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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走到门前，文钺才听到动静，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她的声音很轻：“谁啊？”
“我……”文钺一愣，他第一次不知道该怎样介绍自己。
“你是谁？谁介绍来的？！”她问的仔细，文钺却只想到修车铺老板要自己保密的嘱咐。
“嫣红……”文钺话音一顿，“是车队的老师傅介绍的，他说你人很好。”
“第一次来啊？”嫣红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看到门外那么多人明显吃了一惊，“怎么……”
慌乱中她一定把面前的三个人当成了坏人，文钺看到她正试图把门关上，赶忙将自己的一只脚堵进了打开的门缝里。
“嫣红，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文钺从兜里掏出钱来往嫣红面前一递，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么晚了，我们只是想找个休息的地方，别的什么也不做，就只麻烦你给我们弄点酒菜……”
“只是吃顿饭？”嫣红不敢相信，“你们车队的师傅没说我是……”
“我知道……”文钺急忙插上话，“他说你是个很善良的女人，我不是特意来照顾你生意的……我们本来要赶路去南方，没想到朋友突然身体不舒服，我们没有地方可去，晚饭都还没吃，在这附近也没有熟悉的可靠的朋友，我突然间想起了你……”
“那……”嫣红犹豫了。
“钱我们一分不少照给，吃的喝的都算上，”文钺郑重其事的举起了拳头，“我保证：我们绝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那……”嫣红顶着门的手松开了，“我相信你一次，进来吧。”
文钺先进了屋，“你这有单独的小卧室么？我朋友不舒服，能不能先让他躺下休息休息。”
“有，跟我来。”嫣红把三个人带进了客厅北间的小房间，她推开了屋门，“你们先把他放床上吧，我去厨房给你们弄点吃的。”
看着嫣红头也不回的走开了，骆炀才问道：“你说，他看没看到欧阳身上的血迹？！”
“这都不重要，先放下欧阳再说，”文钺架着欧阳的上半身，示意骆炀将欧阳的脚抬起来，将他平放到床上，“我得先检查一下欧阳的伤势，这么大的雨淋着……恐怕得先把子弹取出来，如果伤口已经感染，就更麻烦了，欧阳一旦撑不住，咱们就全被他拖住了。”
“条件这么简陋，你怎么……”骆炀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取出子弹不是问题，关键是失血过多或者并发炎症，有把握么？”
“我已经要了酒，晚点我会跟嫣红说欧阳肠胃不适，疼得厉害，问她家里有没有消炎药和止痛药，”文钺将手背覆上欧阳的额头，“你有刀，欧阳有打火机，够了。”
文钺转身出了屋门，他得先去嫣红那里收齐材料，这样等她做完饭，欧阳的“手术”也就差不多完成了。
第九十六章 天衣有缝
“他现在烧得很厉害，”文钺将手中的药瓶交给骆炀，“大的消炎两片、小的止痛一片，先给他灌下去，把你的匕首给我……消炎的多拿几片，想办法打成粉，一会儿要用。还有这些盐和糖，用来调节水盐、电解质及酸碱平衡，补充能量和体液，防止他失血过多死亡。一会我处理完伤口，止血以后，三糖一盐，先盐后糖，先快后慢，明白么？”
“明白，”骆炀将匕首再次从鞋底抽出来，交到文钺手里，“还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先帮我摁住他的双腿，这里条件有限，只能用白酒麻醉消毒，我一清理伤口，他的身体反应可能会很剧烈，”文钺说话间已经将欧阳的腰带解开，伤口就在腰带下不到一寸的位置，文钺用匕首将染满了鲜血的内裤割离开来，露出了已经向外翻起，血肉模糊的伤口，创面居然有半只手掌大小，“糟糕……”
“怎么了？”骆炀意识到情况不妙。
“他们居然弄得到达姆弹……”文钺挠了挠头，右手捂住了嘴巴，背对着骆炀，头一直低下去，声音也哽咽了起来：“我恐怕……无能为力了。”
“达姆弹，国际上不是已经禁用了？！”骆炀听说过达姆弹（dumdums），那是一种杀伤力非常强的子弹，虽然子弹本身的大小只有成年人的一节指头左右，但是它的弹头尖端没有包覆，直接露出铅心。子弹射入人体之后，由于铅比较软，往往会将所有动能全部释放出来，铅心就会扩张或破裂，弹头发生严重形变，导致人体组织出现喇叭型空腔。创伤面积是弹丸截面积的上百倍，加上瞬间对人体的血液循环系统产生的巨大压力，造成对人员的严重伤害。
“所以我也没想到……”文钺一拳砸在床头，泪水夺眶而出，“这个‘手术’……我做不了……”文钺非常清楚达姆弹的威力：100米距离上遭到达姆弹直接命中，头部90％的人会死亡；四肢20％死亡，剩下的全部截肢；左胸（心脏附近）100％死亡；右胸70％死亡；腹部70％死亡。
最恐怖的是达姆弹击中人体后，伤者的痛苦不止于此，弹丸的碎片如果没有全部从伤口取出，就会造成铅中毒。即使侥幸碎片比较少。通过外科手术全部取出，弹丸在射入人体后也会把一些衣物碎片之类的纤维异物带入伤口，造成感染。
这里不是战场。文钺也不敢拿欧阳的命来赌，70％的死亡率在他面前摇来荡去，这不仅仅是个数字，对于一个毕业之后从未执过刀的医学博士，简直是一个让他几欲崩溃的咒语。
“欧阳需要最顶尖的外科专家和最专业的手术设备。”骆炀避开欧阳的伤口，他不敢再看哪怕一眼。这个丑陋的咧着嘴的创面，不用说文钺，连骆炀都能看出情势的严峻，创口周边已经发紫发黑，再耽误下去。组织就会坏死，欧阳就真的没救了，“咱们必须得走了！”
“走？去哪儿？！”文钺盯着骆炀的双眼。“他不能去医院，就算现在去了也没用，靖川最好的外科大夫刚刚被我拱手送走了……”
短时间之内，他们应该找不到能够救欧阳的人。岚满意的点了点头，计划完成的相当顺利。简直可以用天衣无缝来形容。2号和5号已经在回家的路上，4号和王院长也已经安全抵达了藏身处。岚将空了的酒杯再次斟满拉菲。唯一有一点值得抱歉的就是对不起你了，欧阳！如果你没受重伤，或者幸免于难，我的完美计划就难免会有被拆穿的一天……我也是迫不得已才要置你于死地，希望远在天堂的你能原谅我……
岚将杯中的红酒缓缓撒在地上，漾成一道殷红的直线……她的嘴角有一抹笑意，这让她看起来有些不羁，有些残忍，甚至有些诡魅。大抵对于岚这样的女人来说，杀人就像吸毒一样，早晚是会上瘾的。不破戒则已，一旦开始杀戮，就像步入了阿修罗的道场，血腥就是快感，死亡就是凯歌，在这一场盛大的合欢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将空杯放在桌上，岚举起了酒瓶，“拜拜，我最亲爱的……”
半瓶拉菲在夜空中洋洋洒洒的飞舞着，岚慢慢关上了窗户，就当做自己最后一次放纵情绪，跟往昔的自己告别。今日之后，就只能做一个无欲无求、无情无爱的冷血人，岚体内发酵出一股淡淡地忧伤，她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岚的情绪，是3号，岚心思一沉，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听筒中传来3号急切的声音：“1号，坏消息，乔妆不见了！”
“怎么回事？！”岚追问道。
“我刚把朱伟弄过来，发现暗门已经被打开了……已经仔细查探过里面，没有人，估计是雨势太大，暗门渗水，被乔妆察觉到了。”3号回答道。
“也就是说如果朱伟醒来也不安全了？”算来算去，终究还是这里出了岔子，“直接做掉他！马上到四周寻找，乔妆腿脚不灵便，应该跑不了多远。”
“是。”3号欣然从命，狂风暴雨的深夜，果然是魑魅鬼魉各显神通的好时机。
3号将一直昏迷着的朱伟五花大绑之后丢进了地道，按动机关将裳阶移回原位，再次封住了暗门。暗门与裳阶之上便是实心石质，近32米的塔阁。梓潼检查了四周无恙，这才放心的离开了古寺。
接下来就是去找乔妆，无论找得到还是找不到，总得做做样子。更要紧的是得等骆炀的电话，很多事情靠自己一个人很难完成，互通有无，互为肩肘，才能有备无患。
梓潼掏出另一部手机重又确认了一遍，还是没有来电，电话号码早就依照计划给骆炀发过去了，响三声挂断，稍后等骆炀安全了，会用新的手机打过来……难道他们直到现在还没有脱险？！
骆炀不是没有脱险，而是被文钺包公一般黑着的脸弄得无所适从，早就忘记了要跟梓潼通气这件事。文钺正在考虑怎样救欧阳，他本想将欧阳托付给紫夜，但是想到穆晗刚刚把他从暮色赶出来，就觉得乔妈妈并不待见他们这些外人。
不然就要把王院长抢回来，可是他们现在在哪儿，自己一无所知，时间又耽搁不起，由不得自己寻根溯源、慢慢查寻。
或者将欧阳送回家，以他父亲的官阶和人脉，应该比自己办法多。只怕万一他老人家义正词严、大义灭亲，人没治好先被警察抓走，那就太不妙了。
“骆炀，你在靖川有什么关系能帮得上忙吗？”文钺病急乱投医，随口问了一句。
“我……”骆炀眉头一皱，文钺跟穆晗应该比自己跟她更熟悉，他为什么不找她？自己又有什么人可以依靠呢？坏了，这一刻骆炀突然想到了梓潼，她已经想方设法给了自己新号码，自己却忘了联络她，可是目前这件事，很是麻烦，这时候给她打这个电话，合适么？
“有人选？”文钺一眼看透了骆炀的心思。
“有个朋友倒是可靠，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帮上这个忙。”骆炀实话实说。
“联系一下试试，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文钺表情十分无奈。
“也好，我出去借个电话用。”骆炀拉开了屋门。
“借电话？”文钺不解，“欧阳那部手机呢？”
“扔在破屋了！”骆炀摇摇头，“你也迟钝了……知道我为什么要借醉把你们所有人的手机扔掉么？”
“被监听了？！”文钺不敢相信，“什么时候发现的？”
“先不说这些，”骆炀闪身出了门，“等我回来再说。”
骆炀回来时一脸愁容已经消失殆尽：“幸亏我打了这个电话！有好消息，乔妆没有死！”
“乔妆？！”文钺打起了精神：“你开玩笑吧？！”
“欧阳！你听着，乔妆没有死，乔妆还活着！”骆炀激动起来声音大了一些，“你得坚强点，别放弃，乔妆还活着！”
翻来覆去的“乔妆”、“乔妆”震动着欧阳的耳膜，他微微睁开了眼睛，嘴唇翕动着，“紫媛……紫媛……”
文钺将耳朵凑近欧阳嘴边，他清晰地听到欧阳念着紫媛的名字。
“紫媛的婚礼？！赶得上，我们一定赶得上！”
“紫媛……手术……手术……”欧阳的声音太微弱，文钺一时没回过神来。
手术？！文钺一拍大腿，怎么自己光顾着着急连这都没有想到？！欧紫媛不也是蜚声国际的外科医师——圣保罗医院首席专家的爱徒，不会比靖川的首席医师差多少吧？！
“好，好！紫媛现在在国内么？！她的电话号码你记得么？！”
欧阳没有回答，他的嘴唇已经白的像雪，一点颜色也没有了，“骆炀，快，三糖一盐！”文钺匆忙喊道，“欧阳，撑住，号码，给我号码！”
第九十七章 准备手术
欧阳的情形已经不算太好，文钺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闭上，欧阳的睫毛一直不停地抖动着，似乎在拼命证明他还不甘心。他的嘴唇也在翕动着……文钺知道欧阳在努力，他想睁开双眼，大声的回答自己，但是由于肌体失血过多，身体部分机能已经不受大脑控制了。
“号码，欧阳！先给我紫媛的号码！”文钺的喊声并没有唤醒欧阳，却将嫣红引了过来，她推不开门，只能在门外轻敲了几下：“你们在喊什么，三更半夜的，吓到我了！”
“没什么，就是我朋友这阵儿肚子疼得厉害，我们一定注意，不会再喊了！”骆炀顶着门口答道。嫣红家房内全是老式木门，没有门锁，只有个薄铁皮的插销，这种插销经不得撞击，随便使点力就能破门而入。为了防止嫣红一时着急硬闯进来，骆炀只能顶靠在门上与她对话。
“开门……”嫣红没理会骆炀，“菜都准备好了，我给你们端过来。”
“哦……”骆炀答应着，却不敢开门，一直用求助的目光盯着文钺。
文钺现在哪有心思管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欧阳，他苍白的嘴唇，毫无血色的脸庞……他需要及时输血，需要马上动手术，需要欧紫媛立刻出现，需要那个救命的电话号码！
“骆炀，你还得再去打个电话，”文钺踯躅了一下，“穆晗之前曾经调查过欧阳，应该也会有欧紫媛的详细资料，别的都不用，就要个电话号码！”
“可是……嫣红……”骆炀伸手指着门外，小声问道。
“让她进来。”
“什么？！”骆炀呆住了。文钺不会是一时情急，脑袋短路了吧？
“让她进来！你出去打你的电话，别的都不用管。”文钺皱着眉，覆手往额上一抹，居然抹了一手心儿的汗……
骆炀猜不透文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相信文钺应该心里有数。他默默拉开插销，打开了房门。嫣红端着两盘下酒的小凉菜，正怒气冲冲的瞪着自己，“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他有话要跟你说，”骆炀侧身绕过嫣红跑了出去。“我先回避一下。”
嫣红进了房门，将小菜放到桌子上，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文钺和他旁边躺着的欧阳。当她的目光落到欧阳伤口上的时候，吃惊的张大了嘴巴，一声尖叫即将脱口而出，却被文钺及时捂住了。
“别装了，你并不怕这些……”文钺慢慢松开了捂着她的手：“别吵醒了邻居。你也不想的！”
“你……”嫣红眼神游离着，她担心文钺是在使诈，如果这么轻易就能看破自己的身份，他何必演这场戏？“什么意思啊？他怎么了，你们这是……？”
“你看不出来？”文钺盯着嫣红的眼睛，饶有兴致的玩味着她。
“你们还是赶紧走吧……”嫣红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害怕。“你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的……”
“你觉得我会轻易放过你吗？”文钺的手划过欧阳的胳臂，“在你一览无遗的看过他之后？！”
“那……你想干什么？！”嫣红心底有种不妙的感觉。
“我想的……对你们来说并不难。”文钺微微一笑，“o型血，多多益善；无影灯；手术用全套消毒工具、设备。”
“你以为我做得到？！”嫣红撇了撇嘴。
“不是你，是你们！”文钺看到欧阳的手不由自主的颤动起来，“不好。高烧惊厥……快去准备，马上！”
文钺急忙抓起床头的匕首。将欧阳的衣裤全部划开剥离，又从床单上撕下一条长条，沾了白酒在欧阳周身擦拭着……仅靠酒精挥发能带走的身体表面的热量相当有限，但是此刻文钺没有更好的办法。
一边擦拭，一边感受着欧阳身体的间歇性抽搐，文钺眼中也渐渐释出泪来，他能体会到欧阳的挣扎，他还惦记着乔妆的消息，还想张开口告诉自己紫媛的电话号码……
文钺咬紧了牙关，上次是自己眼睁睁的看着骆炀满身鲜血的晕过去，生死未卜中送去了战地医院，一别经年，难以抑制的自责和痛苦折磨了自己这么多年……没想到这次又轮到欧阳头上，自己还是一样无能为力，还是一样得把他交到别人手里，就因为自己没有把握？！
有生以来第一次，文钺觉得自己如此不堪重负，当初骆炀的伤口太长、流血过剧，现在欧阳的伤口太深、弹头崩裂，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适合的有把握的伤口摆在自己面前？！他擦干双眼饱含的泪水，硬是狠下心来，将手中剩下的大半瓶白酒，冲着欧阳皮开肉绽的伤口倒了下去……
欧阳此时已经对刺激失去了反应，文钺拿起沾酒的布条将骆炀的匕首反反复复擦拭了好几遍，又用打火机里里外外烧了，眼睛盯着刀尖，心里默念着：欧阳，坚持住，给我点信心，我一定行的！
文钺还没完全催眠自己，骆炀已经进冲了来：“欧紫媛……联络到了……十几分钟就能过来，她自己有专用的手术刀……需要我们先麻醉，清洗伤口，还要血包……o型血……还要……无影灯……还要……”骆炀跺了跺脚，“还要……想不起来了……”
“你要的东西……”嫣红随后也冲了进来，“有个地方是齐全的，现在我们就转移过去！”
“好，你这儿还有干净的床单么？找一条，先把欧阳包起来，”文钺冷静的指挥着，“骆炀先出去发动车，尽量开到门口来，我们得把欧阳抬到车斗里。”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骆炀开车，嫣红指路，文钺在车斗里抱着欧阳……他正通知紫媛赶去新地址，据说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