是不会再把我拱手送出,则易扬也不会善罢甘休,却终究棋差一着。随即易扬该是与他一拍两散,甚至动用些许手段逼迫他临时仓促起兵。邺心心里明白,此番算是与易扬完全撕破了脸,易扬权重,他这个跟头算是栽大了。突然灵光一闪,这么说,在路途中一路劫杀我们的白衣杀手就是邺心的人了?可是邺心那时正当起兵,正是用人的时候,又哪里有大批的人马用于追杀?     
  一团混乱。     
  那么我在这其中到底是个什么角色?我已经没有圣女的身份,于他们,还有什么价值?邺心算地清楚,他就算赢了邺飞白,天主教这只豺狼也还在一旁虎视耽耽,只有釜底抽薪,让天主教彻底垮下他才能安心,在一定前提和互利的条件下结盟当菲琳雪是他的不二选择。 
  而邺心的手段也确实令人佩服,那些时日我本在方凝守护下躲在那暗庄内,四周守卫如林,加上方凝心细如尘,可谓铜墙铁壁水滴不进,可邺心一番破门抢人,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看来也已经筹划许久,部署精细。他想要的,也不过是颗有利的棋子而已,翩翩兰公子,也不过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阴谋家而已。     
  而在我,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已经再度被搅进了这个漩涡之中。     
  “笃笃。” 有人叩门。 
  “是当菲吗?”我轻声问。 
  门扇开合,有人脚步轻和地走近:“……小姐。”冷萧的声音。 
  我微觉意外,端坐好点点头:“冷坛主。” 
  冷萧道:“暗门已亡,哪有什么坛主,冷某现在不过是个不相干的路人。”他顿了顿,续道:“小姐肯定有很多想问的。” 
  我点点头,复又摇摇头:“我只想知道这是哪里,我会如何,你们的争斗与我无关。” 
  冷萧停了片刻,道:“可是小姐,当菲护法想将您扶回原位。” 
  我摇摇头:“我不愿。” 
  “我知小姐不愿,可当菲护法坚持异常。新圣女无德,天谴众声,民间谣传是死去的朱颜神魂不灭。另寻明主是必然,冷某的意思是小姐以新身份重新登冕。” 
  我摇头:“无关什么身份,只是我不愿。” 
  “可否请问原由?” 
  我沉吟许久,缓缓道:“冷坛主,你明知我所受一切,该知道天主教这趟浑水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再涉足了。” 
  “小姐你就不恨吗?彼时在暗门所受一切都因那天师而起,是他有意让你沦陷敌手,辱难加身。” 
  我侧头:“你知道什么?” 
  “依属下猜想,天师实则早已知道了那侍女汀兰有所蹊跷,却不管不问。小姐在暗门忍辱残存,他却领兵攻打,不就是在逼暗门杀你祭旗?小姐此番终于脱险,可也不就是他又陷小姐于凶险?小姐当时对那门主尚且恩怨分明,怎能对这么个心如蛇蝎的天师有妇人之仁?就算小姐真的厌倦红尘,也该知道天师不倒,小姐你也很难自清啊。” 
  我沉默。 
  冷萧又道:“小姐又可知道当菲护法的一片赤诚之心?那邺心之前前来,想与护法结盟,可他本处弱势,扶予本就不易,何况天师已回,天山这里如箭在弦,大意不得,借兵给他得不偿失。那邺心就说他愿助当菲护法一臂之力,无须一兵一将,只一女子就足矣,正乃天师最心爱的女子。护法不信,邺心便说,可当那天师之面卸下那女子一手一脚以验真伪,当菲护法应下。于是他便将小姐绑来。只一面,当菲护法果然将小姐留了下来,又在其它种种毗连关系下,出兵相助邺心也推拖不得了。当菲护法自然不会用小姐作为要挟,冷某愿指天为证,当菲护法确实是一片至诚。小姐一向重义,怎可辜负护法一片苦心?” 
  “当菲叫你来当说客的。”我平静地说。 
  “当菲护法不忍勉强小姐,但小姐本非寻常妇道人家,只需有人说明形势,小姐自然能找到正确的出路。” 
  “我本也不是什么巾帼英雄,”我淡笑,“我也不相信仇恨,也不相信你。可能当菲真是诚心,你却绝对不是。”  
  那厢冷萧沉默无语,片刻后压低了声音说:“也不用瞒小姐,当菲护法所作一切都是为了小姐,圣女一位,非小姐不可。当菲本是个愚忠的女子……” 
  “你将我的经历添油加醋那么一说,她更认定天师叛故圣女谴,所以就这么反了?”我冷笑。 
  他笑:“差不多吧。” 
  “看来冷坛主没少费心思。”我冷笑。 
  他不答,另说道:“更何况,举天下女子,只有小姐有本事制那天师。” 
  我心里一跳,脱口而出:“原来真是你!” 
  他沉默。 
  “怎的?敢做不敢承认么?一路追杀,不想天师回天山,居然还假冒邺飞白的人,挑拨离间!”我蔑然道。 
  “怎能说是我呢?”冷萧阴阳怪气地说,“那些人分明穿着天主教的布料,拿着天山的兵器。” 
  我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其实是在逼当菲琳雪,断当菲琳雪的后路。“你真狠。”我冷冷道。离间计都能用在自己盟友头上。事到如今,易扬再无放过当菲琳雪的可能。 
  冷萧不理,只正色道:“小姐可想清楚了,是帮那个人面兽心的天师,还是帮你忠心耿耿的护法。” 
  “我想见当菲琳雪。”我想了很久,如是说。     
  夜完全黑的时候,我终于可以摘掉眼布,随着一个使妇,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在一个一尘不染的房间里见到当菲琳雪。这是天主教里最常见的房间,用于祈祷和讼课的,虽然我曾是圣女,却在易扬的纵容下从未讼过课。 
  我进去的时,当菲正跪在香鼎前的团扇上,双目紧闭,满是虔诚,低低却真诚地讼着。青烟缭绕,漫漫的吟唱四散,搅动皈依的纯洁,黑暗中天地不过一个段烟尘,交错的双手想守护的,也只是简单而明丽的信仰。萦绕那不解的淡淡灰氤,是红尘迷惑了灵魂,还是心念逃不过痴嗔。     
  当菲琳雪讼完一课,抬起头来看我,暗色中闪着微弱的泪光,我惊讶地发现她泪流满面。 
  “圣女……” 
  我觉得心里很沉重,移步去扶她:“当菲……” 
  当菲低头擦了下泪,低声道:“冷先生说,你有话问我?” 
  我摇摇头:“别叫他冷先生,他不是什么善类。” 
  当菲沉默了一下:“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是他搞的鬼,军款是他挪来的,文书是他偷的,谣言是他放的……他背着我做了很多见不得事,就是想让我反。”当菲琳雪苦笑一下。“但他起码让我知道我为什么反。”当菲说。“他是天师,却为什么背叛!他应客天奉道,该虔诚归心,该是卑微却神圣的天之使者,天下人都可叛,为什么是他?”我想当菲是想到了什么,她非常激动,她胸口在巨大起伏着,说话时直直看着我的眼睛,热切而悲愤,“可他背叛……或者,他抛弃他曾经的信奉……”当菲闭上眼,眼泪簌簌地落下,她双手交错半垂下头:“哦,上苍啊……让这罪孽永不复吧,都是罪人,都是劫难……” 
  我默默不语,在当菲身旁坐下。 
  她又低吟起来。 
  我陪着她守在她的信仰一旁。     
  许久,她讼完,人似乎也平静下来。“圣女想问什么。” 
  我沉默,我已不知该问什么。一切都是无力的,在一个人的信仰面前。 
  她看我不答,于是转头问我:“冷先生说圣女不想再回那个位置是么?” 
  “是。” 
  “圣女是上苍选择的仆人,只能上苍选择你,你不能选择上苍。” 
  “上苍会有新仆人的。” 
  “不,她不是!”当菲又有点激动起来,“天师不过一时被她美色所迷,她不是!她不配!她只是个狐媚之流的妖女!” 
  我一把抓住她:“你说什么?美色所迷!?”随即一呆,僵硬地放来手。 
  当菲愣愣地看着我,好一会儿,她轻叹了一声:“当初,我一直以为,是天师钟情你……却不想……” 
  我僵硬地侧过头:“……不是……” 
  她摇头:“何止是你,当年我初见他,他也是一般摄人心魄,濯然不群。”她笑容酸楚,“那时他把我从地牢里带出来,指着莽莽的圣明军对我说:‘看,你就是圣明,你就是天下。’我却觉得,他才是天下……但是他背叛!”当菲突然语气一凛,“唯有代天阀之,以诛心魔!” 
  “当菲……”很久,我轻轻说道:“每个人都是魔,你,也有心魔。”她一呆,我便站了起来,“抛不来执念,你道他是背叛,我却道,他从未皈依过。”       
作者有话要说: 
有手机拿缝隙里的时间写的;发现时间就是海绵;不挤不出来;一挤出一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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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菲琳雪低头想了很久,语带沉闷地说:“愿上苍宽恕他……” 
我笑了一下,易扬不需要宽恕,但是我没有说。 
当菲抬起头来看着我,原本宽厚的肩膀向下垂着,虎背微微弯曲,红肿的眼睛看着我。 
她问我:“为什么?” 
我收去了笑,却没有回答她。 
不为什么。 
当时你是圣明军的门阀之时,易扬是苏沩的禁脔;你在沙场上驰骋之时,他供人玩弄于床弟;你为信仰虔诚地歌颂时,他在算计和阴谋中求存;你扬刀立威之时,他还在女装侍茶;到最后,你沙场秋点冰,他却在阴冷的会意堂,慢慢清点他的仇恨和屈辱…… 
他没有信仰。 
所以没有为什么。   
我受不了她哀戚的目光,于是避开她的眼睛,正色道:“当菲,我早已不是圣女,我也永不再想当什么圣女。我知道你有真心为我,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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