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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连那个桑宁都没能守得住,她就在他眼前被抽空了记忆却无能为力。
那是某人最后的报复,跟前生,跟月见,跟他,跟桑家,有关的一切都从桑宁心里被掏空了。
可是掏空之后,桑宁还剩下什么呢?
她从小就被“爷爷”从父母身边带走,那个连人类的外形都快无法维持的老人就是她唯一的亲人——连这也是相关的一部分。
抽走之后,桑宁的人生要放在哪里?
他知道她看起来像是无忧无虑,但内心是个多么没有安全感的女孩子。
无论前世今生她都没有亲人的缘分,总是孤零零的,造就了她内心里的惶惑和不安。
在那时了解内情的心理咨询师建议,这样的她如果仅仅是告诉她过去的事,让她继续生活和使命,将来意识到自己和其他人成长的不同的她很容易引起社会心理异化形态。
所以他建议重新构筑桑宁的人生,给她一个普通的家庭,让她先接受自己,再慢慢接触真相。这样她的心理会更稳定一些——就像孩童时期的成长经历对一个人成人后的心理有着巨大的影响,失去记忆之后的她,也正处于跟孩童相似的时期。
华玉盏稍稍侧头,似乎桑宁专注于谈话还没有注意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她身上像小孩子一样温温热热的,头顶的头发不时擦过他的下巴和脸侧,偶尔有几根不驯的发丝撩得脸颊微微有些痒。
这是“第三个”桑宁了。
即使是同一个人,即使没了的记忆可以再创造,忘了的感情可以再培养,但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是不会再重来的。
“——后来我就联系了你父亲。他是桑家人,多少知道一点事情,所以没有对他下暗示。其他的人都被暗示过你没有离开家,我本来想等到更合适的时候再慢慢告诉你这些。”
他大概还是有些介意曲小路突然告诉桑宁真相的方式,不过心理咨询师的建议真的是有效果的,即使知道了真相桑宁却不会像过去没有父母没有家的孩子一样彷徨不安了。
桑宁低着头想了半天,抬头时有些迟疑的问,“华老师,那既然不是毒品,东大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意外的,桑宁没有过多纠结家庭的事,反而对自己失去记忆的原因比较在意。
她所知道的是,那时真的死了失踪了很多人,既然无关毒品,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华玉盏微默片刻,声音像是变冷了些,透着一些凉淡的淡漠——“只不过是……一个人类却妄想以身成魔,想要拿那些人祭去换取力量。”
因为他的语气桑宁也问得更加谨慎,“那个人,是,历史系的主任桑正信吗?”
华玉盏的目光突然投过来,带着三分犀利,“你怎么知道的?”
桑宁差点被他的目光吓到,“——那,那时候报纸天天都在报,说是他在学校贩毒的嘛……可是既然不是毒品……”
桑宁也开始长脑子了……
华玉盏淡淡收回目光,也知道自己是有点反应过度了。到了现在还有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呢。
可自己还是习惯性的,不想让她知道最伤人的部分。
只是人要长脑子,谁能拦得住呢。
桑宁自语似的问,“那就是那个人抽走我的记忆的?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只是他最后能做的一点报复罢了。”
华玉盏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很平静,但他知道,那果然是最有效最狠毒的报复了——桑宁还在,却永远不会记得过去的事情了。
如果说之前的桑宁也不记得月见的事,但至少心底深处是有着月见的感情的。
她在床头贴华玉盏的偷拍照片,她看到他的脸就拔不下视线,他说往东她绝不往西无条件的信任和依赖。
那些细小的,让桑宁以为是源自自己花痴的地方,却正是可以让华玉盏安心的所在。
但现在,月见留下的影响真的不在了。
她是被重新塑造了人生,抹去心底那些阴影的新的桑宁。
她在独自念念,“真巧呢,那个主任也姓桑……他跟我父亲名字真像,我父亲叫桑正德呢。”
但是她说完之后华玉盏沉默着没有回应,于是桑宁也突然默然……
这……不是巧合吗?
不如她还是不要问下去了……
华玉盏的沉默让桑宁生怕他又变回那个冷漠疏远的华老师,她还想再多看一会儿他对她微笑,和颜悦色的样子。于是拼命想要岔开话题——
“华老师,我现在都已经会做空间了,也会往里面放东西,也知道怎么拿出来——”像是想要证明似的,她拿出一个玻璃弹珠从里面的空间拿出一个汉堡,还顺便评价着:“其实空间这种东西还真好用,比冰箱还保鲜呢!”
两天前放进去的汉堡还是像刚出炉时一样新鲜固然很喜人,不过桑宁不敢多扯,赶紧回归正题,“可是,华老师,你给我的那把匕首到底是放在哪里呢?虽然紧急的时候我就能够拿到,可是平时却找不到它在哪里,也不是在我制造的空间里……”
她说完一抬头就迎上华玉盏平时那悠哉的笑容,淡然的,三分戏谑三分宠溺,看得她心口扑通一跳。
“——这是给你的新课题,好好想想,它放在哪里。”
很显然他是不会告诉她了,桑宁嘟嘟囔囔着,“别这样吧,好歹给点提示……”
但心口扑通跳得让她心虚,哪里还敢多问。
她有时候会忘记,华老师他长得,真的……很妖孽。
多看一眼他笑起来的样子都让人会有些把持不住……妖怪都是这样的吗?可是曲小路也长得不差,都没有让人觉得这么诱人的样子……
果然这还是华老师自己太妖孽的问题吧。
……
桑宁心神荡漾着不知不觉车子就已经抵达了X县,曲小路喊一声:“下车了。”
桑宁忙不迭的从华玉盏身边跳开逃走,曲小路看一眼她跟身后有狼追似的,意味深长地向华玉盏的方向看一眼,问她:“怎么了?”
“没没没没事!”
桑宁随口应着就赶紧跑向白乐枝和孟思敏了。
下车之后果然感觉到这一次来的地方跟之前大有不同,这里大约是X县的郊区,车子停在一个小停车场,地面都是石板砌的,用的甚至不是水泥。四周也都是人工修整的矮林,苍苍郁郁,绿的没有一丝杂色,连朵野花也看不见。
这种苍翠,幽静,让人的心一瞬间就平静下来,城市里的浮躁在这里不见一点影子。
白乐枝低声说了一句:“这里环境真好……”
声音低得都像是怕打扰了这里的宁静。
从停车场出去之后是一条悠长的曲径,两旁依然是矮林成荫,尽头能够看到跟宣传册上一样的古朴大门。
厚重的木门透着一股端庄和陈旧的气息,可以说他们这一路走过来除了翠林木石之外没有见到任何其他的东西,几乎有种穿越到画里似的感觉。
曲小路上前扣了扣门环,来开门的是个看起来年纪没过三十岁的年轻人,长得也白白净净,一身干净整洁的衬衣长裤。
曲小路微笑着说:“你好,我们是华玉龙先生介绍来的。”
“啊,是华先生的客人,请进——”年轻人让了门请他们进去,进了门是一个前庭小院,布置得很有小桥流水的古典风格。
他引着他们走过一条鹅卵石小路,自我介绍着:“我姓景,景晨,是这里馆主的儿子。一直都听说会馆的成员对华先生的博学赞不绝口,但只是通信联系过,还没机会见到他本人。这次华先生没有一起来吗?”
“他总是想来看看又抽不开身,特地让他的弟弟来代他拜访一下——这位是华先生的弟弟华玉盏,正巧他是大学民俗系的教授,就带学生一起来了。”
“华先生的弟弟——是那位考古界很有名的华玉盏先生吗?久仰了。”
看着他们“大人”之间这些文绉绉的客套,学生们显然都插不上嘴,也不知是不是被这里的气氛影响,一个个只能安静的跟着。
穿过前庭之后进入一个两重的门厅,他们都奇怪的边打量边走着,在走进第一道木门的时候脚下竟然是一层又细又软的沙子,走过去之后才是水门汀的地面。
桑宁刚走进门厅里,突然听到一个严厉的女声喝止:“全都站住!”
学生们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门外白乐枝孟思敏还有倪倩三人都还没有踏进来,就那么生生止住步子。
这时他们正前方站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女人,女人很削瘦,穿着一身老式的深色对襟褂子,一张脸刻板而严厉,连上面的皱纹都像是被刀刻上去似的。整个人如同从旧社会老片子里走出来的当家女人,透着一股子古板和犀利。
她犀利的目光只是一扫,就让几个年轻孩子在心里打了个哆嗦。
带他们进来的景晨忙介绍,“妈,这是华先生介绍来的客人。”
——她就是馆长的夫人了。
然而听了景晨的介绍她的脸色没有半分缓解,反而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沉,看得人心里隐隐发怵。
“是谁都一样,不干净的东西,不能进这个门!”
“妈,您在说什么呢……”
景夫人立刻打断了他,“亏你也是这个家的人,就不知道回头多看一眼!”
被她这么一说,景晨似乎一愣,转头看向门口地面上的那片沙子——其他人不禁也跟着看过去,一时没懂是怎么一回事,就见景晨已经微微变了脸色。
“多了……一个人?”
诶?
大家愣着又去看沙子上的脚印,那片沙子又细又软,踩在上面的脚印十分明显。
而且大门宽阔得异常,景晨是引着华玉盏和曲小路走在最前面的,他们三人的脚印看起来没有问题,问题是一旁桑宁蔡媛美和徐舰的脚印——三个人,四排脚印,多了一个人。
☆、第三课时
前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一屋子人的目光都在往桑宁蔡媛美和徐舰三个人身上瞄;可是瞄了半天也瞄不出个五六七八。
桑宁下意识看向华玉盏;然而见他微微蹙着眉头目光在他们三个身上打量;连曲小路也说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隐隐就觉得开始不安。
在她眼里鬼怪的事情没有华玉盏和曲小路这两个千年妖怪看不透摆不平的,但此时他们两人似乎真的看不出什么来。
景夫人看向景晨的目光里透着责备,前厅处两道宽阔大门和中间沙子的布置为的就是让每一个客人留下清晰的脚印,如果在人多的时候;甚至有必要请客人分批依次进入以免脚印重叠。
但是在她看来年轻人已经越来越不懂得遵守祖辈的规矩;即使这个儿子还算听话;大部分时间也是遵守会馆的规矩的,但却根本没有真正对这些规矩上心。否则也不会随随便便就疏忽大意。
而比起愧疚,景晨脸上更多露出来的是惊讶——之所以会对祖辈的规矩有所疏忽,归根结底恐怕是连他自己也不曾亲眼见过这些规矩所预防的事。
他看起来是个性格温吞的人,所以也很快压下了表露出来的情绪,对景夫人道歉说:“对,对不起……我没想到……”
景夫人的表情依然严厉,但眼里的责备少了一些。
大约她也知道迟早得有这么一天,不亲身经历一次,年轻人就不会知道这些规矩的必要。而且难得眼前这些学生居然没有咋咋呼呼,看起来挺上道的样子——
不过她这个结论下得有点早了,在最初被那多出一行脚印的诡异情形惊吓了一下之后,徐舰一反应过来就蹦到桑宁身后让她隔开了自己和蔡媛美,指着她嚷:“不是我!我身上才没有带什么鬼东西!一定是她!当初倪倩就被附身过,她也一定被附身了!”
——被她这么一嚷嚷蔡媛美都给嚷嚷懵了,小脸煞白瞬间慌了神。
当初从荒田村回来的时候的确十个人里有四个是横着被抬回来的,她就在其中。而且事后又听说其中两个被饿鬼附身,所以被徐舰这么一说那些在荒田村像恶梦似的被饿鬼带走的恐怖经历让她根本无从反驳。
见到这些学生不同寻常的反应景夫人面色一冷,觉察到他们不像是普通的学生那么简单——
华玉盏半冷不热地开口提醒,“都不要在这里胡说,在这里引起什么误会可不好。”
他的声音是很平静,但给人的压力十足。徐舰闭了嘴,华玉盏转向景夫人说:“不好意思,他们几个都是学民俗的,年纪轻轻就有点神神叨叨。”
景夫人略略沉默了片刻,大约并不情愿继续招待这几个看起来似乎有问题的学生。但她这样的人长期守着这么个容易聚阴聚灵的地方眼睛也是很毒,华玉盏言谈之间隐约的气势让她有点忌讳,何况碍着华玉龙的关系也不能直接拒之门外。
她站得仪态端庄脊梁笔直,如同当家人一般,在气势上压人一头。
“真是非常失礼,本来你们是客,不该如此招待不周。但会馆里人形众多,一旦放进来不干净的东西就会生出事来,我们也不得不谨慎。”
“当然,我们理解。”
——一具身体一个魂魄是世间的定律,偶尔会有滞留在世间的游魂附身在活人身上的情形但也不能长久,当无法附着在人身上时它们就需要有栖身的地方。
人形本身就很容易聚灵,而这么多出自古今中外能工巧匠之手的人形堆放在一起,那简直就是游魂的狂欢了。
华玉盏都表示理解了,景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那么就请三位同学不要见怪,配合一下再走一次。”
她说着伸手一拉门边的绳子,两重大门之间有某种机括,迅速就把刚刚踩乱的沙子抚平了。
在她的示意之下门外的白乐枝三人赶忙一个一个的走进来,回头看一眼自己的脚印无恙倒也松一口气。
倪倩居功似的低声说:“看吧,刚还嫌我东西太多走得慢,这回感谢我吧,不然你们俩也跟他们走一块儿了!”
两人都紧张地看着桑宁三人重新走出门去没有心思应她的话。
蔡媛美有些害怕地抓着桑宁不敢走,从视觉上来看就好像一只小动物抓着另一只小动物。
“我先来!”徐舰两步就跨过那片细沙,好像自己留下的脚印越少也越不会出现其他东西似的。他跨过去看一眼自己身后没有出现多余的脚印,顿时得意起来,“看吧我说过什么,肯定不会是我!”
桑宁握了握蔡媛美的手走上第二个,她心里也忐忑着,但回头那一瞬间只看到蔡媛美的脸色也知道不是自己。
蔡媛美的脸色快哭了似的变得更加惨白,根本不敢迈出脚步——
徐舰突然指着她身后喊着:“蔡媛美你身后有东西!!”
“啊!!”
蔡媛美顿时吓得闭了眼睛就往里面冲,根本不敢继续一个人呆在外面。她一头扑进孟思敏怀里,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就听到徐舰一阵大笑:“哈哈哈哈上当了吧!”
“嗄……?”
蔡媛美茫然地抬头,其他女生全都义愤填膺地盯着徐舰,孟思敏当即就向他质问:“徐舰你还是不是男人了!吓女生很有意思吗!?”
“哎哎她这不是过来了嘛!要不是我她要什么时候才肯迈脚啊!”
可是气归气,众人却看到蔡媛美走过的地方也清晰地只有她自己的脚印。
景夫人拧起了眉头,景晨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刚刚他们都清楚的看到三人身后有四排脚印的。
曲小路凑到华玉盏身旁,压低声音问他:“怎么样,看得出来吗?”
华玉盏略一摇头,曲小路也跟着啧啧,“奇怪了,那东西是什么呢,躲的还真好……”
有人看起来松了一口气,但也有人不那么乐观。至少景夫人和华玉盏他们一样清楚,没有再出现不等于那东西不存在。
“它”只是躲起来了,但只要出现过一次,就足够相信它的存在。
“华教授,请允许我让这三位学生单独居住在别馆,他们不可以进入本馆。”
“好。”——既然景夫人都已经很冒险地让他们留下,也不能一点也不顾及人家的规矩硬让人家担上风险。“那么我作为带队老师跟他们三个一起,另外三个人——”
曲小路立刻会意地接过话,微笑一下说:“我知道,交给我就好了。”
“啊~~?”倪倩立刻抱怨地说:“他不只是个司机吗?怎么能来对我们负责呢?要带我们也要华老师来啊!再说他不是桑宁的表哥吗,那更应该跟着桑宁那边啊!”
可惜白乐枝和孟思敏都没有赞同她,她们两个对此持保留意见听从安排就好了。
——反正跟着华老师,也不见得就是件好事。
华玉盏对此只是歪一下头看向倪倩——看,她们两个都没有意见啊。
他作为带队老师不能完全不听学生的意见,但也不能全听个别人的意见,那样这个队还怎么带呢?
倪倩坚持想要抗议,然而曲小路突然来到她面前,无奈地笑着劝服:“唉唉,难道我被嫌弃了?你看,出门在外带队老师也是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