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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石-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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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受不了她哀戚的目光,于是避开她的眼睛,正色道:“当菲,我早已不是圣女,我也永不再想当什么圣女。我知道你有真心为我,所以我劝你放弃吧,你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加上冷萧再加上邺心,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当菲看着我,目光却复杂起来。 
我道:“也许现在你有某些优势,但是相信我,不要试图和他作对。” 
她不语,看了我许久,却突然道:“不,只有你是圣女!” 
我有些哑然,当菲未免太过固执。 
她却双眼明亮:“圣女是上苍的使者,‘澄心归璞,念无欲,驳诟理’,古书上曾说:‘心无恨,眼无尘,圣女的光芒可以照亮黑暗与白昼’。我再没见过其他人,可以如你这般……” 
我失笑了,摇了摇头。 
“当菲,”我诚恳地说,“我不恨不是因为我宽容或者我伟大……”我说地很慢也很小心,“我也是自私的且狭隘的,而且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难道就因为古人写的纸上的几句话,我就必须是注定的命运了吗?” 
当菲一愣,呆看着我。怔怔地问我:“那你为什么不恨……你……爱他?” 
我心里一揪,却轻笑了一下,慢慢走到门边,透过朦胧的门花开着寒冷的外面:“好比说,有人欠了你十两银子,你和那人纠缠不休,这时你家里着火了,你当然会顾不上银子而回去救火。生命里不只有爱情,也不只有仇恨,它的意义太多,只有每个人自己才能体会……除了这里,我也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啊……” 
当菲猛然站起来拉住我:“圣女你要走吗?” 
我沉吟一下,慢慢道:“我也不知道……” 
“不,不能走……”她急急地说。 
“当菲!”我打断她,“如果你相信上苍,这一切不如就当是上苍的安排。” 
她眼睛一亮:“天有新的旨意传达给你吗?天是不是要这天下的人赎罪?” 
我看着她狂热的眼,狠心地说:“不是,天从没有告诉过我什么,从来都没有。当菲,”我推开门,指着天地:“人是渺小的,蜉蝣一世,好比昙花,每个人都可以皈依自己的宗教,你不能把自己的信仰强加在他人身上,对我也是,对易扬也是。易扬是的残忍的权术者,却也会是个英明的统治者。我没有留下的必要,你为什么还看不明白?” 
当菲有些慌乱:“你……你的意思是,你也不再信奉上天,也一定会走?” 
我看着她,用目光回答她。 
当菲拉着我的袖管:“不,你不能走——这天山,这圣女……你不能走……” 
我看着她,目光坚定。 
当菲更是慌乱,最终一咬牙:“圣女,你不能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留下来。” 
我笑:“我见他做什么?” 
当菲有些愕然:“圣女不是向来待那鬼影离铛很是亲厚吗……” 
我瞪大了眼睛:“小铛!?”   
“垮嗒” 
开锁的脆响伴着我心紧如弦。 
院子里的奇花异草虽曾艳丽却不耐那霜寒,催拉折朽,一地衰败,却只那白梅,伴着夜光流转生姿,月光冷,莹无尘,开地并不落寞。梅香幽然,一院冷清。 
当菲琳雪推开东厢的一扇门。 
“他在里面。”   
我迟疑地迈进去,果见玳瑁帘后的寝间睡着一人。 
小铛…… 
我拨开帘走过去,帘在身后叮当玲珑,而那人还在浅睡。 
我不敢想其他,只慢步过去。   
离铛的头发又成了短发,有些瘦削。 
我有些疑虑地回过看,看到当菲正站在帘后,并无声息。   
我更加忧心,伸出手去触离铛的脸。指尖有些凉,有些颤。 
他似乎震了一下,伸手握着我的手,张开眼来看着我。 
“你来了。”他说着,带笑,手很暖。 
我点点头,鼻子有些酸,“恩,我来了。” 
“我等你许久了。”他说。 
我又只有点头,忍住泪花。 
他又笑:“你今日来地好晚,却最真实。” 
我呆住了。 
“恩,我很想你,但我也很怕你看到我又会赶我走。如果你真的见到我,你不要让我走好吗?” 
我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这么愣愣看着他。 
“好困啊,明天别来这么迟了。” 
他捏捏我的手,又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又睁开:“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嗓子干涩难忍,心里如刺扎一般。 
这傻子,还以为是梦呢……   
“喂!”我半含着泪,拍他的脸:“快醒醒,还睡!” 
他嘟囔了一下,并不睁眼。 
我便一把拉着他坐起来。 
他坐起来,小鹿般的圆眼睛终于清亮了起来,却只傻傻看着我。 
“小铛……”我笑地很辛酸。 
他伸出手似乎想摸我脸,却又不敢。 
我拉过他的手:“真的是我。”我说。   
“清清……真的是你?” 
我点点头,眼睛又开始有水气:“是我,真的是我……” 
他认真地看了又看,突然掐着我的脸做了个鬼脸,于是他便笑了:“果然是你,那便好,那便好,我翻遍了天山三千房舍都不见你,还以为……你果然在天山……” 
我一呆:“你来天山找我?什么时候?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伸手拉我:“……我不会再要求你跟我走了,真的,我跟你走好不好……” 
“小铛?”我开始觉得不太对了。 
他明亮的眼却宛如黑夜的晨星:“能不能……不要分离。” 
天下女子有十分好,却独钟最是痛骨的这一分;天何道,只皈依你的宗教,浮华梦,繁花里,只被一缕清烟绕;不愿太澄明,沉湎痴人笑。却只道,不要分离,等那地老天荒? 
我觉得心里柔柔地痛,我该感激有人愿为付出而付出,却希望他不要。   
“……不是,我不是抛下你,而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有件很困扰的事情,我必须自己去面对,我不能拖累你,也不能拖累任何人,你不要怪我好吗?” 
他静静看着我说完,清潭般的目光胶着我,温柔而带些伤痛:   
“对不起,清清,我听不见……”   
我一震:“小……小铛……”   
“悬明节前我接到暗报说天师突然离山,所以我迅速扣下了新圣女,天师得讯后又赶回来,离铛助他挽回了圣女,自己却被冷萧扣下。”帘后的当菲低沉的声音穿过房间短暂的默寂,“我知他与圣女你交情匪浅,匆忙赶到时,冷萧已经在用刑问话,双耳钉钉……”   
噙着的泪终是忍无可忍。   
心被人揪成小小的一块,狠狠地痛着。   
离铛的鹿撞般的眼依然明亮且温柔,却带着淡淡的哀伤。   
他说:你来得好晚。 
他说:不要分离。   
他说:对不起,我听不见……     
珠帘叮当,当菲无声地迈进来,站在几步远:“还好那时我算及时赶到,不然他这两条腿也要跟着废掉……冷萧说,离铛的事最好不要告诉你,但是我想,你会想看到他的……” 
“谢谢。”我硬吞着眼泪,生生地说。 
小铛茫然的大眼睛看看我,又转过头看看当菲,最后转而看着我,水汪汪地看着我,拉着我的手紧了紧:“清清……你——” 
“放心,我不走。”我轻柔地说,很慢很慢。“我不走。” 
他似乎是看懂了我的唇语,表情微微放松下来,随即又绷了起来:“不!要走!要离开!暗门的冷萧在这里!你不能留下!” 
“我知道,我知道,”我拍着他的手安抚道,“别怕,没事的。”转而对当菲平静地说:“告诉我,怎么回事。” 心里最初的慌乱稍稍安稳,虽然很痛,但是一切都是不可避免,命运的转轮从不偏袒任何人,轰轰烈烈地碾过去,它从没给人机会悲春伤秋,只是轧过,碾过……有人膜拜命运,有人唾弃命运,我也曾怨怼,曾哭泣,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尝试着去面对,去直视,去不卑不亢地挑起命运的担子。 
也许,这就是成长。   
当菲沉吟一下:“圣女,能否借一步说话?” 
我挑眉:“莫说他聋了,就算他完好,我也不用瞒他什么!” 
当菲僵了一下,便道:“简单来说,天师回山以后不几日,冷萧就发觉新圣女不太对,再过几日,新圣女就露了马脚,却是离铛易容假冒的,也不知天师用的什么法子把离铛和圣女掉了包,离铛轻功无双,论身段也和新圣女相仿,但要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圣女被软禁的情形下和圣女调包,没有内应绝对不行,冷萧发觉是离铛后当场就上了刑,我赶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当菲!”我看着小铛,伸手帮他理着乱发,声音却有些冷,“你一直在回避一点,新圣女是谁?如果是一般人,小铛不可能明知是火坑还往里跳。小铛一直孑然一身,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也没有好被威胁的。”我停了停,又问:“新圣女和小铛是旧识对吗?” 
当菲琳雪不说话了。 
我看着小铛微微笑了一下,把一直压在舌间下的话轻轻抬出来,轻轻念道:“竣邺山庄,美人千媚……” 
小铛迷茫地看看我,又看看当菲,最后终于说:“清清,不要相信这个女人。她和冷萧是一伙的!” 
当菲微微欠了欠身:“圣女明察……”   
我觉得心里有些慌,我也不知道我在慌什么,似乎有些怕,仔细想想却也没什么好怕的,说是忧心,不合我意;说是苦闷,浮夸其谈。却只想到,雕栏玉砌应犹在……   
“你下去吧,我想和小铛多说说话。”我低低地说,并不看她。   
“是。”当菲转身,走出两步,停下脚步背对着问我:“圣女,不要离开……”   
我依然看着离铛,忽而柔柔地笑了:“不离开,永不分离……”   
当菲停了片刻,快步走了出去。   
小铛一直警惕地看着当菲走了出去,这才微微舒了口气。 
我微笑,在他手心写下:“放心,没事。” 
小铛摇摇头:“天山这地方,鱼龙混杂,不要相信她。”他看着我,有些动容地说:“真不知道你以前在天山是怎么过来的……”   
我浅浅笑了一下,并没有答话。   
院子里的梅香又飘散开,漫漫地,却冲不开那么多阴谋的味道。   
小铛以为我没看出来,他被子里的腿是上着石膏的,我也就不说破他,听他说了许多,便说我乏了,从他房里出了来。 
院子门外隐约传来两个人的争执声。 
我拉开院门,果然见是冷萧和当菲琳雪。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二人,开口道:“我要见邺心。” 
冷萧和当菲对视一眼,冷萧迟疑了一下,小心地道:“小姐……见邺心何事?” 
我犀利地看着他,慢慢道:“不要你管,明日之前,我要见他!” 
“啪”。一声响,关上院门。   
转身,梅的虬枝布满整个院落,西厢的房门有轻微的扣门之声。 
我凝神看去,红木门上镂刻的花纹中隐约透着一个人影。 
小铛住西厢,那么东厢的是何人?   
怀着迟疑,我走过去,轻轻响了门。 
没有动静。 
我沉吟一下,手上加力一扣,门就这么开了。 
尘埃四起。 
仿佛很久都没有人住了。   
我疑惑着踏了进去,莫非适才我眼花? 
“啪。”身后门轻身阖上。 
我敏感地转过身去,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迎着我的视线。   
“你怎么来了?”我心里微微放心,瞅着她问道。 
不知道瞪我一眼:“你以为我来得容易吗!冥君和琉璃君看地那么紧,好不容易才转了个空子!” 
“你找我?” 
“这个给你。”她从衣襟内扯住一分棕黄色卷着边的一摞纸,“这个就是翰君他们找到的手卷。” 
我接了过来,满是疑虑:“给我做什么?” 
不知道白我一眼:“翰君他们对灵动也有所图,告诉你的也不见得全,你不是学物理的吗?自己可以好好琢磨琢磨,这可是真真为你好呢!你以为我来得一趟容易吗?冒着得罪冥君琉璃君的危险,那个琉璃啊,帅倒是帅,千年不变的冷冰冰的表情,呓~光想想都是一身鸡皮疙瘩……” 
我看着手卷,翻开第一页,只见全是用花体英文写的手搞,看到第一句我就愣住了:“世界是个天大的玩笑。” 
“怎么了?”不知道看我一直沉吟不语,有点担心地问:“你也看不懂这种语言吗?” 
我抬眼看她,她打了个激灵。 
“请你告诉我,”我平静地说,伸手把扉页上夹着的一根头发捻了起来,“这是什么?” 
一根长长的头发,通体晶莹雪白,纯净无暇…… 
不知道沉静下来,看着我不说话,一双眼睛里光芒闪动。   
我吸了口气,空气中满是尘埃,缓缓地说:“他叫你给我的?” 
不知道紧抿着唇,我淡淡地看着她,许久,她艰难地道:“……他很想你……” 
我垂下眼,看着书卷不说话。 
“他现在伤地很重,勉强自己去偷这份手卷……虽然我认为他不值得!” 
“你喜欢他吗?”我突然问道。   
不知道停了片刻,坚定地说:“是!” 
我笑了一下,把手卷合上递了出去:“我不想承他的情,你告诉他,我们已经两清了,我已经不怨任何人了。” 
不知道脸色忽地有点惨白,她退后一步,摇头道:“不……不……” 
“你……”我还想说什么,却见她粉色的袄子颜色一晃,已经失去了踪影。 
我锁眉片刻,慢慢收回了手,卷边的旧纸泛着华年的老黄色,其上的英文如篱笆上的藤蔓: 
“世界是个天大的玩笑……”   
次日邺心并没有来见我,黄昏的时候当菲琳雪来时我正与小铛说笑。 
她拖着疲惫的身姿站在眷帘后,我扫了她一眼:“邺心人呢?”   
隔了片刻,当菲琳雪答非所问:“圣女,天师传了份手书来。” 
我僵了一僵,想了想说:“他说什么?” 
当菲琳雪回道:“他在要人。”   
“哦。”我麻木地说。 
当菲也沉默着。 
小铛似乎有点焦急,几次想开口问我又强自忍住。我对他宽心地笑了笑,让他安心。   
“今天你也很累吧,部署操劳了一天。”我问当菲。 
“是……”她低沉地说。   
“他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 
“我会被交出去吗?” 
“不!!”   
我转过头来看着她。 
却见当菲虎目已红,浑身微微发颤:“圣女……”   
我心下不忍,想安慰她些什么。却在这时,一人急急从外面冲近来,匆忙禀道:“护法!天山上压下了近千人马,集在礼贤阁……” 
“什么?!这么快!” 
“冷先生说,请护法速速前往!”     
98   
天山宫变。 
事已至此,这已无可避免。   
当菲走后,我便开始在院子内徘徊不定,几次想推院门出去,手放在门阖上却又放下来。 
出去又如何,外面是当菲的人重兵把守,说出去,谈何容易。   
“清清。”西厢内,小铛叫我。 
我应了一声,稳了下心神,推门进了去。   
离铛鹿瞳迎上来,人扶着床柱坐在床沿边。我向他笑了一下,坐在他的床边的脚凳上,他却示意我坐到他身边。 
“我看到你的外面来来回回地走,”离铛笑了一下,带点涩地说:“是不是当菲琳雪说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 
离铛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澄清的眼睛掩藏的东西闪了闪,最终眼睑一垂:“你怎么总是拿我当孩子呢?”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 
他笑了一下:“我猜天山内乱了吧,当菲来去匆匆,屋顶的防卫巡逻个不停,看来是有大事发生,是不是。” 
我不语,垂下目光,看着他布满薄茧的手。 
“你是很担心是不是?很少看你焦躁呢。”离铛似自语又似叹息。   
离铛的兵器是重弓,听邺飞白说,鬼影离铛,虽然轻功一流,最厉害却是射壶之术,百步穿杨,可我却从没看他施展过。想一轻甲少年,意气风发,骏马长弓,揽月抒星,何等的少年英雄气,却没想,让那云霄胸臆一路陪我坎坷,从暗门的禁脔一路到天山上危险的导火索。任凭那弯弓空弦,尘封箭翎,凋零了英雄气。 
若不是碰上我,离铛该是什么样子? 
其他人又该是什么样子?   
“再过半个时辰,会有数名仆妇做清扫,东厢那里似乎有普通的衣衫……我会扣下一个仆妇来,几个仆妇都是老脸了,但却乖觉地很,不会乱来,你只要能瞒过四面的暗卫就可以……” 
我有点错愕地望向他。 
“圣明军在外,当菲管理其数年,但圣女虽是正主却无实权,又没登冕。两方对这军权争夺许久。天山上,留守的圣明军有近一万人,大体都是当菲的死忠部下,天师麾下原有八千侍者,几番变故,加上投靠当菲的部分人,现在有的不足三千。但近天侍者大多身负高深武艺,尤其是红衣。两方人马现在起冲突,变数还很多。” 
我更是错愕。 
他却别过头,轻轻拍拍我的手:“去吧。切记,多加小心。” 
我想了一想,点点头,走向门去。   
走到卷帘时我猛然地回过头,离铛不及隐藏的表情映入眼帘:带着伤痛与缱绻,那么痴痴地追随着我的身影,那么多百转千回,却还是少年的倔强,头破血流的倔强。 
他愕然了一下却也不躲避,反而目光更是坚定。润泽的眼睛一片清明,不染尘埃,单手扶着床柱,留守着,凝望着…… 
我咬了一下唇,掀帘出去了。   
随几名仆妇退住院子来,我一直埋着头,其他仆妇知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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