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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原本担任军监的与一郎还非常顽固地坚持抵抗,但不论怎么说,没有水就无法生存了呀!」
「那么,现在他们还相信信长会派援军来吗?」
「没错。他们深信只要信长的援军一到,就可和笠置山的家康共同协力击败武田势……」
「原来如此!他们到现在还在等啊!」信玄摇头一笑,然后笔直的望向胜赖。「你这边呢?冈崎城有什么动静?」
「我这边也是上上大吉啊!对于我们这次的行动,冈崎的重臣大贺弥四郎等人,已经答应为我方作内应,等到时机成熟,就会开城门迎接我方进去……」
「什么?他们愿意成为我方的内应,伺机打开城门让我军进城……嗯!我看这件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胜赖!」
「是吗?……」胜赖毫不在意的笑着说:「家康的正室筑山夫人是个善妒的女人,而且非常怨恨家康哩!」
「什么?原来他们的夫妻感情不好?」
「正是!家康的夫人既是金川义元公的侄女,而且她恨透了家康宠爱身份卑微女子的癖好,为了报复他,因而决心与大贺弥四郎成为我方的密探,将城内的消息经由唐人医师减敬逐一向我们报告!而且,筑山夫人已经亲手写了一封密函交给大贺弥四郎,所以这件事绝对不会有问题。」
「原来减敬已经渗入冈崎城了……好吧!看来这件事也已经决定了。」
「是的,这真是上上之吉啊!」
「嗯!不过话说回来,家康还真是个可怜的人啊!」
「此话怎讲?」
「因为不仅信长背叛了他,连他的正室也背叛了啊!」
「这就是看不清时势的人所自取的灭亡啊!一开始他就应该知道,如果信长是个谨守信义的人,就一定会派援军过来;然而他却无法看清这一点,所以这也是咎由自取!」
「胜赖!」
「是!」
「话不能这么说,身为一名总大将,有时不能光是算计到本身的利益呀!」
「是!」
「身为一名武将,原本就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因此即使我们顺利地攻下野田城,并在决战中取得家康的性命,对他而言也是一种光荣的牺牲啊!」
信玄悠然的回望着佑笔,吩咐道:「你立刻写张状纸,把一切准备好吧!」
「是!」
「接信的人是本愿寺光佐、朝仓义景及浅井长政。对了,还有公方先生、三好、毛利、松永等人,告诉他们我会在这两、三天内亲自率兵由此地出发,希望他们先将所有事情都准备妥当……别忘了附带说明这是我亲笔所述。现在快去准备笔墨吧!」
「遵命!」
「三郎兵卫,这世间实在是非常奇妙!」
「是啊!」
「我们仅仅在此停留四十余天,竟然就有这么多关于信玄和家康的流言四处流传。」
「但是现在我们就要由此地出发了啊!殿下!难道你另有其他打算?」
「哈哈!没什么!幸好我的身体还很健康,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太胖了些,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的身体实在太重了呢!」
「你还是拒绝吃鱼、肉类吗?」
「是啊!不过我已经决定在今晚破戒,开始吃鸡肉了。」
「哦!你说你要破戒,是指我方军中的食物吗?」
「正是!好了,你下去休息吧!一旦对方果真开城,我们的士气必定更加高昂!唉!家康毕竟是个少不更事的年轻人啊!」信玄微微扬起双眉,朝佑笔看过去。
偷袭
信玄在夺得野田城后才发现,原来这块地根本没有足堪利用之处,因此他当下决定由作手奥平和管沼一族的人留在此地守备,自己则率军继续前进。
(这个阵营也只住到今夜为止……)
用过小侍卫送来的晚膳之后,信玄身披战甲来到帐外。月色明亮,四周的湖水也变得格外清澈。在昏黄的月色当中,只见位于森林彼端的野田城的屋檐下不时闪着微弱的灯光;当然,在隔着一段距离的情况下,信玄根本无法分辨出那到底是由窗户或屋檐下所发出的灯光。在这落城的前夜,一切都归于沉寂,只见两、三个守卫不断地来回走动;此情此景,这位胜利者的胸中突然兴起一股悲哀之感。就在这时,拿着信玄的大刀跟在他身后的小侍卫说道:
「今晚大概也可以听到笛音吧?」
边说着边竖起了耳朵。
「怎么样?对城内的人而言,这种一轮明月和满天星斗的美好景致,一定会更让他们感到难受的。」
「是啊!今晚的笛音就是他们最后……」
说到这里,小侍卫突然竖起双耳,脸上有着兴奋的表情:
「啊!你听,现在还可以听到笛声呢!」
「什么?他还在吹阿?」
「是的。今晚的笛音和以往相同,我想一定是同一个人吹的!」
「你有没有调查过那个人的名字呢?他的确是个吹笛高手啊!」
「正是!据说他是伊势山田的御师出身,名叫村松……村松芳休。对!这就是他的姓名。」
「哦!这么说来,或许他的笛音是为了献给神明的啊!」
「但是今晚他的笛音当中,却含有落城的悲伤啊!」
「的确,这笛音听来还真叫人感到悲伤哩!」
「正是这样!好吧,今晚我们就好好的听他吹奏一曲吧!不论对战胜者或战败者而言,这么悲伤的笛音只有在战场上才听得到啊!好了,你赶快搬把椅子来吧!」
「是!」
小侍卫立即转身对近身侍卫说道:
「赶快将主公的椅子搬过来。」
信玄的营帐前面,有一片广阔的丘陵,四周则是一片树林,此刻在月光的照映下,树影斑斑。以往,微寒的春风会由野田城朝着山丘吹来,使人感到一丝凉意;由于风吹的缘故,因此武田势不时可以清楚地听到城内的人声;然而,今晚的城内却陷入一片死寂。因此,在这明亮的月光之下所传来的袅袅笛音,更加使人觉得悲伤。到今天为止,这阵由城内传来的笛音已经连续二十多天了……在双方长久对峙的这一段时间内,每当晚饭过后,笛音就会响起。
同是夜明而战、日落则止的战士,因此不论是吹笛或闻笛的人,都能深切的体会到身处战国的悲哀。
通常的信玄会在用过晚膳的雨后黄昏里,拿把椅子放在他最喜欢的地方,静静地凝听笛音。
「——想不到在那样粗暴的三河武士当中,竟然也有懂得艺术之道的吹笛名手啊!」
然而,在这决定降城的前夕,这位吹笛名手的笛声不仅不能使人愉快,反而更添加了一层哀伤。此时此刻听来,想必吹笛者已是泪流满面了!不,不仅是吹笛者而已,凡是听到笛音的城内的军民,必然也会情不自禁的泪流满面。相反的,在武田势这一方则因为敌军特别安静,因此也都静静地倾听着笛音。
「椅子已经拿来了,请大将就座吧!」
「哦!也让大家安静的听吧!过了今晚,可能再也听不到这么好的笛音了。」
当信玄说完正要坐下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很快地立起了身子,招手示意正要离开的近身侍卫回来。
「把我的椅子再向左边移一点!」
「是!在这里吗?」
「不!再向左边一点。好,就是这里!」
当近身侍卫将座椅向左移了大约四、五个椅子的距离时,信玄转身对拿着大刀跟在他身后的小侍卫说道: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移动椅子吗?」
「这……为什么呢?你每天都是坐在那个地方听笛音的啊!」
「没错!但是,我每天坐在固定的位置聆听笛音的情形,城内的人一定也会察觉到,不是吗?」
「哦,原来你是因为这个理由啊!」
「正是!你要记住,无论处于何种战场,粗心都是最大的敌人……一旦我坐在固定的位置而遭到敌人的洋枪攻击,我的生命岂不是就此结束了吗?」
「我一定会将你的教训谨记在心!」
「好了,我们好好的听吧!看来似乎就要进入高潮了!」
「是!」
于是坐在椅上的信玄闭起双眼,持着军扇的手交叠放在膝上。月色愈加明亮,照着山陵,也照着树木;照着深谷,也照着野田城;然而,过了今晚之后,就再也听不到如此美妙的音乐了……突然,信玄的脑海中开始浮现自己由十三岁初次上阵打仗到五十三岁的今天所经历的一幕幕往事,这些就构成了他的人生。
有胜利也有失败。
川中岛、北陆战旅。
信长、胜赖的脸。
胜赖迎娶了信长的侄女,并且为他生下长孙武田太郎。
然而,此刻的信玄竟然要来讨伐嫡孙的大伯公——信长,并且在天明之际就要由此地出发了……
人生真是不可思议啊!当他倾听着袅袅的笛音时,突然感觉以往一切有如梦幻一般。
或许是悲伤的笛音使得云也驻足凝听吧?原本高挂天上的明月早已为云层所覆盖。就在信玄抬头的刹那,突然一阵哒!哒!哒!的枪声穿过了山川大地……
「啊!」
信玄还来不及叫出声来,人已由椅上跌落下来。就在他双膝着地的一刹那间,四周也起了一阵骚动。
信玄对于自己只是听到一声枪响,就吓得跪倒在地的情形,感到非常气愤。
(难道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吗?)
双膝跪倒在地的丑态……他必须趁着其他人来到这里之前起来,以免让他们看到。正当他奋力想要起身时,更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他发现支撑身体的右手毫无任何感觉,致使他那庞大的身躯无法承受的向前倾倒。此时的他只觉胸口非常郁闷,而右半边的身体和脸颊也完全没有感觉了……
「这真是奇怪!来人啊!」
当他正欲出声唤人时,却讶异的发现根本无法发出声音来;挣扎着站起来时,更意外的发现右半部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力量。同时,从他的头部到脚尖,都有着一股锥心刺骨般的疼痛,使得他根本无法移动身体。
枪弹并未打中他的身体,因此信玄实在无法了解何以右半身会突然失去知觉,使自己变得有如失去机能的枯木。
「哎呀,主公……」
小侍卫丢下了大刀,高叫着朝信玄的方向跑来。
「来人哪!主公中了枪……他被洋枪打中了!」
听到这阵叫喊的信玄,不断的摇动着身体。
「笨蛋!你到底胡说些什么?洋枪并未打中我啊!昨晚我就发现这附近有许多可疑的人,你们快去找啊!」
虽然他想要这么说,但是发出来的声音却只是模糊一片,根本不成话语。原来他不仅失去右手、右脚的功能,连说话也无法自由控制了。
无论他想要说什么,在他人听来都只是一片浑浊不清的声音,以及上、下牙齿不断打颤所发出的令人不快的碰撞声罢了。
「你们这些笨蛋到底想做什么?我不是被洋枪打中的啊!」
然而,小侍卫们却只是忙着在他的胸、腹之间寻找伤口。就在信玄又急又气之际,突然有某种东西由他的胸中吐了出来。
那是一团黑色的秽物,大概就是今晚他所吃的鸡肉吧!当他吐出这团像是血块般的秽物之后,才发现原来左边的脸颊还有感觉。
(看来这好像是中风,没想到我也……)
这时他的头脑依然非常清楚,耳中也能听到不断传来的笛音。对家康、信长,这皓月、这夜景……
想到这里,信玄内心的绝望之感油然而至,因为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发病。
长久以来,他一直处心积虑的为上洛之战做好完全准备。
对他而言,今川义元的失败是一面借镜,因此他小心翼翼、慎重地为自己的雄图大略做好计划,只等时机一到,就可以付诸行动。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全部计划都成为泡影了……
信玄凝视着天空。
空明的月色及不断闪烁着的繁星依然高挂天上,但是信玄却悲哀的想到,可能消失的是自己啊!
(无论如何我都要活下去!我绝对不能死!)
月光之下,四周不断地出现骚动的人影。
「不要吵啊!如果你们再继续骚动,一定会让敌人察觉的。」
然而他所发出的声音依然不成话语。如今信玄唯一能做的事,即是让慌乱的侍卫们抱住他的手脚,把他像死鱼一般的送回本阵的营帐里。
「快召御医来!」
「或许主公是中了敌人的计谋也说不定哪!」
「原来那笛音就是诱出主公的计谋啊!」
「无论如何这件事一定不能泄露出去,所以必须秘密的尽快将医生召来……」
对于这些议论,信玄气愤的想要一一加以否定。就是因为他知道敌人的意图,所以才特地改变席位啊!
当然他也知道,一旦被洋枪打中,是必死无疑的了。
「赶快!」
就在这一阵嘈杂声中,突然有人叫道:
「赶快将少君请来!不,不仅是少君四郎而已,连重臣们也一起请来,快呀!」
此时的信玄只感到胸口一阵疼痛,根本无暇分辨这究竟是谁的声音。
深夜的军使
站在笠置山山崖上的家康,也听到了枪声。
「这枪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就在这时,神元康政和鸟居元忠先后来到他的身旁。
「这确实是由城的方向所传出的枪声,而且仅有一发就停止了,难道他们在暗示着什么?」
家康不置可否。如果真是暗号,也一定不是我方所发出的,毕竟在过了今夜之后,野田城就要开城向敌人降服了呀!
大久保忠世听到枪声之后,也来到了家康的身边:「野田城只剩下今晚了,难道敌方的军师已进入城内?」
当他说完之后,家康开口了:「——真是没志气啊!」
他气愤地说了这一句话。
虽然他明白一旦没有了饮水,再怎么顽强抵抗也无济于事,因此新八郎才会不得不答应开城,但是……
(我之所以能有今天,全都是努力而来的啊!……)想到这里,家康简直欲哭无泪了。
野田城的陷落意味着武田势即将开始进击;这么一来,自己这方必须立即做好准备才行。
于是他命令酒井左卫门尉忠次立即赶到吉田城,石川伯耆守数正立即到冈崎帮助三郎信康;就在他沉默的思考着接下来的作战方法时,突然响起了方才的那声枪响……
由各种迹象看来,家康判断信长是不会派援军过来了,而且上杉也有将从北陆进出的打算。
这么一来,家康势必得独立对抗武田势。
依照家康的判断,敌人极可能派山县昌景留守野田城,以便将自己的本队钉牢在此。一旦自己由信玄背后追击,山县势必会由背后朝滨松攻去,以形成牵制的局势,这时另一只信玄军则可趁机取得冈崎城。
(他们一定是这么计划着。到了那时,我……)
当他想到这里,突然传来的那声枪响使他怵然一惊,激动的心灵久久无法平静。
「殿下!难道你不觉得事有蹊跷吗?」这时康政说道:「信玄的营地似乎发生了紧急状况。」
「但是枪声是由城内所发出来的呀!」
「就是这样才叫人无法理解啊!」
「你说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难道你认为已经决定开城的人,会突然改变主意而发动夜袭吗?我们不妨再等一会儿,就可了解到底是怎样的情况了。」
家康说完之后,康政立即走出了帐外。
等待的时刻总是最令人感到苦闷。一旦开城迎敌,以超人的顽强毅力坚守野田城长达四十多天的管沼新八郎和松平与一郎的命运将会如何呢?
不知信玄是否会答应他们以开城为条件,允许他们切腹自杀的要求?
月光斜照着武田势的本阵,距离枪声响起之时已有一刻钟之久。
就在这时,康政再度来到家康的帐内。
「报告!」
一位斥候急匆匆地跑进营帐内,说道:
「武田方派遣管沼伊豆一族的同苗满信为军使,深夜前来求见大将!」
「什么?武田方在此时派遣军使来到这里?」
「是的。我也觉得这件事不太寻常,因此请他明早再来,但是他表示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谈,非要立即见到殿下不可。而且他说即使要他单独进来也可以,无论如何……由于他非常坚持,所以我特地来向殿下报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好吧!你请他稍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当他这么说着时,康政又急忙地走出了帐外。
家康坐在余烬未熄的火把前,不时地蹙起眉头仔细的思考。
「嗯,好吧!事到如今,我们也不能叫来者就这么回去,只好见见他喽!你让他进来吧!」
「殿下!看来这件事并不单纯哦!我想其中一定有什么内幕……」
「见过军使之后自然就可知道,现在我们无需在此作无谓的臆测。管沼满信已经年逾六十,是个相当讲义理的老人……只是现在我们与他正在交战之中,所以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