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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还有侯府老太太送的一个小丫头和一房家人,以及东府送的一房家人。不过这些都是两府的家生子。荷嫂一听便有点不自在:“我……我又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一见她们的气派,便连说话……都不会了……”
春瑛不以为然地道:“这有什么?咱们家只是小门小户,比不得那些世家大族讲究礼仪,况且差不多的礼数我都教给你了。当着小姐的面,讲究些也就罢了,跟其他人结交,还是放松些好,用不着束手束脚的。”都一样是为人奴仆,谁又比谁高贵些?她指了指桌上的东西:“虽然都是寻常东西,可长年在府里当差的人,有几回能出门看见这些?多半会觉得新鲜。你只管拿去送人,放开了胆子跟她们说笑,就象在咱们家里一样就行。这一路南下,都是走水路,大家在船上怪闷的,几个人在一块儿说说笑笑,也好打发时间不是?”
荷嫂这才去了,不一会儿,便听到附近舱房传来女子的说笑声。
春瑛发了一会儿呆,叹了口气,认为自己应该打起精神来了。便起身往外走。
这船原是两层的舱房,六房的慧君小姐住在上面那层,又是个斯文性子,这个时候只怕还在自己房里发呆呢。春瑛便去找她说话。
老实说,她自打一听说是六房的小姐,心里便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初三少爷有心结交胡飞时,就是打算把这位小姐许配给他的。如果不是胡飞立场坚定,事情也许就是另一回事了。因此春瑛一想起这位小姐,便满心不自在,只是面上还维持着礼数,脸上带笑,实际上心里早就开始打鼓,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知道自己跟胡飞的关系。
陪嫁的人里,有一房家人是东府的家生子,春瑛虽然不熟悉,却也见过几回。那两口子知道春瑛是老太太跟前出来的,都十分恭敬。春瑛有时会请他们帮着做点小事,如今心里存了疑问,便索性让那媳妇子去找慧君的贴身丫头打探,探回来的消息让她松了口气。
六房的人当年只知道侯爷派人来问小姐的年岁,就是要安排亲事的意思,但小姐不放心弱弟,便回绝了,说要等弟弟年纪大些再说。本来还担心侯府会生气,但侯府从此便没了下文,直到今年春天,侯爷才将这桩亲事告诉了夫人,六房的人也是这时才知道。侯爷居然为了他们小姐,仔细留意了两年,才选择了如今这位姑爷,真真是用心良苦!
春瑛一边听,一边在心中冷笑,心里对慧君的感觉倒是好了几分。对方毕竟要嫁人了,没必要再计较。更何况,她的夫家是苏州的望族,丈夫更是在杭州市舶司任职,为了胡飞今后着想,结识一些人脉还是十分必要的。远的不说,她这回去保护胡飞的家产,若是在当地没有靠山,就会麻烦很多。
因此春瑛一直带着两分殷勤、一分客气外加七分的心思,每日都来陪慧君小姐说话,安抚一下她的情绪,减轻她辞亲离家的悲伤,两人便渐渐熟络起来。春瑛见这位小姐是寡母带大的,平日跟外人也没什么来往,对于大宅门里头的弯弯绕绕,一概都是迷迷糊糊的,她就编了些常见的案例小故事,当作趣闻一般。告诉了慧君。后者虽然心思简单,却也还算机灵,听了几回,便上了心,知道这是春瑛在教导自己,心里存了十二分的感激。
她倒没觉得春瑛拿大,毕竟春瑛曾经是她叔祖母的丫头,算来连自个儿的母亲都要客客气气地跟春瑛说话,对方会这样指点自己,是因为叔祖母的嘱咐吧?连带地,对东府也亲近了几分。
现下是夏天。河水正上涨,船本应该走得很快的,只是遇上雨季又开始了,一行人在路上被困了几回,等到终于赶到苏州城时,离婚礼日期已经仅剩七天时间了。
大少爷李敬急得象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边分派手下的人手以及南洋船队的人们搬行李、收拾屋子,一边叫人联系男方问婚礼日程安排,路有贵也在一旁帮忙打点。春瑛没有任务在身,慧君又被一群丫头媳妇子围住忙活,她便暂时老老实实待在住处。
见众人忙乱,她忽然心中一动,忙让荷嫂请了父亲过来:“爹,你去跟大少爷说一声吧,咱们人手不多,这样忙乱,只怕到了正日子也未必办妥了。四房的叙少爷就住在附近吧?不如请叙少奶奶派人来协助一番?论理,四房与六房的血脉还要近些呢!”
路有贵忙去跟李敬说了,李敬这才如梦初醒:“我怎的忘了他?!”忙遣人去请李叙,不到半天功夫,李叙便带着妻子一块儿过来了,跟在后头的还有二十来个年轻有力气的男女仆役,只听主人一句吩咐,便又快又好地把东西都准备好了。李敬大喜,忙让人备了一桌上等席面,邀路有贵作陪,请李叙吃酒。
叙少奶奶此刻也在里间陪慧君,春瑛在旁作陪,笑吟吟地介绍了自己,又问:“前年我倒是有幸见过奶奶一面,不知奶奶可还记得?”
叙少奶奶淡淡笑道:“自然是记得的。”等吃过酒席,将新娘子送回了闺房,她转身对春瑛笑笑:“姑娘可有兴趣陪我吃盅热茶?”
“固所愿尔,不敢请耳。”
叙少奶奶怔了怔,不由得失笑:“我就知道,姑娘必定有不凡处。”
“不过是掉掉书包,哪里就不凡了?奶奶别笑话我了。”春瑛笑着倒了茶。送到对方手中,“我还有事想要请教少爷和奶奶呢。”
叙少奶奶神色一肃:“我们夫妻也正好有一件事要找你商量,本来还打算回京后再跟你说的,没想到你竟然来了!”
春瑛心中一凛:“可是……小飞哥的田庄出事了?有人过来侵占是不是?”真不走运,居然让胡家人早了一步!
叙少奶奶却十分意外:“你怎么知道?不过事情倒不算很糟。那些人不知道田庄的地址,如今还在城里打听呢。你且等一等,这件事要我们爷才说得清楚,我去请他来。”
春瑛忙拦住她,想了想:“这里不太方便,毕竟是后宅,又有位新娘子在。请问奶奶家在什么地方?回头我说要出去逛,再去府上继续说吧。”
叙少奶奶想想也是,忙说了地址,又留下一个婆子,名义上是帮忙,其实是留着给春瑛指路的。已经用过午饭,她不久便跟着丈夫回家了。春瑛略歇了歇,便对父亲说,要出门去玩一玩,然后带着荷嫂与墨涵,到了叙少爷家,把事情问清楚了。
原来胡家大少爷之所以能知道弟弟在江南置产的事,跟李叙还有些关系。
四房的嫡子敷少爷,与妻子关系不睦,常常吵架,闹得没心思读书,上一科勉强考中了一个三甲,名次只比侯府的二少爷略强些,选庶吉士也没选上。家里人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便打算花钱给他疏通一下,求个外任。四房本不富裕,托到侯府那里,才得了一个名额,偏又凑不齐银子。四夫人知道李叙手上有钱,便让他带着老婆孩子搬回家住。李叙知道她的打算,只是不肯,四夫人恼了,认为他除了当初分家时给他的那点东西外,还占了别的产业,是她丈夫生前悄悄儿子置办的,可他却瞒着不说,又诓了一份家产去……他名下的庄子、店铺还有房产便是最好的明证!
李叙自然是要辩解的,只说那些产业里,至少有一半是好友胡飞的,他不过是代为照看,并不是李家的东西。四夫人哪里肯信?闹了一个多月,才消停了,只是风声多少传了出去。
当年李叙与胡飞是同窗,彼此也有往来,家中仆役,自然也有认识的,消息大概就是这么走漏的。起初,胡家人只当是件小事,偶尔拿出来聊聊,直到家产败光了,方才想起来,动了贪念。
李叙本不知道这些,直到前些时日,有人给他送了封信来,他才引起警惕,派人专门在码头上守着,等胡家人一出现,就暗地里缀上了。
春瑛忙问:“送信的,可是……宫里那位?”李叙既然是胡飞好友,应该知道胡内监吧?
李叙点点头:“来的人是洋务司衙门的,说是那位不方便出面,怕闹大了,会引来御史,在圣上面前不好看。不过他叫我们放心,他是不会饶过那种小人的。”
春瑛听着,倒是对这位知恩图报的胡内监有了些好感。低头想了想,她抬头笑道:“本来以为事情很紧急,我还特地跑到江南来,没想到事情比我想象中要好多了。有叙少爷看着,那个胡鹏应该成不了气候。”
李叙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我……我只怕要回京一趟,只有我夫人在这里,未必是胡鹏对手。因此正要跟姑娘商量,可有什么好法子将他打发走呢?”
春瑛一呆,眨了眨眼,又笑了:“那……叙少爷索性把庄子店铺交给我吧?我去对付他!”
第二卷 公子 第三百二十七章 讨要
第三百二十七章 讨要
李叙先是呆了一呆。继而有些迟疑:“……你?”不是他多心,只是他总觉得,这样有些不妥。
春瑛怎会猜不出他的想法?笑了笑:“其实也不是真的要把铺子田庄完全交给我,毕竟我一个人,又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对庄上的事务又一概不知,就算有那本事,也没那精神!只不过是暂时接过掌事之权,叙少爷家派去的管家,还有小飞哥原本安排的人,都还要留任的。我只是想在那胡鹏找上门时,庄上有个能拿主意的人,免得被他钻了空子罢了。想来我手上还有田地文书呢,就算告官,也是不怕他的。”
李叙神色放缓了些:“这倒还罢了,不过庄上的管事向来是得用的,胡兄也很信任他。想来只要吩咐下去,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他虽然曾经猜过胡飞名下的产业,所有契约文书不是在胡内监处,便是在春瑛手上。如今看来,果然是在春瑛这里。然而她与胡飞毕竟还未成亲,现在就插手胡家家务,也未免太不知避讳了。
春瑛还真没避讳的意思,胡飞当初既然把东西交给她,就有托付的意思了,如果她只顾着世俗规矩,袖手旁观,万一胡飞的财产有一丁点儿的损失,她怎么对得起他的这份信任呢?原本胡飞将田庄店铺托给李叙照料,是因为她远在京城,不方便打理,如今她既然过来了,就没有丢开手的道理。
见李叙仍在犹豫,春瑛便道:“叙少爷,实话说吧,原本在京里时,那个胡鹏就曾带着一家老少强闯了小飞哥的宅子,因小厮们拦他,他还要把人卖了呢。那时虽有人找上官府,因他请了族长作证,说自己是小飞哥的亲兄长,他老娘是小飞哥的嫡母,那官府也不好赶他出来,只禁止他买卖房屋便罢了。后来……他的债主找上门,他才带着家人跑到江南来。他当日明明是占产,小飞哥的小厮为何拦不住他?官府为何不把他赶出来?不就是因为他名义上仍是小飞哥的兄长么?又还有一位嫡母在。底下人忌讳,官府又不想插手家务事。叙少爷,若换了是你,胡家人在你面前哭求,你真能狠得下心把人赶走么?你不会想着,既然小飞哥不在,你就替他做主积德么?”
李叙越发迟疑起来。老实说,他还真有过这个想法。他对胡飞被赶出家门后的经历只知道一个大概,也知道胡飞对嫡母嫡兄十分怨恨,但如今胡飞也出息了,嫡母嫡兄再不好,也是亲人,不用太过孝敬,只要略助一点银子,或是给他们一个住处,供给日常吃穿,便也算仁至义尽了。但完全不理会对方,看着对方走上绝路而不肯伸手拉一把,他还没忍心到那个地步。
春瑛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微微冷笑。李叙的妻子察言观色。忙为丈夫辩解:“并不是我们心软,好歹是亲骨肉,若胡兄弟真个不管,叫人知道了,对他名声也会有碍的。况且胡兄为人善良,多半还是会拉一把,若我们袖手旁观了,就怕出了事,他回来后抱怨。其实也不过是略给点银子,再安排个住处,别的好处,我们是断不肯给的。胡兄的那位兄长即便有怨,也不好对我们开口。”
春瑛摇头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叙少爷和叙少奶奶是不知道小飞哥当初的经历,才说出这样的话来。小飞哥的父亲死得有些蹊跷,但不等他质问胡鹏,胡鹏就先把罪名栽到他们母子头上,叫他们净身出户了,还发话不许周围的人家收留他们。小飞哥带着母亲直走了小半个城区,方才赁到一处旧屋。他**没两天就去了,胡鹏却只是命人将他的小厮墨涵强行带走。一应后事都是街坊邻居帮着办的,小飞哥吃了几日百家饭,胡家人便又来赶他。他那时一文不名,真是快走投无路了!若不是我和我二叔恰好见到,又是旧识,替他寻了住处,又寻了营生,你道他如今是个什么光景?只怕性命都未必能保住呢!”
李叙夫妻听得震惊不已,叙少奶奶更是忍不住喃喃出声:“这也……到底是亲骨肉……那胡鹏竟敢……”李叙更是瞪大了眼:“我却不曾听胡兄提过。难道他没去报官?!”
“报什么官呢?”春瑛冷笑,“又没有明证,报了又如何。况且当时胡鹏攀上了梁太师一党,正是气焰嚣张的时候,小飞哥本是庶子,哪里是他对手?”顿了顿,没把胡飞差点儿就成了纵火犯的事说出来,只是道:“你们只觉得胡家人如今可怜,可他们手头也不是没有钱,江南富庶,若他们老老实实寻个营生,哪怕是女眷做点针线活拿出去卖,或是给人缝缝补补,男人出去做点零工,也够一家嚼用的。哪里就到了绝路?我又不是要赶他们离开此地,也没有强抢他们的仆从,更没有断了他们的生路,已经算是厚道了。小飞哥以前还一心想要报仇呢,后来觉得为了他们这样的人,把自己葬送了,实在划不来,方才丢开手,可也没少在背后施绊子。若是他回来知道胡家败了。只怕还会高兴呢。”
李叙默然不语。他也是庶子,平日在本家没少受委屈,可嫡母没打骂过他,分家时,该给的产业也给了,虽然会因钱财起口角,但如此赤luo裸的赶尽杀绝,还真是没有过。这么看来,他其实也算是有福气的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把胡家人想得太好了?对他们也太过宽厚?
李叙的妻子轻声劝他:“既这么着,还真是不好对胡家人太好。我们虽是好意,就怕胡兄回来后……反而生气。”见丈夫没反对,便转而对春瑛道:“想来这些都是他们胡家的家务事,我们也不好插手。姑娘既拿定了主意,便依姑娘说的办吧。只是……姑娘到底有什么打算,可否说来让我们一块儿参详参详?”
春瑛笑了:“还要看胡家人怎么做,才能决定呢,总之,不能叫他们占一点便宜去!不过,我也知道叙少爷与少奶奶是善心人,这样好了,不是有人跟着他们么?若是见他们有了性命之忧,出手助一助也就是了,只是别想我会帮他们改善生活。”又对李叙道:“还请叙少爷为我引见庄上的管家。”
李叙有些疑惑,若只是为了拦人,下死令命管家们赶人就是,可她为何非要见管家,又要掌权?不过听了春瑛方才的一通话,他倒有几分明白了。这姑娘叔侄俩几乎算得上是胡飞的再世恩人,胡飞又十分信任她,把全副身家都托付给她了,他又何必多心,把人当成了贪图他人家产之辈,反倒成了恶人。于是便道:“初八我要去常熟庄上料理夏收之事,胡兄的庄子就在附近,姑娘不如跟拙荆一块儿来吧,只是不知道姑娘方不方便?”
春瑛忙道:“自然是方便的,那我初八一早过来。”又说了几句闲话,她便回了临时住处。
路有贵见女儿回家,便拉她到一旁抱怨道:“怎的去了这么久?不是爹说你,你也大了,又是定了亲的,四处跑做什么?万一叫人冲撞了,可怎生是好?”
春瑛笑道:“不妨事,墨涵与荷嫂都跟着我呢,我又坐了车。况且我并不是真跑出去玩了,而是去了叙少奶奶家。爹忘了?小飞哥的产业原是他家料理着。”
路有贵这才罢了:“那倒是该好生问问。怎样?胡家人还没到吧?”
“已经到了苏州城。不过我看他们大概也不知道具体的地址,因此还在城里打听。我跟叙少爷夫妻约好,初八跟他们一起到庄上去,叙少爷近日打算回京,我向他讨了管理大权,等他走了,我便到庄上去。”
路有贵吃了一惊:“这……这不好吧?他家自有管家去料理,你跑那么远做什么?!若实在不放心,等这里事办完了,我向大少爷讨几天假,替你跑一遭就好。”
春瑛摇头:“庄子在别人手上管着,是好是坏,底下人有没有欺上瞒下贪了公中的钱,我们怎么知道?总得亲眼见了,才能放心。再说,我还要等胡家人找上门来,好整治他们一番,出口恶气呢!”
路有贵叹道:“罢了,横竖是你们的东西。只是婚礼日期将近,这里人人都忙得很,你也别太闲了,帮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