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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陷害
听到书华要走,二伯明显一愣,等看清了书华眼底的怒色之后,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话语气太重了。但事已至此,难道还让他一个长辈去向一个晚辈认错?即便是打死他也拉不下这个脸面的。
颜氏与二伯生活了十几二十年,对二伯的习性自然是极为清楚的,眼下只稍一个眼神,她就察觉出了二伯的心思,适时地为他找了个台阶:“大家都先别急,有什么事儿坐下来好好说,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事情是没法子解决的。华姐儿来到博园的日子少说也有两三个月了,每日晨昏定省,皆是彬彬有礼,这么知书达理的好孩子,我相信她不是会害人的。”
书华也没想要真与他们撕破脸,见到颜氏主动放低姿态,便也没有再继续犟下去:“我来到博园住了这么些日子,二伯与二伯母待我亦是极好的,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可是这两天里状况不断,就拿大姐受伤一事来说,原本想着求二伯与二伯母给我一个说法,可没想到……我最后反倒成了你们怀疑的目标……”
二伯的脸色略微有些尴尬:“关于画姐儿的事情,我暂时还没来得及处理,那件事儿的确是我处理不妥,你怪我也是应该的。但是书娇的事情却不同于小打小闹,她这一次是差一点就丢了性命,若非正好有人经过,她可能早就死掉了如今她好不容易醒过来了,却说是你推她下水,我这……不得不怀疑你。”
“既然是怀疑,又为何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书华微微垂下眼眸,语气满是无奈,“你们在叫来我之前就已经认定了书娇所说的事实,就算我现在说破了嘴皮子也只是徒劳,你们根本不会相信我。”
“华姐儿,你先别急,这事儿咱们可以慢慢说……”
“我不是着急,我只是觉得伤心。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现在孤身一人在苏州,除了你们以外,我再无其他依靠。我原本以为,只要自己谨守本分,就能够讨得二伯与二伯母的欢心。可我没想到,饶是我这样小心,也还是被人泼了脏水,更让我寒心的是……你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说着说着,书华渐渐红了眼眶,倒真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傻孩子,我们哪里会不相信你?可别胡思乱想了,”颜氏又悄悄拽了二伯一把,示意他也说两句好话,安慰一下书华。
二伯方才之所以那么强硬,主要是因为听了书娇的话之后,一时被气昏了头。眼下亲耳听到书华的话,又想到这事儿的确没凭没据,要真是冤枉了她,逼得她搬出博园,到时候事情闹到族里面,他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想到这里,二伯的态度也慢慢变软:“我刚才也是一时情急,语气有些硬。你二伯母说的对,现在都是口说无凭,大家都没证据,我绝不会妄下判断的。”
听到他这么说,书华估摸着第一关已经过了,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脸上却仍旧挂着沉闷的表情:“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二伯,我不该急着生气,说话也有些冲了,下次我不会了。对不起。”
侄女儿都已经道歉了,他这个做长辈的自然是不能再计较下去,立刻就摆出一副大度的姿态:“都是一家人,就算有误会,只要说开了就没事了。”
书华点头,吸了吸鼻子,深呼一口气:“嗯,我省得了。二伯,听说书娇已经醒了,应该是没事了吧?原本我还打算来看望她的,正好现在我来了,要不趁着这个时候去看看她?”
不等二伯说话,颜氏就首先开了口:“她现在情绪不是很稳定,大夫说她要好好休息,你暂时就别去打扰她了。等过两天,她的身子好些的时候,你再来看她吧。”
“哦,那我过两日再来吧。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儿吧,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路上小心点。”
书华转身离开,才刚出了堂屋的大门,就忽然从旁边冲出来一个人影,直直扑向书华。
书华被吓得连退数步,扶着门槛不可思议地看着春桃,眉头拧成一团:“你这是要做什么?”
此时此刻的春桃从昏迷中醒来不久,身上还穿着睡觉用的青色单衣,头发乱得像个鸡窝,皮肤苍白如纸,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面目极为狰狞。她刚刚听到书华到彩云园来了,立刻就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原本还以为老爷会为她们母女出一口气,却没想到一转眼就见到书华平安无事地从屋里走了出来,立时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扑了上来,想要抓住她为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你这小丫头好狠的心肠,我家书娇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你居然都不肯放过?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颜色。”
这个时候,颜氏与二伯都闻声走了出来,他们见到衣着不整的春桃,俱是一愣。尤其是二伯,心目中原本娇柔美好的春桃,居然转眼就成了这副模样,简直让人倒足了胃口他的眼中不禁露出几分嫌恶,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在无形中增添了几分冷漠:“你到底还有没有规矩?这大白天的,你穿成这副样子冲出来骂人,你是想要扮鬼吓人?还是把博园当成你家菜市场?”
颜氏叫来两个婆子:“快将春桃给我送回房间,好生看着,莫再让她跑出来吓人。”
春桃也不是个缺心眼的,她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很吓人,之前是被气得忘记了要梳妆打扮,匆匆忙忙地就冲过来了平白挨了老爷一顿臭骂,春桃心里除了惧怕,还有就是委屈。但一想到书娇还躺在床上,而凶手就在眼前,她一下子又顾不上那么许多了。
她含着眼泪,泫然欲泣:“老爷,奴家只是个下人,自小长在乡野,不懂得什么家教规矩。要是奴家犯了什么错,您怎么惩罚奴家都没有关系,奴家全都心甘情愿。可是奴家的女儿还只是个孩子,她差点就丢了性命,这不是一件小事啊,老爷,您怎么能够忍心伤害亲女儿的凶手逍遥法外?”
“你这是在指责我处理不公?”二伯越看她,越觉得她难看。平日里见到春桃的时候,总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就好像易碎的瓷娃娃,总能轻易激发他的保护欲。可是现在,她就是棵枯黄的野草,毫无美感,就连多看几眼也会觉得难受。
“奴家不敢,奴家只是希望老爷能够帮书娇讨回一个公道。书娇亲口说了,是五姑娘将她推下水的,虽然书娇一直说五姑娘不是故意的,可奴家这个做娘的,怎么能够忍心女儿差点被人杀害?书娇还只是个孩子,什么事儿都不懂,她与五姑娘无冤无仇,没有理由会陷害五姑娘的”
春桃说得声泪俱下,二伯的心忍不住又开始动摇了,春桃的话并无道理,书娇根本没理由去陷害书华……
见到二伯沉默,春桃知道他已经开始有些相信自己的话了,当即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五姑娘生在官家,早就习惯了后院里的争斗,奴家曾经就听说过,她亲自叫人打了亲姐姐几十板子,还将自己的继母赶出了开国公府。这样一个厉害的千金小姐,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老爷,您一向聪明睿智,不该就这么听信了五姑娘的狡辩之言啊”
说完这些,她还使劲地往地上磕头,额头都被磕破了皮,鲜血丝丝溢出。看起来倒真是情深意切,叫人心生同情。
二伯的语气立时沉下三分:“够了,华姐儿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轮得到让你来说三道四?”
“奴家自知逾矩了,只要能为女儿讨回公道,奴家甘愿接受家法处置,但求老爷能看在书娇自小跟着奴家在外吃了那么多苦的份上,求您为她主持公道”
春桃的哭喊声不低,很快就引来了很多下人的注意,他们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靠过来围观,但也在有意无意中往这儿瞥过几眼。
颜氏担心这件事儿会成为家里下人们的笑柄,立刻给那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们会意,正准备上前拖人的时候,春桃忽然气急攻心,又吐了一口血,整个人跪坐在地上,鲜红的血挂在苍白的嘴角,鲜艳如夏花,刺人眼睛。
见到她这般模样,二伯忍不住放软语气:“这事儿我自有打算,你先回去歇着,别再瞎折腾了。”
“奴家贱命一条,死了也没什么关系,但奴家的女儿是无辜的,不该受此委屈的。奴家……奴家只要一个公道……”她开始大口喘气,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二伯犹豫再三,终是心生不忍:“既然你这么想要一个公道,那我就还你一个公道。”
闻言,春桃原本灰蒙蒙的眼中立时绽放出光彩,猛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随后就晕死过去。
二伯让人将春桃送回屋里,又派人去请大夫,等到春桃被安置妥当之后,他方才面色为难地对书华说道:“书娇是这件事情的受害人,她认定你是推她下水的凶手,可你又说是她在撒谎。现在大家都没有证据,而你原本就不是我博园的人,就算你真做错了我也不能对你做什么。这事儿按照族规,你应该被送到祠堂,交由族长处置。”
第118章先发制人
其实书华理解二伯的用意,他是觉得这件事情比较棘手,无论书华有没有真正将书娇推下水,单就两日来发生的事情而言,他算是已经将开国公府的这两姐妹都给得罪了,为免事情愈演愈烈,他干脆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暂代大族长之职的三叔公。
这样一来,不管今后事态怎么发展,也不会再将这笔账归到他的头上。
可对书华而言,这种理解是出于理智上的,在感情上,她对自己这个二伯已经彻底失去信任。
一个可以因为女人而随便改变决定的男人,或许可以是个好丈夫好情人,但绝对不会是一个好的当家人,他心中的是非对错太容易改变,遇到事情只会摇摆不定,可靠度太低。
为此,书华不得不将搬出博园的事情提前搬上日程,再在这儿住下去,她怕自己今后的精力都要用在应付各种麻烦上。
二伯心里对书华还存了些愧疚,他到最后并没有真的将书华送去祠堂,而是发出请帖,将三叔公与其他几位叔伯都请到了博园。
他说这是为了书华作为女儿家的颜面着想,祠堂那儿人多口杂,事情闹大了,对书华的名声不好。
午时刚过不久,该到的人就全都到齐了。
地点是在沁园的堂屋里头,三叔公与一干叔伯都已经按照长幼顺序坐好,书华被带上来的时候,场面静得好似一根针,无人吱声。
二伯作为博园的主人,粗略将这件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此事虽然是发生在博园,但华姐儿却只是借住在博园的客人,按理来说,我是没有资格审问她的。我捉摸了下,还是决定将这件事情上报给族里,请各位叔伯兄弟来帮忙做个定断。”
三叔公捋了一下胡须,眯着眼睛看向书华,语气仍旧是那般慢悠悠的:“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书华站在众人的视线中心,眉目间一片坦然,不卑不亢:“我若要害她,又岂会给她留下个活口来指认我?这事情太可笑,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蹊跷”
这个时候,二伯不自然地干咳了两声。
三叔公点点头,然后若有所思地看向二伯:“你说华姐儿害人,还有证据?”
“并非我说华姐儿害人,而是娇姐儿说的。她被人救起来之后,就说是华姐儿推她下了水,我觉得她没有理由陷害华姐儿,但又觉得仅凭她一人之言不足以服众,这才难以决断,只能请来诸位帮忙参详。”
“那就把娇姐儿给叫上来,咱们当面对质,将话说清楚了,不怕查不出真相”大伯忽然插嘴,“老实说,以我个人的眼光来看,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你家那个娇姐儿说了谎,华姐儿自小长在官家,修养气度那都是一般人比不上的,她有必要去跟一个在乡下长大的小小庶女计较吗?退一步说,就算她真和华姐儿有矛盾,华姐儿又用得着放下身份去费心思害她吗?说句难听的,娇姐儿是不是有点太高估自己了”
这番话说得书华只想拍手叫好,但碍着这么多叔伯在场,她只能压住这个念头,扭头冲大伯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大伯的话赢来了在场大多数人的认同,他们都觉得这件事情的可信度太低,纷纷质疑书娇的话。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丫头,和一个世家出身的千金小姐,只要他们稍微还有点脑子,都能分辨出这两方哪一个最自己更有利。
三叔公让人将卧病在床的书娇叫了上来,让大家当面对质。
书娇身子还没好,走起路来都轻飘飘的,加上她那张苍白的小脸,倒真有几分她娘亲的弱柳扶风之美。
她盈盈一拜,起来后就顺着二伯的话,将自己遇到的事情叙述一番。她一直都是微微垂着头,露出光洁皓白的颈子,声音很低很轻,还带着些沙哑:“其实这件事儿并不能全怪五堂姐,当日我经过荷花池边的时候,无意间见到她跟身边的婢女说话,为表礼貌,我想上前与她打招呼,却无意间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她忽然停住了叙述,目露难色地看了旁边的书华一眼,似是犹豫了一番,方才下定决心要将真相说出来:“我听见五堂姐说,三堂姐遗失的那支金簪其实是她拿走的,她知道那支金簪对三堂姐很重要,所以她要把那支金簪藏起来,好让三堂姐着急。她还故意将事情嫁祸到我娘身上,让三堂姐与我们反目,这样一来,她还可以顺带将我娘拉下水,让她遭受责备。我知道真相后,又气又急,就冲上去与她理论,后来我们就争吵了起来,五堂姐一个不小心,就推了我一把……我知道我很没用,怎么会被轻轻推一把就会摔倒呢?这事儿不怪五堂姐,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去偷听她们讲话,不该和她吵架的”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她用双手捂住眼睛,小声地啜泣起来。
这一番台词,这一番表演,配合得天衣无缝,简直让人拍案叫绝。
书华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下意识地鼓起了掌,啪啪的掌声与她的哭声交相辉映,在寂静的堂屋里面,显得尤为滑稽。
所有人原本都在仔细听着书娇说话,却忽然被书华的掌声所打断,全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似是不明白她的用意。就连书娇也有些愣住了,她试想过很多遍,但怎么也没想到,书华听完自己的叙述之后会是这么一个反应。
过了一会儿,书华反应过来,望着大伙儿集体投过来的目光,她的大脑有那么一秒钟的当机,随后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戏台上戏子谢幕的时候,咱们不都是应该为他们鼓掌么?要不然就太没礼貌了。”
“……”场面有些冷。
“咳咳,”三叔公掩饰性地干咳了两声,打破了尴尬的寂静气氛,“华姐儿,你这是在说娇姐儿撒谎么?”
书华哭笑不得:“您觉得我会无聊用偷金簪的方式,故意去让我大姐着急?我到底是有多无聊多白痴,我才能干得出这么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书娇忽然怯怯地说道:“很多人都知道你和三堂姐关系不好,你从前还让人狠狠将三堂姐打了一顿,弄得她现在弯腰都成了困难……”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足够整个堂屋里的人都能听见。
有些人开始交头接耳,隐约可以听到一些只言片语,大概意思就是“姐妹关系不好,会使点小计谋来害人,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之类的。
书华表示很无语,也懒得去解释,以免越描越黑。
三叔公敲了敲桌案,让众人安静,然后继续问书华:“你说娇姐儿在说谎,可有什么证据?”
“我当天傍晚去了采萍园一趟,看望了一下大姐,然后就回德馨居了。我身边的婢女,和采萍园的下人们都可以作证。”
三叔公思量了一番,就将青巧和绿思都叫了上来,就连书画也被拉出来问话。当问到书华当日是否去过采萍园的时候,青巧和绿思全都点头称是,只有书画说她那时候还在休息,什么都不知道。
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书画居然还从怀里掏出自己遗失了的那支鎏金蝴蝶簪,在众人面前晃了一晃:“这是书华昨日送到采萍园的,说是要还给我的。”
这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又都变了。尤其是书娇,她没想到那支鎏金蝴蝶簪会竟会被找回来难道是偷盗金簪的事情被书华给发现了?她忽然有些慌张起来,但脸上仍旧强自耐住性子,声音却是有些轻轻发颤:“果真是五堂姐偷走了金簪,我的确没有说谎……”
一时之间,书华变成众矢之的。
现在的她,无论说什么都是错。所以她干脆不解释,扭头看向书画:“你觉得这事儿是我干的?”
书画错开她的目光:“这事儿你自己心里有数,做什么来问我。”
狗咬吕洞宾,书华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对二伯说道:“原本这件事情我是想着在博园里面,由二伯与二伯母内部解决的,可依照眼下的情况来看,似乎我不把事情说清楚,我头上这个蓄意害人的罪名就消不去了。”
一听到她这么说,书娇立刻就抖了一下,她心里发虚,猜到书华可能是要将她娘亲偷取金簪的事情抖露出来,为了以防万一,她决定来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