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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仆役,便只有抄近道的家人会从这里走,实在是说悄悄话的好地方。春瑛心里打起了鼓,望着前头三少爷的背影,纠结之极,只得暗下把预备要说的话打了好几回腹稿。
三少爷,你别怪我,你们是亲表兄妹,真要结婚,也不是什么好事,搞不好要生个傻子出来的。我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也不会插手,何况最后的结果并不是我造成的,你要怪就怪霍家和顾家去吧……
三少爷李攸到底没走得太远,只见夹道里没人了,便在一处没有小门开口的墙边停下。转过头来,冷冷地道:“霍家表妹的婚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在老太太那里听了信,还以为是霍家自作主张,可又有人告诉我,表妹早就跟那顾家公子有私情了,你和十儿原是我的人,在那院里侍候,难道一点痕迹也没看出来?!为什么不来给我报信?!”他越想越气:“怪不得我这样殷勤小心,表妹都不冷不热的,敢****家是把我当成傻子了?!”
春瑛早有准备,忙道:“三少爷可千万不能这么想!这是哪个人在您面前嚼舌头?表小姐待您一向是很守礼的,绝没有这样的想法!”
“那传闻又是怎么回事?!”李攸拧紧眉头,“那回你劝我不要做得太张扬,是不是有所察觉了?为什么不跟我直说?!”
那时她哪里知道霍漪真的会嫁去顾家?还在担心告了状,以后霍漪当了三少奶奶,会给她小鞋穿呢,忙道:“那一回二少爷去老太太处请安,进屋急了些,小姐们和表小姐到屏风后回避,差点儿没来得及,后来二小姐跟二少爷说话也无避忌处,还拉上了范小姐,回院后青姨娘就在嘀咕这样不合规矩,因二少爷已经大了,两位表小姐又到了出阁的年纪。我听了便想,表小姐家规矩大概很严。生怕三少爷您表现得太过亲近,反倒惹恼了表小姐,才出言劝您的。当着周少爷的面,我总不好说二少爷的不是,并没有别的意思。”
“是这样么?”李攸怒色稍有减少,但还是不依不饶,“那跟顾家儿子的私情又是怎么回事?!”
春瑛忙道:“我和十儿都不知道这样的传闻是哪里来的,虽说我们只是在上房侍候,表小姐贴身的差事从没轮到我们头上,但若真有私情,哪里是能瞒得住的?表小姐除了回霍家宅子,或是去霍家二老爷处,就只有进宫给皇后请安时会出府门,其他时候,都是待在府里,连姑太太做法事,也只是打发管家去庙里安排而已。表小姐出门时,我是没跟着,但想来也有许多人侍候的,有什么意外都瞒不了人,私情什么的从何说起?”
李攸听了。已有几分相信,但是心头的疑惑一时半会儿是去不了的:“此话当真?你该不会是害怕我责罚你,就有意诓我的吧?”
三少你能不能别那么聪明?!
春瑛暗暗擦了把汗,赔笑道:“我又不是表小姐的亲信,难道还分不清亲疏吗?三少爷一向待我们不薄,我为什么要为了外人诓您?”心下暗忖回去后一定要跟十儿对好说辞。
李攸渐渐冷静下来,觉得春瑛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他一向知道家中下人的闲话是靠不住的,他自己就曾深受其害,但是那透露消息的人毕竟是母亲身边的丫头,若事情没有六分准,她也不会跟自己说,难道当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缘故?于是他便沉声问:“霍表妹身边的大丫头,叫东儿的,为什么会被撵出去?我听说就是因为她把表妹的私情泄露给别人,才会引起此番议论的。若表妹清白,这个传言又是怎么来的?”
果然是太太干的!春瑛心中暗骂,嘴上故作不解地道:“东儿在外头到底说了什么,我也不清楚,表小姐撵她,是因为她一晚上没回来,是大清早的被二门上的人送回来的。表小姐嫌她丢了霍家的脸,怕人说闲话,才叫人把她领回去的。我怕有人嚼舌头,坏了表小姐的名声,引得老太太生气,还特地嘱咐其他丫头,不要跟其他人提起这件事呢。”
李攸恍然大悟,小姐身边的丫头。若有不检点的地方,给人知道了,的确是件大丑闻。他想想就觉得生气,认为是东儿自己不规矩,受了责罚,还故意污蔑主人的名声,实在是不忠不义,他要告诫母亲身边的丫头才是,怎么能议论些没影子的事,连自己家小姐的名声都不顾了?这种事要是传到外头,整个侯府的女孩儿都没法见人了!
春瑛在旁察颜观色,眼珠子一转,便道:“其实表小姐的这桩亲事,听说也是早有说法的。那日霍家二太太来时,就曾跟老太太和表小姐提过,当年姑老爷在时,曾和顾家老爷商量过结亲的事,只是后来姑老爷没了,那家人又放了外任,才耽搁下来,据说姑太太临终前,还跟老太太提起呢。如今那顾家公子中了进士,顾老爷便拿着姑老爷的信去霍家提亲。霍二老爷见是兄长的遗命,二话不说就应了。表小姐那日听说,还吃了一惊,老太太和跟前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三少爷不信,可以去问一问?”
李攸想起祖母告诉自己时,的确是曾叫自己不要怪表妹,说表妹自己都想不到有这样的事,心下有些后悔,居然因为听了别人的闲话,疑心起表妹的人品来,幸好没闹出什么乱子。不然,自己在祖母和父亲面前挨了骂,岂不是平白便宜了二哥?
但他心里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好好的事情怎会这样?我可从没听说过,霍表妹还跟别人定过亲!本来母亲不乐意,表妹又要守孝,我还当事情不成了,可看祖母的意思,又象是要结亲的,这才起了念头,想讨表妹的欢喜,谁知道忽然来了个什么顾家,横插一杠子,倒闹得我象是个傻子似的!”
春瑛劝道:“三少爷是关心表妹,不过是身为兄长的友爱之心,谁敢笑话您?别人传的闲话,那是别人闲得慌!老太太、侯爷和太太可从没提过三少爷和表小姐之间有婚约的,那都是某些人乱嚼舌头!”
李攸笑了笑,直起腰,抬高了下巴:“那是!我可是个好哥哥!二妹妹、三妹妹那里,我也是常常送东西的,别人传闲话,那是他们误会了!”虽然心里不快,但也只能这样了,霍表妹虽好,但将来未必没有更好的。大概也是有缘无份吧,否则表妹出孝半年,祖母为何迟迟不提婚事,到头来反而便宜了别人?
回过头来看春瑛,原本神色可疑的地方都变成了对自己的敬畏,李攸满意了:“这回是我听错了,你回去好好当差吧,一定要尽心尽力服侍霍表妹!若有一点做得不好,我可不饶你!”
春瑛忙不迭应了,又顺着他的口风说了一通好话,直捧得他满意地离开,才松了口气,暗暗抹一把冷汗。
丫环难做。尤其是这种夹心饼干似的丫环,她都快成谎话精了,但愿这种郁闷的日子快点结束吧!
重新转回二门前的大路,不知是不是因为春瑛冷汗流得多的关系,旁人见了她,倒没误会到别处去,只是有几个较为熟悉的婆子好奇地问她做了什么得罪了三少爷,她打着哈哈随便拿话混过去了,才想抽身,却又忽然听见有女子在二门外哀求些什么,咋一听有几分象是曼如的声音。
她循声望去,却只看到几个婆子推着一个穿蓝的年轻女子离开,因那女子背对着她,推攮间也看不清楚是不是曼如,但那背影比曼如要削瘦多了,便觉得是自己听错了,转念一想,又觉得即使那真是曼如,也跟自己没关系,便跟那些婆子打了声招呼,径自回小院去了。
天气渐渐染了秋色,忽然下了几日的雨,晚间便开始吹起了凉风。
范熙如应选进宫住了小半月,便又安安稳稳地出来了,没胖没瘦,心情也很愉快,丝毫不在意自己没有入选。
这一批应选的闺秀,只有六名出身小康良民家庭或低级官吏人家的美人入选后宫,其中三位只封了最低等的淑女,两人封了选侍,只有刘太后的远房侄女封了才人。而在册封的旨意下达之前,皇后再度怀孕的消息也传遍了朝野,据说已经有四个月了。
这个消息打破了之前因皇后忽然生病而引发的种种猜测,结果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的。皇后已经有了两位身体健康的皇子,再怀一胎,不管生男生女,地位都再稳固不过了。而新入宫的妃嫔品级之低,也表明了皇帝对皇后的尊重,朝中某些人只得抛开原先的企图,改而打起其他主意。
未入选的美人却不是人人都能回家自行聘嫁的,那些出身高门大户或京宦之家的倒还罢了,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美人,却叫皇帝一纸诏令,分赐到了各宗室王府以及王公大臣府上,与皇帝一向交好的靖王自然又得了两个。
庆国侯府的老太太和侯爷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开始为靖王妃担心。靖王妃自打嫁给靖王,多年来就仅有一子,又把丈夫管束得紧,除了亲自安排的两个通房,王府里其他的姬妾几乎就是在守活寡,宗室里已经有些闲话。上一回皇帝赐美人,她二话不说就送了四个回娘家,那时她才生了儿子不久,正得宠,所以皇帝只是一笑置之,这一次可不能再犯了!
老太太忙叫儿子出去打听,过了两日,都没听说有什么动静,才遣了人去问。那人见了靖王妃,见她虽然有些生气,倒没怎么发作,而且在美人入府当晚,就让靖王宠幸其中一个去了,衣食住行和侍候的人都安排妥当。那人又再私下问了王妃身边侍候的筠竹,才知道靖王妃原也闹过,但宫里太妃娘娘派人来安抚,还说了许多为人贤妻的道理。靖王妃如今是有气无处撒,才消停了。
老太太听了回报,便松了一口气,又忙不迭叫人送一堆药材补品和小男孩喜欢的玩具过去,又叫孙女儿放宽心,她是元配嫡妻,生有嫡长子,又是上了玉碟的,谁能动摇她的地位?
但侯爷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靖王府早封了世子,又不缺姬妾,女儿在宫中人缘也很好,为什么皇帝早不赐晚不赐,偏偏在这时候赐了美人呢?还让太妃派人警告女儿不许捻酸吃醋,以前女儿更过分的事都做过,宫中可是完全不管的!
如今朝中梁派已经式微,梁太师告病在家,完全不理政事,皇帝终于尝到了自己作主的滋味,难道说,这是皇帝要限制功臣的势力了吗?狡兔死,走狗烹,这日子是不是来得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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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公子 第二百一十二章 各人立场各自思量
第二百一十二章 各人立场各自思量
侯爷长吁短叹了一番后。又再细细想了一遍,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太悲观了,也许事情还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他自认为在保皇派中并不算显眼,虽然跟梁太师几乎势成水火,但因为不掌实权,在朝臣们眼中,只不过是一众忠君臣子中出身比较高的一员罢了,又一向是个低调的,侍上甚恭,素无恶行,更没有仗着皇帝的宠信就目中无人,还是皇帝宠信的靖王的岳父,皇帝就算要压制重臣势力,也轮不到他头上,所谓的赐美人给靖王府,大概只是一种警告而已,不会对侯府做什么,只要他足够忠君、足够谨慎,一家老小就能长保富贵平安。
想到这里,侯爷便松了口气,但转过头又想起了另一件让他头痛的事——次子李敞即将要娶进门的媳妇。这桩婚事做成了。李梁两家就正式结成姻亲,以后少不得还要受梁家拖累。皇帝在婚礼举行前警告李家,该不会是在暗示些什么吧?
做臣子难,做忠臣更难!当初李家儿子招惹梁家小女儿,固然是那臭小子自作孽,但也算是间接为皇帝分忧了,皇帝还亲自下旨赐婚。这回完婚,也是事先问过皇帝意思的,庆国侯府不过是遵旨行事,皇帝还有什么不满的?!难道……
侯爷想起之前小儿子说的几句荒谬之言,不由得心下暗慌,难道梁家女儿要借侯府的名义使坏,皇帝也会无视他家世代的功勋,以及他几十年的忠诚,怪罪侯府?!
侯爷不淡定了,烦恼了一晚上后,顶着一对熊猫眼,下定决心要将一切可能被人当作攻击理由的把柄都扼杀在摇篮里,首先就是跟族长族老们商议,下令约束族人,不许有李家子弟在外仗着皇亲贵戚的名义为非作歹,败坏李家名声。
李氏一族向来管束子弟甚严,因此查了七八天,只查到有两个少年因与人生了口角,便带了几个同窗去跟人家打架;某位族老的小妾的娘家兄弟打着李家的招牌在乡下横行,踢死了一条狗;再来便是四房的庶子带妻儿回家看望嫡母,却被下人怠慢。由于事情都不严重。因此族长只是把当事人叫来骂一顿,再告诫不得再犯,便完事了。
侯爷的三个儿子听了父亲的训导,反应各不相同。长子李敬是口上应着,根本没放在心上,他几时嚣张过?这种事跟他没关系;次子李敞正为婚事忙碌呢,父亲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唯一的感受是婚前跟朋友出去花天酒地的计划受阻了,心里很不爽;三子李攸则从最近发生的事里稍稍推断出父亲的想法,认为他是想太多了,皇帝赐美人,受赏的有十几户人家呢,当中还有恪王府,家家主母都叫太后太妃教导了一番,靖王府不过是得到了同等待遇,父亲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
倒是老太太曾经亲历过先帝时期的风波,有些见识,见了儿子的动作,便一脸若无其事地跟儿子媳妇商量,想到京中各大寺庙施米和香油钱,再把侯府名下各处庄子的田租减一成。算是积德了。侯爷很爽快就应了,安氏嘴上没说什么,背转身就沉下了脸。
霍漪见机会难得,便在外祖母面前提起,自己小院里的丫头婆子,大都不能带着陪嫁,除了几个“长辈所赐”的要送还旧主外,剩下的不妨放几个人出去,也算是一项善举。老太太闻言很是赞同,也打算把府中一些年纪较大的仆人放出去,再来便是几个有头脸的管事,家中有未当差的幼子的,也一并开恩了。
消息传出,府中人等反应各异,有欢欣的,有羡慕的,有惊慌的,有妒忌的,有人感恩戴德,也有人暗自苦恼,年纪大了又没了差事,正想留在侯府养老呢,这一出去,靠什么过活?
烦恼的人里,当然不包括春瑛,她正为自己的梦想成真而欢欣不已呢。侯府的大*oss都发话了,名单也下来了,她还有什么可愁的?只需要安安稳稳地服侍完最后几个月,等霍漪一出嫁。就万事大吉!
十儿等四五个丫头也确定了几个月后的去处,心里很满意;杏红等数人没能调到少爷们的院子里,感到万分失望,但又想到,能留在府里,总比被放出去强,便也消停了;暖玉自然是回老太太屋里的,桑儿也要回正院,但叫春瑛意外的是,银环和小莲花居然也和自己一样,选择了出府。银环还可以说是因为一向自视甚高,不甘心居与人下,老实的小莲花怎么也会有这个念头呢?
春瑛私下里问了,才知道小莲花母亲的娘家哥哥在右安门一带开了家小饭馆,她跟母亲商量了,打算出府后过去帮忙,在这里学的厨艺正好能用上。
春瑛这时才知道,原来小莲花家里只有一位寡母,父亲生前只是寻常家仆,母亲又是别家的丫环出身,家境一向不好,但她从来不在人前提起,院中众人竟是无一人知道。她没有因此而自怨自艾。反而还笑眯眯地说:“姐姐教我做的菜,我回家做给娘吃,娘说好吃得不得了,以后我在舅舅的小店里帮厨,赚了银子,我娘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多谢姐姐教会我这么多东西!”
春瑛心下有些惭愧,拉着小莲花的手,半天才挤出几句鼓励的话,临走时发现小莲花身上穿的还是春天时的丫环制服,已经洗得半旧了,便回房将自己穿得比较少的几件半新衣裳拿出来。又带上一件新做的青绢面夹坎肩,一齐送给了小莲花。后者要推辞,她便说:“你出去了,今后不一定能再见到,就当作是念想吧,横竖都是我不穿的衣裳,你不要,我就给别人了。”小莲花想想,觉得东西是好东西,省了做新衣的银子,自己还可以买布给母亲做新衣,便笑着谢过收下了。
春瑛心想事成,心情也好,便拉着十儿帮青姨娘准备起霍漪的嫁妆来。该做的针线活,该裁的四季衣裳,该采买的胭脂水粉,该打的金银首饰,还有各式日常用品、陪嫁的古董字画、田庄房屋等等,要忙的事还有很多呢,霍家上下都动起来了。而霍漪本人,则是天天到老太太跟前去,接受新媳妇兼未来主母的私人培训课程,宜君惜君年纪还小,范熙如又是客,并未列席,但即将分家出去的荆氏却常常过来旁听。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了长孙一家马上就要搬出去另过,老太太心中生了几分不舍,对荆氏的教导也更用心了,并且传授了好几样治家心得。
春瑛偶尔跟着霍漪过来,听着老太太举例说明的一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