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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那都过去了,我不与你计较,只是……我明明说会安排你的差事,你怎的自己跑到东府来了?!”
春瑛叹了口气:“三少爷,您虽然总是说,您会安排。您会安排,但您扪心自问,我一家子都是太太撵的,您做儿子的,真会驳了母亲的面子,把我们召回来?太太如今在府里日子也不好过吧?叫人知道,连她儿子都不把她的话当回事了,您又有什么脸面?”
李攸哑然,他的确是顾虑到这一点,才迟迟没采取行动,但他又不甘心承认自己对一个丫头失信:“不过是略等上些时日罢了,才半年功夫,你就等不得了?!”
春瑛心中冷笑,道:“三少爷,您说得轻巧。我们一家四口,老的老,小的小,我还生了一场病,在庄上也没有正经差事,因为是撵过去的,连每月的银米都是按最低一等的领,光靠积蓄过日子,迟早要坐吃山空的。您许的差事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落到我们头上,因此我见东府要挑人,便过来了。其实您也没处安排我去,何必非要抓着不放?!”
三少爷脸一红:“原来是这个缘故,是我疏忽了,你有难处,为何不来找我?”
春瑛开始不耐烦了:“我在庄上呢,大冷天的,跑那么远的路,还未必能见着你,我敢找你要银子?!我成什么了?!我有手有脚,自己能养活家人,说真的,现在大家都好,您就不必费心了!”
三少爷听了不高兴了:“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有心抬举你,你不耐烦了?!真真是狗咬吕洞宾!你满府里问问,我对哪个丫头这样用心过?!为着你跟念哥儿相熟,我还打算等他家平反后,把你给他的。后来见他家事情难了(读liao),你又大了,我又好心把你许人。后来见那人不中用,还特特叫梅香跟你说,将来必为你找个好人家。你倒好,把我的一片好意都当成驴肝肺了!”
春瑛冷笑:“您这话更叫人糊涂了!就算是外头的老百姓,也断没有一个女儿许三家的!您今日要把我送这个人,明儿又要把我送那个人,还都是做妾,未免也太小看人了吧?!周少爷是正人君子,你别把他想歪了!况且那时是你命我去给他打扫屋子的,怎的就成了我跟他相熟?!三少爷,你是位少爷,正经该读书进学,做大事的人,怎的整日纠缠我一个小丫头的婚事?!若你真是我主子倒也罢了,可我总共就在你院子里做了不到一年的粗使丫头,在家一年,又侍候了霍家表小姐三四年,如今更是进了东府。我的婚事,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事了?!”
李攸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他自然知道,春瑛早就不归他管了,但春瑛进府后先侍候的是他,又一直有联系,他下意识间仍有“她是他的丫头”的想法。
春瑛瞥见四少爷正在起身往这边走,便淡淡地对三少爷道:“三少爷,你放心,我家里已经给我说了亲事,聘礼都收了,只等男方回来就成亲。你真的不必再费心了!更别动不动就拿话来吓我,说我不听你的,就把我爹娘如何如何。我如今在二老太太屋里当差呢,你这话叫人知道了,别人还当你想对本家的长辈做什么坏事呢!”
“你这死丫头!”李攸一时气急,“你如今攀上高枝儿,就不顾旧主了?!”
“三哥哥!”四少爷李敦大声喝住堂兄,紧皱眉头盯着他,“三哥今儿来见祖母,也没来看看我,反倒是拦着我祖母屋里的姐姐,是想做什么?!”
春瑛向他施了一礼:“四少爷。”便静静站在边上。
李攸知道自己失态,有些不自在地扭开头:“我不过是见这丫头无礼,训斥几句罢了。”
“三哥这话糊涂!”李敦眼神里带了一丝鄙夷,“春瑛姐姐是祖母跟前的大丫头,连我母亲都待她十分客气的,你倒好,平白无故地把人叫住,就训了半日,未免太不把我祖母放在眼里了!哪怕是在你自个儿家里,也没有叫住祖母身边的姐姐训斥的道理,怎的到了我家,就敢这样放肆?!我没回京前,就曾听说,三哥在家中十分娇惯,不喜读书,也没请先生来教导。如今见了,才知道传言不虚。三哥,不是做弟弟的无礼,实在是……您将来是要袭爵的,若伯父公事太忙了,还是请一位先生来教导的好!”
这话简直就是说李攸没有家教了,春瑛心中叫好,对这位四少爷更添了几分喜欢。而李攸则满脸涨红,半日才笑道:“四弟真会说笑。一个丫头罢了,你倒热心,还特地为她出头。”
春瑛瞥见院外有一群人缓缓走来,为首的正是二太太卓氏,又见四少爷被三少爷的话气得满脸通红,便冷冷地对后者道:“三少爷说这话也不亏心!真把天下人都当坏人了!您是将来的侯爷,不必读书明理,也没人说你什么。我们四少爷可是正正经经的好孩子,你别拿这些混账话来唬他!四少爷对老太太最是孝顺不过了,才会对我一个丫头也敬重几分,但凡是知礼数的,都没脸挑剔这些。您若有空闲,在这里逗我们做什么?何不到大老太太跟前去服侍几日?也好尽尽孝心?成天在外头闲逛,在学里也是混日子,如今还想来编排好人?!”
“哪个在编排好人?”二太太卓氏走过来,见三人向她行礼,点了点头,先问儿子,“你春瑛姐姐方才说你哥哥在编排好人,都编排谁了?”
李敦偷偷看了堂兄一眼,李攸目光闪烁,春瑛朝卓氏笑道:“方才老太太还念叨呢,太太就来了,快请进屋去吧。老太太在暖阁里呢。”
卓氏笑着点点头:“我正有事要跟她老人家商量呢。敦哥儿,随我去见你祖母。这两日忙,也没问你的功课,没偷懒吧?”拉了儿子就要走人。
李攸讪讪地,低声叫了一声:“婶娘。”她才回过头:“攸哥儿还真是稀客。只是这大白天的,你也未免太闲了。我早有心要劝你母亲一句,这么大的儿子,她自己既有心无力,就该找位好先生来教导,这样荒废光阴,成什么样子!”说罢也不理会,径自带着儿子走了。春瑛翘了翘嘴角,跟了上去,只留下李攸一个人站在原地,羞恼不已。
到了晚上,春瑛收到卓氏派小丫头送来的一双白玉镯,还道:“太太说姐姐当差用心勤勉,特地赏的。”
春瑛暗一琢磨,觉得二太太应该是在夸奖她,只是自己也该表示表示才行,便收了镯子,给那小丫头几十个钱,回屋禀明了二老太太,又到二太太那里去谢赏。
正屋里灯火通明,似乎在商量正事,春瑛行过礼,站到边上等候,抬头望见屋中站着一个熟人,正是赵三嫂,而徐大娘则一脸肃然立在一旁。
卓氏正翻看着一本账册,过了一会儿,淡淡地道:“你们庄上交了五百八十三两的田租,这倒罢了,可跟南苑做买卖得的这三百七十九两六钱五分银子……是怎么回事?”
春瑛吃了一惊。李家庄跟南苑做的这项买卖,不是秘密吗?主人家明明是不知道的,赵三嫂为什么要报上来?!不会牵连到自家父母身上吧?
第二卷 公子 第二百六十四章 冷汗
第二百六十四章冷汗
赵三嫂站在下面低头道:“回太太话。这原是往年小的们在庄里,见每年入息少,才想出来的生财法子。因庄子靠近南苑,这几年皇家开放南苑给王孙公子们打猎游玩,苑中猎物不够了,提督便命人在外头采买。小的们想着,横竖林子边上地方也大,不如买些飞禽走兽的雏鸟幼崽回来,养大了卖给南苑,也能添些入息。起初只是养些兔子、锦鸡什么的,后来连梅花鹿都养了十来只。虽幼鹿难得,但一年也来,也有几百两的利钱。因南苑那头是不叫声张的,老爷太太又在南边任上,小的们才不敢在信里提起,直等到太太回了京,又收了最新一笔账,才敢来禀报太太。”
卓氏挑挑眉,翻了两页账册:“既然你说……每年有几百两的利钱,那这几年下来,为何只有不到四百两?”
赵三嫂忙道:“刚开始试养的时候。西府的太太派了个管事来当庄头,小的们不慎叫他知道了这事儿,心里还想着事情不成了,不料那曹管事胆大包天,竟然瞒着西府,与小的们合伙,他占了大头。小的们怕他嚷嚷出去,叫外人知道了,连累了老爷太太的名声,因此只能答应了。头一年是亏的,第二年开始才有了赚头,但赚得不多,又叫曹管事占了一半去。这是小的们几年来攒的银子,都交上来了,断不敢私吞的。”
春瑛听到这里,特意看了她一眼,见赵三嫂脸上满是诚恳,心里暗暗好笑。三四年才不到四百两银子,这可能吗?那些珍贵的飞禽走兽也就是最初要花钱买种,后来大都是繁殖出来的,除了人工和喂养的成本,再加点御寒的东西,基本没什么大花费。她记得光是王大叔接手后这小半年里,得到的收益就有三百多两了, 除去成本和给庄中每户人家的“封口费”,经几家人再议,赵曾两家各分得八十两。曹王路三家各得三十两,已是一笔不小的款子。就算是原本曹管事在时,赵家也是占了大头,这笔钱,恐怕是他家自己得的那份,又打了折扣,只是上头既没人知道这件事,他们巴巴儿地跑来献殷勤,是为了什么?
卓氏笑了笑:“私吞……你们是不敢的,顶多是克扣些,这点银子,难道我还会跟你计较不成?我若是个不宽厚的主儿,早在我听别人传你家财万贯时,就该发火了。”
赵三嫂连忙跪下:“小的真真冤枉,小的一家住在庄上,连屋子都是十几年的老屋了,除了逢年过节,平时连件体面衣裳都不舍得穿,哪里就家财万贯了呢?即便家里真的藏了财,那也是为主子们藏的,并不是小的自个儿的家财呀!”又望向春瑛:“路家姑娘在庄上住过。也去过小的家里好几回了,姑娘替我辩解辩解吧!”
卓氏转头看春瑛,春瑛只好笑道:“奴婢的确去过赵三嫂家,屋子有些旧,家具也有年份了,看着就象是稍为富裕些的庄户人家似的。整个庄子,就只有庄头的屋子体面些。至于别的,奴婢就不知道了。”其实庄里表面上真没哪家是富户,赵曾两家跟曹家一样,都是在镇上或附近买了房产,因此他们在庄上的住所都维持着一个简朴的假象。
卓氏笑问:“你既在他们庄子上住着,可曾听说过他们跟南苑的买卖?”
春瑛略一踌躇:“这倒不清楚,只是新庄头王家跟奴婢一家是同时进庄的,有一回奴婢去找他家女儿说话,曾听他们说起少了两只锦鸡什么的,那时还不明白,今日听赵三嫂一说,才明白了。”
赵三嫂自然知道春瑛这是在替她圆谎,忙道:“那回是因为晚上下了大雪,养锦鸡的地方塌了棚子,跑了几只鸡,想来是看守的人报过去,一时心急没留意,才说漏了嘴的!”
卓氏笑了笑:“这么说,流言果然都是不实的了,你真个没瞒着我什么?”双眼又扫向春瑛。
春瑛知道自家老爹现在参与进去了,一不小心就要被牵连的,但若是不让二太太满意,自己的处境就会很尴尬。忙笑着对赵三嫂说:“嫂子还是说实话吧,难道你还能瞒得过太太?别的不说,单是那邻庄借水的银子,我就不信嫂子说了实话。”
赵三嫂迅速心领神会,嗔怪一声:“姑娘真不给我们面子!”便转向卓氏哀求:“都是小的不是,邻庄的主人因地里没水源,每年交十两银子给小的们,好借用庄上的水。小的想着这点银子太太也不会放在眼里,小的们在庄上……日子也不好过……”
卓氏笑着放下账本,道:“罢了,只怕还有,不过你们这几年也都辛苦了,难为你们没有忘本,赚了银子也懂得交上来,我就睁只眼闭只眼吧!不过现在的庄头是怎么回事?”
春瑛立刻竖起耳朵留心听。只见赵三嫂将曹管事被撵与王大接任的经过说了一遍,才缓缓地道:“这王大倒是个懂事的。曹管事在时,庄上的入息,足足被他克扣了一半去,剩下的都交到西府去了。王大接手后,没克扣不说,还把东西分成两份,一份上交西府,另一份交给小的们看管。暗示小的们把东西送回府里来。跟南苑做买卖得的银子,他也从不过问。平时管着庄子,倒比先前曹管事能干多了。”
“这倒是难得。”卓氏笑笑,“他就不怕被他主子责怪?”
赵三嫂忙笑道:“说起来他也不是外人。先前侍候四小姐的九如,就是他大闺女,如今他小女儿也许给了徐大娘的外孙,况且他们姓王的,也有族亲在咱们府里。到底这才是正理呢,先前都没了规矩了,咱们府里才是庄子的正主不是?”
“这话就不要再提了。”卓氏收了笑,神情带点儿严肃。“都是骨肉至亲,一家人分这么清楚做什么?兄嫂们也是见我们不方便照管,才派家人来帮忙的。我们一回来就把人撤了,岂不是伤了兄嫂的心?”她用手指轻轻在桌沿敲了三四下,便道:“罢了,这王庄头既然管得好,我也就不必费事了,回头跟西府大少奶奶提一提,算是我们向他们借一房家人帮忙使唤吧,月钱银米都由我们出。”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转向春瑛:“你老子娘也在庄上?”
春瑛心念电转间,已经有了个主意:“是,奴婢父母自去年秋天被撵到庄上,就一直闲着,只有农忙时能轮上一两件小差事。去年冬天三少爷曾去过一回,说了许多话,一会儿说要提拔奴婢的爹,一会儿又说要惩罚他老人家,奴婢提心吊胆了许久,后来见三少爷似乎没动作,才稍稍放下心来。”
卓氏白天时已经从儿子处听说了侄儿的“丰功伟绩”,虽然不是完全相信,却也对他不大看得上眼。她一贯自重身份,对儿子要求也高,认定了大户人家的子弟就该读书明理,或是练武杀敌,整日在外书房晃荡,又跟个丫头耍脾气,象什么样子?!又想到春瑛已经是自己府里的人了,若是太受旧主制肘,倒是个隐患。横竖不是什么大事,她便道:“既如此,那我就把你家里一并要过来吧。你爹做过铺子的掌柜是不是?如今我们家的铺子都是西府的人管着,没处安置去,我要把赵三调到另一个庄子上,你爹就留在李家庄当管工,帮忙处理庄务吧。不是说你们家跟那新庄头交好么?”
春瑛心中大喜。忙向她拜谢。赵三嫂心里有些不安,但也跟着拜谢了,听到卓氏说要提拔她男人当另一处新买的庄子的庄头,才换了喜色,再次磕头。
末了,卓氏又道:“你们跟家里说一声吧,好好当差,我心里都有数的。也别没规没矩地说西府的闲话。西府的婶娘与哥哥嫂嫂们本是好意,见我们不在家,怕管家们不顶事,才派了本份的家人帮着照管,那些说三道四挑拨两家情谊的东西,都该给个教训才是!”
这话听得春瑛心中惴惴的,不由得提心吊胆起来。不料卓氏口风一转,又道:“接下来我们只怕就要留在京里了,把各处庄子、店铺、饭馆的掌柜或管事都召过来报账吧。到底是我们自家的产业,没道理叫哥哥嫂子一直费心的。如今那边府里,老太太病了,侯爷政务繁忙,太太身子又不好,大少奶奶固然不错,却又年轻,一个府里的事就够她忙的,再添了我们家的事,岂不是累坏了?少不得我要打点精神,把事务都重新拣起来。”
春瑛知道二太太这是要收权了。这也好,当初本就是侯爷和太太在算计兄弟家的产业,如今正主儿回来了,他们也该把东西吐出来。本来就是财大气粗的人家,还盯着兄弟家的这点钱财不放,未免太过分了!
卓氏料理家务,就一直把春瑛晾在边上,春瑛不敢造次,安安静静地等着,等到管事娘子们都离开了,徐大娘才看了她一眼,又瞥向卓氏的茶杯。春瑛忙提了热水来,给卓氏倒了杯热茶。
卓氏抬眼看看她,笑道:“瞧我,一时把你忘记了,你也不提醒我一句。”
春瑛笑着屈膝一礼:“太太在理事,奴婢怎敢打搅?”又谢她赏赐镯子给自己。
卓氏笑笑,问起二老太太的饮食起居,春瑛小心回答了,还提了提四少爷和四小姐的优秀与乖巧,让二老太太非常欢喜。卓氏一听便心情畅快,嘴里却是数落的语气:“这两个孩子,就知道缠着老太太撒娇!偏老太太还宠着。”又细细嘱咐了春瑛许多话,包括了老太太的一日三餐与日常穿戴中需要注意的地方。虽然都是老生常谈,但春瑛还是认真听了,细细记下来。
卓氏见她这样,语气放缓了许多:“前儿你劝敦哥儿专心读书,做得很好。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不像一些轻狂的丫头,只想着攀高枝儿。往后你老子娘进了我们府,你也不必再担心家里了,只管好生服侍我们老太太,别的事就不必操心了。”
春瑛忙施礼应下了,待退出屋外,才觉得背上出了一身冷汗,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