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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斐斯已经没有存货了。”
“大家一定会要你负责的。”
“理所当然。”
“你打算怎么办?”
“马上让一切恢复正常。”
“价格方面,下一道政令就行了……可是盐呢?”
“并不是所有库藏的盐都受潮了,不久,绿洲的驴队就会再度出发。除此之外,我还开了法老在三角洲、孟斐斯与底比斯的粮仓。腌制品缺货不会缺太久的,不过为了安抚民心,这几天我还是让皇家谷仓官比照荒年赈灾的模式,免费发粮。”
“商人们呢?”
“他们会得到布匹做为补偿。”
“这么说是平安无事了。”
“直到美锋下次的动作之前是没事了。不过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难道就没有犯错?”
“他可以推托说是为了双院的利益,也就是法老的利益着想,因为抬高食品价格,并强迫商人降低盐价,都能使国库获利。”
“可是却苦了人民了。”
“美锋才不在乎。他宁可和有钱人勾结,这样夺权的时候就会增加许多有力的靠山。在我看来。这些都只是小插曲,想借机试试我的反应能力。既然他有比我更强的经济后盾,下次的出击恐怕就不那么简单了。”
“别这么悲观,你只是太累,才会暂时感到绝望。如果有个好医生就能使你痊愈了。”
“你有什么妙方吗?”
“到按摩室去。”
帕札尔乖乖跟在后面,好像头一次来似的。他洗了手脚,脱掉官服和缠腰布之后,便躺到石椅上去。奈菲莉的手轻轻地推拿,减轻了他背部的酸痛与颈子的僵硬。侧转过身后,帕札尔定定地看着妻子:她轻薄的亚麻长衣掩不住玲珑的曲线,全身更散发着香气。他情不自禁地将她拉进怀里,说道:
“我不能骗你,也不能有所隐瞒。今天早上,总管被一个冒牌的乳酪商贩偷袭了。事后,总管找不到他,家里也没有人看见他。”
“是那个曾经向你行刺,凯姆也一直找不到行踪的人?”
“很可能。”
奈菲莉想起那名神秘的刺客曾经在鱼肉里下毒,企图毒杀帕札尔(见《沙漠法则》),便立刻决定:“今晚的菜单要更动一下。”
见妻子如此冷静,帕札尔深感佩服,由心底升起的那股欲望,使他忘记了烦忧与危险。他故意问道:
“我们房里的花换过了吗?”
“你想去看看吗?”
“求之不得。”
他们经由中间的走道从按摩室直接进入房间,帕札尔缓缓地脱下奈菲莉的衣服,然后覆以无数的热吻。他们每回做爱,他总会仔细注视着她柔软的嘴唇、细长的脖子、尖挺浑圆的乳峰、优雅的臀部和修长的腿,叫他怎能不感谢上天赐给他如斯美眷?奈菲莉回应了他的热情,两人一起享受着爱神哈朵尔施予忠实信徒的那份喜悦。
大大的屋子里一片寂静。帕札尔和奈菲莉手握着手并躺在床上休息着。忽然,帕札尔好像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便问:
“好像有木棍敲击的声音,你没有听到吗?”
奈菲莉侧耳倾听,那个声音响了一下,又恢复了静寂。她沉思着,有一些遥远的回忆慢慢浮现脑海。
“在我右边。”帕札尔说。
奈菲莉将油灯点亮,往帕札尔说的地方一看,是一个装着缠腰布的衣箱。
就在帕札尔打算打开箱盖时,那一幕清晰地闪过了奈菲莉的脑际。她立刻用右手抓住丈夫,拉着他退后。
“叫一个仆役来,顺便要他带一根木棍和一把刀子。我知道那个冒牌货来做什么了。”
她回想起当初接受考验的每个片段:她必须抓住一条蛇,取出它的毒液调配药方(见《谋杀金字塔》)。那条蛇的尾巴打在篓子上,发出的正是她刚刚所听到、帕札尔形容的那个声音。
才一会儿,帕札尔便带着总管和一名园丁来了。
“小心点,”她提醒道,“箱子里有一条被惹火了的蛇。”
总管以长棍的一端挑起箱盖,果然有一条黑色蝰蛇探出头来,还发出了嘶嘶的响声。向来善于对付这种不速之客的园丁一刀就把它切成了两截。
※※※
见帕札尔连打了好几次喷嚏,还咳个不停,奈菲莉说:“我去帮你拿药。”
厨子准备了极丰盛的晚餐,可是他们俩却碰也没碰,不过勇士倒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顿烤羊排大餐。心满意足的它,趴在主人脚边,下巴抵着交叉的前爪,正安安静静地休息着。
在奈菲莉的实验室里,摆满了形形色色的药瓶,有木制、象牙制、彩色玻璃制和雪花石膏制的,形状也多不胜数,有石榴、莲花、纸莎草、鸭子等等。她拿的泻根药水,可以减轻帕札尔的慢性充血症状。
“明天起,”帕札尔说,“我会叫凯姆派几个可靠的人来守护我们的房子。这样的意外不会再发生了。”
奈菲莉倒了几滴药水在杯子里,加水稀释后说:“把这杯喝了,一个小时后,再喝一杯。”
帕札尔若有所思地接过杯子说:“这名刺客一定是受雇于美锋,他会是潜入大金字塔的阴谋分子之一吗?我不这么想。这应该是阴谋之外的计划。这么说来,应该还有其他人了……”
就在这时候,勇士忽然龇牙咧嘴地咆哮起来。
他们夫妻俩不禁大吃一惊,勇士从来不会在他们面前如此放肆。帕札尔喝了一声:“别叫了。”
可是勇士反而站起身来,而且叫得更大声。
“你是怎么了?”
只见勇士往上跳,朝帕札尔的手腕一咬。帕札尔诧异至极,连忙松开杯子,正准备挥出拳头,奈菲莉立刻制止了他。她面无血色地说:“别打它!我想我明白了……”
勇士舔着主人的脚,眼中充满了对主人的爱。
奈菲莉则颤抖着声音说:
“这不是泻根药水的味道。那个刺客把你常喝的药水换成了从医院偷来的毒药。我拿药医治你,却反而可能杀了你。”
第十二章
豹子正在烤一只野兔,苏提则忙着用金合欢木做一把简单的弓箭应急。他的个性其实和他最喜欢的武器是一样的:以直线射出,射程六十公尺,以抛物线方式射出,则可达一百五十公尺以外。打从青少年时期开始,苏提就证明了自己天赋异秉,总是能正中又远又小的红心。
在这个清水充足、甜美的椰枣唾手可得、又时常有猎物前来饮水的小绿洲称王,苏提真是如鱼得水般的自在。他喜欢沙漠,喜欢它的力量,喜欢它那股可以将人的思绪拉向永恒、噬人的火热。他经常呆呆地看着日升日落,看着沙丘细不可辨的移动,以及随风起舞的细沙。他独自沉浸在寂静之中,眼前这个专属于太阳、广漠而灼热的国度,已经与他的心灵相通了。此时的苏提仿佛超越了众神,碰触到了一切的极限,他真的有必要离开这一小片遭世人遗忘的土地吗?
“我们什么时候走?”豹子靠着他坐下并问道。
“也许不走了。”
“你想在这里定居?”
“有何不可?”
“这是地狱啊,苏提!”
“可是我们什么也不缺,不是吗?”
“那金子怎么办?”
“你现在不快乐吗?”
“这样的快乐不够,我要在大宅院里过富裕的生活,还要有一大群仆人伺候我。我要你帮我倒上等的美酒,用香油帮我按摩双腿,然后听我为你唱恋曲。”
“还有什么宅院比沙漠更大的呢?”
“可是这里没有花园、人工湖、乐队、宴会厅……”
“全都是一些不必要的东西。”
“你说得倒好!要我苦哈哈地过日子,门儿都没有!我救你出来可不是为了窝在这个鬼地方!”
“我们在这里才能真正自由。你看看四周:完全没有烦人的人、事、物,沙漠呈现的是最真、最美的一面。为什么要离开这么美好的地方呢?”
“可怜的苏提,关了这些日子,你真的衰弱了。”
“不要蔑视我说的话,我是爱上沙漠了。”
“那我呢?我算什么?”
“你啊,你是个在逃的利比亚女人,埃及的宿敌。”
“你没心肠!霸道!”
她边骂边用拳头捶他,苏提回手抓住她的双腕,将她压倒在地。她虽奋力抵抗,力气毕竟不敌。
“要么,你就当我的沙漠之奴,否则我就抛弃你。”
“你没有权利这样对我,我宁可死也不听你摆布。”
他们两人一直是赤裸着身体,酷热难当的时刻,就躲到棕搁树荫下乘凉,而欲望一升上来,他们依然一次又一次地享受云雨激情。
“你还想着那个烂货,你那个合法妻子塔佩妮!”豹子又愤愤地说。
“偶尔的确会想,我承认。”
“你心里就是对我不忠。”
“你错了!塔佩妮要是在我手里,我马上把她交给沙漠的恶魔。”
豹子一听,忽然皱起眉头,忧心地问:“你看到过恶魔?”
“夜里你睡觉的时候,我会注视着大沙丘的顶端,它们就在那里出现的。有一个是狮身蛇头,一个狮身鹰头,还长了翅膀,另一个尖嘴大耳,还有一条分叉的尾巴(这些沙漠神怪动物的画像,最著名的是位于埃及中部贝尼哈桑的贵族墓园中的墓碑雕刻)。没有箭射得到它们,没有绳索套得住它们,也没有狗追得上它们。”
“你在开我玩笑。”
“这些恶魔会保护我们的,因为我们跟它们是同类:凶狠而难以驯服。”
“那是你在作梦,根本没有恶魔的存在。”
“那怎么又会有你存在?”
“走开,你好重!”
“你确定吗?”
他轻轻抚摩着豹子,却听她大喊一声:“不要!”并用力将他推到一边去。
一把斧头擦过苏提的太阳穴,砍进了地面,离他们俩刚才躺着的地方只有几公分的差距。苏提瞥见了攻击他们的是一个魁梧的努比亚人,他又重新抓起斧柄,然后跳到他的猎物面前。
他们四目相交,眼中都有着置对方于死地的决心,废话无须多说。
努比亚人把斧头抡得团团转,他脸上带着微笑,对自己的力量与机敏充满自信,逼得对手一步步地往后退。
苏提退到最后撞上了一棵金合欢。努比亚人举起斧头正要进攻,不料竟被豹子攫住了脖子,但他也不把这个女子看在眼里,手肘往后朝她的胸部一撞,就想撞开她。谁知豹子根本顾不了痛便动手去抠敌人的眼睛。努比亚人痛得大叫,立刻拿起斧头乱挥,不过豹子早已松手,翻身滚到一旁去了。
苏提见有机可趁,低着头朝努比亚人猛冲过去,一头便将他撞倒在地。
豹子也连忙拿起木棍死命地抵住他的喉咙。努比亚人舞动着双臂想把她推开,却没有成功。苏提在旁边看着爱人单独完成最后的胜利。他们的敌人终于因喉咙碎裂气绝身亡。
“他只有一个人吗?”豹子担心地问。
“努比亚人通常是成群结队的。”
“你挚爱的绿洲恐怕就快成战场了。”
“你真是个女魔头,都是你把他们引来,才破坏了我的平静。”
“我们应该赶快拔营了吧?”
“要是他只有一个人呢?”
“你才说不可能的。你清醒一点,我们走吧。”
“往哪儿走?”
“往北。”
“那会被埃及士兵抓回去的,他们一定布下天罗地网了。”
“你跟着我,就可以躲过他们,还能找回金子。”
说到金子,豹子不由得兴奋地紧紧抱住爱人,继续又说:“他们会以为你迷失在沙漠里了,甚至以为你死了,很快就会忘了你的。到时候,我们就能通过边界,绕过堡垒,然后成为富翁!”
豹子想到即将展开的冒险,兴奋之情转为激动,现在也只有爱人的双臂能让她冷静下来。苏提原也打算有所回应的,却无意间瞄见了沙丘顶上竟似有人影晃动。
“他的同伴来了。”他立刻小声地说。
“有多少人?”
“不知道。他们正往这边爬过来。”
“我们沿着剑羚的路线走。”话才说完,豹子就发现有好几名努比亚人躲在圆丘顶的大岩石后面,便只好失望地说,“那就往南走吧!”
可是南边也行不通了,因为敌人已经将绿洲团团围住。
“我做了二十支箭,可是还不够。”苏提忽然想到。
豹子没有回答,却沉着脸说:“我不想死。”
他将她拥入怀中,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她:
“我爬到最高的树梢上,尽可能杀多少算多少。不过,我会放一个人进来,你再用斧头砍死他,然后把他的箭袋拿给我。”
“不可能成功的。”
“我对你有信心。”
苏提居高临下,把敌人的阵势看得清清楚楚。
来者大约五十多人,有些手持木棍,有些则背着弓箭。想要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但他会坚持到最后一刻,果真守不下去时,他也会保留最后一支箭杀死豹子,以免她遭受强暴凌辱。
在努比亚人身后远处的沙丘顶上,带领他们来到绿洲的那只剑羚,正与越来越猛烈的风搏斗着。小丘吐出了几道沙舌,向天席卷而去。一瞬间,羚羊不见了。
三名努比亚勇士怒吼了一声,往前冲来。苏提本能地拉满了弓,连射三箭。每一箭都射穿了敌人的胸膛,那三人立刻应声倒下。
随后又有三人跟了上来。
苏提又射中了其中两人,另一人则怒气冲冲地奔进了绿洲。他朝树梢射了一箭,却连苏提的边也没碰着,这时豹子猛扑而上,两人一起滚出了苏提的视线之外。没有人发出任何叫声。
树干突然动了一下,有人正在往上爬。苏提弯弓等着。
只见从金合欢的枝叶中探出了一只手,手上提着装满了箭的箭袋。跟着是豹子颤抖的叫声:“我拿到了!”
苏提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问道:“你没受伤吧?”
“我的动作比他快多了。”
他们都还来不及相互道贺,另一次攻击又开始了。苏提的弓虽然制作简陋,却影响不了他的准头。不过,有一回却射了两箭才射中瞄准他的弓箭手。他觉得,“是因为风。”
刚刚生成的风暴已经使树枝都开始扭曲变形了,天色转为赤铜,空气中也尘沙弥漫。有一只白鹊被困在风暴中,整个身子几乎都贴在地面上了。
“我们下去吧。”苏提说。
树全都发出吱吱嘎嘎、劈劈啪啪的声音,仿佛在痛苦中呻吟一般,还有几株棕搁被卷进一股黄色的旋风中,连根拔起。
苏提一下地,就有一名努比亚人高举着斧头向他砍来。
然而,沙漠旋风的力量实在惊人,那人只砍了一半就被风定住了。不过锋利的斧刃还是划伤了苏提的左肩,而苏提则握紧双拳,使劲地往敌人的鼻子处一挥。忽然间,一阵狂风将两人分隔了开来,那个努比亚人也在转眼间消失了。
苏提用力握着豹子的手。他们就算逃得过努比亚人的袭击,恐怕也会丧生在沙漠狂怒的风暴中。
一阵阵猛烈异常的狂暴风沙刺痛了他们的眼睛,也将他们定在原地。豹子放下斧头,苏提也放下了弓,他们蹲在一棵棕搁树下,眼前的树干却已模糊难辨。无论是他们俩或是敌人,现在都已是动弹不得。
风狂啸而过,脚底下的沙地渐渐下陷,仰头望天也是一片迷蒙。苏提和豹子紧紧地靠在一起,沙粒打在他们身上,仿佛为他们盖上了一层金黄色的裹尸布。此时,两人只觉得已经身陷一片汹涌的怒海之中。
苏提闭上双眼,心里想起了帕札尔,他的心灵伙伴。为什么他不来救他呢?
第十三章
凯姆走在孟斐斯的码头上,看着货品卸船,看着运往上埃及、三角洲与外国的食品装船。盐已经恢复正常运送,人民的怒气也得以平息。不过,凯姆却还是担心:民间仍流传着一些谣言,说拉美西斯的健康日益衰败,国运也日趋衰微。
凯姆实在生自己的气:他怎么就抓不到那个企图杀害帕札尔的人呢?没错,现在官邸四周已经有警力日夜严加防备,刺客再也无法潜入,可是他手上却一点线索也没有。他的线民都没有提供什么重要的信息。这名刺客单独行动,没有帮手,也没有向任何人透露,直到目前为止,这样的战略确实对他有利。要到何时他才会露出破绽?又要到何时他才会留下重大的线索呢?
反观狒狒警察,却是一副处之泰然的样子。不过,平静之中,狒狒还是严密地监视着四周,任何动静都逃不过它的双眼。到了负责木材运输的松院前,杀手忽然停了下来。将狒狒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的凯姆便也不推它。
杀手红通通的眼睛直盯着一个人看,只见那人匆匆忙忙地步上一艘巨大的货船,船上的货全都用篷布盖着。那人身材高大,神情十分紧张,穿着一件红色的羊毛外套。他一面训斥船员,一面要他们加快动作。这样的态度确实有点奇怪:船就要远航了,他为何不举行出航仪式,反而来找这些船员的麻烦呢?
凯姆走进松院的主要建筑,里面的书记官正忙着在木制书板上编列货品清单,并记录船只进出港的情形。凯姆有个朋友也在这里,是三角洲地区的人,个性相当随和。凯姆找到他问道:“这艘船开往哪里?”
“黎巴嫩。”
“船上载的是什么?”
“水罐和羊皮袋。”
“那个急急忙忙的人是船长吗?”
“你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