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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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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极是,不论是目前长公主理着的内库,还是司南伯范建理着的户部,归根结底,总是庆国的银钱。范闲与林静这对正副使,潇潇洒洒地签上自己的大名,又看了一眼纸上那两千两的数目,便走出了玻璃店门。

几人没有长随跟着,所以余老板极细心地吩咐伙计们捧着那几个宝贝玻璃樽,跟着几位大人出了门,因为范闲没有吩咐他们送回使团,想来还有它用。

走过那家卖着九连环、华容道的玩具店,范闲只是看了一眼,目光清柔。前一家便是卖酒的地方,范闲当先走了进去。这家店的老板早已得了下人相告,知道来了几位家乡的高官,正站在门口迎着,好生恭敬。

范闲坐在椅子上扫了一眼,发现这家盛放酒水的酒具也是极为名贵,只是比自己“买”的那几样玻璃樽就差的远了,招招手,让店老板上前问道:“最好的酒是什么?”

老板姓盛,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个透明的细长瓶子。瓶中酒水泛着一种极其诱人的红色,色泽浓而不稠。

范闲微微眯眼,讶异说道:“葡萄酒?”

“范大人果然不愧是酒中仙,诗中仙。”盛老板早打听清楚了此次家乡使团的构成,谄媚笑道:“正是葡萄美酒。”

取来个杯子,倒了一些进去,范闲闭着眼睛,微摇晃着开口杯,凑到鼻下嗅了嗅。看见他这作派,不止王启年这位当年也曾奢华过的大盗,就连林静与盛老板都在心里大加赞叹,心想范大人果然是名门之后。

范闲可不是什么品酒高手,只是作态罢了,将杯子放到身边桌上,说道:“这酒要了,再拣烈的拿些出来。”

盛老板不敢怠慢,赶紧一一奉上,范闲依次浅尝一口,微微皱眉,这和自己平日里喝的那种酒没有太大区别,度数太低,远远不如在澹州时,五竹叔给自己整的高粱和京中的贡酒。

见大人皱眉,盛老板小声问道:“烈酒禁止北上,大人多体谅。”

范闲知道对方没有说实话,这世上还没有用钱买不到的东西,北齐权贵多是大富大贵之辈,花银子向来手不会软的,这老板还不得备着些高级货色,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摇摇头表示不满意。

盛老板忽然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取出两瓶好酒。范闲微微皱眉,在先前的那一眼中,这位看似普通的老板,却露出了极不普通的神采。

用小瓷杯装着,范闲抿了一口,然后皱紧了眉头,半晌没有说话。

众人以为这酒味道不好,王启年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怎么了?”

范闲丝丝吸了口气,将咽喉处那道烫人的感觉全化作了刺激的快感,大声赞叹道:“好酒!好酒!什么名字?”

盛老板微微一笑,说道:“五粮液。”

范闲面色宁静不变,再赞道:“好名字。”他在心里却苦笑赞道:“叶轻眉,当年你真的好闲。”

办完这一切,四位官老爷便起身出门。但出门之时,范闲却发现这位姓盛的老板向自己使了个眼色,联想到先前注意到的地方,范闲顿住了脚步,让其余三人先走,自己却回身,在盛老板的带领下来到后方的帐房之中。

帐房里没有一个人,安静得异常蹊跷。

盛老板一入内室,便浑若变了一个人般,整个人的身体都直了起来,面色一片肃穆,对坐在椅上的范闲当头拜了下去,沉声说道:“内库盛怀仁,拜见姑爷。”

第六十三章 长宁侯府

范闲面色不变,他早就料到有这一出。今天秀水街之行,其实表面上的目的还在其次,关键是想看看内库在北方的经营究竟如何,所以当听见这位盛老扳称呼自己姑爷时,他一点都不吃惊,内库如今毕竟还是在长公主的打理之下,总会有些长公主的亲信,潜伏在北齐。

不知道为什么,范闲很相信,长公主会主动派人来找自己这个使团的正使。这不仅仅是直觉,更是一种对于庆国人的判断,庆国人不论是贤是愚,骨子里都有些近乎偏执的自信与骄傲,长公主要放肖恩走,一定另有隐情,如果不是和神庙秘密有关,那就一定与那位闲居上京的上杉虎有关。如今肖恩已经被送入北齐国中,长公主想要救肖恩出来,自然会与自己这个身为使团正使的女婿联络。

不过“姑爷”二字,还是让范闲觉得有些荒谬,自己那个丈母娘似乎没有可能越看自己这个女婿越喜欢。

盛怀仁既然敢直呼姑爷,那么一定是长公主的心腹之中的心腹。范闲看着他点点头,说道:“长辈有什么话要交待?”

盛怀仁没有说什么,只是递了一封信给他。

……

……

坐在马车之上,范闲捏了捏袖子里的信封,他还没有时间看,但已经开始感觉到这封信的份量。等今天的事情办完之后,他必须要好好处理一下,身边的王启年擅长跟踪,高达武力惊人,却少了一个帮助自己判断时势,分析情报的人。

他不由想起了春闱时候自己收的那几名学生,那几个家伙现在应该已经下放了,不过这些人做官或许可以,搞这些阴谋就不是他们的长项,就算自己想要培养史阐立出来,也不来及。范闲忽然心头一动,如果能快些把言冰云捞出来,相信对朝廷的计划一定会有极大的帮助。

这个时候,王启年却恭敬地递了张薄纸过来。范闲微微抬起眼帘瞥了一眼,发现竟是足足五百两的银票,皱眉道:“这是什么?”

“玻璃店余老板给的回扣。”

范闲又瞥了一眼,笑着说道:“打白条也有回扣拿……你和高达拿去分了,对了,给那几个虎卫也留些。”

五百两白银,已经是个极大的数目,范闲却是眼也不抬就赏了出去,也只有范家这种大富之家才能养出来这等习气,如今范思辙都是年入万两的富翁,更不会在乎这些数目。

林静在一旁笑着说道:“范大人视金钱如粪土,下官佩服佩服。”

范闲知道他不是真的佩服自己两袖清风,只怕是佩服自己家里满院金风。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一路无语,马车穿过上京安静幽美的街道,终于来到了达官贵人们聚居的地区,停在了长宁侯府的门口。

上京此处与南庆京都的南城有些相似,春风轻拂各府里伸出的树枝,天光被头顶大树一遮,清清散开。范闲站在马车旁,看着这条大街,看着那些豪阔门面旁的石狮子,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自己从澹州至京都时的情形。

马车停在长宁侯府门前,又有御林军保护,闹出的动静不小,已经有些人隐于阴暗处开始偷窥。侯府门前的门房下人,更是看着自家府前的马车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该下去迎着,还是该赶紧进府通报老爷。

这些下人都看出来了,来者服饰清楚得很,竟是南庆来的使臣!

世上哪听说过使臣自个儿跑到别国大臣府中来的道理!如果真是两国允许的行程,那长宁侯府只怕早就开始准备,哪里会这样安静得没有声音?

门房咽了口唾沫,心想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难道这些侯臣们根本不懂规矩?

使团今日办的不是公务,范闲又极胡来地甩开了鸿胪寺的陪同官员,所以身边只有那位魏统领是北齐的人。见着范闲这四人准备往长宁侯府里闯,魏统领也急了,上前拦道:“范大人,这万万不可。未经朝廷允许,使臣不能擅与朝臣交往,如果范大人与长宁侯真的交情极好,那更不能这样进去了,万一给长宁侯带来麻烦怎么办?”

长宁侯乃是卫太后的亲兄弟,能有什么麻烦?范闲心里嘀咕着,能给他带去麻烦最好,谁叫他的儿子今天躲了自己一整天,面上却笑着说道:“不妨不妨,晨间在宫中也与陛下说过,陛下都没意见,还怕哪些人碎嘴?”

这把北齐皇帝搬将出来,魏统领不由愣了,这事儿难道真的去宫里求证?

此时范闲已经带着三个属下走到了长宁侯的门口,门房赶紧上来请安问礼,礼数周到,话语清晰。范闲暗赞一声,果然不愧是高门大族,说道:“烦请通报一声,就说南朝那位酒友来了。”

这等自来熟的本事,范闲在这一年的官场酒场磨练中,终于学到了几丝精髓。那位门房一愣,心想侯爷去年确实曾经出使过南庆,听说在南边也醉了不少场,难道就是面前这位年轻的使臣?

但他却不敢马上去通传,毕竟外臣入宅,兹事体大。正在为难的时候,忽听着角门一响,一个人出来,对着范闲就拜了下去,说道:“侯爷有请。”

……

……

范闲也没料到这侯府如此好进,入了大厅,看着椅上那位中年人,哈哈一笑,走过去极为热情地来了个拥抱,说道:“一年未见,侯爷风采更胜当初啊。”其实去年京都之中,他与这位北齐主使也不过见了几次面,最后在殿上倒是痛喝了一把,只是依稀记得对方面容。

长宁侯乃是太后亲兄弟,身份尊贵无比,哪里遇到过如此“热情”的见面礼,咳了两声,有些头痛说道:“一年不见,小范大人名声更胜当初,怎么今日却想着来本府坐坐?”

“昨日方才进入上京,今日晨间陪陛下聊了会儿天,这不,一想到这上京城里晚辈也没有什么熟人,当然得来拜访侯爷。”

这位长宁侯生得是面白眼肿,四五十岁的年纪,酒色过度的痕迹怎也消除不了。范闲隔着近,能清楚地闻到对方身上的酒味,看来昨夜又喝了个通宵。范闲心中暗乐,想来自己买的这礼物算是对准了路数。

长宁侯不仅好酒好色,而且实实在在是个迂庸之辈。太后一共有两兄弟,其中的长安侯还能领兵上阵,虽然是个败军之将,但总比他强些,这位侯爷好些年了,只敢在京里窝着,也就是这等愚钝之辈,又仗着有姐妹太后做靠山,才敢如此不知轻重地将身为南庆使臣的范闲迎进府来。

范闲今日上门,首要是想与这位太后的亲兄弟拉近一下关系,其次是想通过长宁侯这边将那位卫少卿逼将出来。

果不其然,看着长随们提上来的美酒,长宁侯爷笑得眼睛都眯了,虽说他没有明面上的尊贵身份,但太后兄弟的名目,就足以能够让他对世上所有人都不大瞧得起,就算范闲如今是南朝监察院的提司大人,又怎会落入他的眼中。他只是听着门房通报后,想起来了那个年轻漂亮,特能喝酒的家伙,回北齐之后、他一直念念不忘自己“战败”之事,所以才让范闲进了府。

此时一见美酒精樽,侯爷愈发地开心,深以为自己果然有识人之明,这个小范,果然是个知情识趣之人啊。

……

……

在监察院的情报之中,这位长宁侯是边乡之人、虽然曾经求学于庄墨韩,但实际上在北齐朝廷里过得极不如意,总被北齐的官员们认为他是靠太后的裙带关系才爬了起来,没有多少人瞧得起他,在朝中的名声甚至还不如他的那个儿子卫华,所以这位侯爷才会寄情于酒水之间。这大白天的,居然侯府里马上整了一大桌好菜,长宁侯拉着几个外国使臣就开始痛饮了起来。

范闲微微眯眼,饮了一杯,看着这个老头子咂巴嘴的贪婪模样,笑了笑说道:“侯爷,先前进门的时候,魏统领说道或许会给您带来些不便。”

“怕个俅!”长宁侯骂咧咧道:“客人上门,难道还要本侯闭门谢客?去年在京都,你和辛其物辛大人,可是将本侯陪的不错,今日本侯陪陪你,谁还有胆子多说什么?”

范闲心道这样就好。酒过三巡,看着长宁侯爷苍白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红晕,眼神有些涣散,知道对方喝得有些多了,范闲才趁机将自己要问的事情说出口。听见他的话,长宁侯微微一愣,说道:“范大人,您要见镇抚司指挥使沈大人?”

第六十四章 您想发财吗?

范闲颔首笑道:“听闻当年上京叛乱,侯爷冒险出宫,携太后亲笔书信,调动沈大人所属锦衣卫,这才挽回大势。从此沈大人一路官运亨通,与侯爷一向交情极好,所以想请侯爷从中介绍一下。”

这说的是长宁侯这一生唯一的光彩事,长宁侯本已早醉,此时满脸红光,醉意更浓,面有自矜之意。但任他如何愚蠢,也能听出事情有些古怪,打着酒嗝,用奇怪的眼光盯着范闲问道:“小范大人,你是使臣,去见镇抚司的指挥使……这不免有些不合规矩啊。”

范闲愁眉苦脸道:“侯爷也知道,使团身处异国他乡,总是有许多地方不方便。”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不瞒侯爷,晚辈也是在京都得罪了大批京官,连陛下都不好保我,所以才会寻这个出使的由头,将晚辈踢到了北齐。”

长宁侯连连点头,连打酒嗝,心中一片戚戚焉,去年北齐战败,与太后有关的权贵都被搁在火炉上烤,所以长安侯被贬职归家,而自己这个太后的亲兄弟,才会被踢到南边去签那个丧权辱国的协议……范闲在南庆得罪大批文官的事情,实在令人有些震惊,南朝宰相被撤,礼部尚书被绞,十六位高官被斩,春闱一案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北齐朝廷的官员们都知道此事,所以长宁侯相信范闲说的是真话。

“可为什么要见镇抚司使呢?”长宁侯有些为难,而且确实不知道这个南朝的年轻官员想做什么。

“我想发财,不知道侯爷想不想?”

听见发财二字,长宁侯顿时来了兴趣。

“生意。”范闲替侯爷将酒杯满上,此时酒席四周早已没有别的人,只有这一老一少二人,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侯爷应该得过风声,最迟后年,我便要接手南方内库。而内库的生意,至少有四成的量,是送到了北边,所以我必须与镇抚使搞好关系,不然这沿途怎么保平安?”

长宁侯看了他一眼,心头一片震惊,下意识里喝道:“你想走私!”

范闲将食指竖到唇边,笑了笑,喝了口酒说道:“侯爷您看,这生意做不做得?”

长宁侯的酒已经醒了许多,一半是吓醒的,一半是乐醒的,南庆这些年如此风生水起,靠的是什么?不就是原来老叶家留下来的那些生意吗?如果说能够将南方朝廷的利益变成私人的利益,那得是一个怎么样的数目?

不过长宁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年轻南朝官员的胆子,难道真有这么大!这位侯爷思考良久,想来想去,对方如果想走私的话,倒确实是要与镇抚使把关系搞好。至于弊端?竟是半点也没有!

反正对方贪的是南庆内库里的钱,咱大齐朝廷是一点儿损失也没有!如果走私的话,将来那些货品的价钱还会下来,宫中也会省一大笔钱,太后和皇帝侄儿只怕会乐得笑醒。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情,自己为什么不做?

长宁侯恶狠狠地喝了一口酒,说道:“成!我安排你和老沈见面,不过……”

“不过什么?”

“范闲,我必须明说,这件事情,我必须得到宫里的同意。”

“不成!”范闲斩钉截铁说道:“我今日说的已经足够多了,本来只是你我三人发财的买卖,如果侯爷玩这么一出,那岂不是我将自己的脑袋拴在了你们北齐朝廷的裤腰带上?”

长宁侯知道对方说的有理,但还是苦笑说道:“这么大的事情,我自己是实在不敢担啊。”

“那侯爷再考虑一下。”范闲冷冰冰说着,“不过此事牵涉着我身家性命,侯爷的嘴还须紧一些。”

范闲的眼中忽然闪出一丝狠毒的神色,这神色落到长宁侯的眼中,侯爷自然丝毫不惧,反而冷笑想着,你这堂堂文臣,居然想玩这些阴域伎俩,这又哪里是镇抚司他们的对手。此时的长宁侯也许是被走私二字所带来的庞大银钱震骇了心神,浑忘了范闲的真正身份,与那个镇抚司倒十分相像。

范闲看着对方神色,知道自己今天下的诱饵差不多了,呵呵一笑转了话题,将今天使团门口与长安侯府的冲突说了一遍,请长宁侯帮助从中调解一下。

长宁侯此时心中全记着安排范闲与沈指挥使见面,又想着怎样入宫去说服太后做这个有百利而无一害的生意,听着这话,自然是大包大揽地应下,骂道:“我那兄弟正事儿不会做,就会闹腾,你放心,这事儿我就处理了。”

※※※

酒足饭未饱,情深意不浓,范正使辞了侯府,便上了马车,准备回使团。正此时,忽听着前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就在马车旁停了下来。

范闲掀帘去看,发现果然是长宁侯家的大公子,鸿胪寺少卿卫华赶了回来,不由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今日给长宁侯府送礼,要达成的四个目标,看来都能达成了。

“范大人,你究竟想做什么?”卫华咬着牙齿,压低了声音,对着车窗边的范闲说道。

范闲打了个酒嗝,那股酸臭让卫华赶紧捂住了鼻子。他自己笑着用手掌在唇边赶了赶空气,解释道:“我与令尊是往年酒友,今日既然来了上京,当然要来拜访拜访。”

卫华又气又怒,道:“您是一国使臣,言行无不引人注意,若真要访亲问友,也必须在国事结束之后,由我鸿胪寺安排,或者通过礼部向宫中请旨。您这突然到访,如果落在朝臣眼中,叫我父亲明日如何向宫中交待?”

范闲好笑说道:“侯爷是个洒脱人,他可不在乎这个。少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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