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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阿姨——”她的话声戛然而止,目不转睛地盯着刚从门口走进来的一对
男女。
那是殷唯斌和他的妻子李雯。
侍者领着他们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他们看起来真的很合适。
那种闲适的恬淡,只有在老夫老妻身上才看得到!
他们轻声交谈,不时以眼神相互示意,肢体语言都表示着:他们是一对早已
对对方的存在习惯,而视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们是夫妻!
她早已明白的一种密不可分的关系,却仍然为此痛不可遏——“小双?”傅
月秋关心地探视着她:“怎么啦?脸色怎么忽然变得这样难看?”
她努力平复自己翻搅的心情,勉强挤出个笑容:“我不太舒服,想先回去,
我再打电话给你好不好?”
傅月秋的视线飘向坐在窗边的那一对男女,在心里叹口气。“好,我送你回
去。”
“不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她勉强镇定地站了起来,走向门口,临走
前仍忍不住望了他们一眼——他们没有发现她,因为他们的眼里只有对方。
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走出餐厅大门,像逃离鬼魅追逐般地逃离了那个地方!
小捷他母亲的死,给了克琦很大的震撼!她一下子沉默了下来,郁郁寡欢。
人的生命在那一刹那显得那样的脆弱、不堪一击!她还很年轻,才三十出头
的女人不该就这样为死神所召唤!可是却无法驳斥命运些什么。
自己是不是也会像这样?像泡沫一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无声无息,只有亲
人及朋友会记得曾有她这样一个人存在过。
到那时所有爱与不爱,现实与虚幻其实也都没有什么差别了吧!
那么现在,她到底又在乎什么?
“克琦?”
她转过身,叶子站在小公园的入口处朝她微笑。“嗨!你回来了。”
“岑妈妈告诉我的,她说你心情不好,跑来这里吹冷风。”他走了过来,关
心而深情地望着她:“还在想小捷她妈妈的事?”
“嗯。”
“傻瓜。”他轻斥,拭去她脸上不知不觉中落下的泪水。“别哭了!看你哭,
我比你还心疼呢!”
她倚进他的怀里。“只要想到小捷还那么小,我就忍不住难过……”
“或许这是对他的试炼也说不定,上帝是很公平的!”他抚着她的发。
克琦叹息:“妖精居然和我谈上帝。”
“或许你比较喜欢佛祖?”
她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你真是顽皮的妖精!”
“我是个很爱你的妖精。”
克琦仰起头,这才发现叶子其实满高大的;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练,他看起来
已有成年男子的气势!“你变老了。”
“当然,否则你肯嫁给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吗?”他微笑:“妖精在人间,
其实和人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多了一些能力而已。”
“长生不老?”
“如果你死了,我会回妖精界去,或陪着你一起走。”他深情而温柔地回答。
克琦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这次叶子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痕:“嫁给我好吗?”
“好。”她轻喃,在心中已十分笃定。
“这次不问我靠什么养你?”
“就算你养不起我,我一样跟定你了。”
寒寒键入第十章
欲走还留该走了 空荡的屋子已没什么可供依恋最后一支玫瑰 已在昨夜凋
谢深爱的你 将在往后的 每个夜里在落泪时 含笑忆起真的该走了 这一屋
子的阴霾何须吊祭最后一首舞曲 在唱针停止的同时再也唱不出旋律 一如我
深爱的你已背转过身去舞影婆娑 怎堪吊祭如果留下 爱 是不是会停止是不
是仍在这里 苦苦等你或许 再换首新的舞曲而深爱的你是不是就不再是背影
如果留下 爱 是不是会用尽是不是再也没有玫瑰 可供凋零我深爱的你能不
能能不能再回到过去仍是要走吧最美的回忆最伤痛的结局 和最深爱的你行囊
沉重得 无法提起欲走还留 最大的难题深深知道 走是因为爱你 深深爱
你不想让所有的情死伤殆尽预演前的一个礼拜,乐双搬出了岑家,住进了傅月
秋的家里;一方面是为了地点比较方便,别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自己安心练习。
她的住址和电话只有克琦有,而叶子根本不需要那些,她交待过他们别让任
何人知道,而所谓的任何人指的当然是殷唯斌和岑克航。
这是一个彼此冷静的机会。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傅月秋含笑走了进来,交给她一杯牛奶:“累了吧?
喝点年奶,等一下我们出去吃饭。”
她轻啜了一口便将杯子放在桌子上。“谢谢,不过我不饿,不想出去。”
傅月秋在床畔坐下,凝视她消瘦了许多的颊和苍白的神色:“你看起来很糟,
演奏会快开始了,你受得了吗?”
“我很好,只是有点累,好好休息几天就行了。”
“那就好。”傅月秋点点头:“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了,晚一点再做宵夜
给你吃。”
“傅阿姨——”
“怎么啦?”
乐双有些犹豫,却仍忍不住开口:“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傅月秋看起来十分吃惊,然后是感动的笑容。“你不再拒绝我了吗?”
“我从来没有拒绝过你。”
“早知道让你到克琦那里住一阵子,会对你有这么大的改变,我求也要求他
们收留你!”
乐双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他们真的教会了我很多事!”
傅月秋重新在她的面前坐下,温柔地凝视她的脸:“我一直想问你,可是不
敢问,怕你又和以前一样不理我,既然你不再拒绝我了,那告诉阿姨,是不是
那天那个男人?”
乐双点点头,咬着唇想了一想:“你别生气,可是您能不能告诉我——”她
勇敢地抬起眼直视她:“你是不是在很多年前就爱上我爸,所以才一直到现在
都还不嫁人?”
她一愣,久久不能言语,过了好半晌才苦笑起来,“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
“很难不看出来。”
傅月秋叹息一声。“我的确在很早以前就爱上你爸爸了,当时你爸你妈是对
年轻而且有前途的夫妻档,他们之间的爱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可是我仍然一
头就栽了进去,无可自拔。”
“我爸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我和他在一起很长一段日子,差不多快一年吧!我猜你妈也
应该知道,只不过她没说而已。”
“可是他们还是离婚了不是吗?”
她苦笑:“他们是离婚了,可是不是为了我。事实上没有任何女人能让你爸
爸离开你妈妈的,我早就知道那点明知道还往下跳所以才傻。你父母是因为音
乐理念不合;你爸是个有音乐野心的男人,可是你妈却是个很有音乐理想的女
人,而这两者是很难并存的,所以他们分开了,离婚是你母亲提出的,你父亲
并没有意思要和她分开。”
“你和我爸在一起时不痛苦吗?”
傅月秋惨笑起来:“当然痛苦,十分十分的痛苦,当情妇是女人最悲惨的命
运;我每天都在等他,却每次都得让他回到你母亲的身边,那是我自己选择的,
所以我更没资格要求什么。你爸爸是个很自私的男人,他根本不想选择,他希
望同时保有两方面,而且相安无事,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他瞒着你母亲和我偷
偷来往,偶尔在我这里住上一夜,清晨又匆匆忙忙地回家,你想我会不痛苦吗?”
乐双忍不住叹息:“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如果离得开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我试过很多次,可是只要他一来找我,
我就只有投降的份,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和你母亲离婚。我想乐国心里最爱
的仍是你母亲,并不是说他对我完全的无情,而是那份感情怎么样也无法超越
你妈在他心中的地位,所以他并没有向我求婚,而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实在太
多,我终日活在随时可能失去他的巨大阴影之中,有一阵子我以为我会疯掉!”
她苦笑,现在再想起过去那段日子,仍余悸犹存——那是太惨痛的经验!
“后来呢?”
“后来他出国了;没过几年你母亲便过世了。他回来过一阵子,可是我和他
的情况还是一样,男人的占有欲大都很强,你父亲就是一个例子。我除了等他,
无止无尽的等他之外,什么也不能做,而我也不想做。”她摇摇头:“那是很
恐怖的一件事!既希望日日夜夜和他在一起,又怕他会厌倦而只好放他出去,
然后一个人在家里哭泣,幻想他又和某个不知名的女人在一起。完全是为了他
而活着,没有自我可言,而他却不在乎你所付出的一切。”
傅月秋深深地叹息,往事不堪回首!
“然后我爸便出国,几年没有消息,再回来时,一切也都不一样了——”
“啊!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乐双感到一阵心痛!为了傅月秋也为了自己!
真的好傻!
“难道你真的为了我爸而终身不嫁?”
她轻笑:“我那有那么伟大?我只是怕了而已!不敢再相信感情,我太没有
安全感了;一个人生活的确十分寂寞,可是至少安全,不会伤心,我想我大概
是最适合孤单的人了,你看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你真的一点都不恨他?不为自己感到不值?”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我太老了,不适合那种激烈的情绪,更何况你
爸爸并不是不好,事实上他是个很不错的情人,只不过他太不安定了,至少对
我是太不安定,也太自私,而这些是我早已明白的,却妄想用爱去改变他,我
太天真,怨不得别人。”
乐双无言,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的确是太天真了!
以为付出全部就必能得到同等的待遇,那不是天真是什么?人性中有太多东
西是感情也无能为力的,她为什么一直不肯承认失败?
“那个男人身边的女人是他的妻子?”
乐双点点头:“并不是了,他们以前离过婚,不过现在又在一起了。”
“能放弃他吗?”
“不得不放弃。”她苦笑:“我受不了那种日子,那会使人精神崩溃,我对
他的爱无法支持我,而他对我的爱则是少得可怜。”
傅月秋握握她的手:“如果可能,那就不要折磨自己!学得自私一点,要不
然这一辈子你都要活在痛苦之中!”
“我知道——可是——好难——”
她用力拥抱她:“不要步上我的后尘!千万不要步上我的后尘!时间会冲淡
一切的!相信我!”
她曾经紧紧抓住伤痛不放,因为不再伤心仿佛就代表不曾爱过。
仿佛背弃了曾经存在的一切!
是啊!时间的确会冲淡一切!
她是真的爱他,永远无法忍受自己忘了曾有的爱,可是——那她这一生都不
会快乐!
时间会冲淡一切,包括爱情和伤痛。
她该如何选择?
他并不真的爱她,至少爱得没有她深,没有她重。否则他不会如此等她——
在明知道不公平的前提下。
或入场他也动了情,或入场他也用了心,可是他所能付出的却少得可怜!
离开他,十分十分痛楚,十分十分困难,可是她能有所选择吗?继续留下只
会将彼此仅有的爱和耐心全部用光!到最后她会只剩下麻木。
不是麻木地屈服,便是麻木地离开,她要这样的结局吗?她要让对他的爱变
成槁木死灰吗?
好痛——她的泪终于泛滥成河,那种心痛难受得令她几乎想放弃!想再试一
次,重头来过。
傅月秋上前紧紧地抱住她:“小双……”
“好痛——这样子好难过,真的好难受——”
“我知道,可是谁也帮不了你,你要帮你自己,如果你再一次让感情给蒙蔽
了眼睛,那你会万劫不复的!”
乐双泣不成声。留在他的身边,事情永远不会改变,他不会知道她过的是什
么样的日子,不会知道她活得有多痛苦!
离开他是这般的艰难!即使流尽泪水,也无法稍稍平复内心的痛楚!
左是痛,右是痛,她为什么不痛得有尊严些!
“你们真的决定要结婚了?”岑父十分严肃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不再
考虑了吗?”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叶子紧紧握住克琦的手坚定地回答。“我一定会好
好照顾她的,请您放心!”
“难道你们不怕人家笑你们是老妻少夫吗?”
“不怕。”这次是克琦开口,她自信地朝她的父亲一笑:“反正我看起来也
还不真的很老嘛!其实叶子的年龄和——和我差不多大,他只是运气好,长了
一张娃娃脸而已。”
“嗯。”他沉吟了一会儿。“婚姻是终身大事,叶子,你连一个家人也没有
吗?我想跟你的父母谈一谈。”
“我没有父母,可是有两个姐妹,她们都已经嫁人了,小羽嫁给作家史轩,
宝贝嫁给音乐家祁寒,还有个远亲开武道馆。”叶子想了一想:“岑伯父若不
放心,我可以请他们来。”
“史轩?是写专栏的那个史轩吗?”
“对啊!他叫史昂轩,笔名史轩。”
“那祁寒当然就是‘舞影’的创作者喽?”
叶子点点头:“他们都很支持我的计划。”
“什么计划?”克琦仍是一头雾水。
他这才将文件交到她的面前。“我已经把地点及那些细节都弄好了,资金应
该也没什么大问题,都已经有了着落了,乐双还答应把她这次演出的所得全部
捐出来!现在只要你同意就完全没问题了。”
克琦将文件上的资料大致看过一遍,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你准备办孤儿
院?”
“那不是一直是你的心愿吗?”叶子含笑望着她:“我们都喜欢小孩,那为
什么不干脆办间孤儿院收容无家可归的孩子呢?这样我就有事可以做了啊!昂
轩还答应要教我写作,我可以写童话书给小孩子看呢!说不定我会成为台湾的
安徒生!”
“天啊!”她感动得无以复加!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完成了她长久以来
的梦想!
叶子含笑凝视着她:“当年我问你,长大后要做什么,你说要开一家好大好
大的孤儿院,让每个没有家的孩子都有地方可以去,现在我虽然不能开一家很
大很大的孤儿院,可是将来,我一定会完成你的梦的!”
克琦顾不得父母在场,投进他的情里!“天哪!我简直不敢相信!你真的做
到了!”
岑氏夫妇互望一眼,忍不住微微地笑了起来。
不是每个孩子的梦想都可以成真的,而他们的么女却在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上
找到了梦,完成了梦。
为人父母所希望的不也就是这些吗?
他们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殷唯斌看着手上的邀请函,忍不住犹豫起来。
她终于出现了!打了数通电话到岑家,岑克琦无论如何都不肯把她的电话给
他,他还以为他和乐双是真的已经安全结束了!
他——是有些难过的!
毕竟他曾很真心的喜欢过她,想为她做些什么。
门打开,他连忙将邀请函往上衣的口袋一藏——“不必藏了,我早就看过了。”
李雯走到他的面前,将邀请函抽了出来:“就是她对不对?一个小提琴演奏家。”
“你要瞎猜!”他将邀请函抢了回来。“不是早就告诉你,我和她只有朋友
的吗?”
李雯惨笑:“我们在一起多久了?将近十一年的时间我会不了解你呢?她是
你的新欢对不对?你们到底在一起多久了?是在我回来之前还是之后?”
“你不要无理取闹!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真的是我无理取闹吗?这次你打算瞒我多久?一年?二年?还是五年?”
李雯!他有些不耐地低吼:“你到底要怎么样?我已经说了那么多了你还不
相信我!”
“那你为什么不再向我求一次婚?”
“我们这样跟结婚有什么两样?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我老婆,你为什么偏
要那张废纸?如果真的不能在一起,结了不是一样会离吗?”
李雯忍不住摇摇头苦笑:“你就是要这样是不是?现在连个名份都不肯给我
了,何不干脆把那个女人娶进来当小琪和小恬的新妈妈算了!”
“你非要这样吗?”
她望着他不耐烦的神色,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我非要怎么样?我根本不
能怎么样!
我花了十年的时间企图改变你,结果是什么?你就一定要这样对我吗?“
“我怎么样对你?我对你还够好吗?我所能给的都给了,如果你还不满意,
那我也没有办法!”
这就是她苦苦忍受了十年的丈夫!
人家说初恋若结合是最幸福的;他是她的初恋,十年来的唯一,可是在他的
心里,她到底是什么?这样的结合真的有幸福可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