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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子弟,一无靠山,二无钱财,要以三甲进翰苑,怕难啊!”
曾国藩一听,如同掉进冰窟,浑身发冷。“既然这样,过两天我就回湖南算了。”他后悔不该到劳府来。
“慢着。”对曾国藩的才干,劳崇光一向清楚,虽然前两次会试未中,但湘籍京官无人不称许他。就是这次殿试列三甲,其房师季芝昌也为之抱屈。劳崇光久宦京师,阅人甚多,他料定这个农家之子总有一天会大发,不如现在趁其困顿之际助一把。主意已定,劳崇光拍着曾国藩的肩膀,笑道:“他们凭靠山,凭钱财,你可以凭诗文嘛!”
听到这句话,曾国藩又如同从冰窟来到温室,浑身充满融融暖意。
“老前辈,我的诗文,如果考官不赏识怎么办呢?”凭诗文进翰苑,当然是正路,但殿试不也是考的诗文吗?你写得再好,主考不喜欢,有什么办法!曾国藩紧张地瞪着眼,望着悠然自得的劳崇光,聆听他的下文。
“伯涵,你知道唐代举子的行卷吗?”
行卷,是唐代科场中的一种习尚。应举者在考试前把所作诗文写成卷轴,投送朝中显贵,这就叫“行卷”。国藩当然知道,但他没有干过。一来国藩与朝中任何显贵无一面之识,二来他相信自己的场中诗文定然会十分出色,无须行卷。经劳崇光这一提,曾国藩倒有点悔了,若通过朋友辗转投送,平日所作诗文,也有可能到达朝中一二显贵之手。不过,现在已晚了。
“老前辈,殿试都完了,行卷还有什么用呢?”
“常规行卷固然已晚,但如果你朝考中的诗文,能在阅卷官评定之前,到达一些显贵名流手中,通过他们来揄扬,事情就好办了。但时间甚为仓促,只在一两天之内就要办好,此事亦颇棘手。”
曾国藩顿时茅塞大开,兴奋地说:“晚生有个办法,可以让多人很快就见到我的场中诗文,只是要仰仗老前辈鼎力相助。”
“有什么好主意?你说吧!”
“晚生从试场出来后,就径来老前辈府上。请老前辈帮我叫十个抄手,备十匹快马,把我的场中诗文立时誊抄十份,火速分送十位前辈大人,请他们帮忙。”
“好主意,就这样办!”
朝考一结束,曾国藩顾不得休息吃饭,立即赶到煤渣胡同,劳崇光早已安排好一切。次日傍晚,主持朝考的大学士穆彰阿和各位考官,都从四处听到三甲同进士湖南曾子城的诗文甚是出色。穆彰阿特地调来试卷,先看他的策论。策论命题为《烹阿封即墨论》。文章的开头,便引起穆彰阿的兴趣:“夫人君者,不能遍知天下事,则不能不委任贤大夫;大夫之贤否,又不能遍知,则不能不信诸左右。然而左右之所誉,或未必遂为荩臣;左右之所毁,或未必遂非良吏。”“立论稳妥,是廊庙之言。”穆彰阿边看边想,一直读下去。当读到“若夫贤臣在职,往往有介介之节,无赫赫之名,不立异以徇物,不违道以干时”时,更是心许。穆彰阿才干平平,朝野中外诋毁者不少。道光帝有次婉转责问他:“卿在位多年,何以无大功大名?”穆彰阿答:“自古贤臣顺时而动,不标新立异,不求一己之赫赫名望,只求君王省心,百姓安宁。”曾国藩的这番议论,说到穆彰阿的心坎上,真可谓不相识的知己。穆彰阿主持过多次会试,阅过数千份试卷,大凡年轻新中进士,几乎个个心高气傲,口出大言,唯独此人不这样,难得!他当即圈定曾国藩为翰林院庶吉士。排名次时,列为一等第三名。名单进呈道光帝时,穆彰阿又特地在皇上面前,将曾国藩诗文大为称赞一番。道光帝拿过《烹阿封即墨论》,粗粗读了几句,颇觉清通明达,于是用朱笔将名字由第三名划在第二名。
曾国藩感激劳崇光,更感激穆彰阿。当晚,曾国藩便去拜谒穆彰阿。
穆彰阿在书房里客气地接见这位新门生。曾国藩步履稳重,举止端庄,甚合穆彰阿之意。寒暄毕,穆彰阿说:“足下以三甲进翰苑,实不容易。老夫读足下诗文,以为足下勤实有过人之处,然天赋却只有中人之资。但自古成大事立大功者,并不靠天赋,靠的是勤实。翰苑为国家人才集中之地。雍正爷说过:国家建官分职,于翰林之选,尤为慎重,必人品端方,学问纯粹,始为无忝厥职,所以培馆阁人才,储公辅之器。足下一生事业都从此地发祥,愿好自为之。”
穆彰阿这几句话,对曾国藩来说,好比醍醐灌顶,既实在,又寄予厚望。遇到这样一位恩师,真是最大的福气。大恩大德,将何以报答?国藩含着热泪,用着近于颤抖的声音说:“中堂大人,门生永远铭记您山高海深般的恩情,铭记您今晚的谆谆教诲,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才,报答您对门生的知遇之恩。”
穆彰阿对曾国藩的感激很是满意。他是一个阅世甚深的老官僚,凭他的观察,知道这个湖南乡下人的这番话,是发自内心的。这种出自边鄙的人,一旦确定一种信念,产生一种情感,便会终生不渝;而那些出自官宦之家,生于通都大邑的阔少爷,尽管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发起誓来指天画地,但他们的感情,大多来得快,去得也快,表演的成分多,实在的东西少。穆彰阿微笑地望着曾国藩,说:“我想问足下一件国事,你尽管按自己的想法谈。”
曾国藩对穆彰阿如此信任自己,感到诚惶诚恐。他战战兢兢地回答:“不知中堂大人要垂询何事?门生长年处于偏远之地,见闻一向浅陋,只恐有辱下问。”
穆彰阿随手从茶几上拿起两个深绿色和阗玉球,站起身,平稳地走了十几步,又坐下来,谦和地望着曾国藩微笑,玉球始终在手上圆熟地滚动。穆彰阿的这种宰辅风度,令曾国藩倾倒。
“不要紧,随便谈谈。这几年,英夷在我东南海疆一带寻事生非。去年,其东印度司令马他仑率领兵船在广州海口扬威耀武,老夫荷蒙皇上信任,权中枢之职,内事好办,唯有对英夷之侵犯,深感难于处置。今夜无他人,老夫想听听足下的意见。”
穆彰阿此时并非已知曾国藩有处理军国大事的才能,只是早闻朝野对自己办理夷务啧有烦言,各省进京举子中有些是清流派的中坚力量,他想通过与曾国藩的谈话,来试探一下应试举子们,尤其是考中的进士们对他举措的评价。曾国藩知道穆彰阿对外的态度一贯柔软,这种态度遭到不少血气方刚的举子的痛责。在这些人面前,曾国藩有时也附和一两句。不过他的对外态度,基本上和穆彰阿是一致的。今天正好当面对这位恩师倾吐自己的意见:“中堂大人在上,这样大的国事,您能下问门生后进小子,使门生受宠若惊。中堂大人既然如此信任门生,门生就将心里话直说吧!”
穆彰阿暗思:听这口气,此人莫非亦是那批激进少年?难道看错人了?
“中堂大人,这几年英夷向我天朝大肆倾销鸦片,害我人民,吞我白银,对我中国犯下大罪,且陈兵海疆,意欲威胁,更无耻之尤。”话一说出口,曾国藩就不再拘谨了,他侃侃而谈,“中堂大人受朝廷重托,以怀柔之策处理之。对于此种举措,门生在湖南时,也曾听到有人非难;这次来到京师,又听到外省举子中有讲闲话的。但门生却以为这班人貌为爱国,其实对国事不负责任,不明事理,最终将堕为清谈误国之辈,对于中堂大人老成谋国之苦心全然不知。”
穆彰阿听到这里,已明白曾国藩的意思,心中很感欣慰:这个人是看准了。
“请说下去。”
受到鼓励,曾国藩索性来个慷慨激昂:“自南宋以来,君子好诋和局,以主战博爱国美名之风兴起,而控御夷狄之道绝于天下者五百年矣。今之英夷,船坚炮利,国力强盛,更非历来入侵夷狄可比。我朝宜开放码头,与之交易,以行和抚之策为上。若凭一时意气,妄开边衅,以今日中国之船炮,门生以为,不可能全胜英夷;既不可全胜,又劳民伤财,国家不宁,故居枢垣者,当以国家千秋大局为重,绝不可凭一时意气办事。门生深为钦佩大人虑远谋深,以国事为重的宰相气度。我朝与英夷交往,应持一种忠信态度。圣人云: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门生以为,与夷狄相往来,忠信笃敬是基础。至于鸦片一事,宜与英夷讲妥,此种东西不能作为正常贸易品。对内,则给予勾结英夷,私贩鸦片,从中牟取暴利的官民,以严刑峻法,那些吸食者,亦要加以从重处罚。只要我们自己内部严行禁绝,门生想,英夷之鸦片在中国市场上就会自然消除,此为釜底抽薪之策。而与英夷作刀兵交锋,不过是扬汤止沸罢了。”
穆彰阿十分欣赏曾国藩的这番议论。他目视这位厚貌深容的新翰林,觉得他是自己门生中最有才干最有识见的人,前途不可限量。穆彰阿停下手中的玉球,说:“足下对国事思之甚深,足见足下器识非比一般。请问,足下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是门生曾祖父起的。”
穆彰阿摇摇头说:“‘子城’,这个名字小气了点。若足下不在意的话,老夫替你改个名如何?”
听说大学士要给自己改名,曾国藩欣喜过望,赶紧说:“请恩师赐予。”
穆彰阿注视曾国藩良久,郑重其事地说:“足下今为翰林,我朝宰辅之臣大半出于此地,足下切莫以一名士才子自限,而要立志做国家的栋梁之才。老夫想足下当改名为国藩,取做国家藩篱之意。足下以为如何?”
“谢恩师赏赐。门生从今日起改名曾国藩!”曾国藩离开座位,在穆彰阿面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穆彰阿任军机大臣已十余年,门生故吏遍天下,曾国藩万分庆幸能得到他的如此垂青。“朝中有人好做官”,曾国藩一直最犯愁的便是朝中无人。现在终于找到了靠山,而且是最可靠的靠山。春日明媚,春风骀荡,春闱顺遂的荷叶塘世代农家子弟,决心既要充分利用一切可用的外在条件,又要扎扎实实地积蓄学问、锻炼才干,在这个最高的权力角逐场中,经过二十年三十年的奋斗,击败所有的竞争对手,登上人臣的权位顶峰——大学士的宝座。
皇天不负苦心人。有穆彰阿的存心笼络,再加上后来唐鉴的实心揄扬,曾国藩仕途一帆风顺,几年工夫,便已迁升为从四品衔翰林院侍讲学士。曾国藩名位渐显,为人却更加谦虚谨慎,门祚鼎盛,每以盈满为戒,遂将书房命名为“求阙斋”,时时提醒自己。
“曾国藩,朕闻你的书房名为‘求阙斋’,是何意?”一次侍讲完毕,道光帝问曾国藩。
曾国藩答:“臣今年三十七岁,上有祖父母、父母椿萱重庆,下有弟妹、妻儿俱全,臣又荷蒙皇恩,供职翰苑。臣思自身是何等愚贱之辈,居然能享此罕见天伦之乐。此生足矣,夫复何求!遂自命书房曰‘求阙斋’,取求全于堂上,而求阙于己身之意也。”
道光帝听毕,频频颔首。道光帝是个极重天伦的人。他没有想到在自己身边的四品衔臣僚中,尚有祖父母、父母、弟妹妻子一应俱全的福人。他为此深感欣慰,以为是自己的仁德感召天地,降此福人。道光帝已经六十多岁了,他近来考虑得最多的是自己百年以后的事。道光帝有九个阿哥。大阿哥早年夭亡,七、八、九阿哥均年幼,二、三、四、五、六阿哥中唯有四阿哥奕裕⒘⒏甾叁最得他的欢喜。奕裕绞担叁聪敏,谁来继承大统呢?他想了一个点子。正是春暖花开时,道光帝先天下诏:明日到南苑射猎,能去的阿哥都随侍。奕裕刮耸虑虢淌Ω刀攀芴铩6攀芴镒邢缚悸呛螅谈仍}一个计策。第二天傍晚收猎时,道光帝叫各位阿哥自报猎获数目。奕䜣所获最多,奕裕皇肝捶ⅰ5拦獾燮婀郑仍}奏道:“时方仲春,鸟兽孳育,儿臣不忍伤生以干天和。”道光帝听后大喜:“吾儿此语,真帝者之言。”当即思立奕裕印2还拦獾垡睬宄仍}到底才具平平,且过于仁柔,必定要破格简拔几个品行端方、诚实可靠又有才学的人来辅佐他。道光帝想:曾国藩尚只有三十七岁,与其说是天赐予我以福臣,不如说是天赐奕裕愿3迹⊥殴蛟诮畔碌脑拦獾矍崆岬厮担骸霸忝魅找辉绲窖缘罾矗抻谢耙闼怠!
第二天一早,曾国藩来到养性殿。养性殿是皇宫收藏前代名人字画的宫殿,皇帝接见臣下,一般不在这里。守殿的大太监名叫过业大,人称大公公。国藩与大公公打声招呼后,便端坐在养性殿候驾。一坐整整两个时辰,时至正午,尚不见召,国藩心中犯疑,请大公公打听。一会儿,大公公告诉他:皇上今天不来了,明天在养心殿召见。
曾国藩是个心细的人,他回到家里,越想此事越蹊跷。在翰林院当差七年了,受皇上召见也有好几次,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情况,也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事。他赶紧套上马车,去见恩师穆彰阿,请教此中原委。穆彰阿也觉得奇怪。详细询问事情的前前后后,和阗玉球在手中滚过百把圈后,他明白了。穆彰阿立即叫仆人带上三百两银子去找大公公,要大公公将养性殿内的陈设,尤其是四壁悬挂的字画,一幅不漏、一字不漏地抄出。夜间,大公公送来抄单。穆彰阿要曾国藩读熟记住。
翌日,道光帝在养心殿东阁召见曾国藩。
“朕昨日有事耽搁了,卿在养性殿坐了很长时间,殿里的字画都看到了吗?”
穆彰阿真是神机妙算!倘若不是背熟了大公公的抄单,曾国藩如何能讲清殿内四壁所悬挂的众多字画。
“臣昨日在养性殿候驾时,略为浏览了一下。”
“都有哪些?”
“臣记得殿东壁挂的是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图》,唐阎立本的《步辇图》,五代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西壁上挂的是唐韩滉的《五牛图》,宋郭熙的《窠石平远图》,李公麟的《临韦偃牧放图》,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南壁上挂的是颜、柳、欧、苏、黄、米、蔡及赵孟睢⒍洳⑸蛑堋⑽尼缑鳌⑻埔⒊鹩ⅰ⑿煳肌⒅燹恰⒒獚坏让业姆ㄊ椤1北谏瞎┓畹那∫笤耐迹浅甲钛瞿降摹;室镌诔喟琢缴砩希碜湃肿埃沂治展笫株郑圩擞⒎ⅲ嫣焐裣路玻按弁跷抟蝗丝杉埃∮绕涫乔∫是滋獾哪鞘孜迓筛瞧呛缆酰皇翘扑渭淠切┪娜松Э偷谋誓杀饶獾摹!
“卿可曾背诵得出?”道光帝对曾国藩的对答如流很满意。
“能。”曾国藩流利地背诵,“八旗子弟兵,健锐此居营。聚处无他诱,勤操自致精。一时看斫阵,异日待干城。亦已收明效,西师颇著名。”
道光帝暗自诧异:此人对事物观察之细和记忆力之强,非常人可及,好一个不可多得的福人能臣!
不久,道光帝亲自主持大考,将曾国藩升授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曾国藩惊喜非常,由从四品骤升从二品,一连升四级,尽管天天巴望着升官,也没有想到会升迁得这么快。曾国藩想:十年之间,由进士而得阁学者,唯有房师季芝昌和张小浦及自己三人,湘籍官员中,三十七岁位至二品者,本朝立国二百年来,仅只自己一人。他感激恩师穆彰阿的深厚关怀,感激皇恩浩荡。是的,没有穆相,没有皇上,他这个卑微的荷叶塘农家子,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十年间,便成了朝廷的卿贰之贵!
正当曾国藩紧跟穆彰阿,效忠道光帝的时候,道光帝却龙驭上宾了。皇太子奕裕俏唬聪谭岬邸O谭岬圩鎏邮北阊岫衲抡冒⒃诔欣山岬常次徊痪茫统妨四抡冒⒌囊磺兄拔瘢苛钪率恕T蛭魃鳎⒚挥斜幌谭岬勰课碌常愿栊湃危醋源耸チ艘桓銮坑辛Φ目可健T诰┲惺保睬那牡侥赂ス复巍K涝陡屑つ抡冒⒌亩鞯隆U獯闻煽蹈Hツ赂倘皇侨パ氏ⅲ彩且蹈4タ赐赐C挥邢氲剑侥甓嗖患魇σ阉ト踔链耍≡睦锞醯美浔摹
康福见两个玉球、一幅字,便使曾国藩沉思这样久,很有点纳闷,他不敢贸然动问,只得在一旁呆立着。
“价人,你慢慢细细地讲,不要怕啰唆,越详细越好。”好半天,曾国藩才回过神来,亲自将条幅卷好,放进竹箱,然后对康福说。
这两句话打消了康福的顾虑,他缓缓地说:
“除开周、袁二位大人外,我还见了我的两位远房亲戚,也听到一些议论。”
“他们在哪个衙门?”从没听说过康福有亲戚在北京,曾国藩有点奇怪。
“我哪有在衙门里做事的阔亲戚。”康福苦笑一下说,“一个在崇文门外开南货店,是我共太公的堂兄的内弟。一个在前门外大栅栏开一家小药店,是我母亲娘家的族弟。”
曾国藩禁不住在心里笑起来:原来是这样远的瓜蔓亲,难怪康福不曾提过。
“这种亲戚,从我个人来说,实在没有走动的必要,但我想了解一下京师下层百姓对湘勇的看法