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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德盯着加娜·布兰德水淋淋的脸,他们湿透了的全身还在流血。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十分激动。双方都没说话,只是微微地颤抖。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时,共同等待的那生死悠关的时刻来临。
“陛下,英格兰的男女同胞们,”语调听上去虽温和,却掩饰不住音质的粗暴。“英国历史的进程即将被改变,”稍稍一停,“几分钟后,在某种情况下,你们的生活将因为它,嗯,被‘探月’号的巨大冲击而彻底转折。
我感到无比骄傲,因为我代表我所有的同胞,负责这神圣的使命,来把这复仇的巨箭射向天空。向未来、向全世界显示我们祖国的力量。我希望,这次发射将永远是一次警告。谁与我们国家为敌,谁的命运就只能是残骸、灰烬、眼泪,”他略一停顿,“和鲜血。现在谢谢你们听完了我的话。我衷心希望,你们当中为人父母者今晚能向你们的孩子重复我的话。”
从收音机里传出一阵并不太热烈的掌声,接着是播音员快活的声音,“刚才雨果先生站在发射开关前给我们发表了那番慷慨激昂的讲话。这是他第一次在公众面前讲话。嗯哼,直截了当,言简意赅。现在,由我们的专家,军需部的唐迪上校来向大家详细介绍‘探月’号的发射情况,在此之后,你们将听到海军安全巡逻艇‘秋沙鸭’号的彼得·特立姆向你们介绍发射目标地区的情况。好,请空军上校唐迪开始。”
邦德瞟了一眼手表。“只有一分钟了,”他对加娜·布兰德说,“天哪,我真想能在这儿把德拉克斯亲手抓住。”他伸手拿了块肥皂,用手指挖了几团下来。“等开始的时候把这东西塞进耳朵,噪声是相当可怕的,我不清楚发射时温度会增高到什么轻度,但不会长久。时间不会太长,那钢制的墙壁应该能承受得住那热量。”
加娜·布兰德望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把我抱紧的话,也许就不会太难受。”
“……现在,雨果先生的手已放在开关上了,他正在观察航行表。”
“10,”突然传来另一种声音。声音低沉,如宏钟一般洪亮。
邦德打开淋浴龙头,水哗哗淋在他们汗涔涔的身上。
“9 ,”记时员喊了第二声。
“……”雷达操作人员正在观察荧光屏。荧光屏上只有一片波纹线。”
“8 。”
“……所有的人都戴上了耳塞。地堡大概是坚不可摧的,混凝土墙厚12英尺,金字塔形的顶部厚27 英尺……”
“7 。”
“首先,无线电波束将使涡轮旁边的计时装置停止工作,火焰开始喷出,并熊熊地燃烧。”
“6 。”
“……阀门要打开了,液态燃料,秘密公式,可怕的材料,炸药,一切都从燃料箱里流出来。”
“5 。”
“……燃料一进导弹发动机,火焰立即就把它点着……”“4 。”
“……过氧化物与高猛酸盐一经混合,产生气体,涡轮泵开始压缩旋转……”
“3 。”
“……用泵把燃烧的燃料通过导弹尾部外的发动机打进排气道,可怕的高温……3500 度……”
“……雨果先生就要按动开关了。他的表情严肃紧张,满头是汗。这儿鸦雀无声,紧张到了极点。
“1 。”
除了水龙头流出的水声外什么声音也没有,水平稳地淋在他们俩搂着的身体上。
“发射!”
听到这吼声,邦德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他发觉加娜·布兰德在发抖,一片寂静,只有哗啦啦的水声……
“……德拉克斯先生离开了发射台,平静地向岩边走去,真镇定。他踏上了升降机,正在往下降。当然,他肯定要走进潜艇。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导弹尾部喷出的一道烟雾。现在,他已到了码头上,回头望了望,招了招手。
多好的老人,雨果先生……”
一阵微微的轰鸣声传到邦德和加娜·布兰德的耳里,声音越来越大。他们脚下瓷砖砌成的地板开始震动,一阵龙卷风似的呜呜声,似乎要把他们挤成粉末,四周的墙壁不停抖动,冒着气。他们踉踉跄跄,双脚已失去了重心,不停地抖动。抱她起来,把她抱起来。停止!快停止!!那噪音快停止!!!
天啊,他要昏过去了。水已沸腾,必须把它关掉,去,够着了。噢,水管烫得不行。蒸汽,臭味,铁器,疼痛。
把她抱出去!把她抱出去!!把她抱出去!!!
接着四周一片沉寂。他们躺在德拉克斯办公室的地板上。只有洗澡间的灯还发着黄色的光,室内蒸汽腾腾。空气中弥漫着被烧过的铁和油漆的污浊味,空调正把空气抽到外面去。钢墙被烧得象个大水泡,弯弯扭扭,似乎要向他们靠过来。加娜·布兰德睁开眼,笑了。但导弹究竟怎么样了?是飞向北海,还是飞向伦敦?
他摇了摇头,听觉慢慢恢复了。他想起了肥皂,把它取了出来。收音机看来还是完好的。“……经过音障,飞行一切正常。刚才因噪音太大,你们可能什么也没有听清。真壮观!首先,一团火焰从排气道喷出在悬岩上冒了起来,然后,导弹的顶端慢慢冲出了发射厅。远远看上去,它真象一支巨大的银色铅笔,直直地矗立在巨大的火柱之上。那巨大的呼啸声几乎充满了我们的麦克风。悬岩上掉下不少东西,落在混凝土发射场。震动真可怕。导弹已越爬越快,每小时一百英里,每小时一千英里。”他突然停下,“你说什么?真的?啊,现在它是以每小时一万多英里的速度在飞行!它已升到了三百英里的高度,声音已听不到了。再过几秒钟连它的火焰也看不到了。它将象一颗流星划过。雨果先生有理由为这一切而骄傲。他现在已到了英吉利海峡。那艘潜艇,哈哈,一定是每小时三十节的速度象火箭一样离去。现在他们在海上同时看到发射和降落的情景,这真是奇异的航行。这里没人能解释这是怎么回事,连海军当局也感到奇怪,诺尔总司令在接电话。好了,下面请东海岸某处海军安全巡逻艇‘秋沙鸭’号的彼得·特立姆来给你们介绍情况。”
“我是彼得·特立姆。这是一个美好的上午,嗯,应该说是下午了。这里是南古德温沙州的北边,大地静静的,没有一丝风,天空阳光灿烂。发射目标区域无船航行。对吧,爱德华兹?是的,中尉说得很明白,雷达还没有发现任何船的踪迹。我不能告诉大家我们雷达波的搜索范围,这是秘密。不过,只要再过一秒钟就能捕捉到导弹,对吗,中尉?啊,导弹已经出现在荧光屏上。我们看见‘探月’号过来了,真壮观,尾部拖着长长的火焰。离这里至少有十英里远,但仍能看到发出的光亮。什么?哦,太有趣了,中尉说,那艘大潜艇正高速开来,只距这里一英里远。大概就是那艘载着雨果先生及其手下人马的潜艇。我们这儿没人知道它是怎么回事。什么?他们没回答我们的信号。联络没成功,太奇怪了。我现在看见它了,在我的望远镜里清晰可见。我们已改变航向去拦截它,上尉报告它不是我们自己的潜艇,可能是艘外国的。喂!它暴露了自己的面目。什么?天啊,上尉报告说它是一艘俄国潜艇。现在,它开始下潜。我们向它开炮,但它已经不见了。什么?潜艇探测员报告,它在水下跑得更快,速度是二十五节。真不可思议,嗯,它在水下视野有限。它已经进入了发射目标区域。现在是正午过十二分钟,‘探月’号一定已转弯开始下落,它到了一千英里的上空,正以每小时一万英里的速度飞下来。它立即就要飞来,千万别发生什么悲剧。俄国人的潜艇正好在危险地带中心。雷达操作员抬起了手,这意味着它准时到达了。它来了;它来了……唷!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天啊!那是什么?注意!注意!爆炸了!
黑色烟云冲天而上,浪潮直涌过来,水柱铺天盖下。潜艇在哪里?天哪,它被抛出了水面。翻过来了,来了……”
第二十五章 成功之余
“……到目前为止已有200 人死亡,大约相同数目的人失踪。”局长说道,“调查报告还在从东海岸不断传来。荷兰那边的情况也不妙。他们的海堤决了口,口子长达数英里。我们损失了两艘巡逻艇。‘沙秋鸭”号的总指挥官失踪,那个英国广播公司的家伙也下落不明。古德温的灯船被掀离系泊处。比利时和法国方面沿未获得任何报告。待一切清理出来后,估计赔偿额额也不小。”
邦德第二天下午回到了局里。他身上缠满了绷带。稍一动弹,便疼痛不止。他的面容已失去了往日的英俊,左颊与鼻梁之间有着一条红色的伤痕,但两只眼睛依然炯炯有神。他手上戴着手套,笨拙地夹着一支香烟。不可思议的是,局长还请他抽烟。
“先生,那潜艇有消息吗?”他问。
“他们已找到了它所在的方位。”局长满意地说,“它躺在大约180 英尺的海底。打捞导弹残骸的打捞船现在正停泊在那里。潜水员下去过,但它的船壳对发出的信号没有反应。今天早晨,苏联大使在外交部转来转去,说他们的一艘打捞船正从波罗的海开来,但我们告诉他,那些残骸妨碍了航行,所以我们不能再等待。”局长咯咯笑着,“如果有人碰巧在英吉利海峡下180 英尺的深度航行,那潜艇确实会有所妨碍的,对吧?不过幸亏我不是内阁成员。”他语调平淡地说。“自从广播中断后,他们一直在开会,休会,接着再开会。爱丁堡的律师还没来得及打开德拉克斯给全世界的信,瓦兰斯就已经把他们抓起来了。我想,那信一定很可怕,大概和上帝的末日审判书差不多。瓦兰斯昨晚把它带到国会。”
“我知道,”邦德说,“在医院的时候他一直在电话上向我打听所有细节,直到半夜。我一时还难以回答他有关内情的问题。还有什么事会发生?”
“他们要全力完成一项有史以来最大的掩盖真相的工作。编出一大堆科学解释:什么燃料只燃了一半;碰撞引起意想不到的大爆炸;什么伟大的爱国者雨果先生及其助手们不幸罹难;潜艇不幸下沉;最新的试验模型;命令失误,心情沉痛,还说幸好只有一个骨干人员,要通知直系亲属;英国广播公司的播音员不幸夭折;把英国皇家海军旗误认为苏联海军旗是不可估量的错误,设计相似,皇家海军旗已从残骸中找到,等等。”
“但是那核弹头的爆炸怎么处理呢?放射性、原子尘埃、那蘑菇云,这些肯定会带来很多问题。”
“恰恰相反,他们并不担心这些问题。蘑菇云会象一次同样大小规模常规爆炸所形成的烟云飘走,散去。军需部对整个情况都不很清楚,真相必须告诉他们。他们昨晚派人在东海岸拿着计数器测量了一夜,现在还没有拿出确切的报告。”局长冷笑了一下,“原子云升空之后,海风帮了很大的忙。
当时的风力很强,云雾肯定会飘到某一地方。而且如果幸运,这云雾会向北飘去。可能你会说,有可能飘回来。”
邦德凄然地笑了笑,“我明白了,也只能如此。”
“当然,”局长拿起烟嘴,一边装烟一边继续道,“不可避免会出现一些谣传,而且这些谣言现在已有所闻。你和加娜·布兰德小姐在担架上被人从基地抬出来时,有很多人在场。波沃特斯公司起诉德拉克斯,要求赔偿所有新闻纸的损失。还会调查在阿塔波车被撞翻和司机丧生一案。你的汽车残骸自会有人搪塞过去,还有,”他带着责备的眼光看着邦德,“发现了一支长枪筒的科尔特手枪。还有军需部,瓦兰斯昨天不得不派更多的人去帮着清理厄布里街上的那个房子。当然,整个情形都象在冒险。谎言编得再圆总归是谎言。但还有什么选择呢?找德国人的麻烦?对俄国人开战?大西洋两岸的许多人都很乐意找一个借口。”
局长停了一下,用火柴把烟斗点燃。“如果这些解释能使公众满意,”
他略为思考后继续说,“这件事反过来对我们也有好处。我们一直需要一艘他们的高速潜艇作研究。能找到他们原子弹的线索我们也颇感高兴。俄国人知道他们的冒险失败了,马林科夫的政权掌不稳了。也就是说克里姆林宫将会发生另一次政变。至于德国人,嗯,我们大家都知道有不少的纳粹分子隐藏下来,这一事实将使议会更加谨慎地对待德国重整军备的问题。对我个人的小小收获,”他苦笑一下,“今后瓦兰斯的安全工作和我的那个工作也就轻松些了。这些政客们意识到原子时代出现了世界上有史以来最可怕的破坏分子——带着沉重皮箱的小人物。”
“报纸会报道这事吗?”邦德疑惑地问。
局长耸耸肩。“首相今天早晨会见了编辑们,”他划燃另一根火柴点着烟斗,“我想他已侥幸对付过去了。如果以后谣言再次出现,他恐怕还得接见他们,并说出一些事情真相。他们当然不会罢休。当记者的总会对重要的事情追根溯源。现在必须争取时间,避免有人闹事。眼下,人人都为‘探月’号感到自豪,他们还没去仔细了解出了什么差错。”局长办公桌上的传呼器发出蜂鸣声,红光一闪一闪的。局长拿起单耳听筒,俯身过去,“喂?”停了一会儿,“请接议会。”他从放着四部电话的电话架上拿起了一只白色的听筒。
“是,”局长说道,“请讲。”没有声音。“是,先生,已接通。”他按下他的保密器按扭开关,把听筒紧紧凑到耳边,没有一点声音漏出来。停了稍长一会儿,局长左手拿着烟头吸着,然后又取下,“我没意见,先生。”
又停顿了一会儿,“我为我的手下感到自豪,他本人也很自豪。是的,先生,他们一贯如此。”局长皱皱眉头,“如果你允许我这样说的话,先生,我想那不太明智。”略一停,局长的脸色明朗起来。“谢谢您,先生。当然,瓦兰斯没有遇到相同的问题。那是他起码该得到的。”又是间歇,“我明白,会解决的。”间歇,“你心地真好,先生。”
局长把白色听筒放回电话架上,保密器按钮喀嚓一声回到了普通通话的位置。
局长盯着电话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对刚才的通话还有些疑惑不解。尔后他把座椅转离桌子,双眼望着窗外思索着。
房间里一片沉寂。邦德坐在椅子上活动着身子,使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
星期一见过的那只鸽子,或许是另外一只,又飞到窗台上来,拍打着翅膀,翘着尾巴,在窗台上走来走去,咕咕地叫个不停。过了一会儿,它又振翅朝着公园的树林飞去。远处,传来各种车辆使人昏昏欲睡的沉闷声。
邦德想到,几乎一切都平静下来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真是万幸。要不是因为一个为满足其强烈的占有欲而在牌桌上大肆行骗的人;要不是局长同意帮助老朋友;要不是邦德隐约记住了那个牌骗子的几次教训;要不是加娜·布兰德和瓦兰斯谨慎从事;要不是加娜·布兰德记住了那串数字;要不是整个事件中那些细枝末节和机遇,伦敦城已成为一片废墟。
局长把椅子转过来,椅子发出了刺耳的嘎吱声。
邦德凝视着桌子对面那双深沉的眼睛上。
“是首相来电,”局长声音沙哑,“他说他想让你和加娜·布兰德暂时离开这个国家。”局长低下眼光,呆滞地盯着烟斗。“你们明天下午就得动身。现在这种情况下,能认出你们的人太多,看到你们他们可能会有许多猜测。你们喜欢去哪儿就去哪儿,费用不限制,可以带任何你们喜欢的货币,我马上通知出纳。暂躲一个月。那姑娘明天上午十一点在国会有个约会,去领乔治十字勋章。当然,不会立即公布此事的。我希望以后能见到她,她到时一定会更棒。事实上,”他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使人捉摸不定,“首相也想为你颁奖,但他忘了我们不象瓦兰斯他们,是不能暴露身份的。所以他让我转达他对你的谢意,夸奖了我们这个情报局,他真好。”
局长笑了笑,很快露出了快活热情的神色。邦德也笑了笑,他已经明白局长的意思了。
邦德知道应该告辞。他站起来,“非常感谢您,先生。我为那位姑娘感到高兴。”
“好了,就这样。”局长带着一种打发人的口气说,“嗯,那就一个月后再见。啊,顺便说一句,”他漫不经心地补充道,“先回到你的办公室。
那儿有一样我给你的东西,一件小小的纪念品。”
詹姆斯·邦德乘电梯下去,一拐一跛地向他的办公室走去。当他穿过内室门的时候,看到秘书正在他桌子旁边的那张桌子上整理一些文件。
“008 回来了吗?”他问。
“回来了,”她愉快地笑着回答,“不过,他今晚又要乘飞机出去执行任务。”
“嗯,我很高兴你将会有新的搭档。我也要出去了。”
她在他脸上打量了一阵,“啊,看来你确实需要休息一阵。”“是的。”
邦德说,“一个月的流放。”他想起了加娜·布兰德,“也可能是一个纯粹的休假。有我的什么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