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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等到他们走到京华门口,正打算停驻一番,供京城百姓品评,说不得捞几个倾慕者一道去了迎春楼投签的,却是愕然发现,京华门左近基本没人。
或者说,人是有的,但与从前将京华门挤得满满当当相比,这寥寥几十个,实在算不得人。
“这……诸位怎么看?”有武科新人忍不住,向与自己同行的伙伴低声问道。
他的几个同伴也是面面相觑,不明白今年怎么会这样,难道说他们来早了?还是说今年迎新改了日子?
有人有心向附近的京城百姓询问一番原因,但一张嘴,又觉得实在是有些丢份,而且瞧那些前来迎新的百姓一副没有睡醒,哈欠连天的样子,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于是一场原本热闹非凡的迎新会,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寥落场。
一群武科新人满肚子疑问和不爽地进了京城,过了京华门,直向着迎春楼走去。
迎春楼,这个春字可不是春天的春,而是春闱的春。
这家酒楼平常年月生意也就一般,但一到三年一期的春闱,却是火爆非凡,堪称大年。
不是因为此地的伙食有多么好,也不是因为这里住了可以高中,而是这家酒楼有个其他地方没有的东西,那就是投签大会。
所谓投签大会,就是将参加春闱的人名字一次排开,下面加上这个人的过往履历战绩,然后由其他的客人来投签,得签最高的人,当然是不可能直接获得状元的,不过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若是中签数高者,哪怕在武试之中被击败淘汰下台,可借由此重新上台,更有甚者,若是签数实在高到高不可攀,又有幸能得吏部考官审核看中投官签,还有机会免试,直接上殿殿试。
所以历届武科新人,对此地都是趋之若鹜,因为一旦签数较高,就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甚至是轻轻松松,直上青云。
当然,迎春楼的投签大会如此重要,自然所投之签也就没那么简单,首先投签之人需要拥有迎春楼发放的投签令,一枚投签令一百两,每日限投十签,一签二十两,也就是说,如果想要在迎春楼的投签大会拔得头筹,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砸钱,也就是,一定要有钱。
如果没有钱,那么就是要武力出众,因为迎春里每到春闱,便会有一些大家族的人会来守着,一旦相中某个有实力却没钱的人,便会力捧,以便收于麾下。
而如果说,没有钱,武功又很一般,却又想要在这投签大会崭露头角,那么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长得好看。
这迎春楼里,不乏有深闺怨妇,怀春的小姐,这京城之地,遍地黄金,这些个高门大户的妇人女子,除了寂寞又是有钱,那勾栏里的鸭儿玩腻了,自然就对这些从小习武,身体倍棒,又血气方刚的男人兴致高涨了,所以也不乏有武功平平出身平平,却依靠着一张脸混到了金銮殿的人。
所以京里人常说,一间迎春楼,人间百态现。
且说那群被冷落了的武科新人一路到了迎春楼,楼里面已经有先到的武科新人在楼中的台子上展示自己的了。
这展示也是投签大会很重要的一环,虽然说能来京里参加春闱的,那必然都是各地出了名的人物了,不少也是惊才榜上有名的,可也有些声名不显得,那在报过往战绩履历的时候,难免有些囊中羞涩般的匮乏,到时候投签,名字下面什么都没有,肯定是无人问津,只能是在这展示台上搏一搏,看看能不能靠绝技震住全场的。
往常台子上有人展示,哪怕是展示的再难看,也会有叫好声,最多就当看了场杂耍。
可今天,别说是叫好声了,整个迎春楼都有些死气沉沉的,每个人都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不仅仅是楼里那些围栏隔间里的贵妇小姐们,各个家族派来蹲点的人,就算是迎春楼里的小厮伙计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完全没睡醒,随时要打哈欠的样子。
见到有新的武科新人进来,那小厮果真是先打了一个哈欠,才说道:“今年武科的吧,去那边报名吧。”随后就不理人了。
来迎春楼的武科新人,有些是第一次应试,有些是已经参加过几次的了,但好歹差不多都是往年来京城见过世面的人,往年的情景可不是这样,那迎春楼哪年不是热闹非凡,锣鼓喧天的。
今年是怎么了?
先是迎新那边出了问题,接着又是这投签大会也是冷冷清清。
有人是终于忍不住了,拉住了那准备离开的小厮,问道:“小二哥,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大家都没精打采的,迎新那边也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嗨,还说,还不是让那古小安闹得。”小厮说着又打了个哈欠,“昨晚我都听书听到了后半夜,能不没精打采吗?”
“古……古小安又是何许人也?”
“你连古小安都不知道?哦,也对,你们都是从外地来的,又是在城外待了这么久,消息闭塞,不知道也不奇怪。”小厮打了第四个哈欠,不准备往下说了。
那问话的也是个机灵的,连忙从怀里摸出了一锭银子塞给了那小厮。
那小厮这才开口,说了这些日子京城里的事情,尤其是古小安的事。
听完小厮口沫飞溅地诉说,那些武科新人都呆楞住了,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听天书一样。
和太子殿下斗法,一路从晋阳杀到了京城,连杀三位半步宗师以上的高手,其中两位,一位是九年前的榜眼,一位是九年前的探花,后来又杀上太子府,杀了太子殿下的心腹爱将,又全身而退,还拒天子召,这……这还是人?
“小……小二哥,这……这不是真的吧?”那花钱问话的武科新人艰难开口。
“我也不知道,唉,爱信不信吧,反正现在整个京城都在传这个。”那小厮甩了甩手,很有些不耐烦,又打了个哈欠,好像是要找地方补觉去了。
“桓武兄,你说这……是真的吗?”那人见小厮走了,又回头和自己的同伴说起这件事。
“志新,我觉得吧,这事……”那被称作桓武的人也不是很说得准。
而就在这时,从楼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道:“这事就是假的,什么古小安,新小安,从来都没有听过的人,肯定是个无名之辈想要哗众取宠,你们忘了三年前那位扬言要闯大内盗秘宝的飞檐兄了?现在不知道他在诏狱里过得好不好。”
“墨白兄,你几时来的?待会我给你引荐几位好朋友。”那志新听见了楼上的声音,抬头一看,认出了是熟人,先打了招呼,又细思那番话,觉得很有理。
三年前春闱,有个人为了在投签大会中出彩,大言不惭地说轻功无敌,哪怕只身入宫,也能悄无声息地将大内秘宝拿出来,还把此言论散播京城,妄图博得大名,结果这言论才传出去没半天,人就被青龙卫下了诏狱。
想来这个叫古小安,多半也是一个路数。
“好说。”那叫墨白的在楼上回应了一句,刚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喝茶养神。
却是冷不丁有个声音从另一边窜了出来,大声道:“哪里来狗才,在这里大放厥词,古小安古少侠的威名也是你能污的?”
“阁下又是何人?却是在这里口出妄言?”那墨白兄虽然武功不错,家里也有点家世背景,但到底不是京城人,出门在外,做事也是思量再三,故而说话也很讲余地。
“连你李三爷爷都不认识,也敢在京城地面上撒野?我告诉你,赶紧给古少侠道歉,否则老子要你好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在销金楼里赢了数十万两的李三,今日里他闲来无事,又想起是春闱,便来这迎春楼逛逛,反正最近赢了不少钱,说不准还能勾个谁家的小姐玩玩呢。
本来他是闲坐着喝茶的,因为他昨夜里也是听了半夜书,这会正犯困。
结果也不知道是谁就在外面说古小安的不好。
他原本就因为古小安的原因赢了很多钱,对这位财神爷很有些好感,昨夜听书,听到古小安怒踏太子府,真豪杰不接天子书,又是听得热血沸腾,那是完全已经成为了古小安的拥趸了。
现在听到外面有人说古小安不好,那还能忍?
能忍就不是他李三爷了!
所以才有了这出。
那墨白兄被李三三番两次怒骂,是尊泥菩萨也有火气,当下,也是略带三分火气地道:“好,这位李四爷,若是我当真说错了,那我便向这位古小安古少侠道歉,可,我有一句话要问李四爷,若是当真那古少侠如此了得,怎么这武科新人榜上,却无此人名字呢?我可是听说这位少侠,是长安顾家举荐。”
武科新人榜,便是这一届春闱武试的人的名单,迎春楼要举行投签会,自然有此名单,还张挂在大堂之中。
楼下的志新等人听楼上两人争吵,也是一时间分不出个所以然,现在听了那墨白兄的话,立刻便朝那新人榜看去,一看之下,果然,此人是不在榜上的。
当下心下了然了,那叫李三的,怕也是个托。
“李三爷,还有何话讲?”墨白兄语气虽是平淡,但隐有逼人之意。
李三一时语塞,虽然他平时也有些强横霸道,但好歹还是讲些道理的,那榜上的确没有古小安的名字,他总不能直说是古小安得罪了朝廷,不敢来应试吧,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所以只能虎着脸不说话。
“这位兄台,虽然古少侠榜上无名,但那些事迹,我相信是千真万确,因为我曾有幸亲眼见到古少侠之豪行,绝不弱于传闻。”就在李三熄火之时,另外一边又有人说话了。
“哦?敢问这位兄台又是?”那墨白兄听了只是嘴角微微一扯,笑道。
“在下长安徐炎徐子衿!”那人拱手,不是别人,却是长安城里那位古小安的铁杆拥趸,子衿兄。
“都是长安出来的,不帮他帮谁啊,你的话,不可信。”墨白兄还没说话,那楼下的桓武兄就接了,他们之前就因为这古小安,在迎新被冷落了一脸,现在哪还有留手的道理。
那子衿兄听了,脸上一赤,大声道:“你若是不信,我这里有现场实录,都是当时交手的记录的手稿,作者是前演说,绝无作伪的可能!”说着就要反身去包袱里拿那些手稿。
“哧,现在找托都找的这般精细了吗?还有手稿,这古小安莫不是想出名想疯了?”那桓武兄言词犀利,比之墨白兄更甚。
子衿兄听得头皮发麻,却又无法可证,一时间急的也是来回踱步。
楼下几人见子衿兄不说话了,也不理他了,径直走到了投签处,此时投签已经开始,位列第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孙横斜孙墨白。
看到此,那几人都是抬头,朝着楼上的孙墨白道贺:“恭喜墨白兄,名列前茅,仅次于长生剑宗越子离越少侠!已是六皇子之下第二人矣!与那劳什子古小安,那更是天上地下的区别啊!”
仅次于越子离,在这里已经不是讥讽的话了,而是真正的夸奖的话。
因为越子离的身份,说名满天下也不过分,八皇子之下第一人,到底少有人及。
所以哪怕越子离自己不到场,在这迎春楼的投签会也是稳稳拔得头筹,而孙墨白家世不错,说是家财万贯也不过分,刻意经营之下,哪怕和其他人拉开了距离,仅次于越子离之下。
“虚名而已,虚名而已,大家谬赞了,真论武道修为,我与越少侠,那是天差地远,和惊才榜上其他少侠,也是差的不知凡几,不敢当此第二人!”说是这么说,孙墨白脸上却是笑意藏也藏不住。
至于说古小安,他却是提都不提,明显是以示轻蔑。
李三和子衿兄都是听的火冒三丈。
而就在此时,楼外忽然有马蹄声响起,紧接着,一行人从楼外快步走了进来,却是一群身穿官服的中年人。
那原本在柜台后打瞌睡的掌柜的,忽然一下子跳了起来,快步朝着那群中年官员迎了上去,一边走,一边颤颤巍巍道:“伍……伍大人,您……您怎么来了?”
来人很快楼里的其他人也认出来了,正是此次武科的主官之一,吏部的伍行远,伍大人。
楼上的孙墨白此时也下了楼来,有心想要和这伍大人打个招呼,因为他现在位于投签第二的位置,往年投签前三,有很大机会免试直接入金銮殿殿试的,平常这伍大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拜访了多次都没有见到,现在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伍……”谁知道他一抬手,那伍行远直接推开了他,从身后一人身上托着的托盘上拿起了一枚令牌递给了那迎春楼的掌柜,道,“我奉陛下之命,前来送此令牌,今年武科新人榜上,要再添一人。”
听到伍大人此话,迎春楼里的武科新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伍大人亲身前来,竟然不过是为了送一个令牌过来往新人榜上再添一人,而这一人,听起来,似乎是陛下钦点的。
在武科开始前,便得陛下亲眼。
到底是谁,居然有这种殊荣?
“伍大人,请问到底是谁,居然能得陛下垂青?”那令牌是趴着的,孙墨白看不清楚,于是仗着和伍行远见过两面,大胆问道,也是想多下些印象。
“当然是忠勇仁义,豪气无双,古小安,古少侠了!”伍行远原本是一脸威严,但一说起这句话,居然脸上立刻显现出一股倾慕之色,“古少侠原本视功名如粪土,不愿参加科考,陛下惜才,几次下诏劝说,古少侠才回心转意,还言大陈有古少侠,方有新颜色!”
说完,他根本看都不看孙墨白,转身便大步离开了。
而那孙墨白,早在古小安三个字出口的时候,便面无人色了,待到听到最后一句话,他腿一软,差点要跪倒在地。
这……这古小安,居然,真……真有此人?
那志新,桓武,也是嘴唇翳动,不知所措,如果说楼上那两人是托还说的过去,这伍大人当朝大员,又是奉了圣命,难不成这也是假的?
那些听起来直如话本编撰之语,居然是真的?!
想起之前他们在楼里大声放肆之词,不免都是面红耳赤,不敢抬头示人。
而此时,古小安的牌子一出来,原本像是要昏睡过去的贵妇少女,家族中的管事,都是潮水一样地从楼上下来,一齐冲到了柜台上,大声叫嚷着:“我投古小安一签!”
“我也投古小安一签!”
热闹的简直像是菜场。
志新,桓武几人站在楼中,难免挡了人去路,被几个贵妇狠狠推开,还不忘白他们几眼,用一种极其不屑的语调对他们说:“行了,乡巴佬没见过世面还出来现,丢不丢人?还想着夺魁当状元郎呢?给我当面首我都不要噢!赶紧回家养猪吧!”
四周围又是响起了欢快的笑声。
至于说那孙墨白早已想要逃之夭夭,到了门口,却是听到楼上有两个声音大声道:“给我买一千枚投签令,狠狠地往死里投古小安古少侠!”
顿了一下,又是近乎同时的,两人一齐道:“哦,对了,再出钱给我买现在排在三、四、五、六直到二十名的人,狠狠地买,老子不想看到刚刚说过话的人,尤其是那个叫孙墨白的名字出现在前二十,免得污了老子的眼睛!”
说完这句话,这两人上下对望了一眼,像是发现了知音一般。
而楼下,孙墨白半只脚才跨出去,听到那后半句话,整个人几乎扑着回到了楼内,大声道:“不要买!不要买!!!”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钱能通神,钱一砸下去,古小安的名次直线上升,一下子超越了孙墨白,也超越了那孙墨白遥不可及的越子离,之后,那三、四、五、六、七一直到三十名都直线上升,直接把孙墨白压倒了看不见的地方。
“不!!!不!!!”楼里只留下孙墨白绝望的嘶吼声,却也很快被淹没了。
第一百十五章 【有病】
古月安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今年春闱投签会的签王之王。
他现在正在家里搓澡。
倒不是说他最近染上了什么洁癖,就是只是在搓澡的时候,可以顺便思考一下问题。
比如说,赤城皇帝的想法。
虽然昨晚的那顿蛋炒饭,皇帝吃的真的很香,故事也讲得很好听,情真意切。
可古月安真的没办法完全去相信,一个皇帝,这个国家的拥有者,会因为一个曾经少年时的朋友的情谊,而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之优厚,优厚到古月安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前身,真的是皇帝的私生子。
一定是有什么问题,只是古月安一时想不到。
那就暂时不想了吧,舒舒服服地泡个澡,时候到了,有些事情自然会浮出水面的。
古月安现在更相信以力破巧,只要他的实力不断在提升,不断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