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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激战依旧还在持续着,不止是炮战打得胶着,河西岸处两军的混战也依旧没能分出个胜负,没旁的,倭军的兵力是占有优势,可除了鸟居家的两百余武士有战斗力之外,余下那些个临时征召来的平民战斗力着实是不堪,哪怕不要命地死拼,也不是训练有素的清军官兵之对手,往往要两人甚至三人才能与一名清军士兵相抗衡,也就只是靠着这等死缠滥打,方才勉强与清军杀得个难解难分。
眼瞅着己方部队迟迟拿清军不下,德川吉宗的脸色立马便阴沉了下来,没旁的,时间如今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宝贵了些,他已是拖不起了——京都昨夜陷落的消息尽管尚未传开,可纸是保不住火的,哪怕德川吉宗已是下了封口令,甚至不惜杀人灭口,却也注定隐瞒不了多久,一旦在宇治城下迁延不前的话,消息一准会传遍全军,到那时,各藩只怕都会别有想法,军心怕就得散了去,德川吉宗必须抢在消息蔓延开去之前与清军展开决战,从而迫使各藩不得不停在德川家的战车之上,很显然,这等胶着的战况自是不能令德川吉宗感到满意。
“命令:所有火炮全力覆盖河西战场,不得有误!”
面对着僵持不下的局面,德川吉宗不打算再等了,这便一挥手,冷血无比地下了道命令。
“八嘎,你说什么?”
正在指挥己部炮兵与清军鏖战不休的立花之助一听传令兵将德川吉宗的命令传达出来,当即便怒了,一把抓住那名传令兵的胸衣,气急败坏地便吼了一嗓子。
“大将军有令:所有火炮全力覆盖河西战场,不得有误!”
那名传令兵尽管被立花之助的怒火吓的个面色惨白不已,可还是强撑着将德川吉宗的命令再次重复了一遍。
“八嘎!”
立花之助气恼地将那名传令兵推倒在地,可还是不敢有违将令,没奈何,也只能是牙关紧咬地嘶吼着,将德川吉宗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轰、轰、轰……”
倭军炮手们的战斗力限于火炮本身的不足,或许不是很强,可就执行命令这一条来说,却是向来一丝不苟,哪怕这道命令真执行下去,死伤的己方士兵绝对要比清军多,却也无人提出质疑,很快便冒着清军的炮火袭击调整好了炮位,随着立花之助一声令下,残存的八十余门火炮同时开火了,八十枚炮弹铺天盖地地向混战一片的河西岸砸了过去,剧烈的爆炸声中,措手不及的双方官兵可就都倒了大霉,原本就乱的战场顿时更乱了几分。
“该死,这帮天杀的倭狗子,打,给我狠狠地打,端掉倭贼的炮阵地!”
倭军的大炮这么一转移目标,正在城头观战的秋山当即便被激怒了,手脚一片冰凉,气急败坏地便嘶吼了起来,于是乎,战场上最诡异的一幕就这么出现了——清军炮兵猛轰倭军炮兵阵地,可倭军炮手们却是不管不顾,一味地狂轰着混战中的双方官兵。
“为什么?为什么?怎会这……”
河西战场上,鸟居彦三正率领着手下亲卫与清军拼命地厮杀着,倭军第一轮的炮击覆盖过来时,他还以为这是误射,倒也没怎么在意,依旧率部突击着,可第二轮再覆盖下来,鸟居彦三可就察觉到不对了,刚想着率部先撤出炮火轰击区域之际,一枚炮弹落在了其身旁不远处,巨大的爆炸声中,鸟居彦三当即就被炸得腾空而起,而后有若有一口破麻袋般地砸在了冰面上,浑身上下鲜血狂喷不已,双眼圆睁地呢喃着,只是话尚未说完,一阵黑暗袭来,倒霉的鸟居彦三已是就此没了声息,唯有一双眼还是不甘地圆睁着。
“黑旗军,出击!”
鸟居彦三这么一死,其手下残存的数百士兵自是再无一丝战心可言,没旁的,谁也不想死在自家炮火之下,于是乎,全都乱哄哄地向后方本阵逃了去,而此际,清军也没了追杀的兴趣,纷纷后撤,试图回战壕再战,可就在此时,策马立在中军处的德川吉宗突然一挥手,高声下了将令。
德川吉宗手中的精锐分为黑、赤、白、黄、蓝五军,其中黑旗军乃是五军之首,为步骑混编,其中骑军共有五百,步兵则有一千五百整,统军大将为亲藩大名德川胜勇,号称德川幕府军中第一勇士,其部之战力也居全军第一。
“出击!”
往日里作战时,德川胜勇所部向来都是在战事僵持不下之际,方才领命强行出击,以打破僵局,甚少有在这等刚开战不多久便出击的时候,不过么,德川胜勇却并未去质疑德川吉宗的命令,而是狂吼了一声,一把抽出腰间的武士刀,向前一指,率领着骑兵便发动了凶悍的冲锋,紧接着,一千五百名黑衣黑甲黑旗的步兵也有若潮水般冲出了本阵,疯狂地向前狂冲着,也不管冲击路上还有着自家的败兵,就这么一路汹涌地漫向了河西的清军阵地。
“该死,传令城外部队即刻撤回城中,所有火炮给我轰,掩护步兵撤退!”
这一见黑旗军来势如此之猛,秋山立马就判断出尚未在战壕里布置停当的己方步兵断然无法挡得住这一拨倭军的强击,就算是他将手中最后的五百预备队全部派了出去也没用,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自不敢稍有耽搁,赶忙下了撤军之令。
第492章 最后的疯狂(四)
“呜,呜呜,呜呜呜……”
面对着狂冲而来的倭国黑旗军,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三百余清军官兵们这会儿尚未缓过气来,自不免有些个心慌不已,可就在此时,城头上的号角声骤然乍起,赫然是撤军之令,所有官兵一听之下,自是尽皆松了口大气,忙不迭地沿着交通壕拼力向洞开的城门冲了过去,与此同时,城上的重炮以及城下残存的十门步兵炮则全力开火,不断地将一枚枚炮弹砸向汹涌而来的倭军。
“开炮,开炮!”
这一见清军步兵已撤,而炮兵还在拼力阻拦己方的冲锋队伍,立花之助自不肯放过这等摧毁清军炮兵阵地的大好机会,狂呼着喝令尚剩下的六十余门旧式火炮全力发射,直炸得清军炮兵阵地上浓烟滚滚而起,不时有士兵惨嚎着倒在了地上。
“预备队上城,给我打,狠狠地打!”
炮火急袭虽对冲锋中的倭军有所杀伤,可要想凭此挡住倭军的拼死冲锋显然办不到,这一见己方的城外步兵还未曾全部撤进城中,而倭军骑兵已是冲到了宇治川边,秋山登时就急了,赶忙呼喝着下令预备队上城协防。
“突突突……”
清军预备队原本就部署在城墙后头,上得自是很快,问题是宇治城的正面城墙就两百步不到,再被六门重炮一挤,剩下的位置实在不多,也就只能是见缝插针地摆开十二挺机枪,至于其他士兵只能是拥挤在了一起,轮番上前射击,好在机枪的火力足够凶狠,这一狂扫之下,因要过冰封河面而减速的倭国骑军顿时被扫倒了不少,冲锋的势头也因此为之一窒。
“进城,快撤!”
机枪的密集弹雨虽是能有效地遏制一下倭国骑兵的冲锋势头,可也就只是遏制罢了,并不能真的挡住如此多骑兵的猛冲,不多会,付出了近百骑损失之代价的倭国骑军终于是冲上了宇治川的西岸,而此时,清军步兵们倒是基本都已撤回到了城中,唯有炮兵们还在与倭国炮手们酣战不休,一见敌骑军已将将杀到,路承忠可就急了,双手连挥地喝令手下官兵赶紧撤退。
“大人,倭狗子上来了,您赶紧撤罢!”
听得路承忠下了令,一众炮手们自是不敢再多迁延,纷纷丢下火炮,跳下了交通壕,高速向城门洞方向冲了去,可路承忠自己却并未离开,一见及此,跟在其身旁的戈什哈不由地便急了,赶忙高声提醒道。
“小六子,你也撤罢,嘿,这些炮可都是好炮啊,怎能落到倭狗子的手中,爷就陪着炮一起上路好了。”
路承忠洒脱地一笑,几个大步走到了隐藏在交通壕里的发射药包堆放处,弯腰搬起十数包发射火药,而后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一门完好无损的步炮后头,随手将发射药包往炮架上一丢,笑呵呵地拍了拍手,一脸留恋之色地说了一句道。
“大人,您走,这事儿就交给小的好了!”
这一听路承忠打算与炮共存亡,那名戈什哈登时便急了,赶忙冲上前去,一把拽住路承忠的胳膊,双目通红地劝谏道。
“呵,我老了,你还年轻,走,快走,再不走,爷干脆毙了你!”
路承忠呵呵一笑,掏出了腰间的左轮手枪,逼着那名忠心耿耿的戈什哈,高声呵斥了一嗓子。
“大人,您保重!”
戈什哈一见事不可为,也没敢再坚持,热泪盈眶地点头应承了一句,而后一咬牙,冲到了交通壕处,往下一跳,顺着壕沟便向城门处冲了去。
“关紧城门!”
戈什哈已是最后一个冲进了城门的,就在他刚跃进城门洞之际,就听一声断喝之下,十数名壮实的清军将士已是呼喝着号子用力将两扇城门紧闭了起来,又加上了铁门栓,彻底隔绝了内外。
“上,杀了那支那狗,夺炮!”
城门方才刚闭合,倭军骑兵便已冒着清军的枪林弹雨冲到了炮兵阵地处,但见一名倭国小旗大吼了一声,率领着手下数名骑兵便向着路承忠冲杀了过去。
“奶奶个熊的,就只来了这么几条狗,爷这回可是亏大了!”
路承忠趁着倭军尚未赶到之际,又搬了几枚开花弹布置在了四周,此际他自己就坐在了一枚开花弹上,面对着狂奔而来的倭国骑兵,路承忠嘴角一咧,笑着呢喃了起来,手一伸,已是握住了腰间插着的一枚手榴弹,一拉弦,而后面带微笑地望着高速冲来的倭国骑兵。
“轰……”
倭国骑兵实在是搞不懂这名中年清军军官到底在笑些甚,他们也没打算搞懂,想的只是赶紧将路承忠砍死,而后将清军这几门完好的炮抢到手,这等愿望无疑是美好的,可惜现实却是残酷的,就在几名倭国骑兵同时扬刀准备下劈之际,手榴弹的引线已是燃到了劲头,但听一声巨响之后,爆炸声瞬间便响成了一片,殉爆的炮弹以及火药发射包炸成了一片,无数的弹片四下横飞吗,瞬间便将那几名骑兵连人带马都扫倒在了地上。
“路承忠,你个笨蛋,有命在,不比炮强,该死的,都愣着作甚,给我打,狠狠地打!”
路承忠殉炮的那一幕一出,城头上的守军尽皆被这等悲壮给震慑住了,秋山同样是双目通红不已,气恼地一跺脚,狠狠地便骂了一嗓子。
“突突突……,呯、呯、呯……”
回过了神来的清军官兵们心中尽皆憋着一把火,拼命地扣动着扳机,将满腔的怒火撒到了倭国官兵们的头上,密集的弹雨直扫得倭国骑兵连连落马,一见城外已无清军,倭国骑兵自是不愿再在原地挨打,乱纷纷地调转马头,便向河对岸撤了去,与此同时,原本已冲到了河边的倭国黑旗军步兵也跟着往回撤了去。
“铳兵前压,轰击城头,白旗军备云梯,准备冲城!”
尽管此番冲锋未能趁势杀进宇治城中,可能将城外的清军赶回城中,德川吉宗已是可以满意了的,不过么,却并不打算就此罢手,而是一挥手,再次下了将令!
“轰、轰、轰……”
趁着城外的清军被肃清之际,倭军又从后军调上来的三十余门旧式火炮,连同先前炮战残存的六十余门,凑足了百门火炮,开始在己方步兵的掩护下,冒着清军重炮的零星轰击向前推进,一直推进到了离宇治川东岸不足三十步的地方,摆开了炮阵,狂轰城头的守军,硬是以数量压制住了清军的重炮,十几个回合的炮战下来,愣是将清军重炮打残了去,当然了,倭军炮手们也没落得个好,再次损失了三十余门火炮。
“干得好,火炮不要停,接着轰,白旗军出击!”
虽说几番炮战下来,己方损失极大,可在德川吉宗看来,却是值得的,这一见清军重炮已然没了声息,德川吉宗片刻都不想耽搁,一挥手,豪气十足地下达了攻城之令。
“上城,防御,挡住倭狗子!”
倭军剩余的六十余门火炮尽管射速慢,威力也不大,可架不住数量多,连番轰击之下,城头守军愣是被压制得头都抬不起来,只能是猫在城墙后头,躲避着倭军炮火的猛轰,一直到倭军步兵冲到了城头下,炮火稍停的当口,秋山这才敢将守城部队拉上了城头。
冲城战从来都是惨烈的,无论对攻方还是守方来说,都是如此,随着倭军的云梯靠上了城墙,战事瞬间便已是到了白热化之程度——城上守军机枪、步枪拼命开火,而城下倭军则以弓弩还以颜色之同时,不断地调兵攀梯而上,一拨死绝再上一拨,不停地冲击着清军的防线,这一战将起来,便是一个多时辰不曾消停,随着清军伤亡渐重,兵力不足的后果已是开始显现,好在城墙正面不算宽,清军尚能坚持得住,可照这么打将下去,城墙失守乃是迟早之事,能不能坚持到老十三所规定的三天,秋山心中当真一点把握都没有——这才第二天而已,两千将士便已是折损了过半,剩下的还有不少带伤者,战事显然有些吃紧了,迫不得已之下,秋山只能派出信使去找老十三要增援了……
“援兵?没有!告诉秋山,守不到明天午时,让他提头来见!”
面对着汗流浃背地跑来求援的张淼,老十三的脸色阴沉如水,半点面子都不给,寒着声便将其求援的要求给挡了回去。
“禀大帅,秋将军虽是率部死守,可敌势过大,宇治城中只剩下九百不到的弟兄,火炮尽毁,实是难以为继了啊!”
这一听老十三的回答如此不近人情,张淼登时便急了,一边偷偷给站在一旁的弘晴使了个求助的眼神,一边苦苦地哀求了一句道。
“哼,爷不管伤亡,只要宇治城,回去告诉秋山,守不住也得守,若不然,军法无情!”
老十三压根儿就没半点的通融之余地,双眼一瞪,已是毫不客气地训斥了张淼一番。
“喳!”
张淼等了等,见弘晴丝毫没半点开口相帮的意思,自不敢再胡搅蛮缠,只能是恭谨地应了一声,无奈地翻身上了马背,领着两名手下再次策马向宇治城方向急赶而去了……
“十三叔,秋山那人并非偷奸耍滑之辈,看样子是真吃紧了,要不将计划稍稍提前些也是成的。”
张淼在时,为维护老十三的面子,弘晴自是不会出言进谏,可待得张淼一去,弘晴自也就没了顾虑,这便轻声地建议了一句道。
“嗯……,还是先守,待得明日看情况而定好了。”
老十三皱着眉头想了想,依旧还是坚持了原先的预定计划,弘晴见状,自是不好再劝,也就只能是笑了笑,便作了罢论。
第493章 岚山伏击战(一)
天终于亮了,当第一缕阳光斜斜地射入城门楼之际,被亮光晃着了的秋山艰难地睁开了眼,茫然地打量了下初升的太阳,伸手揉了揉沉重的眼皮,当即便落下了一大堆褐色的凝血碎末,秋山自不免为之一愣,再次伸手摸了摸脸颊,这才发现自个儿满头满脸都是褐色的血块,一不小心触及到额头上的伤口处,疼痛袭击,秋山不由地便****了一声。
“大人,您……”
秋山的呻吟声一起,正在城碟前哨望的一名戈什哈立马便惊动了,忙不迭地回转过身去,这一见秋山已是睁开了眼,赶忙一个健步凑到了秋山的身前,满是担忧地呼唤了一声。
“我没事,扶我起来。”
秋山虚弱地摆了摆手,低声地吩咐道。
“喳!”
一听秋山如此吩咐,那名戈什哈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弯腰扶住了秋山的胳膊,一用力,已是将秋山扶持了起来,小心侍候着,将秋山扶到了城碟前。
城下挤挤挨挨地全是尸体,双方将士的尸身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其景当真有若人间地狱一般,足可见战事已是激烈到了何等程度——自清军城外阵地失守之后,倭军并未给清军留下丝毫喘息的余地,紧接着便发动了凶悍至极的冲城战,哪怕被清军的枪林弹雨击杀了无数,可攻势却始终就不曾停止过,一拨接着一拨的凶猛冲击一直持续到了下半夜,方才算是消停了下去,激战到这般田地,倭军固然是伤亡惨重,一天的战事下来,就足足有近五千人倒在了城下,可清军的伤亡同样不小,而今城头上还能作战的士兵只剩下了七百不到。
“嗯……”
望着城下那都已是堆到了近半城高的尸体堆,秋山的眼角不禁便有些湿润了起来,这才第二天而已,守城的两千三百余将士就只剩下了六百七十余,饶是秋山也算是军中老将了,参加过两次征伐葛尔丹之战,却还真就不曾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