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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荷更兴奋了,忙追问:“你真见到了?她那天是什么样子的?穿着大红嫁衣?是什么料子?绣什么花?戴的什么首饰?有凤冠么?可是象戏文上演的那样,穿着凤冠霞帔?”
她象连珠炮似的抛出一大串问题,春瑛简直不知该回答哪个问题才好,紫藤在旁边听不下去了,伸手扯开夏荷:“你这样问,叫春儿如何回答?还凤冠霞帔呢!你当我们是千金小姐呀?不过是穿大红衣裙,戴几朵红花,也就完事了。”
春瑛笑道:“也没这么可怜,那天我见十儿时,她虽没有凤冠霞帔,但金珠簪钗插了一头,打扮得也很华丽,只是脸上敷了好多粉,我还是头一回见她抹了这么多胭脂哪!”
夏荷紫藤都笑了,前者还追问一句:“真的抹了很多胭脂?那不是象猴子屁股似的?”后者笑骂一句:“说的什么傻话?当心待会儿有人来骂你!”
春瑛正奇怪为什么会有人来骂夏荷,旁边的小凌便小声道:“这倒不至于,胭脂是人人都用的东西。又不是她的本名,即便生气,也不会来骂我们,只是有人会看不过眼罢了。”容儿在边上满怀深意地笑笑,与小凌对视一眼。
正说着,立夏便过来了,先冲春瑛笑着道了万福:“姑娘今儿怎么有空到我们院里来?”又语重心长地劝夏荷:“早就提醒过你好几回了,别当着众人的面叫胭脂姑娘的名字,让外人听见了,还以为我们没规矩呢,岂不是给三少爷丢脸?”
夏荷撇撇嘴:“哪个叫了她的名字?我说的是十儿出嫁时的情形!”
春瑛心中一动,笑道:“我离了这里许多年,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形,今儿恰好得了空过来逛,便来找旧日姐妹说说闲话,一时高兴,也没提防,想必是我犯了什么忌讳?”
立夏还未回答,紫藤便先开口了:“哪里有什么忌讳?在主人家面前,啥忌讳都算不上,你如今不是这府里的人了,告诉你,反倒让你笑话。”又转头对立夏笑道:“立夏妹子。你不必担心,有我看着呢,夏荷没那么鲁莽。方才我好像听见前院几个新来的小丫头跟婆子吵起来了,那几个不省心的,不肯听我的号令,妹子快去管管吧,除了你,真没人能压得住她们。”
立夏看了她一眼,勉强冲春瑛笑了笑:“那我就怠慢了,姑娘多坐会子再回去吧。”然后对夏荷道:“好生招待春瑛姑娘,可不能再鲁莽了。”说罢才往前院方向走。走出几步,又回头看她们一眼,方才出了二进门。
容儿冷笑道:“可把自己当盘菜了!”小凌扯了她一把,冲春瑛笑了笑:“你别往心里去,容儿昨儿刚跟立夏拌了嘴,其实没事。”紫藤斜她一眼:“你当春瑛是什么人?从小儿一处长大的姐妹,用得着这样小心么?”小凌讪讪地:“我这不是随便说说么……”紫藤一哂:“得了,你们从前跟咱们也算不得亲近,真要在一处说心里话,反倒不自在,你们爱干什么就干去,春儿有我和夏荷陪着,也就够了。别让不相干的人来打搅我们。”
小凌仿佛被解放了似的,拉了拉容儿,冲春瑛笑笑:“那……我才想起……有件要紧活要干,我们先去了,你有空再来玩。”春瑛笑着点头:“好,你们去吧。”便看着她们迅速走了。
剩下的三个人又再聊了一会儿,不过是别后的经历。春瑛想着火候差不多了,也该进入主题了,便小心地试探道:“方才进院门,见了许多生面孔,想来都是去年秋天以后新进来的?吵吵闹闹的,不成体统,如今有三少爷纵着,还不要紧,等将来三少奶奶进了门,万一是个厉害的,可该怎么办呢?”
紫藤笑而不语,夏荷则摆摆手:“不怕不怕,三少爷不会象二少爷那样娶个母老虎回来的,不是说范小姐会当咱们三少奶奶么?前儿好像又说起了一位海小姐?是你们东府的亲戚吧?都是好脾性的小姐,不会刻薄咱们的。”
春瑛忙问:“这是怎么说的?昨儿我还听见我们老太太跟她娘家侄儿商量海小姐的亲事呢,并没提到三少爷,怎么三少爷娶妻,还把她拉上了?范小姐也不可能,不是说她要嫁进王府了么?”
夏荷神秘兮兮地道:“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昨儿我可是亲耳听见。咱们三少爷提起海小姐了!还说她比范小姐强些。”
春瑛一愣,她想问的重点是三少爷和范小姐的绯闻,怎么真牵扯到海小姐身上去了?
紫藤敲了夏荷脑门一记:“听风就是雨了,真拿你没办法!怪不得人人都不敢跟你说心里话,连玉儿受了委屈,也不敢跟你提。”
夏荷一听便跳脚了:“什么?!玉儿被人欺负了?!”
“我都叫你别咋咋呼呼的,玉儿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蓉姨娘生了三小姐的气,又心疼女儿,便改为打了玉儿几下,听说都出血了,我已经备好了金创药,就放在我屋里的镜匣里,还没开封呢,你回头得了空记得送过去。”
夏荷也顾不得了,忙向春瑛赔罪:“我先送药过去,你别急着走,我马上回来的!”然后急急去了。
紫藤笑着替她解释:“玉儿是她堂妹,在三小姐跟前侍候,最是胆小不过的,夏荷一向最疼她,因此才会这样着急上火。”
春瑛笑了笑:“你方才还对容儿和小凌说,一处长大的姐妹不必那样生分,如今你倒犯了。你这样急着把夏荷支开,想必是有话要跟我说?”别以为她看不出来!
紫藤笑着坐在她身边,望着头上的叶子:“你是二老太太跟前侍候的人,二太太平白无事地带你过来做什么?想来是有缘故?前些日子早被压下去的谣言,昨儿忽然又冒出来了,二太太听说还发了火,你是受命来打听的吧?也对,你本来就是这府里的人,各处人头都熟,要打听,比东府的人更方便。”
春瑛见她说得明白,也不拐弯抹角的了:“不瞒你说,二太太借了我来,的确有这个意思,不过我也想顺道来看看你们。你也知道那谣言被二太太压了下去,忽然又起来了,十分古怪。二太太担心事情传出去,会有损李氏一族的少爷小姐们的名声,进而连累了四少爷和四小姐,才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的。依三少爷的脾气,忽然冒出这样的谣言,想必也很生气吧?”
紫藤想了想,道:“的确是有几分气恼。不过夏荷方才的话也没说错,三少爷的确曾提过,海小姐性子沉稳,又熟悉家务,若是门第再高一些就好了,如今只怕侯爷和太太不喜欢。”
春瑛大惊:“他居然看得上海小姐?!”
“那也说不上……”紫藤翘翘嘴角,“他还嫌人家年纪大了些,长得也寻常。其实他说的是:若是将来的妻子是这个性子、这样的本事就好了。倒是范小姐他一向不喜欢,只觉得人家笑得太多了,又太会哄人,叫他心里腻歪。”
春瑛忍住了脸上的嗤笑表情,不管范海两位小姐有什么缺点,三少爷的缺点都比她们多得多了!还有脸挑剔别人!只是她有些疑心:“这么说来,三少爷反而更中意海小姐这种的……那为何谣言里传的都是范小姐?都是谁在传呀?”
“管他是谁?”紫藤撇撇嘴,“先前传的时候,许多人都知道,只是后来二太太下了禁令,大家才不提了,若有哪个人一时嘴快说了出去,也没什么奇怪的。”
“还是很奇怪。”春瑛正色道,“若是传的人一天天慢慢增多,倒也罢了,但是,即便有人嘴快说了出去,也不可能只过一两天时间,便传得府外都知道了。如今传的人这样多,倒叫人疑心,是有人故意散布的谣言。三少爷怎么说?可别不当一回事,范小姐是快定亲的人,那是郡王府啊!若是婚事吹了,三少爷不就得罪了一个郡王府么?”
这话说得紫藤也严肃起来:“三少爷天天在外书房读书,晚上回来已经累了,我虽跟他提过这件事,他只当作是先前谣传的后续,并不怎么上心。晚上我会再跟他说,免得得罪了大人物,自己还不知道。只是……范小姐是不是真要嫁进王府,谁也不知道,一直都只听到范家人这么说而已”低头想了想,“不过还是要多加提防。我虽不知道传出这个谣言的是什么人,但我记得……几个跟人议论这件事的婆子,都跟花姨娘或二少爷不是一路的,反倒是……”有些迟疑,犹犹豫豫地靠近春瑛耳边,说了两个字。
春瑛大吃一惊:“这不可能吧?!太太这是为了什么?!”
“嘘!”紫藤压下她的肩膀,“别嚷!若是叫人知道这话是我说的,倒霉的就是我了!”
春瑛冷静了些:“对不起,是我疏忽了。可是……这没理由呀?”
“我也觉得没理由,但那几个人一向是跟正院走得近的。春天的时候,其中两个婆子被人告发值夜时吃酒,还是太太叫了大少奶奶来骂了一顿,才免去了板子。我那日在正院里找海棠姐姐说话,亲眼看到她们来向太太谢恩。”紫藤往二进门方向望了一眼,“兴许是我想错了,太太无论如何,也没有害三少爷的道理,大概……只是凑巧?”
世上哪里有这么多凑巧的事?如果只是一两个就算了,偏偏紫藤说的是好几个。春瑛看着满面笑容奔回来的夏荷,满心都在思索这是怎么回事,只能勉强陪着她说笑。等到立夏再过来搭话时,她便找了个借口,急急走了,回到前头二太太那里,悄悄报告了打听到的消息。
二太太卓氏惊疑不定,又叫了自己手下的丫头婆子去探听,从听到谣言的人那里顺藤往上摸,看他们都是从谁那里听说的。本来这个谣言就有群众基础,只要有一两个人偶尔在聊天时提上一提,其他人就忍不住加入进去了。而每次这提话的人,果然都是太太院里的婆子媳妇,或是她们的亲朋好友。
卓氏不敢再查下去,忙忙带了春瑛等人回家,上报婆婆。
二老太太阴沉着个脸,半日,才叫了春瑛秋雁过来:“替我换出门的衣裳,我要去见老嫂子!”
第二卷 公子 第二百八十六章 劝服
第二百八十六章 劝服
二老太太要去见老妯娌。显然是要把事情摊开来说了,毕竟安氏是对方的儿媳妇,要怎么处置,还得人家正经婆婆发话。二太太卓氏却觉得有些不妥:“母亲,要不要再查清楚些?这毕竟是侯府的内务,咱们不好轻易插话的。”
“荒谬!”二老太太斥道,“关系到我们李氏一族的孩子,怎能算是他侯府一家一户的内务?!若是他家妻妾争风,或是嫡庶子女之间争闲气,我才懒得管。可此事若是不拦着,明儿咱们一族的女儿名声都要受累!哪怕是攸哥儿那孩子,也要被人冠上一个品行不佳的名头。他是侯府嫡子,将来要承袭爵位的,若有个好歹,咱们脸上难道就有光?!你老爷在北方为国戍边,咱们在京城就该为他分忧才是,若让他的名声被族人连累了,日后他回家时,你有脸去见他?!”
这话说得卓氏面红耳赤,跪倒在地口称不敢。主母跪了,几个大丫头自然不能不跪。只是春瑛心里多少有些咯应,屈了膝,便顺势挪到二老太太身边,缓缓劝道:“老太太息怒,太太从一开始就知道事关重大,还千方百计去查探,怎会不想阻止呢?只是咱们仅仅问了几个人,即便知道是实情,到底缺少证人证据,就怕侯府的太太会否认,甚至反咬咱们一口,倒不如再查清楚些,收罗些实证,拿到大老太太跟前,也不由得她不信呀?”
二老太太闻言,气消了些,见儿媳跪倒在地,眼中带泪,明明受了委屈却又不敢辩驳的模样,想到她平日的孝顺周到,便心软了:“是我误会了,媳妇别见怪,秋雁快扶你太太起来。”秋雁忙起身去扶。
卓氏一边起身一边道:“媳妇不敢,原是媳妇想得不周到,让母亲生气了。媳妇自然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若是处理不好,自己生的两个孩子便要受连累。心里怎会不着急?只是……咱们家与侯府,说是一家子,到底是分家多年了,他家心里对我们未尝没有忌惮之心,若是贸然对他家人说,嫂子做了这样的荒唐事,当中还牵涉到她亲生的儿子,老太太如何肯信?那时岂不是坏了两府的情份?”
她原本并有没有想到这么多,只是单纯觉得安氏会散发这样的谣言,只可能是两个原因,一来就是安氏不希望范熙如嫁入王府,只是因此搭上自家儿子的名声,未免太古怪;二来就是安氏看中了范熙如,想娶回来做儿媳,因此制造谣言逼其就范。无论是哪一种,都与东府不相干,贸然去告状,只怕就结了仇了,因此她十分犹豫,却不想到婆婆会生这么大的气,只得硬着头皮挨了一通训。现在听到春瑛替她求情,还列出许多非常有道理的理由,她便顺着口风给自己辩解了一番,心里倒对春瑛有些感激。
二老太太闻言叹了口气,她怎会不知道呢?这些年来,儿子一直在外任官,她和儿媳、孙子孙女都跟去了,京中府里只留下徐大夫妻,侯爷夫妇借口帮忙打理产业,不知暗中谋了多少财物去。奈何侯府势大,又是一族的,闹出来,双方都讨不了好,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如今儿子争气,家业比先前更鼎盛,她到妯娌跟前也能板直腰肝大声说话,无意中将自己抬高了,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她想了想,缓声道:“既如此,就再查清楚些,只是别拖太久了。此外,虽不能处置嫌犯,但谣言太厉害,还是先想法子压下去,过后查清楚了再追究责任不迟。”
卓氏应了,顿了顿,又道:“若真是嫂子做的事,只要问她身边的丫头,就知道虚实了。前些日子芍药的母亲来求恩典。想给她闺女求桩好亲事,那时嫂子还未重掌家务,宜君她们又是未出阁的女孩儿,她母亲便求到媳妇儿跟前。媳妇儿见她说话爽利,便许了她一件差事,眼下就拿这个做名头,传了人来问话如何?”
春瑛心中一动:芍药被困在安氏身边那么多年了,若能趁机把她弄出来,岂不是皆大欢喜?
二老太太道:“我记得这丫头是你嫂子的亲信,即便她知道,又哪里肯说实话?”
卓氏微微一笑:“这倒不难。因嫂子重掌家务,对她母亲求恩典的事不大乐意,我便劝她,丫头们大了,一直留在身边也不成个样子,倒不如嫁出去,不管是做管家娘子,还是配了殷实人家,也能给自己添个助力。因此嫂子就松了口,给她指了一门亲,本来也是件喜事,偏偏那家是陪房的安家!那个小子不成样子,白糟蹋芍药了。她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怨呢。”
春瑛大吃一惊,忍不住插嘴:“难道是安四奎?可是……侯爷不是骂过他无用,把他的差事给革了么?”
卓氏叹息着摇摇头:“我也是这么说的,可你大太太觉得陪房家人才是亲信,亲信与亲信做一对,最是匹配不过,差事没了可以再安排,可肥水不能流外人田。芍药是她的丫头,我不好多劝,心里却着实为那丫头委屈。”
何止委屈?简直是天大的冤屈!安四奎那种垃圾货色,也配得上芍药?!
春瑛在一旁磨牙。那边厢二老太太已经同意了儿媳妇的计划,让她尽快办去。卓氏便以询问其母情况的名义,传了芍药来。安氏也没放在心上,还以为妯娌是看自己的脸面才有意抬举自己丫头的家人,心中暗暗得意。
芍药到了东府正院,卓氏先是打听了几句她母亲的情况,许了一个不错的差事,就让凤鸣陪她去厢房里吃茶,顺道游说。春瑛在松颐院听到消息,便寻了个送东西的差事,往正院里去了。
她到达正院上房后,没多久凤鸣就来回话:“芍药心里对那桩亲事是不乐意的,但怎么也不肯说大太太的不是。奴婢瞧着,她似乎是默认了大太太的行径,却不肯出面指证。”
卓氏微微松了口气:“默认就好,那事情就是实打实的了,如今只缺人证罢了。”
春瑛却急得直跳脚:“她真的不愿意?犯什么傻?!我去劝她!”
说罢就真去见了芍药,也不多说什么,劈头就问:“如今都快到绝地了,你怎么还对太太这样忠心?!难道你真要嫁给那个安四奎?!”
芍药起初见她来,是吃了一惊的,听了她的话,反倒放松下来,苦笑道:“这是我的命,好妹妹,别劝了,我不可能帮你们的。若我说了太太一句坏话,我成什么人了?太太吃了亏,我也别想活!”
春瑛急道:“什么叫命?别告诉我这就是你的命了!咱们都是一样的家生丫头,可是各有际遇,谁说做丫头的就一定得糟蹋自己?!我姐姐嫁到外头殷实人家,南棋嫁给了小官,琉璃姐姐她们哪个不是得了好归宿?连梅香姐姐,嫁在府里,也有个小陈管事配她!你比别人差什么了?长得好,人能干,又向来有体面。那个安四奎是什么货色?三等的小丫头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