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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我老婆。”卢托夫简短地说。我明白他不十分愿意讨论一个刚哭过鼻子就给我们上菜的女人,“您还有什么问题吗,亚历山大·尤里耶维奇?”他又回到了我们先前的话题上。
没时间了!要是我还有几分钟时间可以思考的话就好了。可我必须马上作出决定,尽快跟维卡谈谈离婚的事,要不然,带消音器的手枪随时有可能向我发射子弹。
“或许,一切在我来说都已经清清楚楚的了。”我慢慢腾腾地说,边说边精心斟酌着合适的语句。我想问一问有关母亲的事,说明一下情况,与此同时,又不能透露有关维卡的事。“只是——您瞧,我的母亲是个心理有残疾的人。现在她一个人生活,可这越来越成问题了。我本想给她雇个家庭服务员,或让她住一所好的学生公寓,可如今这一切都变成这样……我不想细说了,这纯属我们自己的家庭问题,可我现在没钱,一分钱都没有。我已经到了无处可栖身,无钱可为生的地步了。假如我到您这儿来,加入您的中心,那我母亲可就孤苦伶仃了。我老婆才不会管她呢。”
“您离婚不就完了,”卢托夫提醒道,“我预先告诉过您,已婚者是不能成为我们的客户的。不然,他们的妻子就有权要求得到我们客户收入的一部分,这会引出一大堆麻烦事的。”
“是啊是啊,我明白。”我连忙说道。让他们的规定和麻烦都统统见鬼去吧,我才不稀罕呢,我之所以需要与维卡离婚,仅仅是为了保住我自己的一条小命。我当然会在最近就办好离婚手续的,我们没有孩子,财产也不必分割,所以一切并不复杂,会进行得很快的。但也正因为这样,我无法指望将来我的前妻会去照顾我的母亲,我想付钱请人来照顾她。
“您母亲住的房子怎么样?”卢托夫同情地问。
“跟您住的一样。两室,总面积46平方米,卧室23平方米。混合间一间14平方米,一间9平方米。”
“这问题好解决,”他安慰我道,“只要您来我们这儿,这问题好解决。我们为您提供住处。这样一来,您母亲的房子您作为个人已经不需要了,您可以以最佳方式来支配和使用它。比如说,您可以把房子卖了,用卖来的钱支付您母亲住私人诊所所需的费用。您还可以把房子卖给国家,把母亲安排到养老院。或者雇一个家庭服务员,把母亲的房子就注册在她名下。许多人都是这么做的,谁照顾您谁得益。您还可以把她的住宅换成公寓里的房间,领取很大一笔补差款,用这钱来雇服务员。我很了解您,亚历山大·尤里耶维奇,由于某些原因您不愿和妻子一起生活,跟母亲呢,您也不肯,可是,除了跟母亲外,您无处可去。如果您到我们这里生活,一切都会顺顺利利解决。还有什么问题吗?”
“再没有了,”我松了口气,“你们要求我采取什么步骤呢?”
“就只是离婚。离婚后您来找我们,跟我们的律师见面,办好您自己财产处置权的所有文件,然后搬进我们为您找的房子。刚开始您恐怕得和别人做伴,但您的同屋最多就两个,而且你们每个人都将有自己的房间。有关这一部分您还有什么愿望吗?”
“我还能有什么愿望呢?”我为自己还有能力开玩笑而吃了一惊,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我已经彻底失去了这种能力。“当然,我希望我的同屋能是漂亮的女人。即使不年轻,至少也得漂亮。如果连这也办不到,那最好是抽烟的男子,但不要喝酒的。”
讨论转入了实际问题方面,就好像所有最复杂的问题都已经解决了,所有决定已经做出了,如今可以探讨细节问题了似的。实际上我也的确感到一阵不可思议的轻快感,就在昨天,我的所有问题还显得无法解决,今天便突然柳暗花明又一村了。我根本不必死于杀手的枪下,我可以活下来,而且我不是跟一位疯疯癫癫的老太婆,也不必参与公然或隐瞒的犯罪,只为了挣一口吃食。从物质方面看,我完全可以过得极体面,可以干自己能干、也有兴趣干的事。除此之外,维卡也无需蹲监狱。我能幻想比这更好的结局吗?
与娜斯佳·卡敏斯卡娅不同,侦查员塔姬雅娜·奥布拉兹佐娃喜欢调查经济犯罪,而且,她干得相当不错。她不喜欢办凶杀案,但在休产假之前,她得把自己的事“清理一下”。局长对她说:
“塔姬雅娜·格里戈里耶夫娜,努力在剩下的一段时间里把您实际上能完成的事都做完了吧。其他的,我们会交给其他侦查员的。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调查期限还不太紧的案子上,把不容再拖的案子先搞出来吧。”
回到她与其他两位侦查员共用的办公室后,塔姬雅娜取出文件夹,从中取出刑事案件名录,用铅笔标记出期限已过,或是眼看就要过期的来。在她经管的项目里属于这一类的刑事案件共有18件,并且其复杂程度各有不同:8件住宅盗窃案,3件抢劫案,4件以不可思议的巧妙方式实施的诈骗案,1件强奸案,2件凶杀案。在这18件案子里,应当首先办的有3件。对一家储蓄银行的抢劫案,由塔姬雅娜分管已经不知道有几个月了,确切地说,塔姬雅娜是在1月份接手的这个案子,当时她刚从彼得堡调到莫斯科的一家区内务部门工作。而在此之前,储蓄银行抢劫案是由另一位侦查员负责的。破案期限已经延长两次了,但调查却无任何进展,塔姬雅娜看不出有任何迹象,能在最近几个月里了结此案。当她翻到一件简单到了可笑地步的案子时,她叹了口气,把卷宗堆到一边,心里明白,她得把这些材料交给第三位侦查员了,而且,还得听候局长的训斥。得,反正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现在翻到的是诈骗案。与先前那几份卷宗不同,这个卷宗鼓鼓囊囊,骗子是几个十分狡猾的小伙子,在他们被捕之前,他们居然“加热了”将近三十个人和近十家组织。此刻,犯罪团伙里的六名成员已经在押,但此案却怎么也结不了,起诉书也没法写,因为,正如通常在此类事上常见的那样,受害人一方出了些问题。这些人几乎都不是莫斯科人,寻找和审问这些人都需要时间,这些人并非总在一地,而是全国各地到处跑,不是到国外疗养,就是办事,他们拒绝提供证词。后来,尽管还是提供了,却颠三倒四,错误百出,连篇谎言,最后,竟又翻证。本来早就该让他们对质指认了,可时间过了这么久仍然……塔姬娅雅娜喜欢办这类案子,当她终于顺利地把那些家伙送上法庭,她会幸福地长出一口气,然后跑到商店,给自己买一件像围巾卡子或新型指甲油之类的非常可爱的女性用品。
最后一件是凶杀案。事发已经快两个月了。卷宗里材料已经攒了不少,而头绪还没理出来。两个月的期限就要到了,必须作出决议,或是“鉴于应予起诉其刑事责任的人犯无法判明”而终止此案,或是请求延长预审期限。侦查员奥布拉兹佐娃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终止破案。尽管这么做没什么了不得的,人们不会为此而指责任何人,但对她本人来说,每一件被迫终止的案件,都会成为一个小悲剧。对她来说,终止破案就等于当众宣告自己无能,宣告自己已经黔驴技穷了,宣告自己的理性和想像力资源亦已告罄了。每次她都有一种感觉,即某人,比方说,局长或是监督侦查工作的检察官,抑或某个普通的侦查员同事,发现了这件案子,只看了一眼,就找出了许多“破绽”和“漏洞”,就想出了浮在表层一眼就可看出的新方案,而塔姬雅娜却没想到;就能发现证词中前言不搭后语的地方,抓住它,就能从中找出必要的信息,而却被塔姬雅娜给忽略了。
问题的实质如下。一个名叫英娜·帕施科娃的年轻女性的尸体在她自己的家里被发现了。帕施科娃是个单身,发现她尸体的是警察,邻居向警察局报告,英娜失踪好久了,可是,从她家里溢出一股可疑而难闻的怪味,于是,警察破门而入,发现了她的尸体。死者的身上有被折磨和拷打的痕迹,她是因失血过多而死的。
原来,英娜·帕施科娃是搞“去毒眼、祛邪,恢复夫妻性生活、治疗性无能”的。至少,她定期刊载于报纸上的广告词就是这么说的。因此,侦探和侦查员们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帕施科娃——其化名伊涅萨反倒比她的真名更有名——的所有客户,推断是否有下列动机——抢劫、报复、心理病态。在抢劫过程中起意杀人这一方案可能性较大,伊涅萨是个并不算穷的太太,她家里的陈设毫不含糊地证实了这一点。报复可能来自某个男客户(或女客户),帕施科娃对之尽管信誓旦旦地做过保证,但未见效,却拿了人家好多钱。至于变态心理也完全有可能,因为来找伊涅萨看病的人,多是一些无力解决自己的难题,而向彼岸力量祈求帮助的人。因此,这些人真诚相信神秘力量的存在。而这距变态心理已经不远了。
最大的难题产生于抢劫杀人这一方案中,由于——正如上文所说——帕施科娃是个单身,因此,谁都无法确切说出她有没有贵重物品,以及她藏此贵重物品的地方。没有发现她有亲密的女友。当然,邻居们肯定,说她有过一个外表可人的男人,约四十岁上下,他们以为这男人是她的情夫,可他究竟是什么人,那就无人知道了。伊涅萨的生活方式是封闭的,她既不叫邻居来家做客,自己也不和邻居交往。况且,她的邻居们都有点怕她,背地里偷偷把她叫做“女魔法师”,与这样的人为邻,他们根本不指望能有任何好事。
这个被当做“情夫”的人的身份仍然无法确定,这一事实导致了另外一种方案:即杀死帕施科娃的是他,或是出于嫉妒,或是由于其他原因。但是先得把这个家伙找出来。尽管人们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把他给找出来,伊涅萨的熟人和亲戚中,无人能叫出此人的名字,这倒不是由于她极其小心谨慎地隐瞒此人的名字,而不过是因为一般说她天性就喜欢神神秘秘的,而且,早就养成了不显山不露水的习惯。
“您想要什么呀,”帕施科娃的姐姐在接受问讯时说,“她是一个魔法师。她应当被神秘所包裹,被一层神秘的幕布遮住,要不然谁会相信她呀。英娜从小就喜欢弄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儿。我和父母有意劝她考医学院,指望纯科学能把她脑袋里那些古怪念头统统清理掉,可她刚一领到文凭就说:‘现在我懂得更多了,而我懂得越多,对不可知的信仰就越坚定。’于是我们对她都绝望了,算了吧,就让她如她所愿那样生活好了。最近两年多以来,她几乎从不回家,只是偶尔在父母过生日时才回来。来了也只呆半小时,吻了父母,送了礼物,就又走了。我们并不生她的气,内心深处还很高兴,因为她并不经常回家。我们羞于跟邻居说她,大家都知道她在于什么,背地里都嘲笑她。况且,跟你们说吧,在她交往的那些人中,招人喜欢的人太少,全都浑身上下透着阴沉,永远一身黑衣服,眼圈都是黑的,说起话来慢慢腾腾,甚至可以说那不叫说话,而是吐字。总是爱扮什么魔法师。”
“这么说,您不相信她真能去毒眼祛邪了?”塔姬雅娜问道。
“那还用说!当然不能。全是胡说八道。”
帕施科娃父母所说的,也与此大致相仿。侦查员无法发现比这更有价值的其他任何信息来源,因此,决定以侦查方式对伊涅萨的客户展开调查。这件事同样也不好办,因为想去毒眼和恢复夫妻性生活和谐的人,写明其姓氏、住址和电话号码的人名单,不知何故,并未挂在最醒目的地方。帕施科娃有过记录,但都混乱无序,有一搭没一搭的,至少在找到这文件的侦查员看来是这样。这些记录里或许有一种体系,但却只有死者本人才知道如何破译。笔记本里详尽记录了求诊原因、病人来求诊的问题、其现实动态(如果是重复求诊的话),但却连一个人名也没有。本上只有一些字母和神秘的假名。只有摒弃本上记录的问题的实质,调查才能取得进展。比方说,假设有个女人来找伊涅萨,请她给她家里祛邪,因为仅在一年之中,一连串灾难就降临到了她的头上:丈夫猝死,女儿、女婿和小外孙女死于车祸,成了孤儿的小外孙又得了重病,此外家里还又失了火,那么,把嘎伊①的记录与消治管理局的记录两相比较,即可找到这个女人。为了查明究竟有谁找过伊涅萨,用了两个月时间,但事情还是很紧迫,因为只找到几个人。但塔姬雅娜并未失去希望,她知道要想求诊于一个算命者和魔法师,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找过之后,肯定会有熟人又找过她,而去过的人便会向熟人赞扬一番,给以肯定的评价。在某种程度上,伊涅萨的客户们之间肯定认识,只要对已知的一个实施严密监视,肯定能顺藤摸瓜找出其他所有人来。需要的只是耐心,不能马虎。
① 嘎伊——国家汽车管理局的简称。
对伊涅萨的客户监视结果,每周一次汇总到塔姬雅娜这儿来。这一方面已经取得了成果,如果说刚开始从帕施科娃的笔记本里,能查明身份的只有四个人的话,那么,到今天,被调查的“毒眼人和中邪者”人数,已经达到十一人了。其中有些人给人的印象是绝对正常的,但也有些人的行为极其可疑,而且,主要反映在这些人的心理健康方面。对这类人需要更加严密注意,但说实话,根本不可能找到有愿望和耐心做这件事的人。人手从哪儿来呀?一个叫伊涅萨的魔法师,这可不是您那位戈托夫齐茨女议员。况且此案不属于部长监控范围。对于侦查员和“发现者们”的工作,侦查员奥布拉兹佐娃并不十分满意,但她很了解他们工作的全部复杂性,而且,她始终希望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有什么东西终会被发现。需要做的只是要善于等待。至于延长侦查期限,这一点对她永远都不成其为问题。今天一上班,她就瞥了卷宗一眼,于是想起,在过去的一周中,她还没有找到新的情报呢。塔姬雅娜拿起话筒,给和她一起在帕施科娃凶杀案组工作的侦查员们打了个电话。侦查员们声音里不带丝毫愧疚地道了歉,答应明天一大早就把简报送来。
“好吧,明天就明天。”塔姬雅娜想。于是她又忙起另一件案子来,这件案子的六名同犯,此刻正在牢里。
第二天,有关魔法师伊涅萨客户的定期情报搁在了她面前。塔姬雅娜很快读完简报,沉思地把玩着手里的圆珠笔。她把笔帽拧下,见笔芯快没油了,在抽屉里找了根新笔芯,一丝不苟地换下了旧笔芯,很有意思!在帕施科娃的客户中,有个叫卢托娃的女人,前天,即星期日,有个人去了她家,而此人不是别人,恰好正是“素面朝天”节目的主持人乌兰诺夫·亚历山大·尤里耶维奇先生本人。也就是前不久娜斯佳·卡敏斯卡娅想把塔姬雅娜“撮合”到电视上去的那位乌兰诺夫。可这个节目的编导和记者,却死于汽车爆炸……乌兰诺夫先生周围的死尸难道不嫌多了一点吗?当然,三具死尸中,只有两具关系很近,而第三具,老实说,离得稍远了点儿,看不出有任何关联,可是,毕竟……
“不管怎样,对帕施科娃凶杀案总得做点什么才好,干吗要总是坐着一动不动呢?”塔姬雅娜决断道。于是,她拨通了娜斯佳的电话。
“喂,我刚刚想了想你有关‘素面朝天’的那个选材。”
“结果呐?”
“我或许会同意,如果你真的认为有必要的话。”
“丹尼娅,如果你是为了我才做这事的话,那就犯不着了,”娜斯佳不同意,“伊拉说得对,过分激动对你没好处,而和乌兰诺夫打交道只能使你精神负担加重,不会有任何好处的。”
塔姬雅娜在电话里笑了。
“娜斯坚卡,我亲爱的,能令我激动的人还没生下来呢。空着两手休想抓住我,况且,我也不是乌兰诺夫那号人,那么容易被说动的。你别忘了,我的警龄都快十五年了,我早已就不是什么小姑娘了。此外,我核计了一下钱,才明白,真的需要做广告了。当然,我是不会参与什么洗钱之类的事的,我对自己更看重,但是,如果你的那位朋友多罗甘想通过电影来体现我的构思的话,那么,我对节目的参与肯定于他有利,而电影本身反过来也对我的出版商有利,所以,归根结底,对我本人也有利。这样我就能把稿费提高一点了。”
“这么说我可以转告多罗甘,说你同意了?”
“是的。”
“那么,剧本呢?”
“不写。这个问题上我是不会让步的。”
“好吧,”娜斯佳高兴地说,“我还要再等一会儿,好让你再考虑一下钱的问题。最后破灭的总是希望。”
当然,魔法师英娜·帕施科娃被杀案的调查进行得并不很顺手。案情进展得疲疲塌塌,慢慢腾腾,时有间断。但从另一方面说,我的好先生们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