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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里-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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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对,是小指甲大小的珍珠,散发着温润柔和的光,镶嵌在金丝扭成的底座上。

    春瑛暗暗吃惊,这个家不是很穷吗?老妈怎么有这么多首饰?!

    路妈妈拿起那双珍珠坠子,看了又看,叹了口气,还是放下了。路有贵见了,便问:“是姑太太赏的那对?怎么不戴上?”

    “算了,要是在路上掉了,我可要心疼死。”路妈妈拿了几支金银簪子和一付金镯,却略过了镶有玉石珊瑚的那些,又换了一对耳环。她把自己的头发重新梳了一遍,插上那几支簪子,添了两朵大红堆纱花,左看右看,仍有些不满意:“可惜都是鎏金的,若是真金的该有多好?”边说边瞥了丈夫一眼,路有贵不知是不是没听到,卖力地哄儿子去了。

    春瑛还在盯着那些首饰,心想就算不是真金的,这也值不少了吧?忽地从旁边横出一支粉色绢花来:“带上试试。”

    她接过绢花,对着镜子看了看,插在发环中间扎红头绳的位置,总觉得有些怪异。她问母亲:“咱们这是在干什么?是打扮好了去看灯吗?”

    路妈妈含笑斜了她一眼:“傻子,当然是走百病啊!”

    经过母亲的一番解说,春瑛总算弄明白,这“走百病”其实就是一帮女人手拉手去散步过桥的意思,已婚的妇女还会去摸城门上的铜钉,好祈求生男。元宵前后,从初八开始,一直到十七八日,都有人去走的。侯府的家生子们凡是没有正经差事或不当班的,府中主人们赐下来的元宵和赏钱都轮不上,便在十五那晚出去逛。

    天刚黑,路妈妈就急不可待地催促春瑛穿戴好了,又挑剔地给她换了一朵春桃式样的粉色纱花,一家子齐齐出了门。经过崔家屋子前时,春瑛隐约听到里面有女人哭声,脚下一慢,老娘已经瞪了一眼过来,只好快步跟上。

    这是春瑛穿越后第一次走出院门,感觉很是新鲜。门外是条一丈来宽的路,两边都有许多院门,从门中透出灯光来。右边黑呼呼地看不清楚是什么地方,左边却灯火通明。路家夫妻说说笑笑地往左边走,春瑛跟在后面,小心地探问着这条街的情况。

    原来这里是庆国侯府后街,街上有一半院子住的是侯府的仆从,另半条住的也不是外人,正是侯府主子们的本家族人,只是他们人员众多,贫富不齐,有些人过得还不如仆役,只能靠到侯府里打打秋风,勉强度日,有时为了求见府中主人,甚至还要对有体面的家仆丫环陪笑讨好。

    又及,这李家本是书香世家,世代子孙都讲究“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有几个子弟家门败落,又拉不下脸去讨好侯府主人,更不想看侯府奴仆脸色,便只好自寻出路,运气好的寻个教馆或做账房先生,不好的自己下海做买卖,也不乏其人。

    春瑛听了,对自己所处的环境又有了新的认识,正想着这些情报对自己有什么用时,忽然听到母亲欣喜地高声喊:“紫鱼?是紫鱼吗?!”

    抬头望去,只见前面不远处,几名聚在一起说笑的媳妇子中,有一个三十多岁穿紫的转过脸来,也是一脸惊喜:“红鲤!哎呀,真是好久不见了!”

    路妈妈丢下丈夫儿女,就往对方跟前跑,那位名叫“紫鱼”的媳妇子也很是激动地拉住她的手:“离上回见面,已经有四五年了,你过得可好?”

    “好,我很好。”路妈妈抹了抹泪,“多早晚回来的?怎么也没送个信来?”

    “昨天刚到,我男人送庄里孝敬的节礼来,顺道给长辈们磕个头,今天刚见了亲戚,还没得空找你呢。”紫鱼上上下下打量路妈妈一番,眼中也带了泪意,“怎么瘦了许多?”

    旁边有媳妇子好奇地问:“卢嫂子,你跟路嫂子是熟人?”

    “当然是熟人。”紫鱼笑道,“小时候咱们在一处当差来着,只是后来都嫁了人,才分开的。”她看看路妈妈身后:“那是你二闺女吧?你又生了个小子?夏哥儿呢?”

    “没了,是我跟他没缘份。”路妈妈勉强笑笑,“你家小子呢?怎么没带来?”

    紫鱼红了眼圈:“在庄上呢。夏哥儿怎么会……”路妈妈更是忍不住想哭。

    路有贵离她足有十步远,见状忙道:“哭什么呢?大节下的,仔细被管家娘子瞧见!”

    路妈妈这才收了泪,命春瑛过来见礼,又抱儿子过来给旧时好友看,然后问:“你既回来了,自然是你领头了?”

    “我都快认不了路了,是于嫂子领的头。”紫鱼回头对方才那媳妇子笑了笑,“咱们跟着她走就是了。”

    那媳妇子于家的脸上堆了笑:“就交给我吧!我知道哪里的灯最好,还知道又好吃又便宜的元宵摊子,走,咱们先看灯去!”

    她一招手,周围呼啦一声便聚上来一大群人,足有二三十个,吓了春瑛一跳。这些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都熙熙攘攘地跟在于家的后头,往西边走。春瑛跟在人群中,听他们议论,说今天要去的是东安门外迤北大街的灯市。走在她身边的一个少年之前就已经去过了,说起灯市上别致的花灯式样,什么玉兔灯、龙凤灯、百花灯、蜜蜂蝴蝶灯、虎头灯、走马灯……说得口沫四溅,唬得周围的孩子一愣一愣的。春瑛小心地避开他口水外喷的范围,不知不觉地到了队伍边缘。

    忽然有一架推车冲了过来,车主人还在嚷:“让开让开!”眼看就要撞上,春瑛慌忙避开,等推车过去了,队伍却已离开她十多米远了。她远远看到父亲正抱着弟弟听那少年说花灯,母亲则拉着紫鱼的手聊个不停,都没注意到自己,叹了口气,正要追上去,却从路边的酒楼里冲出来一个满身酒气的人,撞在她身上。

    她往旁边一跳,看到那人是个年轻男子,喝得醉醺醺的,晃晃悠悠地眯眼瞧她,笑嘻嘻地道:“小丫头,给爷再倒杯酒来……”手还朝她身上摸,春瑛慌忙避开。

    酒楼里再冲出两个男子,将那人死命拉了回去,其中一个长着两撇胡子的青年朝春瑛拱拱手:“小姑娘,你没事吧?我朋友一时喝多了,希望没吓着你。”

    春瑛借着酒楼透出的灯光,看到那男子长相清秀,只是两撇八字胡显得他十分老成。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这人看上去至少也有二三十岁了,怎么皮肤那么白晳水嫩,简直跟崔家小姑娘有得比?

    (更新迟了,对不起!&;gt;_&;lt;)

第一卷 春临 八、花市灯如昼

    那男子见眼前的小丫头只是盯着他的脸看,并不回答,以为她是被吓着了,便把语气再放缓三分,道:“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朋友只是喝醉了说胡话,并没有坏心。”语气十分温柔可亲,却让人觉得是在哄小孩子。

    春瑛清醒过来,微笑道:“没关系,我没事的,你去照顾你朋友吧。”

    那男子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正好在这时听到友人在楼内大喊自己,当中杂夹着醉者的胡言乱语,只得再拱拱手,匆匆回到楼中。

    春瑛压根儿没发现自己说的话以及语气跟现在的年纪不太相衬,权当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就快步追上队伍去了,隐隐还能听到身后传来那男子与友人商量着要把喝醉的朋友送回家的声音。

    路有贵正抱着小虎四处张望,一见女儿跑过来,忙道:“刚才跑哪儿去了?叫人担心!”

    春瑛笑道:“人太多,一时冲散了。我这不是追上来了吗?”

    路有贵仔细打量女儿一番,见她没事,才示意她快跟来:“走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一行人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了灯市。春瑛一路观察下来,判断这个“京城”应该就是北京,不但气候相似,连街道也有许多相同的地方,不过差异也不小。想想这有可能是几百年前的北京,她就不觉得奇怪了,能穿到比较熟悉的地方,她也能稍稍安心些。

    方才一路行来,已经见了不少花灯,但都是行人或路边的住户零散挂出来的,一进灯市,却又截然不同,真真是火树银花、缤纷璀璨。春瑛只觉得满眼都是光,红的黄的绿的蓝的,又有无数的花样,让人目不暇接。

    这里的花灯多是用细篾扎成,糊上各色彩纸或薄纱做的,手工十分精巧,有些表面上还画了精细的图样,更难得的是还有许多种机关夹杂在里头。走马灯已算是简单的,有些会扇翅膀的蜂蝶或鸟儿,会舞动双螯的螃蟹,摇头摆尾的老虎和麒麟,举手作揖的金童玉女,以及咧着嘴笑呵呵地点头的福禄寿三星……春瑛在现代也见过很多融合了最新科技的元宵花灯,但还是看得目不转睛。

    起初她还十分惊讶,心想古人怎么能做出这些来,直到发现那些机关其实都是简单的人工操纵后,才恍然大悟。

    灯市上除了花灯,还有别的玩意儿。有小贩支了摊子摆卖各种应节物品的,有占了地儿舞刀弄枪卖艺、或是耍杂耍玩喷火的,也有人用小车推了大铁锅出来卖热腾腾的元宵。穿越女必备食物之首的冰糖葫芦,也有小贩扛了挤在人群中高声叫卖。春瑛没被这些零食吸引住,只是纯粹看热闹,倒是同来的几个大小孩子,已经忍不住围在小贩们身边,眼直盯着那些食物,任自家父母长辈怎么喊,都不肯挪动半步。后来还是大人们勉强花了几十个钱,买了几串冰糖葫芦,才把他们拖走了。

    春瑛的安静乖巧让大人们赞叹不已,在路家夫妻面前夸了又夸,当中以卢家嫂子紫鱼夸得最多。路妈妈谦虚地贬了女儿几句,偶尔得意地瞄瞄其他咶噪的孩子,回身买了一支冰糖葫芦塞给女儿:“吃吧,当心别弄脏了衣裳。”

    春瑛望着手里的红果果,有些无语,左右瞧瞧,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倒也罢了,就是糖太黏,果肉也有些涩。扭头看见同院的马小东、马小西两兄弟正盯着自己,一脸渴望,她咬掉头一个果子,便把东西丢给了马家兄弟,看着他们欢天喜地地分去了。

    一只温暖的大手盖住她的脑袋,春瑛抬头一看,原来是父亲路有贵。后者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听到儿子咿咿呀呀地朝另一个方向叫,原来是看到一盏漂亮的灯,忙抱着他挤过去。

    人人都在看灯看热闹,说说笑笑的十分开心,春瑛站在原地,不知为何,有些落寞。

    她想起了去年的元宵节,她拉着老爸老妈去文化公园看灯,当时还有烟火表演,场面比现在还要热闹。她当时买了一盏花灯提着,又吃了许多小吃,什么新疆烤羊肉串啦,天津馃子啦,萨其玛啦,姜酥排叉啦……记得老妈当时也买了一串冰糖葫芦,说是想重温一下儿时记忆,却只吃了一个就塞给了她,因为糖太硬太甜,果子却太酸。可今天想起来,却觉得那一串比今天这串好吃多了……

    今天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吃元宵的日子,在现代的爸爸妈妈,不知道怎么样了……

    “是冰灯!那边是冰灯!”身边人的高声叫喊拉回了春瑛的思绪,感到眼角有些凉,伸手一摸,居然是湿的。在这人人欢声笑语的时刻流眼泪,实在太显眼了,她连忙用袖子抹了,装作好奇的样子,融入几个年纪相近的同伴中,往街角方向行进。

    直到那闪烁着莹莹白光的大型冰雕宫灯出现在她眼前,她才真真正正地了解到,刚才听到的是什么话。明朝居然有冰灯?!她隐约记得看过的一本穿越清朝的小说里,曾经提到女主做冰灯,掀起了一阵风潮。咦?难道那本书写错了?

    她身旁正好是那名早就来过的少年,眼下正得意洋洋地道:“这几日天暖和了些,冰灯也少了,前几日还要多几个花样呢!这盏宫灯只能算是下品,那日我亲眼见的,有一座冰美人,只怕比当年太宗皇帝建的玉人馆里的美人像都不差呢!”

    旁边有人呸了他一口:“又胡说了!皇宫里的东西,小老百姓的怎么能比?!”

    “我才没胡说呢!”那少年不服气地道,“大少爷也知道的,雕这冰美人的工匠,正是当年太宗皇帝亲赐‘天下第一神匠’的韦老师傅的徒弟的后人!这手艺可是亲传的!”

    听到他这么说,那人不吭声了,旁边就有孩子问少年:“小伍哥,听说太宗皇帝的什么美人馆,里头的美人都天仙似的,是不是真的?”

    春瑛有些好奇,这太宗皇帝到底是哪一位?来个人说说年号庙号什么的吧。

    可惜小伍哥听不见她内心的话,只是笑道:“你当玉人馆里头的美人都是真的么?傻子,那都是冰美人!因此才会一到春天就化了。别人都说那些美人是仙子,是回天上去了,可大少爷说了,那就是冰雕的,雕的是太宗皇帝封的十二位后宫娘娘,因此外人都不能见。那韦师傅手艺可了不得,连根头发丝都雕得清清楚楚呢!”

    那孩子又问:“为什么太宗皇帝要用冰雕呢?太阳一出来,就都化了。要换了是我,一定会用白玉,那才能长长久久地留下来。我娘有个白玉的花簪子,说是我外祖父家里传下来的,足有一二百年呢!一点儿都没磕着。”

    小伍哥左右看了一眼,拍了那孩子一记:“少说两句吧,这种事也是能浑说的?”

    那孩子往后一躲:“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呀?”

    小伍哥吱唔两句,拉下脸道:“我哪知道是为什么?太宗皇帝的想法,是我们能知道的吗?!你还要不要看灯了?!”

    其他孩子被他唬着了,便老老实实去看别的灯。春瑛想要问太宗皇帝是谁,但她跟小伍不熟,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打算开口,却听到他高喊一声:“那里有猜灯谜的!”呼啦一声招回一大帮孩子,浩浩荡荡地往前冲,她只好跟了上去。

    他们去的是一个大花灯摊子,摊子的主人用竹竿扎了一个大棚,足足挂了上百盏花灯,几乎没有重样儿的。每盏灯上都有一个谜语,凡是猜出谜底的人,灯就白送给他,但如果没猜出来,又想要那盏灯,那就要花十倍的价钱去买。因他家花灯比别人的精巧漂亮,有无数的人挤在此处,打算挣一两盏回去。

    小伍带着一大帮孩子,自然是高高兴兴地四处转去了。他是府中大少爷的小厮,平日里也识得几个字,此刻又有心卖弄,便一个一个地将灯上头的谜语读出来,小孩子们哪里猜得到,不过胡猜罢了,倒是羡慕佩服小伍的才学,越发捧得他得意洋洋,但有人问他猜出了哪一个,他却又把话扯开去。

    春瑛没有跟着他们转,这里人多,附近不远处就是自家父母和一众家生子们,因此并不害怕。她静静地看着一盏鲤鱼灯,觉得它跟去年在文化公园买的那盏十分相象,而且她记得,现在的母亲闺名似乎就叫“红鲤”,不如……把这盏灯弄回去吧?

    想到就做。她兴致勃勃地看灯上的谜语,谜面很简单,只有一个字:“花”。许多人猜来猜去都猜不出来,见别的灯更精巧,就转移了视线。春瑛却隐约记得,《红楼梦》里似乎曾提到,“花”字拆开就是“草化”,指的是萤火虫的“萤”字。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喜,正要对摊主说话,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人声:“把那盏鲤鱼灯给我,我猜着了,是萤火虫的萤字。”

    春瑛大为沮丧,回头想看看是谁猜出来的,却看到两撇眼熟的小胡子。两人照了面,都愣了一愣。

    那小胡子显然也认出她来了,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摊主送上来的灯,正要转身离开,忽地脚下一顿,回过头来,问:“小姑娘,你刚才是想猜这灯上的谜语么?你猜的是什么?”

    春瑛扁扁嘴,道:“我猜的跟你一样,也是萤字。”

    小胡子笑了:“这话我可不信,你怎么会猜到它?”

    春瑛不服气地道:“我为什么不能猜到它?萤火虫可不是草化的么?!”

    小胡子一怔,若有所思地望向春瑛。

    (注:“腐草为萤”。这是《礼记·月令·季夏》上的话。)

第一卷 春临 九、月上柳梢头

    春瑛被他盯了几眼,觉得有些毛毛的,心想难道自己说错话了?

    那小胡子笑问:“小姑娘,你读过书?”

    当然读过啦!春瑛正想回答,忽然想起现在的身份,忙改了口:“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转身就走。

    那小胡子笑着拦住她:“罢罢,你既猜出来了,又比我先来,这灯就归你吧。”说罢将鲤鱼灯塞到春瑛手中。

    春瑛一愣:“可这是你猜回来的呀?”

    “我还可以再猜,这就当作是方才我朋友冲撞了你的赔礼吧。”小胡子不在意地摆摆手,便仰头去看其他花灯。春瑛却觉得有些不妥:“你朋友撞了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你赔?再说,我也用不着你们赔。”她又要把灯还回去。

    小胡子微微一笑,指着一盏谜面为“春秋”两个字的走马灯对摊主道:“一年半载,无冬无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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