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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句愤怒的质问让安柯哑口无言,他这些日子确实太对不起身边的林佳了。
卡恩和主教练萨默尔眼见这种情况,肯定没他们什么事情了,于是同时起身悄悄走了出去。
安柯伸出手搂住了哭泣中的林佳:“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前段时间我表现得太差劲儿了……”他在一个小时前可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医院,在这样的环境下给林佳道歉,请求她的原谅。
“别哭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好吧,我答应你,等这个赛季结束,我们就结婚……”
林佳抬头看着安柯:“我不要你的施舍!”
“这不是施舍,真的!我是真心的,其实早就想给你说的,不过一直没有机会。现在终于可以静下心来说这人生大事了。佳佳,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佳抹着眼泪,哽咽地说:“别人的求婚都那么浪漫,为什么我的求婚却要在医院病房里面?”
“啊,那等我出去,我一定给你安排一个最盛大的求婚仪式,让全世界都知道你要做我的老婆!”安柯以为林佳不愿意,忙不迭的满足林佳的一切要求。
林佳捂住了安柯的嘴,娇嗔道:“浪费!不要全世界知道,我知道就行了。”
安柯见有戏,连忙趁热打铁:“那你愿意做我老婆吗?”
林佳脸上还挂着闪亮的泪痕,她的笑容却灿烂如花:“我愿意。”
※※※
卡恩和萨默尔站在病房外面等着,他们还有话要对卡恩在德国唯一的家属说。过了一会儿,林佳开门走了出来。虽然已经不再流泪,她的眼睛也依然还有些红,看样子接到了卡恩的电话后她是真的很伤心。
萨默尔看了眼卡恩,只是让他打电话给林佳说一声,让她来医院看望看望安柯,结果这个混蛋语气沉重的像要人家来看安柯最后一眼那样,真是欠揍。
卡恩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对林佳道歉:“林小姐,刚才真抱歉,我说话的语气有些问题……”
林佳笑着摇摇头:“不要这么说,我还要感谢您呢,奥利佛先生。”她不说原因,看是看她一脸幸福的笑容,两人也大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肯定就是他们小俩口的关系又更进一步了呗。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卡恩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笑着。
萨默尔在旁边咳嗽了一声,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要和林佳谈什么,连忙正色问道:“林小姐,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能够如实告诉我们,好吗?”
林佳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这个男人如此严肃,她点点头。
“那好,请去个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吧。”他指指走廊尽头。
三个人来到这里之后,林佳的目光在卡恩和萨默尔身上扫来扫去,希望看出个所以然来,什么话不能就在病房门口谈吗?非要神神秘秘的来这里。这时候,拜仁慕尼黑主教练萨默尔开口了:“那么请问你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现安在家里有什么异常表现吗?”
林佳想了想,然后点点头:“他经常打碎杯子和盘子。”
“能详细说说吗?”
“嗯。有时候我发现他想要拿杯子的时候,却抓不住,总是抓空,然后再伸手反而把被子碰到了地上……”
对面两个人的表情更加凝重了,林佳心里又有些不安了,“请问……这有什么事吗?”
“那么请问安有向你解释吗?”
林佳摇摇头:“他只是说太累了,而且那段时间他心情很不好,我也不敢问。”
萨默尔看看卡恩,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分开。“嗯,是这样的,我们打算给你解释一下他刚才的车祸情况。”卡恩说道,“据我所知,安的驾驶技术非常好,对不对?”
林佳点点头:“高速行驶中都还能保证不出事,好几次看样子很危险都让他躲过了。但是我不喜欢他这样开车,我总是担心有一天会……”
“你的担心是正确的,事实上我也不赞成他这么飙车。根据事故现场勘察的警察对我说,今天这起车祸的主要责任并不在安,因为对面有一辆货车违章从外道超车,过了中线,和安正好面对面……”
林佳仿佛能够想象出那一幕有多惊险,因为她也曾遇到过一次,不过最后安柯非常漂亮的躲开了,然后还兴奋的哈哈大笑。
“如果按照安平常状况的话,虽然惊险,但是他肯定会轻易的躲开,他的条件反射神经非常好,心理也足够冷静。”说到这一点,卡恩有些骄傲,毕竟自己是他的教练,离不开他的功劳。“但是警察从事发现场的轮胎印迹来看,得出的结论是他没有在最关键的时候躲开,两车的轮胎印迹直线相向而行很长一段距离,然后在几乎要相交的时候,他车的轮胎印迹才错开,但是已经晚了,他被卡车带了一下,失去平衡,撞在旁边的护栏上。所幸并没有事,只是一些擦伤。可是如果他再晚一点,可能你真的要来看他……很抱歉,不过我想正常情况下的安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林佳点点头,她心里隐约觉得这和那些总是打破的玻璃杯有关。
“送到医院之后,我们让医生给他进行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说到这里,卡恩深吸一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他的身体很棒,就像一头牛,除了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脑袋。“他的脑神经受到了损害,但却不是因为这次车祸,而是日积月累形成的结果。这导致他无法正确的判断物体和自己的距离,不是太远就是太近。所以他才无法及时躲开那辆货车……”
“这……”林佳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了,心神再次不宁起来。
“守门员是一个很特殊的位置,对于眼睛和反应得要求很高。同时也非常具有危险,据我所知安有头部撞上门柱的事故发生,不是两次三次,而是很多次,大大小小不计其数。作为一个门将来说,他很尽职,却也太不知道爱护自己的身体了……”卡恩在这方面自然是权威,做职业球员的时候他也很拼命。
林佳想起来,自己和安柯确立关系还是因为安柯在训练中头部撞上门柱,在医院里面昏迷了好几天,她这才下定决心从四川赶过来的。有时候谈到这一幕,安柯还开玩笑自己撞得好,撞回来一个老婆。
剩下的话,卡恩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只能碰碰萨默尔,让他来说,自己退到一边不忍再看林佳由喜转不安,再转悲的表情,他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的夜空。
萨默尔瞪了一眼这个临阵逃脱的人,无奈接过了接力棒:“是这样的,安最近比赛和训练中状态都不是很好,你也看到了。多次撞击让他的头部受到了不可挽回的损害,医生认为此前一直潜伏在他身体里面的病症开始发作,而且情况非常严重。同时,他的左眼瞳孔在缩小,不排除日后失明的可能。按照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们认为他无法在继续胜任主力门将这个位置……甚至,他的职业生涯都存在突然结束的危险……再严重,也许生活将不能自理……”萨默尔知道这些话不管是对于林佳还是安柯来说,都相当残忍,但是他必须说出来,他不能容忍自己欺骗别人。
林佳突然叫了出来:“骗人!”
“林小姐,我们理解你的感受,但是这些都是最权威的专家的话……”萨默尔打算继续劝说林佳。
“我不管什么专家!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安柯才三十岁!我刚刚陪他过了三十岁的生日!对于门将来说,这难道不应该是一个黄金年龄吗?为什么要突然面对这样的情况?说什么退役,生活不能自理,专家就可以如此不负责任吗?他有什么权力如此轻易决定一个人的未来?!”林佳歇斯底里的尖叫道,同时她愤怒的眼睛正盯着萨默尔。她的情绪已经失控,你让一个人刚刚在最幸福的云端,然后马上有坠入最痛苦的地狱试试,谁都受不了的……
萨默尔不敢和林佳对视,他把头扭向了另外一边,卡恩只管仰头看着窗外的夜空,今天是阴天,黑夜中他找不到一丝星光。两人都默不作声,任由林佳发泄。
后来,喊着喊着的林佳再次泪流满面,愤怒的咆哮也变成了悲伤的反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还不够惨吗?为什么……你们究竟还想要怎么样?!”
卡恩再次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转过身抓住林佳的肩膀,把脸凑到她面前,毫不逃避的直视这伤心女人的眼睛,林佳被他那张严肃的有些凶恶的脸吓得忘记了哭泣和说话。
“听我说!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此时的我和你一样。安是我见过最棒的门将,不,他是门神!我对他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我也不希望看到今天这样。相信我,萨默尔先生也不愿意。”
萨默尔依然保持着把脸扭向一边的姿势,沉默不语。
“可这是事实。不管我们愿不愿意,它都发生了。他的头部无法再次承受激烈的冲撞了,而留在场上一分钟,危险也就伴随他一分钟。我想我们谁都不希望看到他再次倒在球场上,所以如果真是为了他好,请你一定要劝说他现在就退役!”
三个人就这么站着,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第325章 三十岁一道坎
张惠康,前中国国家队的主力门将,曾经是中国国奥队打入1988年奥运会的功臣,1988年亚洲最佳门将,人称“国门”。因为在91年的一场比赛中为了救险,头部撞中门柱受伤,在93年退役之后生活无法自理——他有轻微神经性脑震荡,长期吃药加上性格关系也患上了抑郁症。一直找不到合适工作,就算朋友帮忙找到了工作也因为性格原因不得不辞职,后来因为犯病被送到疗养院接受治疗,而他家中只有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妈,他属于上海市体育运动技术学校,每个月从上海体委领取九百块钱的退休金,但是在上海对于一个需要治病的人来说这点钱根本不够,生活过的很辛苦。后来他退役后的悲惨境况被媒体报道后,上海政府才每个月给他发一些补助,同时为他妈妈安排了工作——在街角经营一个小小的书报亭和体彩站。才勉强解决他一家人的生活问题。
事实上,不仅在中国,在世界各地,那些曾经为国家荣誉做过突出贡献的运动员退役之后能够生活的非常好的没有几个。他们在做运动员的时候落下了一身伤病,退役之后却无钱医治,导致身体恶化,最后成了一个废人。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当年夺走张惠康主力位置的傅玉彬一样,退役后开公司,出唱片,生活多姿多彩的。
退役前退役后都生活的很滋润的人很少,大部分都是退役之后生无着落,沦为低保户,甚至是乞丐。那些曾经获得奖杯奖牌不能当饭吃,荣誉也不能当饭吃。奉献了自己的青春之后,他们得到了什么呢?一身的伤痛。
就像当年的亚洲最佳门将,88年奥运会上“最没有进取心”的中国队中唯一的勇士张惠康,现在他的街坊邻居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是谁,做过什么事,人们只知道他是那个在体彩店里面帮忙的不喜欢说话的老实中年男人……
※※※
林佳回到病房之后,看着微笑的安柯,就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给他说,让他退役。现在的安柯不是应该正在憧憬自己的美好未来吗?三十岁,职业门将的黄金年龄,人生成熟的年龄,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呢,为什么就要这么残忍的告别?
为了不让安柯看出来,林佳只能强装笑颜:“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现在就可以。”安柯掀开被子,跳下床。“只不过是一点擦伤,搞得这么紧张干什么?又是全身检查,又是住院观察的……”
他低头穿鞋,没有注意林佳的身体稍微颤动了一下。
“既……既然医生都这么说了,那我们还是留在医院吧。”
安柯抬头看着林佳,然后摇头说道:“佳佳你怎么了?情绪不高的样子……”
“还不是因为你出了这事!”林佳反应也够快的了,她把话题转移到了车祸上。生怕安柯发现她不正常,刨根究底起来她可招架不住。到时候如果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她不敢想象会是一副什么光景。
果然,一听到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安柯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然后坐在床边:“走吧,我们回去吧!在这儿我都快憋死了,哪儿都不如自己家好呀。”
林佳不知道是应该答应还是反对,这时门被推开,卡恩和萨默尔走了进来。林佳扭头看着这两个人,她的表情又不自然起来。
安柯看到自己的两位教练,又开始耍宝:“我说两位,这样太小题大做了吧。我不过是出了点车祸而已,又没有缺胳膊少腿,就要让我住院。放我出去吧?”
面对这样充满了生机的脸,两个大男人也有些不自然起来。“啊……嗯,这是医院安排的,为了保险起见。再说,现在外面那么多记者,你出去找死吗?”卡恩劝道,他的这番话还真有效果。
一想到外面那些烦人的记者,安柯就头大。他终于举手投降了:“好吧,我就呆在这里。不过,佳佳要留下来陪我。”
卡恩笑了:“她都是你女朋友了,干嘛还要征求我们意见?那我们先走了,好好养伤,球队还需要你呢。”
说完,两个人匆匆“逃离”此地。
回去的路上,萨默尔还在埋怨卡恩:“谁让你最后又添那一句的?你这不是给安希望,然后又亲手打碎吗?”他指的就是“球队还需要你呢”这句。
卡恩有些委屈:“这是很正常的,如果我不这么说,他肯定会怀疑的。还有,我看着他那张脸,我就情不自禁的想说:回来吧,给我去守门……”
看着大门处越来越多的记者,两人同时叹了口气。他们要如何面对安柯愤怒和失望的脸?又要如何面对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呢?
※※※
整个晚上,林佳有好几次开口的机会,可是最后她都放弃了。她决定暂时不告诉安柯,因为她实在无法面对安柯这张脸,她感觉自己就好像偷走了安柯未来的小偷一样。
※※※
张俊按惯例很早就来到了训练场,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有一个人比他还早——训练场边的李延。他决定走过去打声招呼,顺便问问他为什么也如此早到。
“哟!”张俊挥挥手,走到了铁丝网前,“往常你不是十点才上班吗?怎么今天九点就来了?”
“赶着来告诉你一个天大的消息,你听不听?”
张俊笑了:“搞什么呀?有什么事电话里面说呗,非要当面讲,这么正式干嘛?”
李延可没有被张俊逗笑:“这事当面才说的清楚。安柯出车祸,你知道不?”
张俊继续笑:“知道呀,他给我打过电话了,炫耀自己命大,只是擦伤。不过说真的,他确实命大,这样都不死,没天理呀!”
李延咳嗽了一声:“那我接下来说的你可别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怎么?”张俊耸耸肩,不明白李延要说什么。
“我在德国的一个记者朋友私下里透露给我,这次车祸虽然没有要了安柯的命,却间接结束了他的职业生涯。”
张俊愣住了:“你说什么!”
“先别激动,你听我说完。”李延平静的继续说,“你也知道,门将经常会有很危险的动作,比如为了救球,头撞上门柱这样的事情。而安柯是个一旦比赛起来就不要命的门将,所以他才会被称为‘世界级’门将,多么难的球他都可以救出来。可是这样一来他头部撞上门柱的几率也就大增,还记得四年前他训练中头撞门柱,昏迷好几天的事情吗?”
张俊点点头。
“那只是其中的一次。”
张俊想起来在高中的时候,高二那年他们参加全国大赛预选赛和科大附中的决赛中,安柯曾经为了救球撞上门柱,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恍惚,无法判断足球正确的轨迹,最后只能闭眼守门的事情。
“据我那位朋友说,他买通了医院里面的医生护士,才拿到了安柯的病情报告。里面很清楚地写着‘脑部神经受损,影响行为和观察判断。左眼瞳孔缩小,存在失明可能’。那医生还给他举了一个例子:拿水杯这么简单的动作,在安柯眼中看来,那个杯子离自己很近,只要稍微伸出手就能抓住,可实际上距离要比他以为的远那么一点,他必须把胳膊再伸出去些才能抓住,这样就导致他伸手抓空……安柯现在就是这样的一种状况,他无法正确判断物体和他的距离,这样在比赛中他就无法正确的抱住足球,前段时间他莫名其妙的状态低迷和低级失误你也知道的。”
张俊愣在原地,原来冠军杯比赛他不上场是这个原因……该死,我怎么就没有早点把前段时间他的低迷表现和这个联系起来呢?
“据说拜仁高层准备劝他提前退役,这也是为了他好,在这么继续下去他可能真的会成为植物人,好一点的情况也不过是变成痴呆……运动员退役之后过着凄惨的生活,不是没有这样的前例。”
“这事……这事他知道吗?安柯他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他今天早上归队参加训练了……”
“那这么说你朋友发现了这个独家新闻业没有报道出去?”
“是我不让他发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