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道光帝喝完药,又喘息了一阵,才道:“曾国藩哪,朕登基以来最头痛的就是银子,银子是我大清的血脉。赈灾、剿匪,哪项也离不开银子啊!——这个劳那米呀!朕怎么去见列祖列宗啊!”道光帝的眼圈开始泛红。
曾国藩没敢言语,他还猜不透皇上召见他的意思。
但道光帝却再没有下文,只管喘息起来,曹公公把皇上扶到龙榻上躺下,许久许久才见道光帝对曾国藩无力地挥了挥手。曾国藩怏怏退出。
这一夜,曾国藩辗转反侧,通身炽痒,久久不能入睡,他的癣疾又发作了。
第五部分 一肩明月两袖清风第86节 曾星冈的死因
第二天,病中的道光帝,为银库亏额一案下达了圣谕。
谕曰:劳那米开除旗籍,斩立决。因该犯已畏罪自杀,免于行刑,该犯财产全部抄归国库。劳那米的九族男子流放新疆军台效力,女子全部送披甲人终身为奴,永不得赦。都察院稽察库藏御史以失察罪革职永不叙用,都察院稽察库藏御史一职,不再放缺。署户部侍郎杜受田以失察罪罚薪六个月,降二级处分,暂署翰林院侍讲学士。刑部大牢所有官、差,以看守不力罪全部革职。协办大学士、刑部尚书祁藻以用人失当罪罚薪六个月。钦此。
此谕只有罚没有奖。
转天,满朝文武都知道,皇上病情加重了。
曾国藩的心情开始惆怅起来。
这天的午后,曾国藩把手头的几件公事分派妥当,忽然想起修缮湖广会馆的事来。于是决定,放轿湖广会馆。
湖广会馆的账房夫子正在自己的房里滋滋地喝茶,一听曾国藩到,倒把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就往外迎;先是一只手打翻了桌面上的茶壶,一回身又踢倒了墙角的废纸篓子,开门往外跑时,又因为眼睛不好和曾国藩撞了个满怀。他原本一肚子的怨气,正要借机发作,便随手一掌打过来,嘴里骂着:“不长眼的东西,一个二品侍郎,就把你慌成这样,要是皇上驾到,你不得尿裤子呀?”
曾国藩被打得满脸通红,一时愣在那里,进不是,退又不是。
老夫子打完骂完,见来人还堵着门不动,这才抬头细看,却原来挨打的正是曾国藩。
“唉呀!”老夫子大叫一声,翻身跪倒,开始连连请罪,“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曾国藩好半天才醒过神来。
他边笑边道:“老夫子啊,本部堂才仅是个二品官你就吓成这样,要是皇上驾临,恐怕真尿裤子了,对不对呀?”
账房伸手就给自己来了个巴掌,打完道:“小的说嘴,该打!还望大人别计较了!”
曾国藩道:“快起来吧。让茶房去把所有的执事、监理请来,本部堂有话说。”
账房一骨碌爬起来,一边给曾国藩放座,斟茶,一边打发人飞跑着去请在京的执事们。
曾国藩坐下品茶,账房道:“大人哪,您老人家为长沙会馆题的对联‘同科十进士;庆榜三名元’海内闻名,什么时候也给咱湖广会馆题几个字啊?”
曾国藩没有搭话,而是让他把大账搬出来,想对一下账,尽一尽执事的职责。
账房就开了议事大厅,请曾国藩坐定。这才着人把几个大账簿搬进来,请曾国藩过目。曾国藩大略翻了翻,见条条款款也还清楚,便放在一边,开始边品茶边思考会馆修缮一事。
曾国藩问账房夫子:“德祥啊,依我看哪,这会馆的修缮规模往下压一压吧,就照着现存的银子怎么样?”
账房夫子名叫骆德祥,是广西布政使骆秉章的侄子。骆秉章籍隶广东花县,两榜出身,在翰林院做侍讲学士时,与太常寺卿唐鉴同在湖广会馆任执事。后来会馆账房出缺,骆秉章便把侄子荐了过来管账,倒也没出什么大错。曾国藩与骆秉章在京师时处得也较融洽。
骆德祥虽长曾国藩多岁,但对曾国藩一直以叔父待之。
骆德祥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大人话,如果大人坚持这么做,奴才自无话说。——但奴才以为,如果大人发一倡议,集上几万银子还是容易的。”
曾国藩没有接话茬,而是话锋一转道:“老夫子啊,你的叔父在广西怎么样啊?”
骆德祥答:“回大人话,叔父月初曾有一信给小的。广西匪患严重,叔父在广西官做得不开心哪!——叔父不同于大人,大人名气大,一呼百应,圣恩又好。叔父的为人别人不知,大人还不知吗?”
曾国藩道:“门兄是个肯办事的人,只是脾气犟些。”门是骆秉章的字。
骆德祥正要接口,人报翰林院侍讲学士李文禄来到。李文禄籍隶湖北,也是湖广会馆的监理,是曾国藩的老部下了。
随后,翰林院检讨梅怡、编修曾照均也赶到。这二位是新推举出来的执事,也都是曾国
藩的属下。
除光禄寺卿李言安到外地办差未回,执事们算是来全了。
众人见过礼,茶房摆上一溜五只茶碗,众人边品茶边开始议事。
“大人哪,”梅怡当先讲话,“两湖的京城学子想发起成立个什么同乡会,不知这事可不可行?——如果可行,这会长非大人莫属了。”
李文禄道:“这个想法好!有什么事,也可互相照应一下。”
其他人也附和着说好说可行。
曾国藩沉吟了一下道:“照理呢,成立个什么会联络一下同乡的感情不是不可以,也可能是件好事,但现在是不行。各地都在闹帮会,咱们湖广就别凑热闹了。
本部堂不参与,也奉劝各位敬而远之。大清一统无分南北,何必搞出这一派那一派呢?”
众人互相望了望,都低头不语。
骆德祥打破僵局道:“各位大人,咱们还是议一议眼前的事吧。这湖广会馆唐大人在时就想翻新,如今是再不能拖了。刚才曾大人看了大账,咱们会馆还有二万二千两的结余。”
李文禄望了望不语的曾国藩道:“依咱的意思,会馆怎么也需筹到五万左右的银子才能行此事。曾大人,您老的意思呢?”
曾国藩道:“依本部堂的意思,会馆的翻新就照现有的结余银子使用。——湖广这两年歉收,山东、河南又是大灾,两广闹匪,不知何日才能宁静?——民不聊生啊!这种情形,会馆如何张口向湘人劝捐啊?——户部银库日前仅存银一千余万两,不及康乾时的七分之一啊!昨天,因会剿广西天地会,皇上又从银库拨了三百万两的兵饷。照此下去,国库再不进银,不出两年,我等的俸禄都要发不出了。”说完,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原本轻松活跃的气氛,随着曾国藩的话音一落,也霎时沉重起来。
骆德祥叹息了一声,道:“照两万多银子来办理,怕只怕不能尽善。”
李文禄道:“曾大人的话已说得极其明白,能把会馆维持下去就属大幸了,还谈什么尽善!依咱看,就按大人说的办吧。两位翰林公,你们说呢?”
梅怡、曾照均齐声道:“就照二位大人吩咐的办吧,我等听派就是。”
李文禄道:“曾大人,您老修缮过文庙,又做过皇陵监理,你老是这方面的行家。咱湖广会馆这事,还得您老费心办理。——您老就分派吧。”
曾国藩想了想道:“众位看这样好不好。德祥先把会馆该修缮的地方都列出来,上面标明损坏程度。按着这个,咱们再分出个重点,按着现有的银子数,一项一项到位。取重点,保大局,照两万银子花,修啥程度算啥程度,怎么样?具体由德祥张罗,我、李大人回来也算一个,和文禄、梅怡、曾照均等五人轮流监理,直至竣工。”
众人齐道:“就照大人的意思办吧。”
曾国藩站起身,正要告辞,却见周升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到大厅便扑通跪倒,嘶哑着嗓子道:“老爷,咱家老祖宗老了!”
“什么?”曾国藩一下子愣在那里,脸色顿时煞白。
李文禄一见,急忙对周升道:“还不喊人扶大人上轿!”说毕,已和骆德祥抢前一步扶住曾国藩。
周升这里急忙喊来李保、刘横,众人七手八脚把曾国藩抬进轿里。
轿子飞也似地奔曾府抬去。李文禄和梅怡、曾照均也忙上了轿子;李文禄和梅怡跟着曾国藩进了府邸,曾照均则忙忙地去请认识的一名郎中。
周升招呼人把曾国藩抬进卧室的床上,唐轩这时也和从荷叶塘赶来报丧的家人南家三哥一齐进了卧房,众人围着曾国藩“老爷”、“大人”地叫个不停。
曾照均这时带着郎中匆匆赶来。
郎中给曾国藩把了把脉,便让人把曾国藩扶起来,他则挽起袖子,开始按着穴位拍打曾国藩的后背;拍打了足有一刻光景,才听曾国藩的喉咙间咯咯地响了两下。郎中让周升端个盆在曾国藩的面前,然后猛地一用力,就听见曾国藩哇地一声,吐出老大一口白痰来。
李文禄说一句“可算好了”,只见曾国藩的两眼已能慢慢地转动,却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南家三哥这时已跪倒在地,口里叫道:“大少爷,南家老三给您老请安了。”
曾国藩愣了愣,猛地跳下床,扑通跪在南家三哥的对面,双手一抓南家三哥腰里扎着的重孝,口里惊问一声:“老祖宗真没了?”就抱住南家三哥嚎啕大哭起来。一屋的人全部跟着落泪。
哭了一会儿,李文禄才边扶曾国藩边道:“大人节哀呀!”
曾国藩这才慢慢地止住哭声,一边招呼李文禄、梅怡、曾照均以及郎中到书房落座,一边告诉唐轩准备灵堂,又安排李保、刘横等人去街上购买一家上下的孝布。
李文禄略坐了坐,便和梅怡、曾照均一起辞了出来。
郎中也起身告辞,周升把早已备好的银子递过去,郎中却坚决不肯收。周升只好把银子硬塞进郎中的药箱里。
把几人直送到门外看着上轿,曾国藩这才回到书房,细细问起老祖宗曾星冈的死因来。
第五部分 一肩明月两袖清风第87节 无疾而终
十月初三日,曾麟书和弟弟骥云一起向曾星冈请安时,曾星冈还和儿子探讨曾国藩今年有没有归乡省亲的可能这样的话。曾麟书知道父亲思念长孙,就骗他说子城上月来信,说明年初能回来省亲。曾星冈当时还这样说道:“礼部堂官是朝廷重臣,告诉子城,先国后家,无国无家,这亲不省也罢。”
曾麟书就回答:“我大清国是以忠孝治国,子城不省亲怕皇上还不许呢!”
第二天,曾星冈推说没胃口,没有到饭堂吃早饭。曾麟书哥两个急忙来卧房看视,询问哪儿不舒服。曾星冈这时已所问非所答:“不知你母亲她在那边过得怎么样了。这老东西,昨天半夜倒想起来看看我。”
曾麟书就觉着要不好,出了卧房就打发下人去湘乡请郎中;及至郎中赶到时,曾星冈已是不能言语,安详地闭着眼睛,一口一口地倒气。
郎中把了把脉,把曾麟书悄悄地拉到一边,小声道:“老太爷不济事了,快穿衣服吧,晚了就穿不上了。”
挨到晚上,曾星冈才撒手人间,享年七十有六,属无疾而终。
丧事也还办得风光,湖南巡抚衙门以下都着专人送了挽幛、挽联。
南家三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完,曾国藩又是一顿痛哭。
第二天,送走南家三哥,曾国藩上折告假两月,设位成服,为祖父守孝。道光感其孝,御准。京师的曾府,上下全部着白。
一连七天,曾国藩吃住在祖父的灵位前。所有来拜问的大小官员都被周升挡驾;七天后,曾府才开门迎客。
让周升想不到的是,迎接的第一个客人,竟是报国寺的小和尚。
因为季节所致,加之头天夜里下了场雨,小和尚光光的头皮白里透青直冒冷气。
小和尚身子原本单薄,穿得又少,站到曾国藩面前时,还在瑟瑟发抖。
小和尚双掌合拢打个问讯,道:“曾大人,我家一真长老速请大人到寺里一见,有要紧话要和大人说。”
曾国藩与一真长老已有半年没有见面了,原也想到寺里消遣几天,排解一下最近一段时期的郁闷心情,可又碍于有孝在身,怕招来非议,故未成行。
听完小和尚的话,思虑了再三,曾国藩终于道:“长老一向可好?请小师傅转告大师:本官有孝在身,不宜出行,待本官假满,定然去宝刹拜访。”
小和尚犹豫了一下,才道:“长老已有十几天水米不进,好像挨不到大人假满了。”说着低下头去。
曾国藩一惊,忙问:“怎么,大师病了?——你如何不早说!”回头冲门外喊一声:“李保啊,备轿。”
外面答应一声。
曾国藩回头对小和尚说道:“请小师傅稍候,本官换件衣服,咱们就走。”便走出书房,到卧房更衣。
很快,曾国藩的轿子出了府门,除了四位轿夫,轿前只跟了三名戈什哈与李保、刘横以及小和尚共六个人。李保、刘横是有品级的护卫,李保七品衔,刘横是八品衔,两个人早已从一般戈什哈行列里分离了出来,是礼部衙门拨给曾国藩使用的差官。
曾国藩由小和尚引着一直来到一真的禅房。
一真法师侧身躺在禅床上,身上盖了薄薄的一个单被。
曾国藩与一真不见只半年的光景,一真已是瘦得骨高皮薄,面色青黑,全然换了个人似的。
曾国藩来到床边,动情地呼唤一声:“大师!”
小和尚也轻轻地附在一真的耳边说:“师父,曾大人来了。”
一真的全身剧烈地动了一下,这才缓缓地睁开双眼,辨了许久才道:“给曾大人放座看茶。”歇了歇又道:“贫僧归期将至,老眼昏花,已是看不清大人面目了——”
说毕便挣扎着起身。
小和尚赶忙过来把一真扶起来靠墙坐定,这才退出去搬了把木凳子进来,又出去斟茶。
一真用手指了指凳子,待曾国藩坐下,才慢慢说道:“贫僧是不济事了,让小徒把大人找来,是因有一事相告。”
小和尚蹑手蹑脚地进来,把两杯茶放到曾国藩和一真的面前,又悄悄地退出去,把门掩上。
一真接着说道:“贫僧年轻时,曾拜五台山世空长老为师。世空俗姓魏,是唐时名相魏征的后裔。世空接纳贫僧时已是百岁的年龄,仍朝夕为贫僧讲解佛理,从不知疲倦。一日,世空长老偶感风寒,竟一病不起。贫僧感于他的知遇之恩,整整在榻前侍候他两个多月。世空长老临终时,交给贫僧一个黄布包袱,包袱里面,包着三卷老破书。世空称此书系祖传,是老祖魏征年轻时偶然所得,已是几百年的光景了,从不示人。他感于我的诚,我的心,决定将此祖传之物送给贫僧,也算给贫僧留做一个念物。贫僧接书在手,世空还不放心,又嘱咐贫僧说:‘此书非正直者莫传,非出将入相者莫传。’世空大师圆寂后,贫僧便离开五台山,这个包袱也就被贫僧一直带在身边。贫僧来到人间八十个春秋,名山大川也见过几处,王侯将相亦结识了一些,却都是过眼烟云。王侯将相中的正直者,偏偏胆量不足,办不了大事,而有勇有谋亦正直者,可又都是些平民百姓,难成栋梁。
大人哪,你我虽为同乡,却相识于京师,交往虽不甚密,却能心心相印。贫僧阅人无数,亦学过黄、老之术。贫僧是行将就木的人,放肆地多说几句,想大人不能嫌烦。我料大人,登堂拜相,自不在话下;封王封侯,亦有可能。魏相传下来的这三卷书,只有大人才有替贫僧保管的资格,也不能枉费了著书人一番心血,贫僧也可一身轻松地去见世空长老了。”
一真说完话,歇了歇,便抖抖索索地拿过枕头,拼死力地去撕,却哪里撕得动!
——曾国藩赶忙接过枕头,轻轻地一撕,枕头便裂开一个大豁口:一捆发黄的书,应声掉出来。
一真用手指了指那捆书,道:“就是它了。曾大人,你慢慢用茶,贫僧累了,要歇一会儿。”说着便闭上眼睛。
曾国藩拎着那捆书,悄悄地退出来,见小和尚站在门外,便道:“大师累了,要歇一会儿,你陪我各处转转吧。”
小和尚道:“知道大人进了山门,斋房已备了桌素菜请大人用。——大人还是随小僧去用饭吧。”
曾国藩答应一声“好”,接着又问道:“给大师瞧脉的是哪家的郎中?”
小和尚边走边答:“是京师‘益寿行’的齐先生,是七天前把的脉,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