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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外面有人敲门。曾梓图问了一声:“谁呀?”“爹,是我,婉儿。”曾婉儿说着,就推门走了进来。曾梓图招呼她坐下,开口问道:“婉儿,怎么有空过来跟爹说话啦?是不是又有麻烦了?”曾婉儿说:“不是我的事,是我娘让我来的。”曾梓图一愣:“你娘?她让你找我什么事?”曾婉儿说:“唉,是这样的。如梦姐姐一直想着秋遇公子,我和哥哥一着急,就把秋遇公子坠崖的事跟她说了,本想让她对秋遇公子死心。没想到她听了之后伤心过度,一直哭。我娘心疼她,现在又教她做法事超度亡灵呢。原来如梦姐姐好的时候,还可以伺候我娘。现在她自己也不行了,我娘那里正需要人伺候。刚才我娘问起奶娘和阿绣。我本想回来招呼她们过去,可是没找到,是不是她们还没回来呀?爹,您打发人把她们从乡下找回来吧,我娘还等着呢。”曾梓图稍愣了一下,支吾道:“好,我安排一下。你回去告诉你娘,别太着急。”曾婉儿传完了话,高高兴兴地走了。
曾梓图闷头想了一会,赶紧命人把胡大宁找来。胡大宁嘱咐好工匠们不要到假山周围乱走,然后才急忙来见曾梓图。胡大宁一进门,曾梓图先吩咐他把门关好,然后低声问道:“奶娘和那个丫鬟的事,有没有可能泄露出去?”胡大宁说:“不会。我早上还问过送饭的老桂,都还在,没问题。”曾梓图点了点头,解释道:“刚才婉儿过来了,说夫人要求让奶娘和阿绣过去伺候,我还以为夫人知道她们的事了。”胡大宁安慰道:“不会的。夫人不在府里,不可能看到她们。说不定只是过去让她们伺候惯了,现在忽然想起来,碰巧了而已。”曾梓图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奶娘跟了夫人近二十年,的确最熟悉不过。那个丫鬟也一直是夫人身边的人,只是上次疏散才临时分开。如今夫人那里缺人伺候,首先想起她们倒也不足为奇。”胡大宁说:“我看必是如此。只不过,她们现在正关着,夫人要用她们,咱们放是不放?”曾梓图又想了想,觉得应该没有问题,这才对胡大宁说道:“夫人的事要紧。这样吧,你去吓唬吓唬她们,教她们不要出去乱说,然后把她们放出来交给婉儿。她们在夫人那里,见不到外人,跟关起来也差不多。”胡大宁点头称是。
曾梓图又问:“那个人有什么异常吗?”胡大宁说:“没有。还是不吃不喝,没人的时候就发呆,我去了就叫骂。”曾梓图点了点头,说道:“刚才以儿问起了花园修缮的事,看来这个事太过招眼了,好在我已经敷衍过去。北冥教的朱雀使已经来过了,我想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再派人来了。花园整修这个事可以停下来,你也不用日夜守在那里了,偶尔去查看一下便好。注意把入口藏好。”胡大宁问:“我总觉得留着他是个隐患,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曾梓图摇头笑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留着他还有大用处。”胡大宁也不好多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胡大宁悄悄放出奶娘和阿绣,威胁她们不得把那晚看到的事泄露出去。奶娘和阿绣终于得见天日,当然满口答应,又听说是让她们去伺候卢夫人,更是喜出望外。胡大宁把奶娘和阿绣交给婉儿小姐之后,便去花园打发那些工匠。几个工匠早看出胡大宁不懂什么,因此每日并不劳累。胡大宁把工匠都召集起来,高声宣布:“花园这样就算是整修完了,大家都辛苦了。老爷今天高兴,在工钱之外,给你们每人另外赏五两银子。”工匠们喜出望外,一个个收拾了工具,欢欢喜喜地去账房支领银子。胡大宁又下到石洞检查了一遍,然后封闭入口,做好掩盖,又在附近巡查了一番,才回去向曾梓图复命。
小灵子一时贪玩,拉着吴秋遇去看墙中秘洞,没想到却偷听到曾氏兄妹与奶娘和丫鬟阿绣的一番对话,无意中得知那晚在小竹林见到的黑衣人是被曾梓图擒了,正关在花园的假山下面。他们刚来曾家那天,丁不二曾带他们到过那个假山,看到了通往下面的密道,也发现了那个石洞。此时更知道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就被关在下面,小灵子真是忍不住想去看看。吴秋遇心里也同样好奇。两个人便偷偷转到花园来。
正在犹豫里面有没有人,忽然看到有工匠从凉亭那边走过来,两个人赶紧躲到花丛后面。紧接着又有几个工匠先后走出,一个个乐呵呵的。小灵子低声道:“看样子这是完工了,把工人都遣散了。不知道那个胡大宁是不是还在里面?”吴秋遇说:“他是监工,工人散场的时候,他应该也在吧。咱们多等一会。”过了一会,果然看到胡大宁从前面走来,回头又往假山那边看了一眼,匆匆走了。
吴秋遇和小灵子眼看着胡大宁走远了,才从花丛后面转出来,快步走向凉亭旁边的假山。他们是来过的,所以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地方。小灵子望风。吴秋遇轻轻拿开上面的遮盖,掀起青石板,回头道:“灵儿,好了。”
小灵子确认附近无人,才走回来,跟着吴秋遇一起下了石阶。吴秋遇在下面接应了小灵子,两个人一起钻入了石洞。
此刻已过申时,朝西的洞口略有光线进入,里面不算太黑。吴秋遇走在前面,用身体挡护着小灵子。很快就转过弯路,走到了燃有火把的那一段。由于事先知道这里有囚室,所以两个人一进来就分头搜索,分别在两侧的石壁上仔细找着。小灵子先发现了左侧石壁上的缝隙,赶紧招呼吴秋遇来看。吴秋遇看出那里像一扇石门,与关押奶娘和阿绣的墙洞入口有几分相似,于是开始在周围寻找机关。最后,他看到了那块活动的石头,先叫小灵子离开石门,然后试着把石头按了下去。随着吴秋遇用力把石头往里推入,石门打开了。
小灵子兴奋地叫道:“秋遇哥哥,果然是道石门!”吴秋遇怕小灵子有意外,赶紧跳过去把她护住。两个人往里一看,都看到了铁栅栏后面的那个人。那个人本来是背对门口坐着,不知是因为发觉石门开了,还是听到了小灵子喊吴秋遇,低着的头渐渐抬起来,慢慢转过身子。他移动的时候,身下发出轻微的声响,好像是有铁链子在地上蹭磨。那个人披头散发,洞里光线又暗,看不清他的面目。从他的胡子来看,年岁应该不小。吴秋遇和小灵子从他的身形看出来,这应该就是在小竹林看到的那个黑衣人。吴秋遇开口问道:“请问,阁下是什么人?怎么会跟曾家结仇?”那个人没有作声,只是两手扶地,撑着身体往铁栅栏这边挪动,身后的铁链子继续哗棱哗棱响着。小灵子嘀咕道:“不会这个黑衣人也是哑巴吧?”吴秋遇也正在这么想着。
坐着的黑衣人稍稍停了一下,突然用力一撑,猛地向小灵子扑过来。“啊!”小灵子惊叫一声,身子向后一仰,几乎跌倒在地。吴秋遇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出手去挡。只听“扑”的一声,那黑衣人的身子突然一震,便斜绷在那里,两手在身前胡乱地抓着。惊魂稍定之后,小灵子和吴秋遇这才看清,原来那黑衣人肩胛骨上穿着两根铁链,另一头固定在石壁上,由于铁链的长度有限,他够不到铁栅栏,身子被紧紧拉住。再看他的手脚上,也各挂着一根铁链,也是与石壁连在一起。可能是刚才牵扯过猛,破坏了伤口,肩胛骨下面的位置很快洇出血来。
那黑衣人大口大口呼着气,偶尔吹开散乱的头发,露出来的面目痛苦而狰狞。小灵子一下子认出他来,不由得惊呼道:“怎么是你?!”吴秋遇此时也认出来了,不由得愣在那里。
吴秋遇和小灵子都万万没想到,那个关押在这里的黑衣人,竟然是北冥教的教主司马相!司马相瞪着小灵子,怒吼道:“臭丫头,你为何要害我?!”小灵子一愣,疑惑道:“我们从挂月峰下来就再没联系,我几时害你了?”司马相说:“你少装蒜!姓曾的自己都说了!”吴秋遇在旁边帮忙解释道:“司马教主,你一定是弄错了。我们来到蓟州城只想找个朋友,一直住在曾伯家里,从没想过要害你呀。”司马相又转向他,怒道:“还有你!帮着曾梓图恢复武功,却让他可以来对付我!”吴秋遇无辜地说道:“这是哪儿的事儿啊?曾伯的武功已经废了,你是亲眼看见的!他只想做个富家翁,不再过问江湖事,我们……”司马相冷笑道:“你一口一个曾伯,叫得好亲哪!你假装打了姓曾的一掌,我还以为你是替北冥教出力,还想着让你当个长老。哪知你根本就是曾梓图的人!”小灵子这时忽然明白了,对司马相说道:“司马教主,一定是曾老爷跟你说了些什么,让你误会我们了。你不要听他的,我们没有。”司马相吼道:“你们不要再演戏了!我已经落在你们手里,只怪我有眼无珠!我早晚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小灵子拉了吴秋遇一下,小声道:“咱们现在有口难辩,一时跟他解释不清楚。不如先回去,好好合计一下再说。”吴秋遇觉得也只好如此,于是对着司马相拱手道:“司马教主,你再委屈几日,我和灵儿一定想办法劝劝曾伯,让他尽快放你回去。”司马相哪里肯信,仍然大喊道:“你们助纣为虐,不会有好下场!”小灵子拉上吴秋遇退出门口。司马相仍在大声叫骂。吴秋遇又去触动机关,把石门封闭了,司马相的声音才渐渐小了。
出了石洞,回到地面,重新把入口的青石板放下,并按照原来的样子做好掩盖,两个人才匆匆离开花园,回了房间。吴秋遇不解地问道:“司马教主怎么会对咱们有这么大的敌意?”小灵子说:“肯定是曾老爷故意跟他说了什么。”吴秋遇想了想,点头道:“嗯,按奶娘和阿绣的说法,曾伯设圈套拿他的时候,好像是有提到咱们的名字。可是,他那么容易就相信吗?咱们还曾经帮过他呢!”小灵子说:“他当时未必相信,但是咱们今天去了以后,我想他信了。”吴秋遇不解:“为什么?”小灵子说:“你从卞长老他们手下救了疯子胡大宁,虽然说当时咱们装成雌雄双煞,但是也只能瞒得一时,北冥教那么多长老、旗主,总有明白人。后来又在府君山挟持景素素,救了曾老爷的命。这些事他们肯定都知道了。他是被曾老爷和胡大宁陷害的,咱们住在曾府,又知道他关在那里,他当然认为咱们跟曾老爷是一伙的了。”
吴秋遇说:“这倒真是说不清了。那咱们怎么办?”小灵子说:“没什么可为难的,假装不知道就好喽。”吴秋遇问:“你是说,咱们不救?”小灵子说:“这本来就跟咱们没关系。咱们为什么要掺合进去?”吴秋遇沉默了一会,低下头去。小灵子见他似乎还没死心,想了想,轻声说道:“你帮司马相恢复了武功,后来又在挂月峰帮他们解围,可是司马教主呢,对咱们只有猜疑,这个我能感觉得出来。现在曾老爷又从中挑唆,他对咱们已有敌视,就算你真心去救,他也未必肯让你救。”吴秋遇抬起头来,看着小灵子,其实他也隐隐有这种感觉。小灵子继续说道:“这个都不说了。你现在想想,假如司马教主真的回去了,你猜他接下来会怎样?”吴秋遇眉头紧锁,一时也想不出来,于是又看着小灵子。小灵子说:“他可是一教之主,又刚刚在挂月峰总坛树了威风,竟然被人设计抓了关进山洞,这口气他咽得下么?”吴秋遇微微摇了摇头。小灵子见他已经渐渐接受了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他一旦回去,肯定要纠集手下回来报仇。你想想,北冥教有那么多长老,内八旗,外八堂,那么多堂口,一共得多少人,如果一起杀到蓟州城来……就算曾家实力再强,就算有官军帮忙,曾家顶得住么?双方得死伤多少人?得有多少老百姓无辜遭殃?你忍心看着曾小姐被人杀害吗?你忍心看着彭大哥和景素素被人杀害吗?如果牵连大了,恐怕如梦姑娘也要跟着倒霉。到时候你帮谁?”吴秋遇听得心惊肉跳,目瞪口呆。
小灵子安慰道:“至少现在曾伯还没打算杀害司马教主。现在他只是一个人在此受些委屈,跟救了他造成那么多人死伤相比,我觉得还是现在的样子更好一些。你觉得呢,秋遇哥哥?”吴秋遇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听你的,咱们看看再说。希望曾伯不要杀他。”小灵子见他想通了,非常高兴,笑着说道:“放心吧,要杀他早就杀了,何必关到现在?”吴秋遇也笑了一下,但是笑容很快就散去。
曾可以仍然惦记着关在石洞中的那个神秘黑衣人,听说账房已经给整修花园的工匠结账,便急着要去假山那里看看。可是他刚到花园就又站住,不知道胡大宁此刻是否正守在暗处,他不想打草惊蛇,怕父亲和胡大宁知道自己已经发现秘洞和黑衣人,于是赶紧又退了出来。想去找妹妹婉儿商量一下,可是曾婉儿不在。听秋香说,婉儿小姐带着奶娘和阿绣去夫人那里了。
曾可以心中想着事情,漫无目的地低头走着,不知不觉竟转到吴秋遇的住处来。吴秋遇从门口看到曾可以,起身招呼道:“公子,进来坐坐?”曾可以回过神来,愣了一下,继而笑道:“你看我,只顾胡思乱想,竟然撞到这里来了。没有打扰你和小灵子姑娘吧?”小灵子说:“怎么会?我们正闲得无聊呢,公子来了正好,又多了一个人聊天。”曾可以迈步走进屋中。小灵子挪到吴秋遇身边的座位上,给曾可以让出位置。曾可以坐下说道:“我每天帮着爹爹张罗一些琐事,难得有机会和两位说说话。今天正好偷个懒,躲在这里不走了。”他一说完,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小灵子问:“公子刚才想什么呢?好像有心事啊。”曾可以笑道:“刚才账房给工匠结账,多花了几十两银子,我去过问了一下,说是我爹给的赏钱。我正纳闷呢,一共才干了那么几天,怎么会赏那么多呢?”小灵子说:“公子果然是个细心的人,有你持家,曾老爷不知要省多少心呢。”吴秋遇问:“花园已经整修好了?挺快呀。”曾可以说:“本来就不需多大改动,只是做做样子,给外面监视的人看的。”他故意把曾梓图的话转述出来,以示对二人的信任。小灵子说:“估计又是曾老爷的精心安排吧。这回北冥教的人更该相信曾老爷是真心要安享清闲了。”曾可以说:“小灵子姑娘心明眼亮,什么都瞒不过你。哎,对了,听说你们上过挂月峰,一定认识不少北冥教的头面人物吧?他们都是什么样子,说来听听?”吴秋遇和小灵子便和曾可以聊起了北冥教众人。
因为曾梓图与北冥教的很多人素有来往,也到过北冥教的总坛挂月峰,所以北冥教的很多事对曾家父子而言都不是秘密,因此吴秋遇和小灵子也无所顾忌,不必担心泄露北冥教的秘密。说到教主司马相时,小灵子故意多说了几句,把他的身形样貌描述得相当具体,她是想借此试探一下曾可以的反应,看他是否知道司马相被囚的事。曾可以听了之后,马上想到了石洞中那个黑衣人,在心里越比越像,不由得吃惊不已。小灵子看到曾可以发呆,轻轻叫道:“公子,公子,想什么呢?”此时她已经猜到了八九分,知道曾可以应该已经见过被囚禁的司马相了,只是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曾可以惊觉自己失态,干笑了两声,起身说道:“两位都见过大世面,见多识广,聊起来如数家珍,我都几乎插不上嘴了,哈哈。好了,时候不早,我就不多打扰了,你们继续。”小灵子也不多挽留,直接起身相送。吴秋遇也跟着送出门口。
从吴秋遇那里离开之后,曾可以越想越觉得诧异。他们对司马相的描述,确实跟石洞里那个人很像。难道石洞里那个黑衣人真的是北冥教的教主?虽然他已经估计到黑衣人很可能与北冥教有关,但是从来没敢想过那个人会是北冥教的教主。于是他又找来白鹿司,嘱咐其盯住胡大宁,自己再次进入那个秘密石洞。
石门打开之后,司马相主动回头看了一眼,曾可以有些惊讶,因为他第一次来的时候,那个黑衣人始终坐着没有回头。司马相原以为又是吴秋遇和小灵子,正要叫骂,一看换了个年轻人,自己并不认识,便无心理他,转过头去继续闭目坐着。曾可以开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司马相并未理他,但是从声音已经听出,这个人曾经来过,上一次首先问的也是这句话。曾可以故意沉静了一会,突然叫道:“司马相!”司马相下意识地动了一下,转过脸来。曾可以问他:“你真的是北冥教的司马教主么?”司马相瞪了他一眼,继续转回去坐着。曾可以故意拿话激他:“果然是英雄气短哪!失手被擒,连自己是谁都不敢承认了。”司马相怒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司马相!你们有什么毒计狠招尽管都使出来吧!”“果然是司马教主。”曾可以点了点头。他这次来是专门确认黑衣人身份的,一旦确知他就是北冥教的教主司马相,也不再多问别的,只淡淡地说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