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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她之前说的,离了十里,便要赶十里,离了五里,便只需要赶五里。
八尺山上有龙雀的供奉位子,可谁能想到,易潇竟是如此的疯狂。。。。。。杀上棋宫之后,连一整座八尺山,全都给炸了?
那是紫匣里的“东西”炸掉的?
魏灵衫双手挡在面前,屏住呼吸,足底已经没有可以发力的土石,艰难在雪崩洪流之中“行走”,越是想要前进,越是在缓慢后退。
这场势不可挡的大雪崩,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
双手抵在面前,不断前行的魏灵衫,就这么走了一个时辰,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元气。
后退了一里地。
等到一切平复,西域平静之后。
大雪破开,紫衣姑娘跌跌撞撞,来到了原本八尺山的山脚下。
那一处残缺的山门,无数的砖块,废石,尸体,枯草,白霜,都掩埋在这里。
三年前,大师兄在这里留下一剑。
三年后,易潇在山脚下射出一箭。
自己此生最熟悉的两道气息在这里纠缠,与恩怨情仇一起烟消云散,山门破败,而一场雪崩之后,连这座山。。。。。。都没了。
魏灵衫怔怔看着这座大雪山的残破山门。
这一日,世上所有人都知道,齐梁的小殿下,挖出了龙脊的紫匣,去了八尺山。
然后山塌了。
兰陵城的所有人尽数佩戴了缟素。
西关的江轻衣在缥缈坡尽了一壶酒。
北魏的龙门大漠,黄沙地底,有无声的呜咽哀鸣,伴随无人听闻的剑气挣扎。
没有人知道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山上发生了什么。
天阙和森罗道,缥缈坡的探子,在边陲之境,都发现了大量被大雪崩冲刷至此的妖族尸体,死相凄惨,被剑气切割不成样子。
于是便可以想象,那是一副什么样的画面。
背匣上山,与西域新主顾胜城对决生死。
匣开之后,摧塌妖族千年圣山。
令人心悸的,是那座紫匣里恐怖武器的威力。
让他们都松了一口气的,是那袭莲衣。。。。。。直到最后,也没有出来。
第一百一十章 万物一剑
春雨下起。
淅淅沥沥的雨滴,拍在大榕寺的屋檐,顺延着清脆的瓦片,流淌成行,然后在殿外落成一道雨幕。
寺外伴随着雨滴一起落在地上的,还有马蹄声音,忽然戛止,之后便是沉静无声,却又肃穆的环境,有人拉开了老人的车门,年轻的男人穿着一如既往朴素的布衣,面色坚毅而苍白,面颊和眼眶有些浮肿,搀扶着老人缓缓走下车厢。
大风自此湮熄,车厢外的赤黄符纸飘摇而去,笼罩在寺外方圆一里范围,古木摇晃的叶子,发出噤然的呜咽。
大榕寺外的山脉,伴随着这只车队的来时路线,有微风诞生,摇曳两下,最后停住。
参差的古木,在能站人的枝干上,立着一道又一道隐匿长夜之中的黑袍,衣袍与树叶起飞,婆娑而神秘,看不清他们的表情,若是拿元气去试探,能够感觉到密密麻麻,令人骇然的元力气息,天阙的仙楼成员,几乎倾巢出动地护送着这只车队,从兰陵城出发,直至此地。
到了这里,这些黑袍便悬在树上,平静而漠然望着这座千年古寺,袖袍之间隐隐滑落杀气,一缕一缕顺延地面,如水流蛇行,汇聚,最终缓慢向着中心的寺院推进。
这只车队集中了齐梁兰陵城中所有的皇族。
大雪初停,与大雪颜色无二的车队便出发了。
齐梁这些年,从未如此寒冷过,以至于春雨夹杂着寒气,化不开冻雪,耽误了出行。
车队上的每一个人,都披着纯白的缟素,神情凝重而肃静,此刻一个接一个下了辇车,有些扶着车辇把手,看着陛下大人被搀扶着向那座古寺行去,有些则是面色复杂,轻轻念着佛号,眼神带着悲痛。
安乐王府黄素王妃,坐在队伍的最后,双手交叠摆在腹部,看到了前方辇车一位位权贵下车的场景,深吸口气,并没有下车目送陛下入寺,而是轻轻问着车辇里的年轻男人:“你可知道,这枚佛牌内蕴灵光,是因为收过青石菩萨的施慧。。。。。。”
黄侯神情木然,坐在车厢对面,宛若一个木人,尚未从接踵而来的打击中缓过神来,闻言过了许久,才摇了摇头。
黄素目光停留在他手中紧攥的佛牌上,神情凝重,沉声说道:“陛下这一趟直接入了大榕寺,若是要问罪青石,整个佛宗都会受到牵连,你不愿把这块佛牌给我,并无所谓。”
王妃声音颤抖,带着愤怒的提高:“那么陛下若是要呢?!”
“你应该清楚,就算是安乐王府,也经不住陛下痛失两位殿下的迁怒,我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这些家业,荣华富贵,只需要兰陵城的一张敕令,便可以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黄侯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让人压抑的死寂沉默之后。
黄侯轻轻开口说道:“如果他出现了,我会把这枚佛牌交给他。其他人,都不行。陛下,也不行。”
黄素身子隐隐颤抖,笑着说了一个好字,自此之后闭目养神,攥紧衣袖,艰难等待着大榕寺里的结局。
青石为齐梁祈愿,造福,兰陵城给佛宗提供了这世上最大的庇佑,财力,物力。。。。。。还有愿力。
而两位殿下的相继出事,让兰陵城的主人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他本来就已经足够老了。
所以他的时间更不多了。
每一个站在天子脚下的人,都无比的清楚,这样的打击,除了悲痛之外,更加直接体现的。。。。。。是愤怒。
虽然他们看不出来萧望的神情。
他们也不清楚整个事情的起因,经过。
但他们身处结局之时。
包括黄素在内的一众人等,全都在等着陛下的怒火倾泻下来,而陛下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带着一整个天阙仙楼,去了大榕寺。
大榕寺里,那位年轻的佛门女子客卿不在。
其他人都在。
包括青石。
寺外的权贵皇族,并不担心那位修为通天的青石菩萨,会做出什么样的出格之事。
因为他们身后的来路,随风而动的婆娑树影,伴随其一起投在地上的,还有流转的剑气,冷冽的杀气。
从四面八方围来的杀气,在地面上倾泻,铺展,一层一层推进,向着寺院而去,时间愈久,阳关谷的气温便愈是森寒,杀气不可见却可感应,随时间递进而推进。
一炷香。
两炷香。
两炷香半——
寺外的门再度被推开,萧布衣扶着萧望出现在寺外苦苦等待的众人视野当中,两个人与来时的表情并无不同,只是伴随着推门的声音咔嚓响起,站在古木上远眺的数之不清的黑袍,看清了大榕寺局面之后,在同一时刻抖了抖袖袍。
倾泻而出的无数杀气,随振袖一同收回,覆水倒流,消弭的干干净净。
二殿下扶着萧望重新坐上车厢。
漫天的赤黄符箓自行焚烬湮灭。
站在古木上的黑袍脚步未错,退后一步,重归黑夜。
寺外人看去,大榕寺的门内漆黑如夜。
青石菩萨一手端着一盏通红烛火,站在门口,神情悲悯,另外一手捧着心口。
他面色苍白,嘴唇也苍白,指节同样苍白,似是大病了一场。
他站在寺内与寺外的门槛。
仔细去看,青石的指尖有一抹殷红,这抹殷红,带着淡淡的血迹,沾上了一丁点在嘴唇上。
大榕寺的永夜之内,二殿下无论说什么话,青石都只是摇头,或是点头。
闭口不言。
佛宗修行,有闭口禅,不可言时,便不可言。
。。。。。。
。。。。。。
潮水拍打着悬崖,有位黄衫的姑娘,坐在高高的悬崖上,两条雪白的小腿从素黄裙岔内踢踏而出,拍在悬崖峭壁上高高卷起的雪白浪花,被她一脚一脚踢得飞起。
她闭着眼睛,聆听着南海的声音。
二师兄又在偷大师兄的酒喝。
大师兄与师父正在下棋。
终巍峰上,那口棺材安静躺着,忽然有飞鸟停留在棺上哀鸣的声音。
公子小陶的眉心便在此刻蹙了蹙。
南海的藏剑山下,湖底洞府,清凉的水流声,有了一丝的紊乱。
屋檐如悬崖,风铃如沧海。
水底的风铃摇晃作响。
坐在悬崖边上的黄衫姑娘,揉了揉自己的酸涩眉心,试着去聆听更远的声音。
她感受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就此消失了。
滚滚的大雪。
崩塌的山石。
紫衣姑娘沙哑的呼喊。
公子小陶怔怔抬起头来,双手撑在地上,用力想要把自己撑起来,去看清楚远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很是奇怪的看到,南海的苍穹顶端,天光之中,出现了一抹黑色,那抹黑色来得不合时宜。
因为这是白天。
那是一抹黑光,极其狭小的一丝黑光,夹杂在漫天光明之中,显得无比怪异,像是栖居在夹缝里的细小微风。
好生不生落在了自己的眉心。
南海的山顶风很大,在这抹黑光落在自己眉心的时候,风势忽然大了那么一刹,于是便将这缕古怪的光芒吹得散去。
。。。。。。
。。。。。。
圣岛的风,今日也很大。
魔宗却无比安静。
圣岛并不如外人想的那样残酷,事实上,如今的圣岛,比起中原要太平得多。
青木宫白厌宫紫靥宫的几位年轻天才,得了山主和五老会的准许,今日在大光明山上,努力参悟着那座天大造化的剑碑。
剑碑上只是很简单的刻画着一道剑痕。
剑宗明回到圣岛之后,便一直在大光明山上无所事事。
他似乎在等着什么。
关于后辈的崇敬,仰望,他只是平静而漠然的接受。
而关于他们的提问和疑惑,他也是平静而漠然的接受。
只是接受,不作回应。
那座剑碑上,留下的剑痕并不斑驳复杂,相反,干净到了极点。
像是有一个并不懂剑的普通人,拿起了一把普通的铁剑,在这块普通的剑碑上,刻了一个普通的字。
“一。”
没有剑意。
没有其他任何的东西。
就只有这么一个。。。。。。“一”字。
这是什么意思?
四座圣山上的天才全都不明白。
直到那缕狂风过境,大光明山上陡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山主大人的虚影,向来都是缓慢燃烧,平稳出现,这一次竟是真身瞬移,降临山头。
几位天才有些微惘看着山主,心想发生了什么大事,至于如此隆重。
山主大人带着青梨姑娘,来到了大光明山,并没有避讳几位年轻的天才,深吸了一口气。
他很是凝重的说道:“开了。”
剑宗明轻轻点了点头。
开了。
终于开了。
几位天才却不明白,开了?什么开了?
剑宗明深深吸了一口气,眯起眼望向天空。
苍穹之上,漫天光明,有一缕弱不可见的黑暗,游鱼一般落下,向着大黑暗山降落。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缕黑光。
王植看到大光明宫主缓缓抬起一手,双指并拢,平静上移。
整座大光明宫狂风骤熄,巨大压力降临——
似乎有人递出了一剑——
轻微的嗤然一声。
那缕黑光随指尖遥远抬起,而寸寸湮灭。
重绽光明。
她怔怔看着身旁忽然有些明白剑碑上的“一”,是什么意思了。
万物一剑。
没有什么,是一剑不能解决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楔子——秘密】
大楚立旗之时——
血月当空,漫天漆光。
整夜无眠。
枕旁女子轻轻问。
“大王,这世上,有长生吗?”
微微停顿。
我如是回道:“有的。”
清凉声音如水缭绕。
“若有长生,可否分我一份,我要与大王世世相伴,纵然世人白眼,亦不再理会,更无须分离。”
这个问题,我没有回答她。
这世上有些故事,总是荒唐的,不如世人所想的那样。
大楚的故事,就是这么一个荒唐,荒唐到让人无法相信的故事。
你看到的,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不然秘密何以成为秘密?
真相就在眼前,而你却无法发现。
赵淳风为我奉剑多年,却不知我的秘密。
木鬼子应是猜到了,他活不了多久。
我缓缓转过头,床榻上青丝瀑散,遮掩视线。
伸手。
搂过倦怠的曼妙女人,另外一只手,指尖缓缓下掠,掠过高耸的云山,掠过轻薄的红纱,掠过白皙细腻的羊脂肌肤。
**的声音自唇齿之间轻轻启出。
心弦轻颤,欲壑难填。
阿虞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她知道我的秘密。
所有的秘密。
包括最后那个荒唐的秘密。
这世上除了她,剩下的,便只有“老师”了。
自从剑冢拎起第一把剑之后,我便开始了修行,我也不知为什么我要修行。
这件在他们看来十分困难的事情,对我而言,就如吃饭喝水一般自然。
杀人也是这样。
有剑就出剑。
无剑便弹指。
人头落地,人命烟消。
谁不服从,谁便要死,这是老师教给我的第一个道理,这世上的,最简单的道理。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所以他们理所应当的奉我成王。
我杀了多少人?数不清了。
佛门的,道宗的,儒教的,这些没落的三教九流,一剑杀之。
大秦的重将,千万的甲士,前来赴死的,一剑杀之。
一剑又一剑,一剑复一剑。
再简单的事情,重复的多了,也会无趣。
自我拎起剑开始,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人。
我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有趣,看着那一面面大旗插在大地上,向着大秦的皇都平稳推进,日复一日,我的心中没有波动。
既没有欣喜,也没有恨意。
我平静看着这一切。
我能看到“老师”在亲手插下旗帜时候,唇角翘起的欣喜模样,也能看到那些人跪在我身前时候心悦诚服的卑微神情。
只有当夜深人静,如今天这个时候,我卸下沉重的红甲,同样卸下沉重的剑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阿虞这时候不会缠上来,她会静静坐在我的身后,看着我,也看着镜子。
或许她跟我一样,看着镜子里的我。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有一种模样,我是什么模样?
镜子里的那张脸,生的模样很是俊美。老师说我,面相很好,足够的坚毅,又足够的清秀,足够的好看,所以足够对得起“西楚霸王”这四个字。
我觉得我与其他人,不一样。
我的“老师”,是一个藏着很多秘密的人。
阿虞也是一个藏了秘密的人。
赵淳风,木鬼子,为我端茶的宋义,在巨鹿城头被我一剑赐死的王离,我见过他们的脸,记住了他们的眼睛。
他们都是有秘密的人。
只要他们不说,便不会被人发现。
而我没有。
我的秘密,荒唐到只要是足够亲近的人,他们就会发现。
我藏不住秘密,也没有秘密。
想要成为有秘密的人,其实并不难。
但我杀不死“老师”。
我也不想杀死阿虞。
我本该一直这么下去。
直到那一天,有人在我的灵魂深处,问了我一句话。
“你想要,长生吗?”
。。。。。。
。。。。。。
长生。
所有人都认为,世上最接近长生的,应该就是那位始符大秦皇帝了。
是这样吗?
长生是这世上最大的秘密。
所有的秘密,都不是如你亲眼所见的那样,你看到的,都是假的。
所以这条消息,是假的。
“老师”比那位皇帝更接近这一步。
集齐了三教九流的术法,本身就近乎于长生不死,童颜不老,而这世上,真的有长生吗?
每天傍晚的时候,我能看到老师的鬓角生出一根白发,清晨的时候,这根白发会悄无声息的消失。
生出白发,说明他老了。
他老了,就会有一天老死。
在某种程度上,是没有人可以得到长生的。
我不明白,长生有什么好?
就像我不明白,活着有什么不好一样。
有人拼了命想往我的剑上撞,大秦的白起,蒙恬,他们都毫无意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