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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魔法师英娜·帕施科娃被杀案的调查进行得并不很顺手。案情进展得疲疲塌塌,慢慢腾腾,时有间断。但从另一方面说,我的好先生们呐,你们自己不妨瞧一瞧,这案子不这么办,还能怎么办才好呢?同时归侦查员奥布拉兹佐娃经手的案件,有18件之多。她这还算是走运的呢,有些侦查员经手的案件,已达30件之多了。现在,你倒是算一算,一昼夜有几小时吧。您算清了吗?从这里面,还得减去睡觉,从家里到班上,然后从班上到家里的路程,减去吃饭及其他小事,其中包括定期做妇女咨询这项工作。这样一来,一个工作日剩下的时间就不足10小时。结果是,平均每天用在一件案子上面的时间只有半小时。可在半小时中您能做多少事呀?这是指在理想状态下。让我们再看一看实际情形怎样,您把嫌疑犯押上来审问,跟他折腾了两个小时——喏,您瞧吧,您的时间超额支出了,这两小时您要办四件刑事案。不难理解,谁都不会把工作日分割成一块块的,谁都不会每30分钟办一件案子的,由此可见,有些案子根本连摸都甭想摸。办案时间不是按几天算,而是按几星期算的。英娜·帕施科娃凶杀案就正是这样。手扪胸口说句实话,最令塔姬雅娜·奥布拉兹佐娃激动不安的,是那些上当受骗的人,他们完全信任地把自己最后一笔存款交给了那些骗子,而不是那个可疑的许诺能去毒眼祛邪,还夫妻以相互理解的爱情的女魔法师。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当凶杀案里闪现出了亚历山大·乌兰诺夫的身影时,尽管此刻还隐隐约约,但也足以令塔姬雅娜身上的某种意识苏醒过来了。也许是她对一味因循感到内疚了,也许是兴趣冒头了,或许是别的什么,反正,她开始着手工作了。她所做的第一件事,是要侦查员们寻找帕施科娃在医学院时的同班同学。如果据推理判断,早就该做这件事了。英娜是六年前从大学毕业的,三天以后,一份她可能与之说过话的人的名单放在了塔姬雅娜的桌上。又过了一天,侦查员们把另一份比前一份更短的名单交给了她。在帕施科娃那些如今尚在莫斯科可以联系得上的所有同班同学中,能清楚记得英娜的,只有五个人,而这五个人中,又只有两个能多谈一点有关英娜的印象,其余的则只会说,她“是一个好漂亮的小丫头,就是很不好接近”。于是,塔姬雅娜决定跟这两人好好谈一谈。
可是,她的算盘又落空了。那两个证人,确切地说,是一男一女,是不久前刚离婚的一对夫妻,他俩大学毕业后,与帕施科娃没有任何联系,对于她的遭遇,一点儿都不知情。关于大学时代的事,他们都很健谈,讲得也很详尽,但却没有任何有趣的内容,就只是对死者的个性做了一番评价而已。他们说,英娜的性格压根儿不封闭,并不难相处,她只是装样子,好不让别人总缠着自己而已。她对神秘论、魔法、灵魂学和彼岸力量很感兴趣,可是,由于在大学医学生中,这只能惹人耻笑,所以,这小姑娘便竭力掩饰自己的嗜好。跟朋友在一起时,她很活泼,很好相处,喜欢跳舞,甚至可以玩一整宿后,在一大早精神饱满、精力充沛、没有丝毫倦意和醉意地赶去上课。这对夫妻证人早在参加高考时就和英娜认识了,所以,他们三人一同度过了六年的大学生活。这两人的爱情发展得很快,并且就当着英娜的面,以结婚的方式导致了合乎逻辑的结果,但英娜却从未妨碍这一对幸福的恋人,相反,他们三人已经习惯总在一起,所以,一旦英娜不在场,两人好像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一旦他俩吵架,她就是他俩的“姘妇”;当女友找到机会在外面和情人过夜,她就在“父母”面前为她打掩护;如果他俩或是钻进某个空住宅,或是在城里漫游而逃课时,她会把自己的笔记让给他们抄。这一对未来的夫妻始终感到奇怪的是,一个如英娜·帕施科娃这样漂亮的小美人,竟从未有过恋爱。可从所有迹象看,英娜自己根本就不把这当回事,也没有为此而痛苦。只是大约在五年前时,有一次,她一连几天都不见人影,后来又出现了,说她堕胎了,他们才明白,他们的女友毕竟还是体验过性生活了。可接着又惊讶她如何能把这样的事瞒得滴水不漏。
“你们猜不出她跟谁有过恋爱吗?”塔姬雅娜问。
“嗯……猜当然是猜过。可还是猜不出,英娜到了哪儿也没说。老实说,我们也没太认真注意她。”
“英娜为什么必须得——如你们自己所说的——掩护你们,好不让父母知道呢?”
“噢,他们是一对医学上的冤家对头!我和瓦洛佳都出身于医生家庭,是祖传医生。而我们两家的祖辈曾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我父亲曾经把瓦洛佳母亲的论文给枪毙了,从那之后两家之间开始了一场漫长的争吵,弄到写匿名信的地步。无论是他的父母,还是我的父母,都决不允许我俩结婚的。所以,我们总是三个人一起玩,好让人家看不出我们有任何恋爱关系。我们结婚一年后,还把结婚这件事向他们隐瞒着。只是到我快生孩子时,才告诉他们。”
“那么,你们被原谅了?”奥布拉兹佐娃好奇地问。
“哪儿的事啊,他们能原谅吗!”女证人从心底发出一声感叹。“您知道,跟常见的情形一样:冲突已经持续了那么久,以致冲突已绎成为目的本身,开始独立存在了,而且,它并不在互相仇视的双方的脑袋里。冲突存在着,并使他们的行为乃至他们的一生都屈从于它。我们被可耻地赶出了家门。可是,谁知道呢,或许他们对。我们的婚姻还是破裂了。”
塔姬雅娜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一切都再简单不过了。三个年轻人,其中两个是小姑娘,在高考中认识了。随后,小伙子和其中一个姑娘恋爱了,但是,为了不致惊动双方父母,再没有比三人一起去玩更方便的了。实际上,一对相爱的恋人完全为对方所吸引,他们根本就顾不上他们的女友,而女友像一道屏风给他们打着掩护,他俩无论到哪儿都要带上女友以便避人耳目。而英娜呢,根据现有情况判断,并未因此而生他俩的气,要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同样需要他俩,其目的不过是为了不致感到自己完全孤独。而之所以会这样,并不是因为这对恋人也有同样的兴趣,而是因为实质上英娜对他们来说根本上就无所谓。倒也是,屏风是用什么做成的,是用丝绸还是用硬纸板,那又有何区别呢?只要它能行使其功能,为他们挡住闲人的耳目就行了。在此情境下,就是挡住其父母的耳目。但是,和他们在一起,对英娜也有好处。这样就不会有人对她像对一个腼腆的女孩那样了,她属于一个氏族,这氏族虽然小得可怜,它统共只有三个人组成,但在这方面,这氏族和其他所有氏族是一样的,这样她就感觉不到自己是遗世独立的人了。他们在一起相处就像朋友,而这两个朋友是不会取笑她的。可大学毕业后他们不再需要英娜了,这对秘密夫妻反正终究得合法化。因此,可以理解的是,他们对英娜在上五年级时,究竟为了谁的缘故而堕胎的,老实说,根本一点都不感兴趣。得,堕胎就堕胎呗,你倒想想看,多么了不起的大事。
“据你们看,帕施科娃在大学学习期间的恋人,究竟是谁呢?”
“我真的不知道,就是说我不知道他是谁,他叫什么。他不是我们的人,不是大学里的。我们领到文凭后,英娜说,她想去给个什么人看她的文凭。又说‘我还得上他那儿通过寄宿学业呢,得让他知道一下’。这不,当时我和瓦洛佳断定,她可能爱上了一个医生,这医生准是对她的能力产生了怀疑,他们肯定在这一点上发生争执了。”
“那么,帕施科娃的能力究竟怎样?”塔姬雅娜又问道。
“一般吧,”女证人耸耸肩道,“英娜很努力,拼命学科学,不像我和瓦洛佳。我俩更关心的是对方,而英娜呢,则是医学。她没当实习医生这才怪呢。我俩就甭提了,我俩的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傻乎乎地走上了父母走过的路,对医学一点都不感兴趣,所以,只要一有机会,就逃课。我后来又上了会计班,现在在一家公司工作。瓦洛佳也很快就脱离了医学,尽管也没像我似的走得太远,他搞的是医学工业,是生产设备的。可英娜……她喜欢医学,本应成为一名医生的。”
又过了一天,塔姬雅娜·奥布拉兹佐娃又得到情报,是关于英娜何时在哪儿上的寄宿学校,此外,还有当时诊所所有医务人员的名单。她一眼看到的第一个姓氏,就是医学博士B·M,戈托夫齐茨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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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国家杜马议员尤丽娅·尼古拉耶芙娜·戈托夫齐茨,随着侦查的进展,越来越多的细节被发现了。由于此案归内务部和检察院监管,所以,按惯例,成立了一个专门侦查小组从事调查,这下戈尔杰耶夫上校总算多少松了口气。现在,在他的分局里,只有上校科罗特科夫和列斯尼科夫大尉正式经管尤丽娅·戈托夫齐茨案,而阿娜斯塔霞如无特殊必要,则可以不动。由于每天都得听取破案进展汇报,所以,谁都根本不可能偷懒。这样做所产生的结果是——材料收集得一天比一天多,文件卷宗眼看着膨胀起来,可正如人们常说的,越是深入林子越……这您自己也知道。每天都出现越来越多的嫌疑犯。
首先,尤丽娅·尼古拉耶芙娜在国会内部,还领导着一个人数不多,但非常活跃、影响很大的小组,这个小组正竭尽全力从事某种院外斗争,后者所提出的税务法方案,得到了那些背后有大型财团、其中包括犯罪团伙支持的议会的支持。戈托夫齐茨坚决反对一系列税务优惠的特权政策出台,凭借她手中掌握的事实,她证实,迄今为止,这样的优惠被人专门用来达到个人发财和欺骗国家之目的,而且,没有任何理由认为今后情形会根本改观。尤丽娅·尼古拉耶芙娜在国会方面的战友告诉科罗特科夫,说曾经有人几次想要收拾尤丽娅,并持续不断地对她进行恐吓,他们无法说出行贿的具体人名:所有此类行动都是匿名和藏在幕后进行的。至于说这些人所实施的恐吓,则有十足的物证,多系暗中投放的信件,戈托夫齐茨曾把这类信件给她的同事看过,并且,曾当着众人的面,当场把信撕成碎片,以表明自己的无所畏惧和蔑视。
第二,研究尤丽娅·尼古拉耶芙娜新闻工作的伊戈尔·列斯尼科夫列了一张表,表上载有尤丽娅所写的二十六篇文章,在这些文章中,戈托夫齐茨以极其辛辣的口吻,点了一些相当有势力的名人。而且,她不单单点了他们的名,还公开谴责他们玩弄花招,滥用职权。在报社工作的这十年当中,她为自己赢得了无所畏惧的真理探索者的牢固名望,实话说,恰好是这一点,使她被当选为议员成为可能。她的名字在人民当中家喻户晓,她作为一位勇敢的记者受到人民的尊重。
死者家里的那些文件,经仔细研究,未能得出任何结果。由于尤丽娅·尼古拉耶芙娜在当选为议员后,就离开了新闻工作,所以,在这堆文件里,未能找到任何有趣的写作新文章的素材。倒是发现一些未发表的文章底稿和修改稿,无论是侦查员,还是侦查小组组长格梅里亚,都万分仔细地研究了这些草稿。
“被戈托夫齐茨在报上当众痛骂过的人,肯定会报复的。”他说,“而另外一些人,即她刚刚打算就其写文章的那些人,肯定会保护自己的安全。这两件事完全不同,但我觉得,第二种动机远比第一种更重要。当然,据我所知,死者已经停止为报纸工作了,可要知道,她完全有可能把材料转给别的记者,而有关人士也完全有可能关心,如何才能使知情过多的人的范围能不进一步扩大。除此之外,莫名其妙的撬窃案,也就顺理成章了。或许那帮家伙找的正是这类材料,而由于没找到,才把尤丽娅本人给杀死了。”
“可他们在那里有什么可找的,鲍里斯·维塔利耶维奇,”伊戈尔·列斯尼科夫忍不住打断他说,“文件并没有藏在保险箱里,不过就在柜橱隔板里的一大堆东西里么。他们为什么不把它搬走呢?”
“如果你真的不明白的话,我不妨解释一下。女主人到了家,发现门已被撬,于是她明白,家里进了盗贼。她一一察看了自己的家,不用费事就可以察觉,究竟丢失了什么。于是,她当即向警察局报了案。接下来事情就太简单了,简直像幼儿园里的新年枞树。如果能确证真的有材料,但却留在原地未动,反而还是要从速解决过分好奇的戈托夫齐茨,那么警察局,也就是你,列斯尼科夫,和我们所代表的检察院,便会久久地绞尽脑汁去想,究竟是谁杀死了我们这位尤丽娅·尼古拉耶芙娜的。你得仔细看看这都是些什么文件。文件里没有任何足以使我们立案的东西。你明白吗!没——有。文件里有老生常谈,有愤怒的谴责,有尖锐的言词,其中包含接近克里姆林宫人士的原话,别的就什么也没有了。冲这些话,市民是会掏钱买报的,因为他们习惯于相信印刷出来的话,正因为如此,文章的发表才会对有关人士构成危险,因为他不会容忍自己光荣的名字被丑闻玷污。他不愿弄出丑闻。至于说刑事案,那这里却没有它的气息。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况且,类似这样的案子,你我找到的还少吗?问题就在这里。所以现在,凡是这些文件提到的那些人,我们都同样应该怀疑。而这样的人我们这儿已经有多少了?”
“四个。”列斯尼克夫叹口气。
“问题就在这儿,”格梅里亚训斥道,“罪犯可不是傻瓜。除此之外我还要告诉你:假若到最后才发现,窃贼进屋时把门撬坏是故意要引人注意的话,我是不会感到吃惊的。我完全相信,窃贼本来可以用一套钥匙来开锁,可他打消了这种想法。知道这是为什么?”
格梅里亚并没等侦查员回答,这只不过是他的一种说话方式。他喜欢把修辞设问当做一种教育手段,广泛用来向自己的孩子讲解中学教学大纲。
“或许只是为了让女主人能发现屋里有人来过。他们早在那时便已策划好了谋杀尤丽娅·戈托夫齐茨的行动,他们知道得很清楚,知道你和我会把盗窃案和谋杀案联系起来加以考虑的。如果我们得不到有关企图盗窃的证明,我们便会首先把戈托夫齐茨谋杀案当做议员被害,其次当做记者被害。小偷进屋是事实,但实际上并未偷走任何东西,这样便能把我和你的脑袋搞晕了,我们便会以为作案动机是自私,便会把死者的丈夫列为怀疑对象,认为他企图偷盗她的宝物,也就是说,罪犯想预先把我们的调查引到企图窃取财产方面来。”
“那他们又为什么没有拿走屋里任何东西呢?”伊戈尔困惑地问,“东西都在明处,你只需伸手拿就是了。假如戈托夫齐茨夫妇发现东西丢了的话,一切就可信得多了。”
“你还嫩了点儿,”格梅利亚重重地叹了口气,“你有孩子吗?”
“有,一个女孩。”
“多大?”
“小得很。才两岁半。”
“得,等你的孩子长得稍大一点儿,学会如何骗她的爸爸妈妈时,你就该明白了。说什么孩子不会撒谎,这只是童话。只有特别聪明的孩子才不会撒谎,因为他们竭力想要学会像成年人那样思考问题。一般孩子都会撒谎,撒谎撒得你连想也想不到会不相信的地步。孩子的谎话里并没有你我这种成年人的逻辑,我们永远也弄不明白。至于溜进议员家里的那些小愉,他们所想的,与我们相比,比我们先进一步。实际窃案和随后对女主人的谋杀都太简单了。正当看起来似乎什么都没丢时,随后却发生了议员被害案,初看上去,议员的皮包里什么也没丢,而你我便会像疯子一般,到国会和新闻界翻箱倒柜搜寻,只是到后来,过几星期或几个月以后,我们才会有一个总体思路,即破门撬锁和谋杀,二者之间或许有某种联系。于是,这一猜测令我们如此骄傲、如此高兴,觉得自己聪明、富有洞察力,于是,一头扎进对抢劫者和强盗的调查中去,开始怀疑死者的丈夫觊觎某些对公众隐瞒起来的珍宝或金钱,而调查这种设想,那才叫名副其实的受罪。我们喜欢这种设想,是因为我们觉得它有前途,觉得它能给我们以希望,因为它是如顿悟一般出现在我们脑中的,在找到它之前,我们已经经历了长久的磨难,在别的方向上进行了毫无结果和意义的搜寻。我们坚定不移,不肯在我们选择的道路上后退一步。然而,时间在流逝……不,伊戈尔,策划这一阴谋的那个家伙鬼得很,对我们的心理摸得很透,弄不好,他本人就是个侦探或侦查员,虽然只是从前干过而已。他一切都预计到了。他甚至想到,即使是为了不再把谋杀案当做一次政治事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