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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聘嫁,而能够赎身出府嫁人的,就更少了。
这样幸运的丫头通常是什么身份呢?第一,须得是有体面的主人手下得宠的大丫头,比如从前老太太身边的琉璃,又比如自家姐姐秋玉。象当年红玉那样的,完全是因为遇上了大少爷这样的好主人。
不过秋玉姐姐是因为正好遇上有人来讨老太太的丫头,老太太一时高兴,才会点头答应的。老太太院里的一等大丫头,也不是人人都有这个运气,有人被许给亲戚家做妾,也有人被配给了家生子。
而且这样有脸面的大丫头,也有风险,比如太太身边的芍药,那样一个好姑娘,容貌才干性情样样出色,却因为知道得太多,至今过了二十岁,太太都不肯放人,她共事的其他三个大丫头,同样如此。再者,作为主母的丫头,总会有被男主人收房的危险。
少爷跟前的大丫头也不安全,不是讨主人的厌,就是被人当成姨娘候补,人事倾扎不断,随时都有可能丢了性命,运气好的。不过是配了管事。而小姐的丫头,体面就差了一截,终身大事一般都是由主母决定的。姨娘的丫头更不用提。
这么算起来,外嫁比例最高的,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与秋玉同期的八个一等丫头和八个二等丫头中,有三个一等和两个二等嫁给了外面的好人家为正妻。
而且侍候年老的主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体面足够,别的奴仆轻易不敢得罪,连当家的男女主人,也会多一份客气,若是服侍的老主人过了世,那身边的丫头无一例外会被放出去,以示恩典。春瑛在侯府几年,已经听说过这些老规矩了。
再说,除了太太,她还没听说有哪个主人会把丫头停到二十岁以后的。如果她进入东府后,能成为二老太太身边的丫头,那出府就几乎成功了一半。
为了确保另一半会成功,春瑛认真反省了过去几年的所作所为,痛定思痛,得到了一个深刻的教训。
她一直想的都是离开,因此对服侍的主人从没真正用过心。就算是一时有心讨好。也仅仅是在短时间内努力而已。她从不会站在主人家的角度为他或她着想,对主人的命令也不是心甘情愿地完全听从,心里总会时不时冒出不同的意见,说不定脸上也露了端倪。在空闲的时间里,她会给自己做针线,给家人或朋友做衣服鞋帽,却从未给主人做过一次私活,顶多是在主人需要时,把对方的衣服当成一项工作来完成。她从不会主动跑到主人面前去说笑卖乖,也没有把主人的利益当成最重——相比之下她更重视自己的利益。
要她处处视另一个人为天,所思所想都要以那人的利益为先。她实在很难做到。她自问奴性不强,而且总习惯以表面上的礼敬与温顺掩盖心中的不以为然。
身边的人是不是全身心忠诚于自己,每个人的心里总是有所感觉的。说实话,如果不是她再三的向霍家表小姐进言,表小姐也不会在最后的那段时日里把她当成了半个心腹,并且照她的心愿放她出府,只可惜表小姐不是侯府的正经主人而已。
春瑛决心这一回一定要改变自己,哪怕是长年累月地装,也要装出个忠婢的样子出来!想方设法讨好新主人,要对方看得起自己,又不会逼自己做不愿做的事。琉璃是个好榜样,当年,本家的亲戚来求亲,因为琉璃坚拒,最后老太太也没点头,只是水晶成了替代品而已。
前后思索周全,春瑛便捎信回京,请了自家姐姐来。说到服侍老****,还有比姐姐更好的老师么?
秋玉带着小虎来庄上住了两天,一来是让父母妹妹好生跟儿子团聚团聚,二来是给妹妹传授机宜,将多年来服侍老太太的心得一一告诉了妹妹。
比如,服侍老人家的近身大丫头应该根据主人的喜好穿着打扮。如果主人喜欢喜庆的颜色,那就穿得鲜亮些,但又不能犯了正色,太过高调了;如果主人喜欢稳重些的打扮,那就尽可能穿得老成些。秋玉拿自己为例,她在老太太房中几年,都没穿过一回大红裙子或是大红绣花鞋,其实她出嫁后穿得最多的就是这两种。另外,妆容要适度,务必常日保持干净整洁,身上不能有刺鼻的香味,戴的首饰也不能太多。
又比如,老人家夜里起夜会频繁些,睡在屋里屋外的人要警醒一点,听到动静就得起身。为了确保不会睡得象死猪一样,宁可多喝几口茶,熬着不熟睡,等换了班再回房间补觉去。春秋两季要小心冷暖变化,夏季要常备温茶水,冬天汤婆子不能断……
再比如,老人家爱吃软烂食物,比如炖煮的食物和好克化的点心等等,但受不得凉,新鲜瓜果、酒食、茶水,都要谨慎。最好知道些药理,懂得饮食忌讳,按季节气候劝主人进食。
老人家爱热闹的,爱清净的,性情不一。身边的人要时时留意其情绪变化,适时说些趣事讨她开心,她开心了,自然就记得你的好处。
等等等等……
秋玉足足说了一天,才说完了,喝了半壶茶水下去,才又说起了二老太太:“那年她随二老爷回京时,偶尔也过来坐坐,妯娌间说话。我瞧着,这位是个安静的性子,有些严肃,不爱说笑的,只是听她身边的姐姐们说,二老太太待下面的人很是宽和,从不打人掌嘴,因二老爷公务繁忙,二太太要照管家务,少爷小姐都是在二老太太跟前养大的,十分知礼懂事。若论起乖巧,四少爷可比咱们家二少爷和三少爷都强些,气度又比大少爷强,四小姐倒有些大小姐的模样,只是性子柔和多了。兄妹之间也极要好的。我那日在屋里侍候,亲眼见到,二小姐数落三小姐时,把茶都往三小姐身上泼了,四小姐就在边上,四少爷立刻挡了,没叫妹妹溅上一点,自己却湿了半边身子。他们在礼数上也极周全,全府上下,不管是遇上哪个,哪怕是姨娘们,也从不失礼,因此没人说他们不好的。想想当年他们才几岁?可见二老太太教管得好。她老人家又不爱热闹,闲了便看着孙子孙女们读书认字,跟咱们老太太的性子大不一样。”
春瑛听着听着,心里对这家人已经有了个大致的印象,其中对二老太太更是了解得最细。针对这位老太太的需要,她请姐姐帮着找找老人家合用的药膳菜谱,又亲自到镇上唯一的小书店里找医书,最后连胡飞那边也惊动了,送了两本养生食谱和一本简易的医书过来。她整天翻这几本书,从里面选了几样容易做又适合老人家的点心与菜式,牢牢记住了做法,又去记药理。
这般准备了许久,转眼便到了腊月。王大是庄头,按规矩,是要运田租回侯府孝敬的,他特地带上了儿子和女儿,打算顺便跟木家谈一谈婚事,再打听打听有没有适合儿子的媳****选。春瑛请了父亲出面,以回京看望叔叔与姐姐的名义,央得王大同意,带上了自己。
十儿听说后,抬眼看了看她,微微一笑。春瑛便知道她猜着了,也回了个微笑。
出发那天,她穿了一身干净的淡青棉袄,藏青色夹棉比甲,配上深枣红色的裙子,添了几分喜庆。换了发型,又插了两朵不起眼的绢花,银耳坠、银镯子,只上了很薄的粉,用一点点胭脂涂了嘴唇,看上去几乎就象是没化妆的样子,却又让人觉得气色很好。就这样,坐着十儿的车,回到了京城。
这也许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正式求职。过去她在现代社会,只有过一次成功求职的机会,那还是好友帮忙准备了简历,又告诉她该怎么自我介绍,才过的关。今天,她要靠的就是自己了,几年来的经历让她对自己非常有信心。她会成功的。
回到后街,周围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原本属于路家的院子,已经搬进了别的人家。春瑛盯了那扇门一会儿,便移开了视线,朝王大笑笑:“我怕叫人看见了说闲话,王大叔,我这就去了,晚上我住叔叔家里,您可是明儿回去?我在城门口等你如何?”
不等王大回答,十儿便抢先道:“跑那么远做什么?我们去你叔叔家接你就是!你快去吧!”
春瑛笑了,朝他们行了个礼,便赶在王家人出来迎接前,先一步离开了后街,低头往东府的方向去。
腊月里人人都在忙碌,即便偶尔有人望过来,也没认出她是谁,她放心大胆地走到东府旁边的小门,向守在那里的家人问了句:“请问大哥,有一位木掌柜,可是已经到了?”
那家人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原来他等的是你?在呢,你等着!”不一会儿,便引了木晨出来,眼中带着好奇。木晨也不多说,径自对春瑛点点头:“跟我来吧,我都说好了。”
春瑛福了一礼,便随他走进门去,待到了僻静的转角,才小声问:“我爹自那回木二哥写了信来,便立刻捎信给那几位客商去了,不知木二哥可得了回音?”
木晨换了笑脸:“已经得了,劳烦路叔与妹子费心,这几日生意好些了,欠下的账年前必能还上的,若不是路叔帮忙,我还不知会如何呢。”
“木二哥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了。我爹虽知道不能再回铺子里去,却也不想叫人糟蹋了自己的心血,木二哥能接手,是再好不过了。”
木晨的表情轻松多了,一路引着春瑛到了二门,便对门上的婆子道:“越妈妈,这就是我说的那个春瑛了,你领了去见外祖母吧。”那婆子盯了春瑛两眼,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且去吧。”便叫春瑛跟着她进门。
东府的地方比侯府要小多了,前后总共四进的院子,东西也有套院,但格局要小些,也没有正式的大花园,只在院子与院子之间点缀些花木,有些婆子正在翻土挖坑,似乎打算再栽种些花草下去。春瑛一眼扫过,便目不斜视地盯着前面那越婆子的裙摆,一直走到西边第一个院子门前,进去后,并不往正屋去,却转向了南厢房。
房内有个年约六十来岁的****正坐在炕边看账册,闻声抬眼望过来:“什么事?”
“徐妈妈,这就是晨哥儿要荐的那丫头了。”
徐大娘转头看向春瑛,眼中一闪:“你不是……”
春瑛知道瞒不住她,便微笑着向前行礼:“春瑛见过大娘。”
第二卷 公子 第二百五十九章 求职与别离
第二百五十九章 求职与别离
徐大娘的模样与当年初见时相比。并没什么大变化,只是鬓边的头发花白了些,头上的首饰更少了,神情依然淡淡的,端坐在上,随手合上账册,便静静地打量着春瑛,也不吭声。
春瑛保持适度的微笑,非常镇定地站在她面前两米远的地方,眼睛盯着前方的脚踏。
半晌,徐大娘才开口:“我听晨哥儿说是原先路掌柜的闺女,就在疑惑,记得路家大闺女是嫁了人的,二闺女又被撵了,哪里又有个闺女来?原来就是你。”
春瑛福了一福,道:“因全家人都失业在家,又住在庄里,不过是农忙时搭把手,并无正经差事,终究不是长远之法,因听得东府要遴选男女仆役。两府的家生子俱可应选,春瑛便想着来碰碰运气。若是能有福得一差事,也能让家人日子好过些。”
徐大娘笑了笑:“你哄别人倒罢了,我却是不信的。我知道你老子原本管着一家铺子,即便如今革了差事,也有不少积蓄。我不是当家主母,原跟你一样是侍候的人,你哄我做什么?”
春瑛忙笑道:“却叫大娘笑话了,春瑛并不是有意哄大娘,只是……我爹的差事本就油水不丰,这件事别人不知道,大娘还不知道么?三年下来,虽有些积蓄,也只够一两年的花费,过后就得打饥荒了。再说,家里还有小兄弟在,总不能不想以后的事。”
徐大娘似乎对她的话有些兴趣:“你还有小兄弟?多大年纪?”
春瑛怕她会把小虎调去当四少爷的小厮,记起四少爷年纪似乎只比自己小两岁,便道:“弟弟今年才五六岁年纪,还不懂事呢,整日淘气,一刻也静不下来的。全家人都为他操心。”
徐大娘听说是这么小的孩子,也没兴趣了,只状似无意地说了句:“你是侯府太太撵的人,我们东府怎么好用你?”
春瑛心道来了,便微笑着回话道:“太太当日只是一时气恼才撵的我,一起去的还有另一家呢。如今太太并未有后话,说要处置我一家,而另一家人又再得重用,升了管事,可见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况且太太当日只说撵人,却没说不可以去别的地方当差呀?”
“可她也没说你可以到别处当差。”徐大娘笑了笑,“不是我不想帮忙,实在是担心会驳了侯府太太的脸面。我只是个下人,得罪了主人家的亲眷,反会连累得咱们太太没脸。”
春瑛面上微笑不变:“大娘此言差矣。侯府的太太是什么样人?岂会为我一个小小的丫头,便跟自家妯娌闹别扭?再说,两家原是一家的,我是李家的家生子,在哪个府里服侍,都是一样的。就算是侯府的太太,不也是这么说的么?我曾听别人提过,大娘要在侯府挑人手,太太可是亲口发过话,凡是侯府名下的家生子,只要是身上没有职司的,大娘尽可讨要。难道太太那样精明的人。还会想不到春瑛也是个没有职司在身的家生子?太太既然说了,自然也就是默认的意思。大娘如何不能体会侯府太太的好意?”
徐大娘听她这么说,不由得笑了。谁都知道侯府的太太安氏如今不管事,管事的是他们大少奶奶,安氏太太这么说,不过是客气话,也是想在本家那里挽回点脸面的意思。没想到这个春瑛就打蛇随棍上了。真的用了她,将来安氏太太知道时,拿这话堵了,对方也不好意思再发火的,总不好承认是自己粗心疏忽了吧?再说,就算是得罪过安氏太太的人又如何?路家被贬是什么缘故,外孙早就提过了,连她丈夫也在家里感叹过一番呢。这个春瑛丫头,既然本身并没有过错,用了也没什么要紧。
春瑛看着她面上除了三分笑容,便没什么回应,眼神却有些许变化,心中一动,笑道:“春瑛自小便有机会得大娘教导,虽说多年不见,却也不把大娘当外人。请恕春瑛多嘴说一句,大娘要为二老太太、二太太和四少爷四小姐并姨娘们选丫头,只怕多半只能挑小丫头了。二房的主人多年不在府中,又是忽然接了旨意回京里来的,一时半会儿,哪里找熟手的丫头去?不管是侯府还是东府的人,但凡得用的人物,大都有了职司。要是借人回来暂时用着,也不是长久之法,况且又能借到多少人?外头买来的倒好,只是又未必知道咱们这样人家的规矩,倒不如自己****出来。然小丫头们都是新人,还要慢慢教,等到主人家回到府里,也未必能教好了,反倒是媳妇子和婆子里头,还有可能会出几个懂服侍熟规矩的人来。只是屋里侍候的,总不能没有丫头。两府里,若有那一时没差事在身,但又熟知规矩懂服侍的,太太既已发了话,您不如就选了来,正好能补上这个缺,哪怕年纪大些,也是不要紧的。等小丫头们****好了,大娘何愁没人使唤?”
徐大娘抬眼看春瑛,神色间微有所动。这话却是说到她心坎里了,只是还不能下决心:“你的话也有道理,只是……这样的丫头能有几个?其中又有几个是老实本份的?若不是有不妥处,也不会被革了差事。总不能一个个去查吧?”
春瑛笑道:“焉能个个去查?况且也不是人人都在左近的,不过选那知道底细、又住得近的相看相看,若是好的,选了来,也好助大娘一把。想来主人家在外地任上,也有几个得用的丫头,只是到底不如京里的人熟悉两府人名并京中情形,二太太身边只添小丫头,已是委屈了,更何况是二老太太?”
徐大娘暗暗点头。她最愁的也是这一点,二太太的来信里。已经提过,新添的人手别的不说,给二老太太的一定要最好的才行,别让那些啥都不懂的生瓜蛋子来惹人生气。她看了看春瑛一眼,忽然想起外孙木晨提过,这丫头是想在二老太太跟前服侍的,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便问:“你这些年在那边府里,都学了些什么?”
春瑛忙恭敬回答道:“我自打那年得了大娘的教导,不久就选进了三少爷院中当差,后来霍家表小姐来了,又被调到表小姐院里服侍了三年多,直到表小姐出嫁才闲置下来。从洒扫上的粗使小丫头,再换到小厨房打下手,再到上房里的细致活计,凡是内院里用得上的本事,我都上过手,最得意的是厨活,女红也不比别人差。我在家学过算术,表小姐身边的姐姐们亲自教过我礼仪,表小姐也指导了几年诗书,我虽比不得别人有才,字帖儿还是能看能写的,也抄过经书。除此之外,不怕您恼,姑太太的大事,我是亲历的,也曾打过下手,再来就是表小姐出嫁前,老太太为表小姐备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